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雨同行

与风雨同行    作 者：阿木          那年六月，我七岁。    午饭后，我和同我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伴去村外面爬残留的一处古城墙，我奋力攀登，刚刚爬到了顶端，不幸却从上面滑落下来,臀部着地，我趴在地上嚎嚎大哭，一点也动不了，稍一挪动就钻心的疼。伙伴慌忙通知正在田间劳作的我父亲 。后来老医生看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骨头错位。   我记得，父亲几乎是飞一样跑过来,他赤着上身，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裤，很焦急地试探扶我站起来,几次失败后,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与紧迫，让我趴在原地别动，他在家里急忙换了套长衫长裤，取了顶破草帽背上我就往小镇上赶。   小镇离我家约有七八里地,当时天空浓云密布,大块大块的乌云从北边山间向我的头顶卷压过来。父亲背着我脚下生风,他边走边不停地看看头顶飞快移动的云朵。起初,那顶破草帽戴在父亲的头上,一会就移到了我的头上,父亲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我在父亲的背后看到父亲的脑门后的汗水，在发间像小溪一样向下流动,父亲的喘气声越来越紧,擦水的间隙越来越短,步子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   在我们离小镇约一二里地时,突然一阵大风,刮走了我头顶上的破草帽。当父亲放下我去拣草帽时,就听到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接着豆粒大的雨点密集地向我和父亲袭来,父亲让我用手护住草帽，他仍背着我艰难地向前行走。   雨越下越大,路面上顷刻间就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洼。父亲穿的一双旧布鞋不停地脱落。他不得不一手托着我，一手去穿鞋子,几次擦点摔倒。这一二里地要比前面六七里地行走的时间多得多.我记得父亲用了老半天时间才到了小镇。父亲用布衫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然后拧了拧布衫上面浸透的雨水,也给我拧掉衣服上面的雨水，擦掉我脸上的污泥，我们一同来到老骨科大夫的家。    老大夫是一位六十开外白白净净的干瘦老头,他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很和蔼慈祥。他让我躺在床上,轻轻地移动我的大腿,很快使我的臀骨恢复了原位,我一下觉得轻松好多,立即就能站在那里慢慢地移动脚步。这时父亲愁眉不展的脸上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雨还在不停的下着,父亲看看雨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在老大夫的再三挽留下我们还是出发了。我要试着走,父亲坚决不许,又让我趴在了他那并不宽大的背上，我看到在雨中艰难行走的父亲心里难受极了。当时我暗暗发誓，长大了要挣好多钱来孝敬我的父亲。    不曾想到几十年后这个愿望成了美丽的泡影.成人后的我，几十年来为生计而忙碌，很少顾及父亲。而父亲从无怨言,他还为我取得的一点成绩而自豪，我每取得了一点成绩，父亲都会在他的朋友圈中迅速传开。我的父亲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他安详地走了,而我却要带着愧疚和深深的懊悔，继续我人生之路。    下雨的路面越来越光滑,父亲艰难地在雨中前行。我们行走的是一条简易公路,那时的公路到处坑坑洼洼，尽是污泥和积水。不时的还有一辆辆货车从我们身旁驶过,沾起的泥水弄得我和父亲一身一脸。没走一段路程父亲都要放下我缓一缓气。擦一擦脸上的泥水，我觉得路好远好远，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一样。     距家约五里处路旁有一片豌豆地,碧绿的青藤上面挂满了撑得滚圆的豆角,它生熟都可以吃。那时的我只知道，这是天下最好吃的食物。这是生产队的庄稼,这段时间已有人在地头看管,不过这大雨迫使他早已回家。我要父亲给我摘上一点豆角,父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     父亲驼着背,蹲在地边,一手不停地擦眼睛上的雨水，露出视线,一手给我找能生吃的豆角。雨点打在父亲的背上,然后又四散浅开,我看到父亲的身躯在雨中微微发抖,雨水从他的身上像开闸的渠水一样流下。父亲的这个形象，已经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每想起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那么清晰而终生难忘。     父亲给我摘了两大把豆角，而当他返回时不慎滑倒在水洼中,浑身沾满了稀泥,但他抓着豆角的两只手没有松开,一只也没有掉,全部放在了我淋湿了的衣兜里。父亲脱掉了长衫，让我又爬在他光秃秃的背上，背上骨头一根一根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年吃粮非常困难，父亲把主粮全给了我们未成年的兄妹，自己吃糠咽菜，身上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我看到父亲清晰的骨架和浑身泥水，我非常愧疚，我为什么要给父亲提那样的过分的要求。我知道父亲为什么那么爽快地答应了我,因为小镇上那么多的美食，糖果，我们父子连多看一眼也不敢,而这两把豆角是我父亲当时唯一能给我的。     临近傍晚,雨没有停，我和父亲才像落汤鸡一样在亲人的盼望中走进了家门。         现在回忆起来，与父亲的这一段风雨同行，它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鞭策着我不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