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洞房

花轿洞房

作者 长山

引言：

神奇的北大荒，在当年开发之初，有过很多脍炙人口的奇妙的故事。像“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样的事，人们都耳熟能详了。住马架子，多对夫妻大宿舍的趣闻轶事，也是见怪不怪了。但是，一到冬天，主要的交通工具马爬犁做“花轿”，爬犁花轿当“洞房”这样的事，尚闻所未闻吧？这里我就给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吧——
  
   一、老廖的婚事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八五八农场十三队，还是“北大荒真荒凉，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的时代。我们的老铁道兵廖大哥，已经是三十来岁的高龄处男了。尽管他身为少尉军官，可是满身满脸都是战争留下的沧桑，加之人太憨厚，不喜欢言语，为此婚姻问题一直没能解决，就成为领导和战友们的一块心病。

   这年盛夏，老廖大哥带领拖拉机在清河老乡队开荒，认识了给开荒队做饭的炊事员，东北大妞艾凌花。二人性格相投，秉性相近，所以很谈得来，大有一见钟情之感。只是老廖觉得自己已经三十来岁，菱花妹妹刚到二十，所以尽管对菱花有情有义，也不敢有非分之想。老连长看他们二人很般配，便充当了红娘。他与艾菱花一提这婚事，菱花立刻答应下来。经过二人促漆畅谈，这婚事还真成了，并很快定下来元旦结婚。

   转眼就到了婚期。这年的雪下得很大、很勤，成天不是烟炮，就是暴风雪。到元旦已经是沟满壕平，雪覆荒原，低矮的草拉房都被埋在雪下。战士们只好不停地挖出雪沟才能进出住屋。我们十三队离场部四十多里，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马爬犁。坐马爬犁倒也有趣，一张爬犁挤坐二十多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一过雪岭，赶马爬犁的老板一高兴，吆喝一声“驾——！”大鞭子一甩，四匹马飞奔起来。你看挤坐爬犁上的男男女女，叽里咕噜都摔到雪地上。连滚带爬地笑着，骂着，叫喊着追赶爬犁。赶爬犁的老板把爬犁停在雪地里，卷起连队特有的蛤蟆头烟，悠闲地坐在爬犁上享受麻辣的蛤蟆头刺激。

   “你这坏小子不得好死！看把老娘屁股都摔歪了……”追上来的大嫂笑骂着杆爬犁的老板。
   “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不让你们跑一会热热身子，你那屁股会冻掉八掰，非让大便憋死你不可……”老板嬉笑着说。
  
   二、商定婚期

   再说艾菱花姑娘，她可是土生土长的坐地户，正宗的东北大妞，父亲的掌上明珠，母亲的贴身小棉袄。丫头的终身大事，能是随便就定下来的吗？可是她与老廖私定终身的事，一直没与父母说。这事儿被她叔叔知道了，便与她爸爸妈妈说了。爸妈一听就炸锅了，把凌花叫到跟前，一问确有此事，爸爸说话了。

   “闺女呀！你的婚事，爸是不应该多管。可是找对象你咋不与你妈商量一下？农场年轻俊俏的转业官兵和支边青年不少，你怎么就单看中那三十多岁，又黑不溜秋少半个耳朵的老廖呢？你刚满二十岁，怎不找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凌花父亲强压怒火劝导女儿。

   “爸——这事我没跟爸妈说是我不对。可是廖大哥看上去三十多岁，实际是二十八岁，年龄也不算大；他少半个耳朵，那是战争中留下的伤疤，是他的光荣；他黑不溜秋，那是战火硝烟的熏陶造成的，是健壮的表现；别看他不爱说话，可是听他讲那些战斗故事，我忍不住会流泪。”艾凌花越说越激动，“爸妈我看中这样的战斗英雄，有何不好？他憨厚实在，不会花言巧语。不比那些徒有俊俏的脸蛋，满脑袋花花肠子的青年好？”

   “闺女说的倒也是实在话，找男人不能听花言巧语。她廖大哥我听说还是少尉军官，对咱闺女也是真心实意。既然孩子已经答应人家了，咱就按孩子的意愿办吧。”凌花妈听了女儿的话终于松口了。

   凌花爸爸还是有些想不开，他对女儿没跟家里商量，就答应人家元旦结婚的事实在生气：“可是这事也太草率了吧？在咱这北大荒元旦结婚是闹着玩的吗？没有做好准备不说，就是光咱这到农场十三队，四五十里连条正路都没有。如果赶上大雪或烟炮，这接送新亲怎么办？”

   凌花听到爸爸这样一说，也感到事情让自己想简单了。可是已经答应廖大哥了，也不能反悔呀！思虑再三便说道：“实在不行就让他开拖拉机接我……”

   “那不行！你还有叔叔、婶子、七大姑、八大姨、左右邻居、乡里乡亲的，都要去送亲，拖拉机接的过来吗？再说了拖拉机慢得像老牛，五十多里路大冬天还不把人冻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这样一来，父女的商量成了僵局。凌花的叔叔想了又想笑着说：“我看这样——”他拿出一张图纸，与哥哥、嫂子和侄女说了一番，大家立刻都笑了。
  
