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恶记
●张安民
上世纪九十年代,青年作家、二道水乡中学语文教师泥石被调到天州市广播电视局工作。
到了新单位以后,泥石很快就成了业务骨干。不管哪儿需要记者,局长和总编总是先派泥石去。而他不管去哪儿采访,总是采访扎实,写稿又快,质量又高。总编见到他的稿子,几乎不用看,就直接签字送去制作播出。
其他几个老同志虽然有点嫉妒,但也乐得清闲。加上泥石比较谦虚,从不恃才放旷,有好稿件年终评优时,也尽量署上同事的名字。这让大家也更加敬重泥石这个年轻又有才华的人。
泥石刚调来广播电视局时写的通讯《罪犯,哪里逃》,在年底层层上送评优时,就署上了王彩凤和李明生的名字。这篇稿件先后荣获西秦省好新闻通讯类二等奖,西秦省广播电视好新闻专稿类一等奖等省地市多个奖项。《西秦广播电视年鉴》还刊登一篇文章说,泥石等人采写的通讯《罪犯,哪里逃》连获大奖,弥补了天州市广播电视系统连续十年无省级奖的空白。
不久,新闻系统开始评职称。泥石初来新闻单位不足一年,只能评为助理记者。王彩凤和李明生助理记者已当了多年了,按年限早该晋升记者,也就是中级职称,可苦于无大奖,就是晋升不了。这次,因为泥石的省级大奖给他们挂了名字,让他们终于圆了中级职称的梦。他们为了感谢泥石,要请泥石去吃大餐,泥石笑了笑:“心意我领啦,大餐就免啦。”
“那以后有好稿评大奖还挂上我们的名字,让我们也圆圆副高的美梦。”
“如果有,一定挂。”
几个人相视而笑。
过了一些时间,广播电视局又新调来了几个同志,其中汪水田和刘文娟都是天罗师专中文系毕业的。汪水田是正儿八经统招毕业生,被安排到电视报道组。刘文娟是自费上的师专,和从乡下中学调来的龙山林、龚争强一起被安排到广播站编辑部,跟泥石成了同事。几个新人虽然工作能力一般化,泥石经常按领导安排和他们一起去采访,偶尔还聚在一起玩玩牌,去舞厅跳跳舞,倒也和他们相处得很好。
这天早上,泥石和大家一样按时上班。黄总编来到编辑部说:“近几年,我们市出现大量人员失踪现象。泥石,你和文娟去公安局采访一下,回头写条新闻报道一下。”
“好的。”二人立即动身去了公安局。
听了泥石二人的来意,分管失踪人员调查工作的副局长孙大力介绍说:“近年来,失踪人员不断增多。据统计,从三年前到目前我市共有失踪人员三十一个,接到报案后全部立案调查,共查找到四个,这四个基本都是普通市民。剩余二十七人还没找到。”
“那是你们不够重视,侦查不力,还是别的原因?”泥石问。
“我们局里很重视,还专门成立了失踪人员专案调查组,但大部分都是查无下落。当然,还有几个案子正在调查,目前尚无结果。”
“能不能具体说说?”
“可以,”孙大力清清嗓子说,“没找到的这一大部分中,有四个是普通群众,其余的有个共同点,不是有一点官职,就是有一点权势,但在当地的口碑都不太好。”
“那会不会是被人杀了或是怎么了?”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也围绕与失踪人员有关系的人做了大量调查,但都毫无结果。”
“那你们以后有啥打算?”泥石问。
“我们将加强力度,力争尽快查结几个案子。”
由于案子侦破率不高,也没多少内容可写,泥石就叫文娟写了一篇简单的稿子,他稍微改改,交给领导签字播出了事。
第二天中午在单位灶上吃罢饭,泥石准备回自己租住的房子午休,电视报道组的牛云山说:“泥石,去我房子谝闲传去。”
“可以呀。”
牛林山是侦查兵出身,上老山前线打过仗,还荣立了二等功,在部队上也喜欢写点新闻稿,转业后就被安排到了广播电视局从事宣传工作。他老婆孩子都在乡下,家里也比较困难,领导就照顾他,让他住在电视报道组的办公室。在牛云山房间里,两个人海聊了一通,彼此也都欣赏对方,由此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快到上班时间时,牛林山问:“你这几天忙啥稿子哩?”
“嗨,快别提啦,昨天黄总编安排去采写失踪人员的调查情况,也没采访出个啥啥。”
“那为啥?”
“公安局大部分没查出来,没啥可写呗。”
“失踪的都是些啥人,咋就查不出来?”牛林山若有所思地问。
泥石提了几个名字。
“哈哈,这些人也不是啥好东西。我看死了才好呢!”
“怎么?你认识他们?”
“有几个认识的,不是很熟,只是听人说起过。据说不是啥好人。”
哈哈,和公安局的说法差不多。看来这些人很可能是被人收拾了。不过,究竟是被仇家收拾了,还是被别的啥人给收拾啦?但不管咋样,坏人被除掉了总是好事。泥石心里这样想。
第二天吃罢午饭,泥石打算回家去。走到东街,忽然看见有个女人在买菜,她圪蹴在那里和卖菜的讨价还价,一个小偷在偷她后面裤兜里的钱。有十多个人在几米开外围观,却没有一个人去阻止,也没人去提醒那个女人。如今的人都怎么啦?泥石心里这样感叹,并高声喊道:“那位大姐,贼娃子在偷你的钱哩。”
那位女士听到喊声回头一看,裤兜里的一沓钱已被贼掏出半截啦,她赶紧夺回钱塞进兜里。小偷眼见即将到手的钱没啦,就将气撒到泥石身上:“谁让你他妈多管闲事?”说罢起身抡起拳头向泥石砸来。哪知泥石也不是等闲之辈,侧身避过小偷的拳头,并顺势抓住小偷的手腕一扭,将小偷的胳膊扭过头顶,然后飞起一脚将小偷踢倒在地。这时,有几个小伙子挥舞着棍棒冲过来围攻泥石,有一个还拿着刀子。
“给我捅死他。”刚才被打倒在地的小偷爬起来对他的同伙喊叫。
泥石见状,侧身避过刀子和棍棒,迅速从其中二人的缝隙冲出去,旋即回转身子抬脚从背后踢到一个,又猛出一拳打在另一个人腰间,那人被伤了腰,蹲在地上呻吟起来。第三个同伙见状,手持刀子向他捅来,他也没躲避,待到快近身时,飞起一脚踢中其手腕,那刀子便咣当掉在地上。又搏斗了几个回合,几个贼偷还是打不过泥石,便扬言:“你等着,看我们叫人来收拾你。”说罢,灰溜溜地逃走啦。
刚才围观的人纷纷为泥石鼓掌。泥石也觉得很自豪,连连抱拳致谢。
“小伙子,好样的。”有个中年人说,“你赶紧走,那些贼偷是刀疤脸的手下,小心他们找你报仇。”
“刀疤脸是谁?”
“黑帮一个小头目呀,一般人都知道的。这帮人偷人抢人,绑架勒索,奸淫妇女,吸毒贩毒,可恶得很。”
“那公安局就不管吗?”
“人家公安局有人。要不是有人罩着,那帮黑社会也不会那么猖狂。”那人说着,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不清这人群里边,就有那帮人的眼线。我不敢多说,你也小心点。”说罢匆匆走啦。
泥石回到住处睡了一觉。因为刚才搏斗累了,睡得太实,醒来一看,已过了上班时间,就赶紧起床往单位赶。一进办公室,就听王彩凤在给几个同事讲:“你们知道吗,今天中午在东街发生了一条爆炸性新闻。”
“啥新闻?赶紧说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急切想知道的样子。
“一个小伙子见义勇为抓小偷,与一帮黑社会打起来。”
“详细说说。”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说那小伙子一个人赤手空拳对战四个手持刀棒的黑社会分子。打了几个回合,竟把几个黑帮分子打得落荒而逃。我也不会描绘,只听说勇斗歹徒的场面很惊险,很精彩。”
“那小伙子真有那么厉害?”有人问。
“不信?当时有很多人围观,你可以去采访呀,回来还能写一条好新闻。”
刚好这时黄总编进来了,他说:“看来,东街今天发生的见义勇为斗歹徒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啦。泥石,你带个人去采访一下,这的确是个好新闻。”
泥石刚才进了办公室,一直没做声,只在静静地听大家聊中午发生的事情。听黄总编这么安排 , 泥石便说:“不用去了,因为我就是那个小伙子。”
“真的吗?!”大家都显得很惊讶,“快给我们讲讲呀。”
泥石仔细讲了具体过程,大家都为他感到自豪。这时,黄总编好像想起了什么,便问泥石:“十几年前,你们那儿出了一个十岁小英雄勇斗歹徒的事情,轰动很大,我曾带人去采访过,那篇稿子西秦日报还刊登了。你知道那件事吗?”
这么一问,泥石又有点不好意思啦:“那个小孩就是我。”
“是吗?!”大家又一次投来惊讶的目光。
“是呀。”泥石说。
“你那时好像不叫泥石,叫......啥来着?”黄总编故意卖关子似地考问道。
“叫倪狗蛋。”泥石说。
“对对对,是叫这个名字。”黄总编说罢又问,“你咋又改名字啦?”
“我嫌这名字不好听,上中学时就改啦。”
聊了一时过去的事情,泥石问黄总编:“今天这事我看就不写了吧。一方面那是个小事,另一方面宣传自己也不好。”
“一个人斗四个歹徒,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呀。在世风日下的今天,更需要弘扬这种正气和精神。昔日小英雄勇斗歹徒再传佳话,瞧,题目都有啦。”黄总编说罢把目光转向大家,“如果刚写今天的事,那单纯就是一个见义勇为的新闻。把十岁那年勇斗歹徒的事也连带着写进去,再把主人公成长的心路历程挖掘一下,就是一篇很好的稿件,年底评选得大奖估计都没问题。”
由于泥石坚持说写自己不好,黄总编就把任务安排给刘文娟和龚争强两个人啦。泥石拗不过,就没再反对,但希望稿件中还用倪狗蛋这个名字,也不要说我现在就在广播电视局工作。几个人也都答应啦。
下午也没有其它啥工作,泥石就和王彩凤聊起来。泥石问:“天州有黑帮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事谁不知道呀?”王彩凤撇撇嘴,“中午你遇见的那几个人就是呀。他们偷人抢人、敲诈勒索、收保护费,啥坏事都干。”
“那公安局也不管?”
“据说黑帮老大赵天盛是天盛商贸集团总公司的老板,而天胜公司是省、地、市的先进企业,是纳税大户,也是市上重点保护的企业,没人敢查。偶尔抓几个作奸犯科的小喽啰,老板出面活动一下就又放出来啦。出来了,又继续为非作歹,成为危害社会的一大毒瘤。”
听王彩凤这么一说,泥石心想,长此以往,怎么得了?不,我必须利用新闻的力量监督有关部门,迫使有关部门,好好治理一下这种社会乱象。但具体该怎么做呢?泥石反复思考,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只是要实施起来费时长,难度大,而且还不一定能达到预期效果。但不管怎样,干,就有可能。于是他暗下决心,干!
