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爱人说，婆婆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识文断字，曾经被分配到铁路上班，由于没把握好机遇，把工作给丢了，末了，连个退休金都没混上。

      婆婆虽然出身大户，却没有大小姐精明干练的作风。一直唯唯诺诺，遇到事情懵头转向，不知所以。

      头两年婆婆体格很好，公公早早走了，婆婆一人在家独立生活，我们每年都会看她。经常把她接过来呆上一段时间，然后就非要回去，说是住楼上有诸多不便。

      我们一回家，她总是高兴地像个孩子，粘着我讲乡里的风土人情。我上街出去买东西，她也喜欢跟着，走在大街上，经常被别人误认为我是她的亲女儿。

     "看，人家这孩子多孝顺啊！”邻居们总是羡慕的这样说。

    “客是远来香，时间长了就不孝顺了，锣鼓长了无好戏嘛！对不，妈？”然后朝婆婆一挤眼，婆婆笑了，邻居们也笑了。不知为何，我很少在老家，但邻居对我印象很好，看到我总喜欢和我唠上几句。每次来的时候，婆婆总是恋恋不舍，一直送出很远。

     “您老人家回去吧，俺们走了的好，就没有人在家气您了，对不？”我喜欢和婆婆开玩笑，，她立刻脸上堆满笑容，看到我开心，她就一副满足的神态。老公瞪我一眼，说了句：没大没小的，然后无奈地笑了。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婆婆不小心摔了一跤，腰就开始疼得不行，卧床不起了。老公拉着我着急回老家，我说：“家有大哥和小妹呢，我还有两天就把这个月的班上完了，等着上两天好吗？就两天."

      我们的工资不高，但满勤奖特别高，所以我们一般很少歇班，究其原因是领导逼着上满勤吧。如果万一有事情，我们就可着一个月请假，一般不会月底出去办事，能拖就拖到下月。

      爱人急得像火烧屁股似的，我说他：“您老人家稍安勿躁，婆婆有可能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想尽孝机会以后多的是，让家里的大哥小妹伺候两天，给他们打个电话，先看病，安顿好孩子后，告诉哥哥妹妹们我们很快就会回去。”

      也难怪爱人着急，原来大哥平时就很少去看老人，这摔了就更不照面了。婆婆在小姑子家呆了两天，小姑子就受不了了，一天八个电话打给二哥，催着嚷着让马上回去。俗话说：女儿是妈的小棉袄，在她身上硬是一点也没感觉到，我想，年迈的婆婆那时也一定很寒心，却无法决定自主的命运。

     “你要是着急，就自己先回家吧，我请不下来假，再说孩子一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呢！”

      没想到老公跑到我单位，亲自替我请了假。他并非是那种心细体贴，也不爱黏糊人，因为他有他的小算盘。其实他想把婆婆带回来，自己路上带个病人肯定有诸多不便，无非是找个免费拎包的罢了，再加上回去给婆婆看病，也得有两个人，这个他倒是提前考虑好了。

     安顿好孩子住校然后再拜托好老乡，风尘仆仆地往家里赶。晚上回到老家，那条曲狭小的街道，村上良莠不齐的房子一切如故，只是少了些烟火的味道，只有几户留守老人在烧火灶，再不像头几年那样：寻着烟火的方向就可以找到家，意义上的家还在，而烟火的袅袅却几乎不复存在。

      在小姑子家住了一夜，接着又联系出租车，因为农村的出租车并非像城里遍地皆是，而且有很多不愿意跑长途的。联系好后，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带婆婆去了二百多里地的县城医院。

      我说把大哥喊着，老公不让，必须得喊啊，他不去那是另一回事，不然又会倒打一耙赖我们不告诉他，话可就多了去了。老大聪明绝顶，接到电话立马颠颠地跑了过去，他的做事原则就是：只要不掏钱，你叫我来我就到，不叫更好。

      在济南军区医院检查的，又是挂号，又是排队，然后我在外面用轮椅推着婆婆溜达，等待片子出结果，一忙就是大半天。一通下来，原来是腰部软骨有点骨折，医生说不用住院，回家吃药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据说不是太严重，只是年事已高，多加注意就是了。

