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不完的心

操不完的心   

作者：风铃A

  一

　　 三伏天的日子总是那么潮湿，仿佛空气都可以挤出水来。到了晚上，潮湿所带来的闷热更是令人难以入睡。

　　 翠琴身上搭着一条薄毯背对着丈夫孙大炮仗。本来就心烦的翠琴根本没睡着，只是瞪着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落在墙上的一片儿月光。墙角处，一台落地扇慢慢悠悠地摇晃着“脑袋”，不时发出烦人的“嗡嗡”声。

　　 “哎，你侧过来，咱——”孙大炮仗把手搭在翠琴的腰上摸索着……

　　 “一边去，齁热的天气，没一点正经的。”翠琴用力地打开丈夫那只不安分的手。

　　 “你、这是……”孙大炮仗自讨了没趣儿，没敢言语，呆愣了几秒钟之后，咕噜一下翻过身子，不一会功夫便打起了呼噜。

　　 “唉！”翠琴叹了一口气，两眼依旧盯着墙上那片儿皎洁的月光。

　　 常言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是，翠琴唯一的儿子亮子都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为了儿子的婚姻，翠琴成天介唉声叹气的，这都快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二

　　 天刚蒙蒙亮，翠琴就穿着一件宽松的大背心做早饭。她脸上挂满了汗粒，身上的大背心也被汗水溻得透透的。翠琴每每路过亮子房间门口就狠狠地瞪上几眼，嘴里嘟囔着：“成不了大气候，赶紧上班走人，眼不见心不烦。”

　　 也难怪翠琴心烦，亮子他们单位因为高温都放假好几天了。放假这几天，他是白天开着车到处疯，晚上吃完饭就扎进卧室捣鼓手机。他是半夜三更不睡觉，太阳老高不起床。这不吗，昨天吃完晚饭，又一头扎进房间没了动静，谁也不知道他是啥时候睡的。

　　 早饭做好了，亮子还没起床。翠琴和孙大炮仗也不喊他，自顾自地先吃了。厨房里，传出两个人喝粥的“吸溜”声。

　　 孙大炮仗吃完早饭抹了抹嘴，说：“上班去了啊！”

　　 “去吧！路上慢点。”翠琴嘱咐着，“对了，你们单位老李给儿子介绍的那个姑娘有回话了么？”

　　 “老李没言语，估计……回头我问问他。”孙大炮仗一边戴头盔一边回着。

　　 “你也上点心，勤张罗着点儿。你们爷儿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突突突……”孙大炮仗骑着摩托车窜出了翠琴的视线。

　　 送走丈夫，翠琴回屋一边收拾碗筷儿一边对着儿子卧室的门发牢骚：“都啥时候了，还不起(床)？要是有了老婆孩子，这样能行啦？我也是上辈子欠你们爷儿俩的。老的、少的，没一个靠谱的……”翠琴越说越来气，“啪”地一声，她把抹布摔在一边，随手抄起一个盆子，“这么热的天儿，哪儿能躺的住？没一点儿来派（出息）。”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外走去。

　　 院子里，一架豆角在晨光里泛着翠绿。一根根豆角从叶子缝隙挤出来，鲜亮鲜亮的样子就像二十多岁大姑娘的脸蛋儿，十分讨人喜欢。

　　 “大妹子，大妹子在家呢吗？”

　　 “哎，谁呀？就来。”翠琴放下盆子，朝着院外走去。

　　 “呦，桂兰嫂子来啦！你这几天忙什么呢，也不过来玩儿？”翠琴笑着向来人打招呼。

　　 “成天介瞎忙，我昨天回娘家了，顺便问了你上次托我办的事儿。”

　　 “咋样？能成么？”

　　 “你过来，我告诉你啊……”桂兰用手捂着翠琴的耳朵压低了声音。

　　 “哦！哦！那就算了，还是我家亮子没这缘分。真不好意思，让嫂子费心了。”

　　 “这有啥呀！以后有合适的，我再帮着张罗张罗。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着急干啥？进屋坐坐呗！”

　　 “不了，家里那一帮长嘴儿的还没吃饭呢！”

　　 “嫂子说的是您家那一群产蛋鸡？我可不稀罕那玩意儿，就稀罕亮子给我带回一个能下蛋的。那个‘蛋’才是我的大金蛋。”

　　 “哈哈哈！看把妹子急得。你别着急，好饭不怕晚。”

　　 “能不急吗？都三十出头了。唉！”翠琴叹了口气。看着桂兰远去的背影，翠琴摇了摇头。

　　 三

　　 晌午过后，毒辣辣的太阳光无遮无拦地甩在翠琴家房顶上。瓦缝里钻出的几根杂草被太阳烤得耷拉着身子，看着要渴死的样子，翠琴坐着一个小马扎在西房窗根下择豆角，丰腴的肚子被湿漉漉的大背心包裹出好几道深沟，三尺宽的阴凉也没能遮住她穿着拖鞋的那双胖脚。