   三、花轿洞房

   元旦到了，老廖可着急了，这可怎么办呐？用爬犁接新娘，人家小姐非要坐花轿，老连长竟笑呵呵地答应了，可到现在连花轿的影子都没有。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可咋办呐？

   “别担心，咱队四张爬犁全部出动，为你去接新娘！”老连长安慰憨厚地老廖，“咱就让新娘坐花轿！保你万无一失。”
   “坐花轿？哪来的花轿……”老廖有些生气了。

   这时一阵吆喝声传来，四张马爬犁到了面前。每张爬犁都是四匹马。马头上都拴有大红樱，脖子上都挂有串铃。“叮铃铃”的铃声划破雪幕的寂静，来到老廖面前。老廖惊呆了：前面的一张爬犁，两个犁辕高高翘起，两个金翅金鳞的龙头，原来的爬犁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庞大的红色中镶嵌有金银花的花轿篷，两边轿窗和前后轿门上都贴有大红的双喜字，轿子后的爬犁辕上，竟是高高扬起的凤尾……这可比电影里那八抬大轿要气魄好多倍。据说这叫“龙凤戏雪爬犁轿”，是当年满清贵族专为八旗子弟成婚时娶亲的喜轿，老艾家是祖传的手艺，至今还保留着，当年制作喜轿的图纸。为了艾格格出阁，他叔叔亲自带领人，已经赶制出这种爬犁轿。

   “这……这……是谁的主意？怎么会有这样巧的手艺？”老廖惊喜地问。

   “谁的主意，还不是你那叔丈人艾木匠的手艺。他为了侄女结婚，把祖传的他们满族人祖先结婚用的，爬犁花轿的图纸交给咱们，亲自指挥打造的花轿爬犁。

   老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上轿吧新郎官！还愣着干啥？”我们给发呆的廖大哥穿上干净的军装，戴上大红花，把他推进花轿里。这才看到轿内四周是金灿灿的狍子皮挂里，地板上铺狗皮褥子，靠近后轿门有一个木炭炉，花轿外暴雪飞扬，寒风刺骨；花轿内舒适安逸，温暖如春。

   马铃声声，笑语飞扬；寒风呼啸，瑞雪荡漾。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已经往回赶了。朦胧的天，茫茫的大雪，已经看不出路的痕迹。老板们凭经验已经把爬犁赶过青峰山大岭，总算可以卷颗烟，喘口气了。这时花轿爬犁竟滑到路边雪下的树桩上。一个颠簸马奔跑起来，整个花轿棚连同新郎、新娘被甩在雪瓮里。人们嘻嘻哈哈地从雪堆里爬出来，看着新郎廖大哥抱着新娘艾凌花，说说笑笑地淌雪走来了。

   爬犁都停下了。迎亲的姑娘小伙子们，赶紧把轿蓬安装好，就想让新郎新娘上轿继续赶路。可是娘家人不干了，说什么：“新娘半路下轿不吉利，这婚不结了，什么时候结婚再另定吧！”

   老连长一听这不是又难为人吗？当初你们说姑娘结婚得坐花轿，我们想办法做了一张爬犁花轿。现在又说什么不吉利！“不行！这婚非结不可！”想到这里对娘家人说：“这半路下轿是不吉利。可是半路往回送新娘就更不吉利啦！也不像话！”老队长挠着后脑勺，笑着又对娘家管事的艾木匠说：“我看这样。这婚期不能改，哪儿也不用去！咱就在这儿举行婚礼，这花轿就做洞房。这样既新鲜，又方便，还图个吉利。亲家你看怎么样？”

   新娘哭笑不得，娘家人也觉得是个办法，管事的艾木匠思虑再三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同意了。二人商量了一下，艾木匠带领娘家人清理场地，老连长领着三张爬犁和接亲的的小伙子们，到附近的和平分场商店买来了酒、菜、鸡、鸭、鱼、肉，和结婚应用的蜡烛等，还买了毛主席画像。和平分场的领导听说这一情况，高兴得赶紧到库房里找出两顶行军帐篷和行军锅灶、床铺等，赶来祝贺……很快来到花轿旁。这里已经在树林中间空挡处平整好雪地，大家七手八脚扎好了两顶帐篷，架好了锅灶，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挂上毛主席像。老队长亲自主持婚礼，新郎、新娘向毛主席敬礼……礼成。大家喝了喜酒，吃了喜宴，酒足饭饱后，将新郎、新娘送进了花轿洞房……两顶帐篷中分别住进了男女宾客。闹洞房的姑娘小伙子们，一直闹到深夜，竟成全了有情男女。

   东方破晓，艳阳高照。一路雪花荡漾一路歌，迎亲爬犁欢天喜地的又回到了十三队。后来清河生产连队，竟成了八五八的老丈人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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