天州市政府在城南山脚下建设了一条兴商街。由于离城较远,那里的商业门店生意萧条。自从招商局引进的天盛商贸集团总公司进驻以后,被新中国时代取缔的赌博、卖淫嫖娼、吸毒贩毒等行业又死灰复燃,以各种形式在酒店、宾馆、KTV歌厅、舞厅、发廊、美容店等场所出现,兴商街很快人来人往,兴旺繁荣起来。天盛公司也一下成了天州带动一方经济发展的龙头企业,先进企业,纳税大户。天州市委、市政府也因此荣获“招商引资先进市”、“企业发展先进市”等光荣称号。天州市主要领导甚至明令禁止有关部门不准随便“干扰”兴商街,特别是天盛公司,以免影响了天州经济发展。由此兴商街成了红灯区,轻易没人敢碰。初生牛窦不怕虎的泥石在东街惹上了赵天盛手下的黑帮分子,可算是捅了老虎的屁股啦。
这不,第二天泥石出门去兴商街天盛公司所在地搜集赵天盛的资料,刚到街口,就碰见一个肥头大耳小头目模样的人正吩咐几十个打手们去各处寻找泥石算账呢。我的娘呀,我就是再有能耐,也打不过那么多的亡命之徒。泥石心里这样想着,迅速转身扭过脸,以防被认出。等那些人走了,他进入一家理发店。理发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相一般,说话的声音倒是很好听:“欢迎光临小店。”
“谢谢。”泥石坐到一张椅子上,“给我理一下头吧。”
“你喜欢哪种发型?”
“随便吧。”其实泥石不想理发,他只不过是想借机和理发师聊聊,“师傅,刚才那帮人是干啥的,怎么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泥石说罢,悄悄按下衣袋里录音机的录音键。
“他们呀,”女师傅把头伸向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他们是刀疤脸的手下。”
“刚才领头的那个就是刀疤脸吗?”
“那个是二头目,外号肥头,听说现在成了大头目。”
“那刀疤脸呢?”
“听说失踪了好长时间啦,现在还没找到。”
泥石这时就联想到这几年失踪的那些人。泥石问:“你认识刀疤脸吗?”
女师傅说:“这几条街上谁不认识呀?整天领着一些流氓恶棍,挨家挨户收保护费。生意本来就难做,除了给政府交税,还得给他们交很高的保护费。要是没钱给,或是给迟啦,不是把你往死里打,就是砸你的摊子。人们都恨死他们啦。”
“那公安局不管吗?”
“听说抓过几次。人家的老大是天盛的老总,公安局有人,市上也有人。所以,抓进去时间不长,很快就放出来了。”
理完头,泥石问:“你这儿卖假发吗?”
“卖呀,”女师傅看了看泥石,“你头发很密,发质又好,你买它干啥呢?”
泥石笑而不答。挑了一男一女两个假发套,泥石又问:“有假胡子吗?”
“有呀。”
泥石又挑了几种假胡须,捡出一副贴在下巴上,然后戴了男式发套,对镜照照,问:“跟我本人像不?”
“一点也不像。”
泥石也很满意,付了钱后,将剩余的东西让女师傅找个不透明的塑料袋子装上,提着出门走啦。
次日晚上,泥石吃罢饭将自己化妆成一个老头子,一边顺街溜达一边构思他的一篇小说,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兴商街。抬头一看,发现一个红雨洗浴中心,他觉得也有好几天没洗澡啦,就打算进去洗一洗。上到二楼大堂,柜台女服务员问:“你是洗澡还是做足浴?”
“洗个澡吧。”
“刚洗澡二十八元。”
“现在付钱还是完事出来结账?”
“出来再结。”说着,服务员递过手牌,“不要丢啦。”
“好的。”他说罢去换了拖鞋,进入更衣间。他背对其他人卸下假发套,摘掉假胡子,脱光衣服,进到澡池子,痛痛快快洗了一回。等他出来穿衣服时,一个男服务生问:“老板,要不要做个按摩?”
泥石这几天工作忙个不停,确实有点累,就问:“按摩一次多少钱?”
“光做按摩是六十八元。”
“那就做一次吧。”
“好勒。”服务生高兴地给他取了一身一次性衣服,让他穿上,并三拐四拐将他领进一个房间。
“你先休息一会儿,按摩师马上就到。”
一会儿,有人敲门。他把门打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站在门口:“老板,您好,〇〇八号为你服务,你看可以吗?”
“可以。”见那女子甜甜的声音,又有一个漂亮的脸蛋,泥石挺乐意,“可以呀。”
女子进了房间,将门关上,问:“你是刚做按摩,还是全套服务。”
“全套都是啥服务?”
“就是全身按摩,加特殊服务。”
“啥是特殊服务?”泥石第一次遇见这事,不领会是啥事。
“就是爱爱。”
“爱爱又是啥?”
女子飞个媚眼:“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
泥石有点脸红:“真不懂。”
女子突然在他裤裆捏了一把:“你该不会还是处男吧,连这都不知道。这样吧,先给你做按摩,边做边给你讲。”
“也行。”
女子上到床上坐下,叫泥石仰面躺着,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她从他额头开始向下按摩,一直按到胸上肚子上,然后叫他翻身趴在床上,又从头上开始向下按。按完脊背和腰部后,突然脱掉他的短裤,露出他的屁股。他连忙提起短裤,扭过头问:“你想干吗?”
“给你按摩呀。”
“按摩也不用脱裤子呀?”
“不脱裤子咋按摩呢,再说效果也不好。”
“没事,你就隔着裤子按吧。”
“那好吧。”按了一会儿,小姐又说,“你抬一下屁股。”
泥石抬抬屁股,小姐忽地将手伸进他的裤裆,摩挲起他的小弟弟。
他开始脸红起来:“你又想干啥?”
“你想干啥?”小姐反问,“你想干啥都成。”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泥石用手捂住自己的小弟弟:“你先说一下吧。”
她觉得已经把他的欲火勾起来了,就介绍说:“如果你只想做个六十八元的,我再给你用手推推就完事啦;如果做个一百九十八元的,我就用两个奶子给你做胸推,直推到水水射出来为止;如果做个二百九十八元的,你就可以操我,那可是爽得很。”
泥石这时方才明白特殊服务的含义啦。原来就是完全的色情服务嘛,不做不做,啥也不做啦。泥石这样想着,便翻身坐起来说:“妹子,啥也不做了,六十八元钱我照样付给你,另外再给你一百元小费,你陪哥聊聊就行。”
“那咋行呢,经理知道了会处罚我的。”
“没事,不叫他知道就行。”泥石紧接着就问,“你们洗浴中心经理叫啥名?”并偷偷打开一直在手掌里握着的超微型录音笔。
“李宏。”
“李宏经理就是你老板吗?”
“明面上是,听说真正的老板是天盛公司那个老板赵天盛。”
“那你是怎么到这儿的?是自愿的吗?”
一听这话,小姐叹息一声,说:“我是外省人,本来是到天州找工作的。听说这儿招服务员,就来应聘啦。在这儿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按摩培训,然后就叫我去做特殊服务。我不去,他们就叫我交五千元伙食和培训费。我没钱交,也不想做特服,他们就打我,还剥光我的衣服当面叫别的男服务生强奸我。没办法,我只好去做特服。”
“那你就没想着逃跑?”
“他们有专人把门看守,逃不出去。有个姐妹趁他们不注意逃跑了,又被抓回来差点打死。”
“你现在还能出去吗?”
“现在可以出去啦,但暂时不想出去。每人都有半年的工资经理压着没发,谁要出去这些工资就一风吹啦,一万多块钱呢。再说,出去又能干啥呢,反正已经这样啦,就认命啦,就干脆做起了这一行。”
直到这时,泥石才真正明白啥叫逼良为娼啦。这些可恶的黑了良心的不法之徒。泥石心里骂道。
过了几日,省上表彰了一批先进私营企业。天罗地区五个企业榜上有名,天盛公司竟是全天州市唯一上榜者。市政府办要求广播站好好宣传一下。黄总编来到编辑部问谁愿意去采访,大家面面相觑,都不说话。泥石虽然对天盛很憎恨,但还是自告奋勇去采访。他正想亲自去会会这个所谓的先进民营企业家呢。见泥石愿意去,大家又争着一块去。黄总编说:“还是和文娟去吧。”泥石就叫文娟带上采访本等行头,他自己稍微化装一下,带上站上配发的录音机,还悄悄将自己花钱买的录音笔装进口袋里,然后就一块出门走了。
且说赵天盛这次捧回一个省政府颁发的先进私营企业奖,心里正高兴呢。因为对他来说,那不仅仅是一个高级别的荣誉,还是一个高级别的护身符呢。听说有人来采访,赶紧叫秘书请进办公室。一见来人是泥石,心里更是高兴。他虽和泥石不认识,但泥石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有泥石写稿子宣扬他,那效果可就好得多啦。泥石扳倒二道水乡一二号人物的事他也知道。对这种人,要想办法为己所用,决不能让他和自己作对,否则会有大麻烦。所以,他很高兴地起身和泥石握手:“欢迎欢迎。”并吩咐秘书将最好的茶泡上。
“我们是来给你做宣传服务的,不用太客气。”泥石说,“你们这次获得了省政府的表彰,也给我们天州争了光。我们今天就是专门来采访你的先进经验和先进事迹的。”说着,将录音机放到赵天盛面前,按下录音键,“先请你谈谈你们发展企业的主要做法。”
赵天盛清清嗓子,夸夸其谈地介绍起来。
泥石在他介绍经验时,不失时机地打量着他的办公室,想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等他讲完了,泥石问:“你能不能给我们找一些详细的材料。”
“已经给你们准备好啦。”赵天盛说着,看了一眼小黄秘书,小黄秘书就把几份材料放到泥石面前。
泥石翻了翻材料,又交给文娟:“你看看还差啥内容需要补充的。”
“好的。”
在文娟翻看材料时,泥石就一边看墙上的各种奖牌,一边掏出录音笔来记录。趁他们不注意,将录音笔放进一个离老板桌子很近又很隐蔽的地方。
采访很快结束,二人准备走。赵天盛说:“饭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我们还有其他采访任务呢。”泥石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小黄秘书拉也拉不住。
赵天盛说:“既然大记者忙,就不强留啦。”说罢,对小黄秘书使了个眼色,小黄秘书就把两个红包往二人手里塞:“一点心意,请笑纳。”
泥石不要,说:“我们有纪律的,不准乱收东西。”
“你们为我们搞宣传呢,一点润笔费也是应该的。”
泥石本欲坚辞不收,为了麻痹对方,就收下了。出门后打开一看,二人红包里都装了一千元钱。
“妈妈呀,比咱们两个月的工资还要多。”刘文娟感叹地说,“我今天可是沾了你这个大名人的光了。”
“哪里呀,那是给咱们的封口费,让咱们只给他们唱赞歌,不让咱们挑他们的刺哩。”
“对对对,可能也有这个意思。”
回到单位后,泥石就把这笔钱交给领导处理了。至于这次的宣传稿,他让文娟写了应付了事。
几日后,泥石借口要再给外边的媒体投稿,去找天盛公司审查盖章,人不知鬼不觉取回了录音笔。
晚上回到家里,泥石打开录音笔,里边断断续续有几段录音:
第一段:
敲门声。
赵天盛:“请进。”
人进门。
赵天盛:“哦,是李宏呀。”
李宏:“老板,这是这个月洗浴中心的收支情况,请你过目。”
赵天盛翻了翻,说:“哦,这个月收入还可以。”
......