　　 “妈——我那条大裤衩哪去了？”屋里传出亮子的喊声。

　　 “前两天就洗好了，晒干之后就放进衣柜，谁知道哪去了。”翠琴把手里的豆角撅成两半扔进盆子，然后用手扶着膝盖，欠着屁股起身嘟囔着，“唉！老大不小了，要是娶上媳妇就不用*这份儿心了。”

　　 “赶紧帮我找找，一会儿出门要穿的。”亮子把一颗挂满汗粒的大脑袋从腋下歪出来，半截儿身子依然在衣柜里埋着。

　　 “忙着相亲去？”翠琴没好气儿地问着。

　　 “相什么亲呀！有点事儿。动不动就相亲、相亲的，我就不能干点别的啦？”

　　 “你现在干什么事也没有找对象结婚当紧。”

　　 “您就别问了，快帮我找找。”亮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三十出头的人了，就跟个孩子似的。唉！赶紧结婚挑家过日子吧，要不然，永远也长不大了。”翠琴捋了捋头上散乱的头发。

　　 “等我结婚的时候，一准儿第一个通知您，放心吧！”

　　 “放心？要是能让我放心就好了。”翠琴看着儿子。

　　 “知道啦！您就是爱操心，我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了。您赶紧帮我找衣服吧！我着急走。”

　　 “你瞪着俩眼珠子瞅什么呢？就在眼皮子底下，愣是没看见？还说不用*心？这点小事都离不开我。”翠琴随手把一条大裤衩扔了过去。

　　 “谢谢妈！”

　　 “还谢？你少惹我生点儿气，我就烧高香了。”

　　 亮子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感觉很满意的样子。

　　 “照什么照？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臭美啥？”翠琴看着亮子。

　　 “叮咚、叮咚、叮咚……”亮子手机响了。

　　 “喂——秀，你到哪啦？哦！我很快到。嗯！嗯！……还在那儿等我，对对对。见面再聊，拜拜。嗯——呢！”亮子对着手机屏幕噘了一下嘴，挂断电话说，“妈，我出去了啊！今天可能晚点儿回来，您就别等我吃晚饭了。”说完后又在穿衣镜前扭了两下，顺手抄起车钥匙朝着屋外走去。

　　 翠琴看着转身出去的儿子自言自语道：“秀？这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吗？还见面再聊，还弄了个噘嘴儿，难道……”说完后，翠琴摇晃几下头坐在沙发上开始愣神儿。

　　 四

　　 “我回来啦——”孙大炮仗站在院子里喊着。被阳光拉长的人影里，他正在摘头盔的姿势有点儿像电影里的怪兽。“怎么没人理我？没在家？”孙大炮仗手里提着头盔一边开门一边嘟囔着。

　　 屋内，翠琴斜靠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江苏电视台的《非诚勿扰》节目，音量开得很大。

　　 孙大炮仗抄起遥控器把声音调低，说：“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弄这么大声音干啥？”

　　 “我要是七老八十就好了，就不用成天介为你们爷儿俩操心，可以直接等死。我这不是离死还早着呢吗？”翠琴没好气儿地回着。

　　 “这是谁又惹着你了？刚进屋就冲我来这一通牢骚。”

　　 “还能有谁？还不是你们爷儿俩？”

　　 “我刚下班，又没惹着你，是你自己没事瞎操心，这也能怪我啦？”

　　 “瞎操心？为孩子的事儿也是瞎操心？”翠琴白了孙大炮仗一眼，“还有你，今天问老李没有，那件事到底咋样？他到底问人家没问？”

　　 “问了。他说水泉村那个叫秀的姑娘好像和咱们村一个小伙子正谈着呢。”孙大炮仗放下头盔，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哎——你说咱们村的小伙子能是谁呢？莫不成是村东老疙瘩他儿子？不对呀！只要咱亮子在家，那小子一准儿来家里找他，真要是谈恋爱了，这样能行啦？难道是……”孙大炮仗用手挠着后脑勺看着翠琴。

　　 “你再说一遍，那个姑娘叫啥？”翠琴瞪着两眼看着孙大炮仗。

　　 “老李就说她叫秀，别的没说。咋了，你认识？”

　　 “哦！桂兰嫂子娘家是水泉村的，她也是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哎，你过来，我跟你说……”翠琴把桂兰早上来家里的事和亮子出门前接电话的事儿讲给了孙大炮仗。

　　 “呵呵！臭小子在和我们玩儿捉迷藏，我说他这段时间成天往外跑呢，原来是干大事儿去了。”孙大炮仗笑着说。

　　 “什么爹就有什么的儿子。他和你一样，鬼魔眼道的事儿多了去了。咱家也就我，累死累活的连个好都捞不着。

　　 “我又咋了？啥事儿都往我身上推。对了，晚上吃啥？”

　　 “没做，你还有脸吃饭？”

　　 “你别骗我了，就凭儿子那个电话，你肯定连中午觉都没睡。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你琢磨透了。”

　　 “瞧把你能的，还把我琢磨透了，你咋不琢磨琢磨儿子？切！”翠琴关了电视，“饭在厨房呢，儿子不回来了，咱不用等他。”

　　 “我一点儿没说错吧！还把我能的？这就是本事。走，吃饭去。”

　　 “天儿太热，吃不下，你先吃。”

