跨世纪的爱恋

跨世纪的爱恋

作者：陶乐

“阿姨，麻烦您让一让，我的座位在里面。”一位小伙子轻声地呼唤把马晓燕从睡梦中叫醒。睡眼朦胧中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猛地让她瞬间惊叫了一声，她张着嘴巴，呆呆地、直勾勾地望着这个小伙子，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了，继续说道：“阿姨，借过一下，我的座位在里面。”马晓燕这才缓过神来，有点尴尬地侧了一下身子。那是多么刻骨铭心的一张脸呀！二十多年了，多少次孤独寂寞的等待，多少次夜梦中的呼唤，都是因为这张早已溶于自己骨子里的脸……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夜晚，她和大学同学玲看完电影返回学校的路上，眼看就要走到学校大门口了，两个人突然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初冬的夜晚，北风呼呼，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她吓得浑身哆嗦，腿已经迈不开步，玲猛地挣脱一个歹徒的纠缠，向学校的大门跑去，那个歹徒见状回过身来，两个人把她夹在了中间，她顿时瘫在了地上。两个歹徒一边一个，拖起她就往远处走。这时传来了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她看到一辆三轮车，瞬间擦身而过，这好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拼尽全力喊了一声“救命”。骑车的人听到后，喊了一声：“什么人？”转身骑车追了上来，挡住了她们。“小子，少管闲事，不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个歹徒拔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恶狠狠地说。只见骑车人猛地跳下车，从车上抽出一个一米多长的棒子，镇定自若，大声呵道：“赶快放人，不然你们谁都别想走！”昏暗的灯光中，马晓燕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持木棒站在马路中央，他的身影是那么挺拔，威猛。两个歹徒见状便围了上去，骑车人毫不畏惧，挥动大棒直扑拿刀的歹徒，在他身后的歹徒突然也拔出一把刀直劈而来，只见他猛地抽身，手中的棒子在空中趁势一滑而过，直奔身后歹徒的手腕，歹徒惨叫一声，刀应声落地。此时，另一个歹徒的刀横扫着也到了，他来不及收回木棒，本能地侧身，歹徒的刀尖划过了他的左臂。这时学校大门方向传来喊声，几个身影飞奔而来，手电筒的光不时在空中划过。歹徒见状仓皇逃窜。马晓燕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那眼泪哗哗直流。骑车人右手紧紧捂住流血的伤口说：“没事了，歹徒已经跑了……”

火车在大地上飞奔，一声长鸣把马晓燕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看到眼前这熟悉的脸庞，她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阿姨，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小伙子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说。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再次打量起小伙子来。眉宇间全是夏宇飞的神情，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阿姨，您认识我吗？我猜您是累了，坐里边这个座位吧，这个座可以靠窗休息休息，我这站就下车了。”小伙子站起来有点害羞地说道。

“不用了，我也在这站下车，谢谢！”马晓燕急忙把眼光看向窗外，尴尬地说：“小伙子，下车后有开往交大的地铁吗？”

“阿姨，地铁还没有开通，坐公交车也很方便的，没有多远，我也去交大，你跟着我就行。”小伙子有点惊奇地说。

“不用了，坐公交我还是很熟的。”马晓燕轻声说：“二十多年没有回来了，不知道变化大不大？”

“阿姨，你是交大毕业的？”小伙子急切地问。马晓燕注视着小伙子，轻轻“嗯”了一声。“那我们是校友了，我现在大二。”“阿姨，现在学校变化可大了，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当向导，我叫夏天。”小伙子话还没有说完，马晓燕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夏天。

“夏天，你难道是夏宇飞的……”马晓燕结结巴巴说出这几个字，眼睛里透出了丝丝愤怒。

“夏宇飞是我爸爸，我是他儿子。阿姨，你认识我爸爸？”夏天有点意外地问。“难道您是——燕子阿姨？”

“我是马晓燕，亏得你爸爸还记得我？”马晓燕有点怨气地说道。

“爸爸临终前告诉我，让我一定想方设法找到您，这也是我报考交大的一个主要原因。没想到我们今天会在火车上相遇。”夏天兴奋地说。

“什么？什么？你爸爸他……”马晓燕急切地问。“爸爸前年去世了，他旧伤复发去世的。”

“怎么回事？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晓燕吃了一惊，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急忙拉着夏天的胳膊，几乎带着哭腔喊着说。周围的旅客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马晓燕感觉自己有点失态，缓了缓情绪慢慢坐了下来。

马晓燕机械地跟着夏天来到学校，安排完住宿后，她仍然目光痴呆，一句话也不说。夏天有点不放心，就没有离开，坐在旁边陪着她说话。

“我不知道您和我爸爸之间发生了什么？ 爸爸只是告诉我您是交大毕业的，您是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让我找到您，给您说声对不起 。”夏天慢慢地说：“爸爸原来很喜欢燕子，常常看着燕子发呆，看来的确是和你有关系了。”

马晓燕眼泪夺眶而出，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二十多年内心的委屈和苦闷似乎一扫而光，然而这二十多年的思念和爱恋将向谁去诉说？