第二段:
赵天盛:“小黄,你抽时间去各处检查一下,特别提醒一下,毒品交易的事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秘书小黄:“好的。”
赵天盛:“刀疤脸失踪的事有眉目了吗?”
秘书小黄:“还没有呢。”
“你再催催孙大力,叫他们公安局抓紧查,*孙大力,收钱的时候积极得很,办事的时候拖拖拉拉的。哦,对啦,前几天在东街和我们叫板的那个小子找到没有?”
秘书小黄:“还没有。”
“继续找,找到后狠狠地教训一番,必要时废了他。”
听到这里,泥石咔嚓关了录音,嘴里骂道:“你他妈想废了我呀,你得有那个本事!”不过,泥石心里还是很高兴,毕竟还是找到了一些很重要的证据。要是公安办案,估计就凭这几段录音提供的情况,就足以立案查处了,但要想写一篇完全能够扳倒天盛公司的新闻稿,还得再深入调查呀。
泥石又想起了刀疤脸。刀疤脸是黑帮打手的头目,失踪的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是被人杀了。如果是,那究竟是被仇家杀啦,还是被嫉恶如仇的侠义人士给除掉啦?说起侠义人士,泥石又想到自己,自己是侠客吗?不,应该只是嫉恶如仇的正义之人,是不畏强暴见义勇为的人,是尽职尽责利用新闻这个武器维护正义的人,是......嗨,究竟是啥人,自己也说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和那个有可能存在的侠客一样,都是为民除害保护老百姓的人,只是用的方式不同而已。哦,不想了,还是多寻证据吧。
睡觉时间还早,泥石出门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又鬼使神差走到了兴商街。看见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看见漂亮的欢乐谷KTV歌厅,就想去唱几嗓子,也消除一下连日的烦闷。到了三楼吧台,问了价钱,要了个一小时的小包。服务生领泥石来到包间,给他调好音响后问:“你要啥瓜果酒水?”
“不要。”泥石说。
“要小姐陪唱吗?”
“还有小姐陪唱?”泥石问,“另外收钱吗?”
“是的。”
“多少钱?”
“这要看情况,我把小姐叫来,你们当面谈吧。”
“也行吧。”
不一会儿,门口突然出现几个漂亮的女人。她们同时低头,弯腰:“老板好,我们愿为您服务。”说罢,一起抬头,直勾勾看着泥石,等待挑选。
泥石没见过这场面,竟有些慌乱,有些害羞,就随便点了一个。
其余的人离去了,被点到的女孩子高高兴兴地进来了:“很高兴为你服务。”女孩子站到泥石面前,“你要高台还是低台?”
“什么是高台低台?”泥石不解地问。
“低台就是刚陪你唱歌,一百元就行。高台就是连陪唱带特殊服务,一共二百元。”
泥石今天一听就懂,但还是装着不明白:“啥是特殊服务?”并悄悄地按下录音笔的录音键。
“哎呀,就是可以陪你睡觉嘛。”女孩嗲声嗲气地拉住他的手摇摇。
“哦,是这样,那在哪里睡呢?”
女孩指指卫生间:“卫生间就可以呀,里边有张小床。”
泥石听罢说:“还是低台吧。”
“哥哥,你权当是支持一下妹子,做个高台吧。再说,我是没结婚的女孩子,你看—”女孩说着突然掀起衣服,露出两个奶子,“又白又挺,包你满意。”
泥石赶紧帮女孩放下衣服,说:“妹子,这样吧,二百元我照出,睡觉就免了吧。你陪我唱唱歌,再聊聊天,好吗?”
“那好吧,谢谢哥哥。”
“不用不用。”
两人唱了几首歌,泥石借口歇歇,就东问西问问了一些情况。女孩子一股脑把知道的都说了。原来这里也是赵天盛的,里边的小姐少数是自愿的,大部分都是被骗来或抢来被逼为娼的。
从欢乐谷出来,已是夜深人静时分,泥石一边想事儿,一边半眯着双眼沿着柳树街往回走。刚过了通天江大桥,忽有“救命”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泥石抬头一望,见不远处有三个人将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子往桥下拖,已快拖到路边啦。
“住手!”泥石大喝一声,箭步冲上前去。几个歹徒猛地怔住,旋即又回过神来。他们留一个人抓住女孩子,另两个掏出刀子向泥石扑来。泥石等他们快近身时,猛地偏身下蹲,使出一个扫堂腿,将二人扫了个嘴啃泥,并迅速上前踢飞二人的刀子。另一个歹徒见状,丢了女孩子,拔刀向泥石直刺过来。女孩子喊声“小心”,泥石又快速闪过,回转身从背后一脚将其踢倒。先前被踢倒的两个爬起来又挥舞拳头扑向泥石,泥石避开一人,抓住另一人的人手腕使劲往后一扭,又一脚踢出去,将另一人砸倒,乘势上前将二人踩住。第三个人爬起来后又向泥石扑来,泥石猛地上前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摔倒在那两个人的身上,然后一脚踩住他们说:“再碰见你们为非作歹,就把你们扔进通天江里喂鱼去。”
“不敢啦,不敢啦。”三人连连告饶。
泥石本欲放他们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便又问:“你们老大是谁?”
“是......是......”最上边那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泥石使劲踩了一下那人的脸。
“是......肥哥。”那人疼痛不过,只好从口中挤出答案来。
“肥哥的大哥又是谁?”
“天哥。”
“哪个天哥?”
“天盛集团公司老板,赵天盛。”
弄清了这些黑帮恶棍和天盛的关系,泥石方才放了他们。
泥石拉起女孩子快步离开。走了几十米,回头见三个歹徒往兴商街逃串,二人便放慢脚步,边走边聊。
“大哥你真厉害。”女孩子说,“谢谢你哦。”
“不客气。”泥石说罢又问,“夜深了,你一个人外出,不嫌害怕呀?”
“我是去闺蜜家串门,聊过头了,回来晚啦,没曾想会遇见歹徒,也幸亏遇见了你。”女孩冲泥石莞尔一笑,“大哥,你叫啥名?在哪工作呀。”
“我在市广播电视局工作,名叫泥石。”
“你是泥石?”女孩突然站住,直勾勾地望着泥石,“你就是那个帮公安处破了书记乡长杀人案子的作家泥石?”
“是呀,这事你也知道?”
“你是轰动天州的新闻人物,谁不知道呀?我们女孩子可崇拜你啦。”
“有啥可崇拜的,我就是做了我该做的而已。”
“真的,又是作家,又是英雄。我们真的很仰慕,今天终于见到真人啦。以后能常联系吗?”
“可以呀,我单位电话:6684656。”
“记住啦,我在城关中学教书。电话:6695322,名字:白莲。”
将白莲送到学校大门口,分手时二人竟然都有点恋恋不舍。
泥石觉得天盛集团犯罪事实已基本明了,但要再详细深入地调查下去,取得更加充足而且确凿的证据,可能是困难重重,还是留给公安部门去查吧。问题是怎么让公安部门去查呢?泥石还一时想不清楚。管他呢,先把新闻稿写出来再说。
泥石不出一日时间就写好了新闻稿,题目为《明为先进企业,实为黑社会组织,天盛商贸集团危害社会罪不容赦》。他将稿件交给黄总编审阅签字,可黄总编审阅后,并未按常规签上“制播”字样,直接交由制作部制作播出,而是签了“请局长审阅定夺”一句话,准备交给何局长阅处。去局长办公室,局长门关着,就把稿子从门底缝隙塞了进去。
过了两日,泥石发现稿件未见制作播出,就去问总编。总编说:“你先坐下。”
泥石在总编对面凳子上坐下后,总编说:“泥石呀,你这篇稿子写得很不错,但这是没有经过公安机关侦破的,不好公开报道。虽然你的调查有一定的根据和可信度,但你想过报道出去的结果没有?现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天盛公司又是省地市先进企业,是市上重点保护的企业,谁敢随便查?就凭你调查的哪些证据,一旦报道出去,还不等公安部门介入,估计早就被消除了。你说是不是?”
“也是。我倒没想到这一层。”泥石说,“那你说怎么办呀?”
“我觉得咱们最好别报道,省得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当然啦,因为事情重大,我已把稿子交给局长了,局长这两天开会刚回来,也不知看了没有?不过我想,局长肯定也不会同意播出的。”
正说着,局长推门进来了:“刚好泥石也在,你那篇稿子我刚刚看了,虽是个好稿子,但是不宜播出。老黄,你说呢?”
黄总编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也刚刚跟泥石说过了。”
“那好,就这样处理吧。”局长说罢,出门走了。
出了总编办公室,泥石心里极不痛快:难道这一向的心血就这样白费啦?那就任这个黑社会组织危害社会,祸害百姓?不能,决不能!
忽一日,泥石下班刚走出单位大门口,就看见在门口等他的白莲。两人相见,都有喜出望外之感。
“我等了几次,终于等到你啦。”她说。
“我早出晚归,没规律,抱歉哦。”他说,“为了表示歉意,今天请你吃饭。”
“好呀好呀。”
“你想吃啥?”
“东街夏逸饺子,咋样?”
“遵命。”
“那走吧。”她说着拉起他的手,蹦蹦跳跳往前走。
泥石虽然是天州名人,有好多姑娘追求他,但他因为忙于工作,忙于实现他那“大作家”的梦想,就一推再推,现在已经年近三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条,也从没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哪一个姑娘。
此时,白莲牵着他的手,竟然让他心跳加快,但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幸福感溢上心头。他也就不由自主地拉着白莲的手,跟着感觉往前走。
吃完饺子,白莲说:“我请你跳舞去,怎么样?”
“行呀。”
舞厅里正放着陈思安演唱的中三舞曲《初恋》: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
我永远永远不能忘
我和他在那里定下了情
共度过好时光......