　　 “走吧！喝瓶凉啤酒降降温。”孙大炮仗讨好似地拉了翠琴一把。

　　 两个人刚坐下，一大团乌云就打着卷儿朝着村子扑过来，很快就把太阳摁得没了踪影。霎时间，豆大的雨点一股脑地从空中泼了下来，天空中时不时地划过一道道深蓝色的闪电。紧跟着，不远处便传来“轰隆隆”的雷鸣声，眨眼之间，屋里变得黑咕隆咚的。

　　 “你把灯打开，这天儿，怎么说阴就阴了。”翠琴拿着筷子的手对着孙大炮仗晃了两下。“看这架势，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你说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忽雷雨来得急，走得也快，一会儿就过去了。你也是瞎操心，那么大的小伙子了，这点事还难得倒他？真是的。”

　　 “不管他多大，只要没结婚，在……”翠琴看着大门口停住了。

　　 孙大炮仗看看翠琴，又顺着她的目光朝着屋外看去。当他看清来人，原本笑着的表情立刻凝固了，变得像个木头人似的……

　　 五

　　 院子里，两个年轻人打着一把伞相互依偎着朝屋子走来。其中一个是亮子，旁边是一位留着披肩发的姑娘。由于天色太暗，看不清姑娘的长相。

　　 “进来吧！没事。”亮子拉着姑娘的手说。

　　 当孙大炮仗看清儿子带回来的是一位姑娘，“蹭”地一下站起来迎了上去，翠琴依然像一尊雕塑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

　　 “爸！她叫秀，是……”

　　 “叔叔好！”秀打断亮子的话，很有礼貌地向孙大炮仗打招呼。

　　 “好，好……你俩还没吃饭吧？翠琴——儿子他们回来了，你再整两菜。”

　　 听了孙大炮仗的喊声，翠琴才慢慢回过神儿来：“哎——”她很兴奋地回着。

　　 “阿姨，您不用忙了，我不饿。”

　　 “到家了，不吃饭怎么行？”孙大炮仗看着亮子说。

　　 “没事的，肯德基肯定去不上了，明天必须补上。今天就在家里凑合一下吧！我爸妈都是实在人，你就别客气了。”亮子笑着解释。

　　 “我给你俩包饺子怎么样？闺女、你喜欢吃什么馅的？”翠琴看着秀。

　　 “阿姨不用费事的，一会儿雨停了还要让亮子送我回去，要不然……”

　　 “嗯！妈，您别费事了。我俩随便吃两口就行，要不然她爸妈也不放心。”

　　 “对对对，下次回来提前通知一下，让你妈好好准备准备。”孙大炮仗看着亮子使了个眼神。

　　 “嗯嗯！下次再来，让你尝尝我妈的手艺，这次不做数。”

　　 “去你的，我就等着尝尝你的手艺了。”秀低着头小声地说着。

　　 “那行吧！你俩慢慢吃，我和你妈都吃饱了，先回屋休息一会儿。”孙大炮仗冲着翠琴摆了两下头。

　　 翠琴看着孙大炮仗，十分会意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六

　　 正如孙大炮仗所说：忽雷雨来得急，走得也快。只一会功夫，天边便露出了一道道霞光，由于刚下过雨，空气也随之变得凉爽宜人。

　　 “妈——我们走啦。”

　　 “呦！这么快就吃好了。”翠琴两口子从卧室跑出来，说，“她家在哪？远不？你路上开车慢点。闺女，今天阿姨就不留你了，以后常来玩啊！”

　　 “不远，我是水泉村的，也就三十公里。谢谢阿姨、叔叔的照顾。”

　　 “嗨！谢啥呀！第一次来家里，阿姨就没照顾好你。你别嫌弃我们就好。”

　　 “没有，怎么会呢，提前又没通知您二老。”

　　 “那就好，那就好。多懂事的孩子呀！”孙大炮仗笑着说。

　　 “叔叔、阿姨再见。”

　　 “再见，再见。”翠琴扬着手，“日后常来啊！”

　　 孙大炮仗和翠琴两口子送出门外，直到车子驶出两个人的视线才转回身回屋。

　　 回到屋里，翠琴美得合不拢嘴，她那张油汪汪的大脸盘子像一朵绽放的多肉花一样。

　　 “你还吃饭不吃了？”孙大炮仗问。

　　 “不吃了，不饿。哎——你说两个孩子咋搞上的？”

　　 “我怎么知道，回头问问儿子。”

　　 “哎——也不知道他俩啥时候结婚。”

　　 “哎呦喂！等儿子回来，我替你好好问问他。”

　　 “嘿嘿嘿……真好，真好。哎——你说村东老疙瘩他儿子也不搞对象没，以后有合适的……哎——儿子结婚那天，要是让我讲话，我说点儿啥？”

　　 “这心让你操得稀碎稀碎的，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孙大炮仗看着翠琴无奈地说着，然后坏坏地笑着，说，“走，咱回屋睡觉去，今儿不齁热了吧！”

　　 “一边去，我这心里乱糟糟的，正经事儿都忙不过来呢，哪有那份心思……”翠琴笑着起身，朝着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