      等到赶回家时，夕阳已落西山，黑夜，拉下了帷幕，星星眨着调皮的眼睛，似乎在在代替昔日烟火的味道欢迎我这远方的游子……婆婆的日常用品还在小姑子家呢！无奈只能先去了她家。

     “在小妹家住上一夜吧！家里这几天一直没人，一定满是灰尘，也没法住……”我对爱人说。

      谁曾想啊！到小姑子家后小姑子她也没敢留我们，一定是伺候了才八天，这好不容易找着替手了，哪还想着留我们啊！

      没办法，又急忙往家赶，一进院子，眼前的一幕让我头都大了，十多天家中没人，荒草竟然偷偷长了出来，极力展示着超强的生命力。三间复古似的用石头彻起来的老房子，有一间漏雨的。走进屋里，墙壁黑乎乎的，甚至怀疑走进了电影里面的五十年代。不知婆婆日常在这里是怎么住的？我们一直想着把房子修一下，她说啥也不让。

      “你们又不在家住，况且房子也快动迁了，等到我走不动了，就去你们几家轮着住。”婆婆总是这么说，因为拗不过她，所以直到如今也没修成。

      家里好像半年没住人似的，成了荒草野坡，满院萧瑟，收拾时简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屋里，桌子，凳子床上布满厚厚一层灰，盆盆罐罐倒是不少，简直无处下脚。唉！人老了，着实不易，心里有点隐隐作痛……

      拿出我们的被子，一摸，潮乎乎的，几乎快渗出水来了。多半年没人用，婆婆年迈，小姑子都不知道给晒下被子，再说平房也潮，锅碗瓢盆都是厚厚一层灰，晚上这顿饭都不知如何对付呢！

      还好，婆婆的被子不是那么潮，因为她刚离开家不久，一直用着的，而且会经常晒太阳，摸上去软乎乎的，很是舒服。

      把婆婆的床铺收拾完，我一心想回娘家，回来都两天了也该去看看了，而且也想他们了。

      可老公抓住了我这个当差的，好赖不让我走，无奈，大黑天我一人忙得手脚朝天，桌子、凳子、锅碗瓢盆全部洗刷一遍，做好饭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婆婆吃完后早早地休息了。

      我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想动，也不想吃。看着潮乎乎的被子，无论怎么擦都不干净的破床，我无眠了……老公说我矫情，这种情况下，也许任谁也没有睡觉的欲望……唉！没办法，打开门灯，在院子里除草吧！别看房子不大，院子倒是特别大，青青碧草铺满整个院落，犄角旮旯里一片葳蕤，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锄下的草堆成了个绿色的小山丘。

      然后实在是困了，也累了，和衣在床上眯了不一小会儿，一眨眼天就亮了。不错，是个艳阳天，终于可以晒晒被子，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家里啥吃的也没有，我还得去好几里地之外，踩着单车去买菜，天天如此。老公对婆婆有着超乎寻常的心细，甚至吃饭都要喂，除了我给婆婆洗澡之外包括晚上他都是寸步不离，两个女儿我从没见过如他那般的侍候过。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但也没敢吱声，毕竟是老人，平时省吃俭用在家也没少受苦，有着这个传统也是优良的啊！

      接着，受老公的嘱托踩单车去他们很远的亲戚家挨个串门、然后每天都得去五里多地的镇上去买菜、购物，一包全揽，天天如此，我都没时间回娘家看看，一拖就是半个多月，平时习惯了按时上下班的日子，如此劳心费神，有点吃不消了。

      “你还真是好儿子一个，亲戚不串，菜不买，门口不出，赶明天我在家侍候妈，你去采购……”累了我就数落他，他也不辩解，只说我滑头，一天天鬼讪讪的。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得想办法啊!于是，没和老公商量，我就打电话把他家大哥和小妹都叫来了，商议对策。