一进舞厅,白莲立马搂住泥石,旋转着进入了舞池。两人虽是第一次跳舞,却配合默契,进退自如。他们边跳边聊,彼此都觉得很投缘。
“我渴了,怎么办?”又一曲结束后,白莲仰着头问。
“这有啥不好办的?”泥石说罢,对着吧台喊一声“两杯红酒”。旋即,两杯红酒就从服务生手中递过来,其中一杯又从泥石手中递到了白莲手中。
“咣当!”两个酒杯碰到了一起。
两个年轻人的心从此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与白莲的再次相遇让泥石暂时忘却了由天盛引起的不快。十多天时间,他除过按时上下班,除过搞他的文学创作,剩余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和白莲泡在一起,可有一件事情的出现让他再次和天盛较量起来。
那天晚上,他和白莲跳完舞,已是夜里十点半了。在送白莲回家的途中,遇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坐在门前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向旁边那些围观的人诉说自家的不幸。泥石和白莲驻足听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啦。原来,那女人的男人是个能人,在城里办了个木器加工厂挣了些钱,刀疤脸就带人来收保护费,男人仗着身边有几十个工人壮胆,说不需要他们的保护,硬是不给交钱。从此以后,隔三差五就有人前来捣乱,不是在门前挂个死猫烂狗,就是夜晚堆放在木器厂的家具或者木材突然起火,再不就是家里钱物被盗。男人多次到公安报案,公安也来人查了,就是查不出结果。没办法,只好妥协给人家交了巨额保护费。交了保护费以后,家里和厂子安宁了一段时间。谁知那些人还不满足,下套让她男人还有一些工人抽上了大烟,慢慢地厂子就倒闭了,不能挣钱了,家里攒下的钱也被男人一天天抽完了。没钱抽了,就卖家具,家具卖完了就把女儿抵了烟债送进了洗浴中心......
“又是天盛造的孽,此人不除天理难容!”泥石一边走,一边气愤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天盛干的?”白莲问。
泥石于是就把他所调查的天盛做的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一股脑讲给白莲听了。
“这些人就该法办!”白莲说。
“我想啥办法也得将他们这些恶人送进监狱。”泥石发誓。
“我支持你!”白莲说着,还掂起双脚侧过头亲了泥石一口,“我也相信你能成!”
不说为民除害了,就算是为了不辜负白莲的期望和鼓励,我也要拼力搏一搏。泥石心里暗暗这样告诫自己。
泥石是个急性子,将白莲送回学校后,他回到家躺到床上就开始想对策。他想,既然天州市广播站不能播出那篇稿件,我就往上边的媒体投稿,如果上边的媒体不能登,我就......我就,对呀,他突然在被窝里捶了一下床板,我就直接以内参形式投新华社,那可是能将消息直接送给中央领导的呀。想出办法,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找回那篇稿件,将新情况补充进去,再将稿件反复改了改,改成内参稿,和那盘复制到一起的证据录音带,一同寄了出去。
中央领导收到新华社转来的类似的内参已经有许多次了,其他渠道也不断有这样的情况反映,而这次泥石递来的内参证据之充分,证据之确凿,不法企业罪行之恶劣,对社会危害之严重,都深深触动了领导。领导们开会研究时认为: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是早已做出的决定,但是各地明显重视不够,没有抓好。遂要求政法部门严厉打击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的违法犯罪,包括领导干部贪污腐败、卖淫嫖娼、聚众赌博、贩卖毒品等各种违法犯罪活动。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严打”斗争又一次迅速在全国展开。
泥石自打将内参寄出以后,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心中却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直到有一天,他被叫到局长办公室,见到一位省上来的王水波警官,方才知道西秦省公安厅除过全面部署了全省的“严打”活动外,还遵照公安部的指示,抽调一批得力干将,由副厅长范玉成带队奔赴天罗地区,和天罗公安处共同成立专案组,查处以天盛集团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犯罪活动。知道消息后,泥石十分高兴,紧紧握着王水波的手说:“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啦,你们如需要帮忙,我会全力以赴。”
王水波也握着他的手摇了摇:“我们专案组也正需要你的帮忙。”然后又对何局长说:“那我们就暂时借用一下你的人啦。”
“没问题没问题。”局长说,“若还有啥需要帮忙的,你们随时通知我们,我们会大力支持你们办案。”
“好的好的。”王水波快出门时,又回转身来叮咛说,“这次行动为绝密,不能向任何人泄露。”
“你放心。”局长说。
泥石坐上王警官的警车,不一会就来到天罗地区公安处专案组临时办公的地方。范玉成副厅长亲自见了泥石,并握住泥石的手说:“谢谢你提供了天盛集团的犯罪材料,有你的材料,我们办案就方便多啦。”
“应该的,应该的。”
范玉成松开泥石的手,坐到沙发上,并叫泥石也坐下。
“泥石同志,你的调查准确程度有多少?”范玉成问。
“不敢说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九绝对没问题。”
“那就好。”
这时,王水波进来说:“有关领导都到了,你看会议是不是可以开始。”
“开始吧。”范玉成起身说,“泥石,你先回你们单位吧,有事需要帮忙的话,我们会联系你。”
“好的。”
专案组领导办公处。
天罗地区公安处科级以上相关负责同志,天州市公安局正副局长和政委均已到齐。互相介绍了职务姓名以后,范玉成宣布说:“按省厅安排,这次由我带队进驻天州,成立天盛集团专案侦破组,由我任组长,天罗公安处处长潘建华任副组长,在座各位为组员。现在由省厅王东山处长宣布有关命令和行动方案。”
王东山接着宣布了专案组下辖几个小组的组长任命、工作任务、行动方案、行动时间等等,然后又宣布了几条纪律:“一、这次行动截至目前仅在坐的各位知道,直到晚上十点行动时才能告诉各个行动队的抓捕对象;二,现在是下午四时二十分钟,在六点下班之前安排各个行动队整装待命;三,现在各位除过在这个会议室用座机安排任务外,不准离开这里,凡手上有对讲机等通讯工具的现在就统一上交保管。另外,等会儿在会议室共同用餐,行动前需上厕所的,由门外站岗的武警战士陪同。”
九点四十分,各小组组长及组员驱车前往各处,与所属行动队会合。十点一到,范玉成准时通过对讲机发布命令:“开始行动!”
“是!”各小组组长回答,并迅速向行动队传达了范玉成副厅长的抓捕行动命令。
根据提前派出的侦查员提供的消息,赵天盛此时正在他自己办的红雨洗浴中心和小姐厮混呢。王东山立即联系第二行动队和他率领的第一行动队联合行动。第一行动队快速赶到红雨洗浴中心门前时,第二行动队也刚好到达。王东山命令两个化装成顾客的警察先期进入大门,控制了两个门迎后,所有队员一溜烟冲进大门,迅速登上二楼。登上二楼以后,第二行动队立即三人一组,去各个房间抓人。第一行动队则直接冲上三楼。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便衣侦察员打个手势,王东山会意,立即示意三人一组去各个房间实施抓捕。他自己带了几个人和侦察员一起,悄悄摸到了309房间,一脚踹开房门。当时,赵天盛正光着身子趴在一个全身赤裸的小姐身上风起云涌呢,听见巨大的门被踢开的声音,一下被惊得滚落到床下。当他抬头看见破门而入的警察时,顿时全身发抖。小姐见状,拉床被子盖住前胸和下身。警察拍了照片后,命令他们穿上衣服,并给赵天盛戴上手铐,然后和小姐一齐带走,押到公安处审讯室,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审讯小组立即开始审讯。
大约一个小时,各行动队将涉黄涉赌涉毒的有关人员及提前锁定的黑帮分子基本抓获归案。范玉成指示审讯小组连夜突审,抓捕小组和侦查调查小组连续作战,广泛摸排线索,追捕漏网之鱼。
赵天盛是整个涉黑犯罪集团的核心人物,也是这次审讯的重点,但他只承认自己仅仅是去红雨洗浴中心嫖娼,其他的一概不承认,而他的那些黑帮爪牙慑于今晚的阵势,加之办案人员对他们的攻心劝导,都纷纷承认了自己所犯的种种罪行,也都供认肥头和失踪的刀疤脸就是他们的头目,而肥头和刀疤脸则直接听命于赵天盛。肥头也对此供认不讳。红雨洗浴中心经理李宏和欢乐谷KTN歌厅经理陈建武都承认,他们二人表面是经理,是老板,那都是掩人耳目的,实际上他们都是为赵天盛打工的。当问到天盛组织的贩毒情况时,都说那一块他们不知情,只有赵天盛本人和黄秘书知道。黄秘书也是个怂包软蛋,一见到威风凛凛的警官,早吓得哆哆嗦嗦,把他知道的情况,包括贩毒人员名字、贩毒方式、途径等等一股脑都招了出来。专案组根据黄秘书招供的线索,连夜就将贩毒团伙全部抓获。
赵天盛还想抵赖,当办案人员将从他家里和公司里搜交出来的有关证据摆到面前,同时面对肥头、李宏、陈建武、黄秘书等人的当场指正,他心存的幻想彻底破灭,不得不低头认罪。
直到第二天下午时分,赵天盛黑帮组织犯罪案件基本查清。专案组除过将一应犯罪分子暂时羁押等待进一步审查以外,对于卖淫嫖娼人员、参赌人员和吸毒人员经过批评教育,视情况适当罚款,即悉数释放。
大功告成,参与办案的人员都松了一口气,吃罢晚饭就各自休息去了。可泥石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虽然不能参与这次大型抓捕行动,但他深知这样的抓捕在天州,不,恐怕在整个天罗地区都是从未有过的。他心里对这次大规模抓捕行动之迅速、办案之利索赞叹不已。看到这次打击黑社会犯罪活动大获全胜,他非常激动,但同时也在反思:这是发生在我们这儿的犯罪活动,为什么我们当地的公安人员就视而不见呢?或者说明明知道却毫无作为。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几天以后,专案组在天州市中心广场公开烧毁搜缴回来的毒品,并将天盛黑社会组织犯罪案件移交当地有关政法部门进一步审处。范玉成责成地、市公安部门继续搜捕几个漏网潜逃犯罪分子,侦破几个黑帮分子失踪谜案,给这次打黑除恶工作画上圆满的句号。
刚布置完毕,外出执行任务的抓捕小组副组长崔孝龙通过对讲机报告:“范厅长,我们这儿发现死尸。”
“在哪里?”范玉成问。
“城西垃圾坑北侧,一处废弃的院子里。”崔孝龙回答。
“保护现场,我们马上赶来。”范玉成说完,马上命令地区公安处长潘建华和市公安局长仇金山,“你们带人跟我走,城西垃圾坑附近发现死尸。”
“是!”二人回答。
几个人赶到地方,看见废弃的院子已经荒草丛生,从院门向里踩踏出了一条路,通到两丈多的地方,是三间破烂的瓦房,中间堂屋的地面上露出了两只死人的脚,省厅警官小罗手里牵着的警犬,对着死尸又扑又叫。
崔孝龙汇报说:“我们是跟随警犬找到这个地方的。这双死人脚也是警犬扒拉出来的。”
“立即挖出来。”范玉成说。
几个警员立即动手开挖。
范玉成又问:“勘验人员来了吗?”