自从那次她获救后，夏宇飞的影子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怎么赶也赶不走，马晓燕知道，这不是感激，也不是崇拜，是一颗少女火热的心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不久之后夏宇飞穿上了军装，走进了军营。

马晓燕来到校园中心的湖边，看着那喷泉、那雕塑依然如旧，宇飞探亲，她们湖边相约的一幕幕顿时浮现在她的眼前……

傍晚的校园幽深寂静，清新凉爽。湖边的荷花含苞欲放，散发出淡雅的芬芳，引来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而那调皮的蜻蜓，扇动着翅膀，上下翻飞，似与荷花在快乐地嬉戏、打闹，令人赏心悦目，陶醉其中。“宇飞，我毕业了，就去你们部队附近的单位。”马晓燕挽着夏宇飞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说：“到时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燕子，那里可是一个小县城，条件特别艰苦，你能受得了？”宇飞说：“今年我也会报考军校，到时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

“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都跟定你了。”小燕撅了噘嘴坚定地说道：“你上军校也无所谓，毕业了同样也可以要求去艰苦的地方工作，”

“好吧！那我们一言为定，都到祖国需要我们的地方。”两个人兴高采烈，击掌为盟。

马晓燕抚摸着雕塑，感觉就像抚摸自己恋人的胸膛，将他永远定格在自己的身旁。

“阿姨，我陪你在学校里走走吧！”夏天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湖边，打断了马晓燕幸福的回忆。她微微点了点头。

走在湖边的小路上，马晓燕的心情好了许多。“夏天，能谈谈你妈妈吗？”

“我妈妈去世已经二十年了，她是在生我时难产去世的，听爸爸说您是妈妈最好的朋友，我今天也是想从您这里了解一下她原来的情况。”夏天有点腼腆地说。马晓燕疑惑地看着夏天问：“你妈妈是我的朋友？你妈妈是谁呀？”

“我妈妈是玲。”

“你妈妈是玲？你妈妈怎么会是玲呢？”马晓燕有点发疯的感觉，拉住夏天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听爸爸说，妈妈为了照顾他才嫁给爸爸的。当时爸爸在战斗中全身中了六块弹片，其中一个弹片距离心脏只有一厘米，头部的一个弹片一直无法取出来，如果发作了，他每次都用头使劲地撞墙……”夏天含着眼泪说道。

马晓燕听完也泪流满面，想起玲给她的最后一封信，说有重要的事情想当面与她相商，只因当时情况特殊，她就没有详细询问具体情况，只是回信说自己要执行重要任务，让玲一定帮他找到夏宇飞，并替她照顾好他。马晓燕感慨万分，顿时明白了一切。那次信发出之后她离开了工厂，秘密前往研究基地，全身心投入到技术研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度过了这二十多年。她拉着夏天的双手泣不成声地说：“孩子，也难为你妈妈了，她是世上最好的妈妈，你要永远记住她。”

交大礼堂，座无虚席，主席台上“热烈欢迎有突出贡献专家马晓燕校友回母校”的横幅格外醒目。学生部韩部长首先介绍说：“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我们的老校友马晓燕女士，她是我国核工业领域的专家，对我国装备制造业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几十年如一日默默无闻，战斗在第一线。现在，请马晓燕女士给我们做报告，大家欢迎。”现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马晓燕的脸上显出一种庄严的神情，浮现出端庄之美，圣洁之美，面对话筒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各位老师，各位学弟学妹，大家好！今天回到母校，我的心情格外激动，在这里留有我许多美好的青春记忆，想说的话也很多很多。我在工作中取得了一点成绩，首先要感谢母校对我的培养，也要感谢国家、同事和家人、朋友的支持。这其中也有我的恋人和我的同学、朋友的默默付出，我的恋人是一名军人，二十多年前，放弃了报考军校的机会，毅然决然地奔赴自卫反击战的前线，在战斗中身负重伤，落下了终生残疾，天阴下雨时痛苦万分，生活也常常难以自理，我的闺蜜，也是我们的校友，为了一个对我的承诺，毫不犹豫地嫁给他，终生照顾他。他们都是我背后默默无闻的英雄，军功章也应该有他们的一半；他们同样也是祖国的英雄，为了祖国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在我心里，他们也是我的英雄，我将永远铭记他们……”马晓燕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宇飞，小燕子今天回来了，飞到了你的身边，你看看吧！还记得我们的相约吗？记得我们的誓言吗？你的英雄侠骨，你的儿女柔情，终于在我的灵魂里得到了辉映！”马晓燕来到宇飞的墓前，把脸紧紧地贴在墓碑上大声呼唤：“玲，我回来了，来看你们了，我看到了你的真挚、高尚，你的纯洁、善良，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杯净土掩风流。”马晓燕抚摸着墓碑，哭得浑身抖动，几乎晕厥。

在即将离开那个魂牵梦绕的城市，离开她日日夜夜思念的恋人时，马晓燕拿起手机给夏天发了一条短信：夏天，我要走了，又有一个重要的科研项目，需要我去完成，你是你父母的最爱，也是他们的期望，他们没有实现的愿望要靠你去完成，我等着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