站在身边的王东山答:“已经通知了,马上就到。”
周边的土抛开以后,发现这是一具男尸,死亡时间不是很长,身上的肉还未完全腐烂,依稀可辨人形。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抬出死尸以后,发现底下还有一具尸体,现场的人都惊讶不已。
底下的一具尸体抛出以后,两边和底下又出现死尸,在场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而在场的地区公安处长潘建华和市公安局长仇金山惊讶过后,转瞬间又是满脸的惊恐,因为这是他们辖区出的事呀。范玉成此时已气得满脸铁青,并对两位大吼:“潘建华、仇金山,你们失职呀,失职呀!”吼过以后,又命令说,“你们赶紧给你们地委、行署和市委、市政府汇报,还要马上增加警力,保护好尸体和现场。”
“是是是。”两个人紧张得满头是汗。
接着,范玉成又指示王东山:“这儿临时由你指挥,我去给厅长汇报,有情况及时联系。”
“是。”王东山回答。
范玉成回办公室打电话汇报情况以后,厅长任木林指示说:“我先向省委政法委汇报,你赶紧去现场指挥,迅速处理有关事宜。”
“是。”
范玉成赶到现场,王东山报告:“现在已经挖掘出十一具尸体啦。”
“还有吗?”范玉成问。
“还有,继续在挖。”
说话间,天罗地委书记书记尤太金、行署专员催跃进、天州市委书记宋波等地方官员相继赶到。
“你们把乱子惹大啦。”范玉成说。
“没想到,真没想到。”尤太金说,“我们工作没做好,我们检讨。”
“现在检讨顶个啥用。”范玉成把抽了半截的纸烟掐灭,摔到地上,对几个当地父母官和公安局领导说,“当务之急是迅速将此大案侦破清楚。”并就尸体开挖、勘验、杀人案犯的线索摸排、追查等工作迅速做了部署。
虽说警方对现场进行了严密封锁,“天州挖出大量死人”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闻讯赶来的群众纷纷前来围观。不到一个小时,围观群众已经有近万人。警方紧急申请调来了地、市武警部队站岗警戒,维持秩序,防止意外发生。
下午三点左右,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农村妇女一边往现场赶,一边哭诉:“我的儿......儿呀,你咋死......死得这门惨呀。你也没......没得罪过谁呀。”
认尸小组的警察见状,赶紧扶着老妇人去停尸地点辨认。先挖掘出来的尸体还有点人样,但已腐烂难辨,后挖出来的尸体慢慢也就没有皮肉,只剩尸骨了。
“你仔细看看衣服,还有遗物啥的,有没有你熟悉的?”领着她的警察提示说。
老夫人又仔细看了看,说:“没有。”
“那你跟我详细说说你是啥地方人,你的儿子叫啥名字,年龄多大,啥时走的,穿啥衣服,是咋样失踪的?”
老妇人一边哭,一边把情况详细地说了。
警察详细记了以后说:“你先去那儿休息,等会儿有挖出来的,你再辨认。说不定你儿子就是出去办事了,你们还不知道音讯罢了。”
老夫人听后,立马止住哭声,双手并拢,嘴里嘟嘟囔囔说:“求神仙保佑,我儿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省委书记叶长河刚检查完一家国有企业的改制工作,正准备驱车去另一家国有企业检查,随行秘书突然拦住他,凑到他耳旁说:“政法委罗江川书记把电话转到这里报告说,天州那边挖掘出大量死尸。”
叶长河一惊,急忙问:“有多少?”
“汇报时说已经挖出五六具,现在还在继续挖掘。”
“赶紧通知取消检查,回省委。”
“好的。”
回到省委以后,叶长河立即叫秘书通知几个在家的主要领导开会。不多久,通知到的人都来了。叶长河说:“天州黑社会犯罪案子侦破工作刚刚接近尾声,现在又挖掘出大量死尸,这等于又发现一个巨大的杀人案子。任木林,你先介绍一下,截至目前挖出多少?”
“截止我出发时通报回来的数字是十一具。”任木林说,“听说还有,现在还在继续挖。”
“任木林呀,你看你们公安部门都是干啥吃的,玩忽职守呀,给我们省捅出了多大的篓子!”叶长河黑着脸,用指头重重地敲着桌子说。
任木林吓得冷汗直冒:“我们工作没做好,给咱省抹黑了,对不起领导。”
“现在说这些没用,得赶紧侦破案子,将功赎罪。”叶长河说。
“是是是。”任木林揩了揩头上的汗水,站了起来,“我立马再抽调骨干力量去支援。”
“罗江川,你也带人和任木林一块去,现在就去,快速侦破案子。”
“是!”两人领命而去。
天州这边,挖掘继续在进行,挖出的死尸不断在增加。接二连三有人哭喊着来辨认尸体,但都没辨认出一个。
晚上七点左右,罗江川和任木林一拨人赶到天州,直接奔赴挖掘地点。道路被围观群众围得车开不进去。任木林训斥潘建华说:“潘建华,现场这么多人你们怎么管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数上升到两三万人,局面有点失控。”潘建华解释说,“地、市城区两级警察力量全部出动,近郊几个派出所警员也被全部调来,人手也仍然有点吃紧。”
“立马再调人手,把全市所有派出所警力全部调来,”任木林说,“如果还不行,就从你们天罗地区其他各县调人过来。”
“是,我立马安排调动警力。”潘建华回答。
到了死尸停放现场,看了一溜摆放的尸体,罗江川和任木林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罗江川问:“现在共计挖出多少?”
范玉成回答:“共计十六具。”
来到埋尸坑,几个警察仍在挖掘。
“还有吗?”任木林问。
“还有,正在挖。”坑底下的警察回答。
“谨慎挖掘,别破坏了尸体影响验尸。”
“好的。”底下的人一齐回答。
回到专案组办公处,任木林问范玉成:“现在的总体情况是啥样?”
范玉成说:“尸体挖掘情况二位领导现场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了。验尸的情况是这样的: 第一具尸体由于时间较近,皮肉无明显伤痕,初步认定是被人拧断脖子致死的。作案现场在别处,应该是被转移并埋到挖掘现场的。其他尸体仅剩尸骨,不好准确判断,但有个共同点,和第一具一样,脖子都有明显断裂痕迹。初步判断,可能也是被扭断脖子致死的。据此分析,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是受过特别专业训练的人。” 范玉成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继续说 ,“根据各小组反馈回来的情况分析,凶手应该有方便的运输工具,而且运尸时不易被人察觉。根据这一情况,我已安排在全市范围内摸排线索,特别是受过专业训练且有运输工具和职业掩护的人。”
“经常出入这里的环卫工作人员呢?”任木林问。
“也当作重点在查了。”
“那就好。尸体身份有确认的吗?”
“这个情况不大乐观,陆陆续续来了四五个人根据尸体和遗物仔细辨认,也没辨别出来一个。不过,给上级领导写内参的泥石却向我们反映了一个新情况。”范玉成对任木林说,“据泥石介绍说,他以前采访天州一批人员失踪案子时了解到一些情况,觉得对这次的案子侦破也许有用。情况是这样的:从三年前到目前天州市共有失踪人员三十一个,天州市公安局共查找到四个,这四个基本都是普通市民。剩余二十七人还没找到。没找到的这一大部分人当中,有四个是普通群众,其余的有个共同点,不是有一定官职的,就是有钱有势的,但在当地的影响都不太好,而且里边有被公安抓过又放了的。”
“这个情况很重要。”任木林说,“立即把有关情况搞清楚。特别是有民愤的几个人的家属,叫他们立即来认尸,说不定这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我已经安排警力在调查了。”范玉成说。
“那就好。”任木林说罢,又问罗江川,“罗书记,你还有啥指示?”
“破案你们是内行,就按你们的安排办。”罗江川说,“希望大家不怕辛苦,连续作战,早点破案。”
“是!”在场的人齐声回答。
次日早八时许,专案组召开案情进展碰头会。
王东山汇报说:“根据各小组汇总的调查情况,将符合杀人条件的嫌疑人逐步缩小锁定到五个人身上,现正在进一步排查。根据天州市公安局提供的失踪人员情况,我们连夜派出人手查找,未来辨认尸体的失踪人员家属均已找到,现正在安排认尸。”
任木林问:“尸体挖掘是啥情况?”
王东山:“截止目前,总共挖掘出尸体一十八具。”
“还有吗?”
“这个坑里没有了。”
任木林指示:“总的来说,进度还算可以,各路人马再加把劲,争取早点破案。”
“是!”各小组组长领命而去。
调查分析小组组长崔卫国又派人打电话叫来泥石,问:“小泥,你们单位是不是有个人叫牛林山?”
“是的。”泥石说。
“你对他的情况了解多少?”
“我和牛林山关系还不错,知道的也不少。”泥石说,“怎么,他有作案嫌疑?”
“哦,他是线索摸排小组摸排的嫌疑人之一,你能不能说说他的情况?”
“完全可以。”泥石介绍说,“牛林山是侦查兵出身,上老山前线打过仗,还荣立了二等功。”说到这里,泥石突然眉头一皱,“哦,对啦,我还真想起一件事。”
“你说。”崔卫国说。
“记得有一天吃饭后我和牛云山聊天,提到了去公安局采访失踪人员调查的事。他问我失踪的都是些啥人,咋就查不出来?我提了几个名字。他当时高兴地说:哈哈,这些人也不是啥好东西,我看死了才好呢。我问:怎么?你认识他们?他说:有几个认识的,不是很熟,只是听别人说起过。据说不是啥好人。”
“你提到的情况很重要。”崔卫国说罢又问泥石,“你觉得他会不会杀人?”
听到此话,泥石一惊:“他就是一个记者,怎么会去杀人?”泥石说罢又想了想,“我们当时也就是瞎聊,他说的话我也没在意,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怪怪的。”
“谢谢你提供的情况。”崔卫国说罢,立即去范玉成办公室汇报了情况。范玉成听罢,又高兴地把情况汇报给任木林,任木林果断地下命令:“立即传讯牛林山。”
所挖出来的尸体公安局停尸房放不下,就在现场分几排放着,专案组安排人手连夜在上方及四周搭了遮挡帐篷。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到十点左右已有四五万之众。警员不够用,地、市司法部门能调来的人员都悉数被调来协助维持秩序。
从早上到十点,前来认尸的家属分别由警员带着,既辨认尸体,又辨认服装和遗物。经辨认,没有自己家尸体的家属,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有十二家人认出了自己家属的尸体,于是纷纷嚎啕大哭,哭声此起彼伏,警察们劝说了好久才劝止,然后又分别去接受死者生前情况的调查,协助警察追查凶手。
各级新闻媒体闻讯蜂拥而来,想要采访报道。一级一级请示上来,罗江川和任木林也不敢答应,最后请示了叶长河。叶长河在电话里说:“案子没破,坚决不准报道,但要注意方式方法。”
“好的好的。”罗江川回答。
“另外,”叶长河又说,“这事太大,我考虑再三,还是向中央有关领导作了汇报。领导狠狠地训了我一通,并指示:迅速破案,严惩案犯,消除影响!”
“好的。”罗江川接完电话,刚准备传达领导的指示,叶长河的电话又来了:“哦,忘了告诉你们,中央政法委副书记刘书强和公安部副部长陈稳奉命前去天州督办案件,马上就下飞机了,我正在去接人的路上。你们那边要准备做好接待工作。听说那个陈稳脾气大得很,你们说话做事千万要谨慎。”
“好的好的。”罗江川回答,并将情况通报了任木林等人。几个人不敢怠慢,立即分头去落实中、省领导指示。
大门被各路记者围堵,王东山奉命去劝阻:“案件正在加紧侦破,侦破之前不能报道,这是纪律,望各位记者理解。”记者们不甘心,仍然追着问这问那。
“我们还要忙着查案,请配合请配合。”王东山在几个警察的掩护下,才摆脱记者们,坐上警车匆匆离开。
有些记者见采访不到任何情况,就想去停尸现场拍摄照片,可现场入口有警察和武警把门,非办案人员一律不准入内。有记者想去周边找个地方远距离拍照,四周被围观群众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到厚厚的人墙内侧,警察和武警却又形成一个严密的警戒圈,仍是不能拍照,也就只好暂时作罢。
泥石提供了牛林山的情况后,心里也久久不能平静 :牛林山真是那个杀人的吗? 若真是,杀了这么多人,虽然都是为民除害,是侠义之举,但杀人毕竟是要偿命的呀。他可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功臣,还是一个刚正不阿的记者啊。想到这里,泥石竟从心里生出一丝丝愧疚感。
泥石有事准备出去,刚离开单位不远,突然有人从背后蒙住了他的双眼。凭着熟悉的体香,他就知道她是谁。
“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你想绑架我吗?”他开玩笑说。
“我就是要绑架你,我今天总算逮住你啦。”白莲松开双手,挎起他的胳膊边走边说,“我找了你几次,都没找到你。快给我说说,案子破得咋样了?能找到那个大侠吗?”
“哪个大侠呀?”他偏过头问。
“就是那个杀人的呀。”
“那你怎么叫他大侠呀?”
“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说杀了这么多坏人的人,是在为民除害,就是大侠,而不是杀人犯。”
“哦,你又变成法官了呀。”
“可惜,我说了不算。但大家都希望这案子成为悬案,这样这个大侠就得救了。”
“你看这阵势,案子能成悬案吗?”
“你是说案子快破了?”
“也许吧,”他悻悻地说,“我和你一样,哪里会知道呢?”
“哎呀呀,别说这个啦。”她看他有点不高兴,就说,“不管咋说,因为有你,天州一大黑恶组织被铲除,于公于私你都是功臣,我今天为你设宴庆贺。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他一看时间,也到饭点啦,就说:“那为夫就为你省点,吃夏逸饺子吧。”
“夫人得令,走着!”她挽着他的胳膊蹦蹦跳跳向饭店走去。
泥石吃完饺子和白莲分手后就往单位走。刚走没几步,有人在后面喊他。他回头一看,是个威武英俊又显得很干练的警察。他觉得面熟,又一时想不起警察是谁。
“是你在叫我吗?”他问。
“是呀,你是名人,我认识你,只是你不认识我。”警察说,并上前和他握手,“认识一下,我是市公安局巡警队吴刚正。”
“我就说嘛,有点面熟。”
“我想请你喝杯咖啡,”吴刚正说,“不知你会不会赏光?”
他觉得有点奇怪,反问道:“这几天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没给你安排任务吗?这时你应该在你的岗位上履行你的职责呀。”
“我请你去其实也是为了案子的事。说不定,我会给你一个再次扬名立万的机会。”
“我对扬名立万不感兴趣,我只希望天州赶快恢复正常。”
“我也是。”
“那就走。去哪儿?”
“就近,云飞扬吧。”
二人在云飞扬咖啡厅落座,服务生递过单子说:“二位先生想喝什么,随便点。”
泥石不看单子:“给我来杯雀巢吧。雀巢苦中透着甜,我喜欢。”
吴刚正也推过单子:“我也喜欢雀巢,但我今天想点杯苦咖啡。”说罢,看看服务员,“你随便冲一杯吧,苦的就行。”
“好的,二位请稍等。”
看着服务员远去的背影,泥石说:“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吴刚正看看窗外,沉默了一会回过头说:“你不愧为大作家,看得很准。”然后又问泥石,“你喜欢当英雄吗?”
“我喜欢,我从小到大,可以说是看着有关英雄人物的书长大的。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英雄。”
这时,服务员送来了咖啡,吴刚正顺手端起放在桌子上,轻轻用勺子搅了搅,然后端起来:“恭喜你,你做到了,你是个英雄,我敬你。”
泥石也连忙端起杯子碰了吴正刚的杯子,然后稍微喝了一口:“看来你今天设的是鸿门宴?”
“权当是吧。”吴刚正也喝了一小口,却将话题一转,问,“你怎么看这次这个特大杀人案?”说罢,眼睛直勾勾盯着泥石。
“这个......”泥石吃不准吴刚正问话的目的,一时支吾着不知怎么回答。
“我是问你怎么看这个杀人者。”吴刚正提示说。
“哦,这个呀,”泥石想了想说,“说实话,就目前这个案子的性质来看,杀人者是个侠义之人,也可以叫做英雄。”
说罢此话,泥石看见吴刚正眼睛亮了一下,好像里边还溢出一点泪花。
“如果事后你写小说,会怎么去写他?”
“我会把他当作英雄去写,当然这个词也许不能用,我可能会用侠客两个字代替。”
“谢谢你。”吴刚正跟泥石碰了一下杯子,“当然,我是替那个人。也许你很快就会去写那个人了......”
咖啡厅会面之前,泥石觉得牛林山有点像那个人,之后呢,他又觉得吴刚正像那个人,也许他两个人谁都不是,只是他们两人当中有一个人和那个人有点......至于有点什么,泥石一时还想不明白。嗨,管他呢,反正公安已经在传讯牛林山了,等等再看吧。
天州特大杀人案开始侦办以后,天州各级各部门基本上也在不同程度地给大案侦破提供服务。但这些单位职工大多数的时间是去外边看热闹,看完以后回到单位就又聚在一起热烈地议论。
牛林山下午上班以后,也没接到啥采访任务。去别的办公室转转,见大家都是聚在一体谈论与杀人案有关的话题。当他转至泥石所在的办公室,见几个人正在谈论泥石,也就加入进去。
“泥石这次又立大功了吧?”牛林山提了个话题。
“可不是吗?”王彩凤接口说,“你也心热了吧?在老山前线立了个二等功,现在想再立一个?只要你协助公安破了案,立个一等功应该不成问题。”
“是呀是呀。”几个人纷纷附和。
“嘿,泥石是何许人也,我哪敢跟泥石比呀。”
“那可说不准。说不准你时来运转,偏偏就立了呢。”刘文娟起哄说。
大家正聊得起劲儿,忽然何局长领着几个警察到了门口。大家立即闭口,办公室里的空气马上紧张起来。
何局长扫视了大家一下,说:“林山,几个警官请你去了解一些情况。”
牛林山对大家扮个鬼脸,就出门跟警察走了。
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大家又推开窗子看外边。看到牛林山上了警车走了,几个人互相对视,竟不知该说什么。
“哎呀呀,”还是快嘴王彩凤打破了办公室里瞬间的宁静,“你们说天州这地方邪不邪,刚说牛林山要立功,警察就把牛林山叫走了。”
倒是刘文娟心里多了些担忧:“要真是去立功了,倒是好事,但要是那回事咋办?”
“哪回事呀?”王彩凤问。
龚争强说:“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林山杀的?”
刘文娟说:“我是担心是。”
“哎呀,哪能呢,林山是立过功的,也是个好同事。”
正说着,何局长又来了:“你们也别瞎担心,警察就是叫林山去了解些情况。”
“那就好。”
“那就好。”
大家纷纷这样说。
牛林山被警车直接拉到公安处一个大型审讯室。审讯室外有荷枪实弹的武警站岗,室内一排桌前坐着一溜警官,对面有一把椅子,椅子两边各有两个警察站立着。牛林山是上过战场的,作为记者也是啥阵势、啥人物都见过,这个场面他一样不怵。他不用警察发话,大大方方坐到那张椅子上等待问话。
“请问你叫啥名字?”坐在旁边的副主审警官赵文革问。
“我叫牛林山,中共党员,当过兵,上过老山前线,立过二等功,现在天州广播电视局当记者。”
“我问你啥你说啥。”赵文革说。
“我一口气把我的情况告诉你,省得你一句一句问。”
“好,痛快。那你告诉我,你杀过人吗?”
“杀过。”牛林山得意地说。
现场的人一惊,有的心里还在问:这人怎么这么痛快?看来案子马上就要破了。
“你总共杀了多少人?”赵文革问。
“大概有十几个吧。”
“准确一点,是十八个吗?”
“那我也真说不准。”
赵文革“啪”地一拍桌子:“杀人是多大的事情,你能说不准?”
“对军人来说,杀人就是屁大一点事,不值得大惊小怪。”牛林山不恼不怒,像说书一样,“再说,举起枪一梭子打出去,一倒就是几个,但究竟死了几个,伤了几个,谁顾得上去统计。”
说到这里,赵文革方知上当了,就又问:“我让你说的是这次作案杀的人数。”
“我这次作案了吗?杀人了吗?我一个共产党员,是一个立过战功的军人,我只在战场上杀敌人。”
“你刚才说了,对你来说,杀人就是屁大一点事,也许你下了战场脑子一热也就乱杀人了。”
“按你这种逻辑,你们警察是不是脑子一热也乱杀人哩。这次这么多人是不是也是你乱杀的?”
“你胡什么呢?”
“那你又胡说什么呢?”牛林山竟奚落起赵文革,“你这种人就是这么靠胡乱推理审案子的?没有证据就胡乱冤枉人?”
“好了好了,牛林山,你也别激动。”坐在中间的主审官孙宏伟发话了,“请你回答几个问题,好吗。”
“这种态度还差不多,你问吧。”
“你认识王生财、李永全、郑力等人吗?”
“知道一两个,但不熟。”
“那人怎么样?”
“不是啥好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别人说的。”
“别人是谁?”
“那我记不得了。反正好多人都说呢。”
“在你眼里他们是坏人,那你有没有教训他们一下,甚至杀了他们的想法呢?”
“说真的,我有时还真有。不过,仔细想想,惩治他们那是你们警察的事,咱何必狗逮老鼠多管闲事呢?”
“那你认识不认识那种多管闲事的人。”
“不认识。哦,我还真是认识一个。”
“那人是谁?能具体说一下吗?”
“那也不用我多说,这人你们也认识。”
“我们也认识?”几个警察一起把目光投向牛林山。
“是呀,他就是泥石。”
原来说的是泥石,警官们又空欢喜一场。
“你们想呀,”牛林山又说,“他是一个记者,却老是做着你们警察该做的事。这不是狗逮老鼠又是啥呢?不过,也幸亏他多管闲事,要不你们怎么会来天州,收拾那些黑帮流氓,还天州一个朗朗天空呢?”
“哦,你别说远了,再想想你还知道啥情况,一股脑说出来。”
“好呀,我再想想,看有啥情况能帮助你们破案子。”
本以为锁定并传讯牛林山能取得重大进展,没曾想仍是无一点收获,而从其他几个嫌疑人那里也没得到啥有用的情况。罗江川、任木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打转。而恰在这时,中央政法委副书记刘书强、公安部副部长陈稳、西秦省主管政法的副省长全福顺等领导已赶到天州。几个人慌忙出门迎接。
“对不起各位领导,刚准备前去接你们,你们就到了。”任木林一边说,一边上前去和领导握手,可几个领导没有理会他,径直向大门里边走去,弄得任木林很尴尬。不过这还是小事,问题是本省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动用了这么大的力量,案子还没一点头绪,这让他觉得更为丢脸。
从领导进门,一直到提前为他们准备的办公地点,除过全福顺偷偷跟他们几个使了使眼色外,两个北京来的领导都黑着脸没说一句话。这让他们几个诚惶诚恐,每说一句话都得倍加小心。
领导落座后,任木林说:“请几位领导稍事休息,然后去餐厅吃饭。”
“我们不是来休息吃饭的,”陈稳没好气地说,“先汇报一下案情。”
任木林看看罗江川,罗江川说:“还是你汇报吧。”
“好吧,”任木林汇报说,“案情是这样的......”
传讯牛林山没有结果,这让泥石觉得有可能就是吴刚正,再不就是吴刚正可能认识的一个人。案子查到现在已进入死胡同,吴刚正也是目前仅剩的线索了。要不要把这一情况报告上去呢?按泥石的秉性,从大局出发,是要报的,是该报的,但吴刚正杀人,假设就是吴刚正杀的人,和他泥石做的也算是殊途同归,那也是在为民除害,是侠义行为,泥石觉得又不该汇报,汇报上去,那吴刚正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到底是汇报还是不汇报,泥石在办公室内转来转去,实在是难以抉择。
后来,泥石又想起咖啡厅跟吴刚正分别时的情景:“谢谢你。”吴刚正跟泥石碰了一下杯子,“当然,我是替那个人。也许你很快就会去写那个人了......”那是什么意思呢?想着想着,泥石突然一拍脑门:这家伙是要自首!
且说北京来的两位领导听了任木林的汇报后,刘书强沉默未言,陈稳终于大发雷霆:“你们都是怎么干工作的?在你们的辖区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你们动了这么大的干戈,怎么还没有一点进展呢?”训了几句,陈稳又说,“立即召集省、地副处级以上公安干部开会,天州市公安局长和政委也要参加!”
“是,我立马召集。”被训得灰溜溜的任木林得令,立马去安排人员通知。
不到十几分钟,与会的十几个人纷纷到齐。
陈稳大声问:“天州市公安局长出列!”
“是!”仇金山应声,立即向前跨了一步,然后立正。
“往前站!”
“是。”仇金山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陈稳面前。
“你叫啥名字?”陈稳问。
“仇金山。”
“你们辖区发生这么大的杀人案,你知道吗?”
“以前不知道。”
“啪”,陈静听罢,大为恼怒,一掌拍在桌子上:“你这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你的职责和使命哪里去了?”
“我没当好,我失职。”仇金山说,“我请求领导处分。”
“你这简直就是渎职,是犯罪,岂能只是处分了事?”
只听说陈稳是个老革命,也是个是个办案的专家权威,就是脾气大得很,但没想到竟是这么的大。在场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正在这时,有警员进来报告:“报告首长,有人前来报告案情。”
闻听此言,大家都很惊奇,齐刷刷将目光投了过去。
“人呢?”任木林问。
“来了。”来报告的警员侧转身体,伸手指向门口。
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位年轻英俊的警察。这位警察说:“我是天州市公安局巡警队吴刚正。”
“你是来汇报案情的?”任木林问。
“算是吧?”
“你知道案情?”
“当然知道,因为人是我杀的。”
闻听此言,在场的人纷纷掏枪指向吴刚正,外边站岗的武警也冲进来几个围住吴刚正。
“都别紧张,”吴刚正说,“我今天是来说明案情的,你们怕啥?”
“敢做敢当,是条汉子。”陈稳发话啦,“那今天咱们就在这儿听吴刚正把案情说清楚。现场的人原地就坐。”
任木林使一个眼色,四个警察分别站在了吴刚正两边。任木林和陈稳耳语了几句,然后说:“王东山,给吴刚正一张椅子坐下,再安排好记录员。”
“是。”王东山回答,并叫人收了吴刚正的警棍等东西,对有关事宜也都作了安排。
吴刚正坐下后,任木林说:“范厅长,你和王东山主审。”
“是。”二人回答,并坐到吴刚正前面。
“先说明一下,”吴刚正说,“你们也不用审问,我会一股脑把事情的全部经过说清楚。”
范玉成给王东山示意了一下,王东山就对吴刚正说:“你开始说吧。”
“我是西秦警校毕业的,擒拿格斗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吴刚正说,“毕业后被安排到天州市公安局巡警队。在巡逻过程中,经常能碰到一些小偷、流氓、吸毒分子、黑社会犯罪分子作案,就将他们抓回去,可不久就被放出来。情节轻的关几天、罚点款放也就放了,可情节非常严重的,已构成刑事犯罪的,也被很快放出来。就比如冯生龙,一个天盛黑社会成员,经常偷人,奸淫妇女,殴打商贩,绑架勒索,经我的手就抓了好几次,最后都被放了。放出来以后,更嚣张,更猖狂。有一次强奸一个妇女被那妇女老公骂了几句,他就捅了人家几刀,一个耳朵都给人家割掉了。我们巡警队另一组巡警将他现场抓住,扭送回局里。不出两天,又被放了。放了之后,又到处祸害老百姓。我想,既然你局里不重处,不移交检察院法院依法查办,我就为民除害了。后来的一天深夜,见他一个人经过柳树街,周围也没人,我就猛地上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问:你作恶多端,为啥老是抓进局子又被放出来?他支支吾吾不想说,我使劲捏了一下,他就说:赵天盛是我们老大。你们局里的局长、副局长都收了我们老大给的钱,谁还敢关我们?原来如此,我气不打一处来,就一把扭断了他的脖子。”
说到这里,大家互相看看,发现仇金山早已气青了脸,头上虚汗也直往外冒。任木林使个眼色,就有两个省厅警察上前带走了仇金山。
“那你杀了人之后呢?”王东山接着问。
“杀人之后,我就将他放到三轮摩托里拉出去抛个坑埋了。”
“埋哪儿了?”
“就是你们挖出死人的那个地方。”
“你怎么想起埋那儿的?”
“我是巡警,啥地方都清楚。那个地方是一个废弃的院子,一般没人去,埋那儿就人不知鬼不觉了。”
“你刚才说冯生龙强奸的那个妇女和她老公叫啥名,住哪儿?”王东山问。
“那女的叫王翠花,住东大街簸箕巷子,几号我也记不住了。”
任木林和陈稳耳语了一会儿,然后指示王水波:“你马上安排人去簸箕巷子那人家里查证。”
“是!”王水波应声而去。
“第二个?不,应该是第二、三、四个,这几个更该杀。”
“你一回杀了三个?”王东山惊讶地问。当时,全场人都很惊讶。
“是的,当时情况是这样的。”吴刚正回忆说,“有一天,天盛手下一个满脸横肉的爪牙,哦,后来才知道人称他彪子哥,去街面上收保护费,遇见一个中年妇女和她还在上初中的女儿卖鸡蛋,就要那妇女交保护费。那妇女说,鸡蛋还没卖出,没钱给哩。那个叫彪子的看看她女儿就说,那你女子的安全可就没人保护了。说着,不远处就有两个流氓过来调戏女孩子。那妇女见状就上前阻拦,被两人狠狠踢了几脚,踢倒在地上挣扎着,然后就将她女儿强行拉到河边通天江大桥下边轮奸了。等那妇女一瘸一拐赶过去,就看见女儿已被折磨死啦。那妇女见状,也就一头撞桥而死。”吴刚正说着说着,眼里竟溢出了泪花。在座的人有的眼睛也潮潮的。
“那后来呢。”王东山揩揩眼睛问。
“后来,有人就报了案。公安局派人去查了,听说凶犯潜逃了。可我不信,就私下查找,却发现他们并没有逃走。我就将他们抓回来送到局里。可没过几天,听说他们又从看守所逃走了。我就明白,公安局有人在保他们。我忍不住,找到几个人后,干脆又将他们几个杀了。”
“怎样杀的?”
“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已是深夜,他们喝了酒,都东倒西歪的,我就一个个扭断了他们的脖子,然后趁着夜色,将他们拉去埋了。”
听说吴刚正去自首了,泥石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感觉果然没错。第二反应是:吴刚正人如其名,真是条好汉。然后又在心里感叹:吴刚正呀吴刚正,你真是不该呀,不该呀。至于是感叹吴刚正不该杀人,还是不该去自首,泥石自己也说不清楚。
审讯室。
王东山:“吴刚正,你继续说。”
“好吧。”吴刚正说,“我已经说了十一个了,现在说说第十二个。第十二个人名字我忘了,外号叫刀疤脸,是天盛黑社会组织豢养的一些流氓打手的头目。他经常带一群打手去教训那些不听天盛黑帮组织话的人和与天盛对着干的人。他们这些人绑架、盗窃、强奸、贩毒、行凶滋事、敲诈勒索、坑蒙拐骗,啥坏事都干。当然啦,你们已经破获了天盛黑社会组织犯罪案件,相信这些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啰嗦了。现在就说说刀疤脸被杀的经过......”
据吴刚正的叙述,刀疤脸是黑帮打手头目,出去执行任务时是一大帮人,自然不好下手。平时也不常回家,都是和一些弟兄们住在一起,或者是几个人一起去嫖娼、赌博,很少有落单的时候。吴刚正盯了他好长时间,都没机会下手。有一天夜里,他值完夜班回家时,遇见一个人提了几份盒饭进了槐树沟。槐树沟是一条小土沟,无人居住,只有一座荒废不久的砖窑和一间烧窑人之前临时居住的小房子。那人鬼鬼祟祟的,又进了槐树沟,吴刚正觉得很可疑,就悄悄跟踪那人。那人进了小房子,吴刚正悄悄躲到窗户旁边,见周围黑魆魆的,也没其他人,就透过窗户破纸洞往里看。里边放着两盏充电照明灯,把小屋子照得通明。屋子一边绑着一个中年男人,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屋子另一边有几个人,正在分食来人送的几份盒饭。吴刚正发现,其中一个正是刀疤脸。他们一边吃一边聊。他听了一会儿才听清楚,被绑着的人名叫孔金明,是从南方来天州投资办企业的老板,想在兴商街开一个经贸公司,已经办好了执照等有关营业手续,企业用房、设备等等也已筹办妥当,不久即将开业,但却没有向天盛黑帮组织拜码头,刀疤脸就多次上门收缴数额巨大的保护费。孔金明以各种理由不给保护费,他们就找机会将孔金明绑到了这里。
那伙人吃完饭,又开始逼孔金明交保护费。
孔金明说:“我来天州就只带了一百多万,前期筹备已经花完了,没钱给
你们交了。”
“那你不会通知家里人汇钱吗?”刀疤脸恶狠狠地问。
“我家没钱啦,”孔金明说,“我已经给你们说了几遍啦,来这里开公司的钱大部分都是贷的款。”
“不管咋说,既然在我们的地盘上开公司,就得交保护费。既然没钱交保护费,那就滚回你们老家去。”
“这是天州的地方,不是你们的地盘。你们天州市给我发了营业执照,我在这儿办企业是合法的。”
刀疤脸“嘭”的一棍轮到孔金明腔子上:“在这儿我们就是法,公安局都得听我们的。”
“你们就是一窝土匪,这是没有天理啦。”孔金明怒骂。
“我们就是土匪,”刀疤脸说,“你们给我上,让他知道知道啥叫土匪。”
几个歹徒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打得孔金明嗷嗷直叫。打了一阵,几个歹徒停下手来。其中一个说:“刀哥,我看这*也榨不出油水了,干脆做了他算了,省得他出去乱咬,给我们添乱。”
“你他妈说得也对,那就做了他。”
那个歹徒得令,立即拿起菜刀准备动手。
“慢。”刀疤脸突然改变主意,说:“留他一条命吧,不过得割掉他的舌头,砍掉他的双手,叫他知道得罪我们是啥下场,还没法告诉别人是我们做的。”
“大哥的办法真好。”那个歹徒说着,手起刀落,孔金明一只手就齐手脖子被砍断。
吴刚正再也忍耐不住,但也不能就这么冲进去,就急中生智,抓一块石头扔到不远处。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那歹徒再次举起的刀停在了空中。
“还不出去看看。”刀疤脸吼叫。
那个歹徒和其他两个出去查看,刀疤脸一个人守在里边。吴刚正见几个人走远啦,迅速冲进屋里,不等刀疤脸反应过来,一脚将他踢到,让他摔了个嘴啃泥,然后一脚踩住他的肩膀,两手卡住他的脑袋用力一扭,就扭断了他的脖子。完事以后,吴刚正准备去给孔金明解绳索,听见一个歹徒一边喊着刀哥,一边进屋来了,吴刚正便藏于门后。歹徒刚一进屋,吴刚正就迅猛出手,从后面抓住歹徒的脑袋,扭断其脖子。另外两个也是一个一个进来,一个一个被断脖而死。
事毕,吴刚正给孔金明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孔金明连连道谢,并说救命之恩以后定当重谢。吴刚正说:“谢就免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决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几个人因我而死,他们组织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兄弟,你干脆跟我一块儿走吧。”
“我就不走了。你去找个地方好好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尽快离开。”
“那这儿怎么办?”
“这儿你别管,我来处理。”
说到这里,吴刚正觉得口干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后来呢?”王东山问。
“后来,我就找了撅头、铣,连夜在那个废窑里挖了一个坑将几具尸体埋啦。”
“这个坑就埋了那四具尸体?”
“还有一具。”
“那你总共杀了多少人?”
“总共二十三个人。”
王东山算了算说:“总数是对上了。”然后看了看几位领导。
范玉成指示王水波:“你马上通知挖掘组去废窑挖掘尸体。再通知调查组迅速通过工商局弄清孔金明的详细地址。”
王水波应声出去了。范玉成看看任木林,任木林会意,就对陈稳说:“陈部长,孔金明是外省人,你看能不能由部里出面叫那边的公安局协助调查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稳说罢,出去打电话将案件的进展情况给部长做了汇报,同时将这边请求协查的事也说了。
部长回电:“按你所讲,案子已基本明了,现在你们就辛苦一下,抓紧审清全部案情,特别是要将人证物证等等查清楚,不能出一点差错。”
“是。”陈稳回答。
“协查的事,等你将地址、姓名等情况弄清楚传过来,我立马安排。”
“好的,我尽快将情况传过去。”陈稳说罢,便和刘书强、全福顺、任木林、罗江川等人在另一间办公室听取调查小组的汇报。调查小组组长汇报说,派出去的各路人马对吴刚正已经供述出来的每个案子的有关情况都作了详细调查,结果证明吴刚正的供述完全属实。另外,从吴刚正家里搜出了一个笔记本,也记载着他杀人的经过,记载得很详细,和他的供述也基本吻合。他还没供述的案子,这里也有记载。
陈稳指示:“核查工作一定要仔细,不得有一点马虎。”
“请领导放心,我们保证完成好任务。”
吃罢饭后,审讯继续进行。
“我还杀了几个贪官污吏。”吴刚正说,“在杨树梁乡有个副乡长......”
吴刚正说的那个副乡长名叫韩二虎,主管计划生育。他整天领着乡上的计划生育工作队去各村组转悠,凡是不去做节育手术的以及超指标生育的,张口就要巨额罚款,交了罚款的也不给票据就往自己口袋一装,然后便去大吃大喝。有的人家没钱交,或是钱不凑手交不够,他就指使一帮人溜瓦、扒房,或是抬走群众的家具、粮食。群众家里有几块钱,有几个鸡蛋,也都悄悄装进自己的口袋拿走。晚上喝醉了,就去一些长得漂亮的小媳妇家借着检查计划生育的幌子,在女人身上摸来摸去,有时还要人家女人脱裤子让他看,让他摸。有几个女人因超生没钱交罚款,他就以免罚款免扒房免抬家具和粮食为交换,睡了人家。他在乡上搞得人心惶惶,民愤极大。有一天下午,他裤裆的玩意又不老实了,就去马蹄村找她曾睡过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正在村口摘豆角,他就让女人回家跟他睡觉。
女人说:“我男人在家哩。”
他就说:“那去包谷地吧。”
女人不去,说:“你疯啦。”
“我就是疯啦,憋疯啦。”他说着,强行把女人往包谷地里拽。
有一个同村人林书志路过看见了,就大喊:“土匪进村了,土匪进村了。”
韩二虎见林书志坏了他的好事,气不打一处来,就冲过去抽了林书志几个耳光,还骂人家:“你他妈敢骂乡领导是土匪?”
“你不是土匪你将村里的女人往包谷地里拉,你干啥呀?”林书志不依不饶,“你糟蹋了村里几个女人,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呀?你就是土匪,流氓。”
闻讯赶来的乡亲们纷纷相劝,韩二虎也自知理亏,怕引起众怒,才暂时作罢。
回去以后,韩二虎余怒未消,就添盐加醋跟乡长说,他去村上检查计划生育,林书志说是土匪进村了,大骂我们计生干部都是土匪等等。乡长信以为真,就说你去把人叫来,好好批评教育,不能让他破坏计划生育。第二天,书记乡长进城开会去了,韩二虎就带了几个人将林书志抓到乡上以破坏国策、阻挠计划生育为由拳打脚踢。林书志一边嚎叫,一边大骂乡干部是土匪。韩二虎十分恼怒,一脚将林书志踢出门外,又踢下一米多高的房檐坎。结果,林书志一条肋骨被踢断,一条腿被摔断。
家里人知道后,将林书志送到医院去治疗。一大堆医疗费没啥支付,他老父亲去找韩二虎要,韩二虎不给不说,还吓唬说:“你娃破坏国策,犯了国法,将来还要逮捕法办哩。”
他父亲人胆小,就说:“钱不要了,求你大人有大量,念娃断了腿的份上,饶了娃吧。”回家后就将家里的粮食拉到街上卖了,又去信用社贷了些款,凑齐了住院费。
恰巧有一天,吴刚正去医院看望一个住院的亲戚,那亲戚和林书志住一个病房。林书志见吴刚正是一个警察,又很热心,就把他的遭遇和韩二虎的各种罪恶行径给吴刚正诉说了一遍。
吴刚正听后很气愤:“那你叫你父亲去公安局或派出所告呀。”
林书志说:“我动员我爸去了,派出所的人一听告的是韩二虎,就说人家的舅舅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孙大力,他们哪里管得了呀。”
吴刚正心想,既然是这样,看来林书志是没法告了。但反过来又一想,难道就这样算了?就让这个狗官继续胡作非为,欺压群众?败坏政府的形象?不能,决不能。
有天周末,他着便衣去杨树梁乡走访了一下,发现韩二虎的确是劣迹斑斑,民愤极大。一不做,二不休,他打听到韩二虎的行踪后,就于当天晚上找到韩二虎,趁着夜色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结果了韩二虎,然后又顺便将尸体拉回城,和刀疤脸埋到一起。
“那你继续说说其他几个人是咋回事。”王东山说。
“哦,我想起来了,我每杀一个恶人,都把情况记到笔记本上。”吴刚正说,“笔记本就藏在我家书柜一摞红书的背后。你们派人去找来看,我已汇报了的,还有几个没汇报的,详细情况都在上面。”
“笔记本上记的,我们自然会看,但你还得继续往下说。”
“好吧。”
尽管专案组对吴刚正自首的消息进行了严密的封锁,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这使得前来围观的群众愈来愈多,竟高达六七万之众。只不过大家关心的重点不再是那些被杀了的人,而是杀了那些人的吴刚正。听说被杀的那些人都是曾经为为害一方的坏人、恶人,大家都拍手称快。自然而然,在大家的心目中,吴刚正也就成了铲凶除恶的侠客,甚至是英雄人物。如果不是吴刚正,那些恶人,不知还要害人害到啥时候。
大家也没忘记还有一个英雄,那就是泥石。如果没有泥石,上级领导可能还不知道天州已快成了黑社会组织的天下了,自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派这么多的警察来铲除这些恶人了。
当然,更得感谢的还是共产党,如果不是共产党心里装着老百姓,就是再有几个泥石,再有几个吴刚正,那些黑社会的恶棍们,那些诸如韩二虎之流的贪官恶吏,可能还在横行霸道,祸害群众呢。所以,有人提议送几个牌匾以示感谢,大家都热烈响应,并很快出钱制作了一些牌匾,匾上有提写“感谢共产党,为民除恶保平安”的,有题写“铁笔除恶功德无量”的,有题写“见义勇为铲除邪恶”的,凡此等等,不一而足。
吴刚正供述结束以后,专案组又与他所记的杀人笔记和专案组各路人马调查的情况反复核实比对,基本没有出入。由此案带出的仇金山、孙大力等人收受贿赂知法犯法充当黑社会组织保护伞的种种犯罪事实也真相大白。这就意味着这宗震惊全国的黑社会组织犯罪案和特大杀人案完全告破。
案子完全办结以后,按照程序,有关案犯交由当地相关法律部门进一步审查判决。但不知何故,专案组没有召开新闻发布会,泥石也没有亲自执笔写新闻或是大案侦破纪实之类的稿件,可是各级媒体关于两个大案侦破的消息仍是纷沓而至。
天州城乡好多地方群众自发集会,鸣炮庆祝。有的地方竟然还翻唱起了老歌:
天州的天是晴朗的天,
天州市的人民好喜欢。
人民政府爱人民呀,
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呀呼嗨嗨一个呀嗨......
当然,群众欢喜归欢喜,感恩归感恩,他们,包括泥石,都没忘了在心里为吴刚正祈祷,希望他能有个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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