      他们来之后，老公耷拉着头不吱声。没办法，这个黑脸只能由我来唱了。“这一个月了，你们面都不照啦？我们是在家里，你们放心，但是你们生意照做不误，一天的钱也没耽误挣！可我们呢？孩子不在跟前，公司领导一直打电话，总不能老把我们拴在家，我们又不属大也不属小，大哥，小妹，你们自己凭良心说，事有这么办的吗？”

      “你看我生意很忙，你嫂子和妈两人见面就吵架，妈也不会说话，不会处事，让我很为难……”女儿们都闭嘴不言，老大冒出一句，然后又举例说了一大堆老太太的不是，最后来句：你们要是方便，就先领走吧……

      "你们当老板的一个个都为难，就我们打工族条件最好？难道你们就一点不考虑老妈身体怎样？指望你弟弟一人累不累？“我一听这话，泼辣劲就有点上来了。

     “你嫂子啥也不是，我还委屈呢！都怪妈，谁让她当初给我找个白丁，还不懂事的？我有啥办法？”老大从不相信命运，一直在为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包办的婚姻而耿耿于怀，农村又有几家不是这样呢！

     “你们也一个个都这么大人了，站到街上不怕丢人吗，自己不老吗？老太太再不行，能是你们不孝顺的理由吗？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想没想过她怎么把你们四个养大的？到最后你们几个养她一个都养不了吗？我娘家从来没有这样的人，还真是太少见了，做人总得顾点脸面啊！我一个儿媳妇都没敢这么说，你们有啥权利这么说话？”

      平时我念在他是大哥的份上一直对他恭敬有佳，但此时却也忍不住发了火。

     “我刚开始做生意时，最难的时候妈也没帮过我啊？倒是你们没少帮我……”他很聪明，一边数落着老人的不是，一边还怕我们抱怨，时不时想着给戴顶高帽，只是他不清楚我已经窥透他的心思。

     “要不你们先带走吧，三个月后妈好了，我就去接她，咱们四家轮着来……”

      看着无助的老人，我很无奈，心软了下来。“行，你是老大，一切听你的，这个头我先领，无论遇到任何困难我们自己担着，决不找你们，三个月后等着你们去接，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老太太岁数大了，万一有个好歹，谁要是胡说八道，我可不允许的……”

      一听说要带走，正合他意，我说啥他们也不生气了，也许心里说不定有多美呢！

      带着老大和小姑子们的承诺，临走时给婆婆买了个轮椅，推着就出发了。平时婆婆有病时别看没人，临走那天倒是都齐了，小女儿挣钱迷，临上车之前才过来。都说养女儿有多大的优越性，了解她后我才知道这只是一句鬼话。

      一路上，三千多里地，大包小拎的，推着个老太太，颠簸不堪，累得我满头大汗。倒了几次车，好歹就两天的时间，对于农村出身而又经常出门的人来说还不算是太长……

      下午到家后，第二天带着去知名医院检查一遍，开了一些药，又给婆婆买了些日常用品，一忙又是几天。不觉到一号了，不能再耽误班了，要不满勤奖又该没了，这个月加上婆婆看病和在家的花费一直都是动的老本，手里有点紧张。这个班也很闹心，要倒着上，夜班经常熬得难受。

      老公在家伺候婆婆没上班，我说我伺候，让他上班。可人家是大孝子，不放心呢！不知道他是不放心还是不忍心劳驾我，总之他没去上班，天天带着婆婆慢慢溜达，锻炼。

      婆婆是农村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我倒夜班后白天睡觉她不习惯，每天电视开的动静很大，要不就在屋里叮叮当当的，不知道整啥呢！有时候刚刚睡着，那边就被喊醒了：“领着我下楼走走”。我儿子和爱人倒都是蹑手蹑脚的。

“妈呀！我白天睡觉，您电视别开那么大动静好不好？”

“年纪轻轻的咋光睡觉呢？”噎得我半天无语。

我问老公：“妈妈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么一点雷厉风行的劲头都没有，是迷糊了？”

      爱人就给我讲起了他家的秘史。原来公公是爷爷老来得子有的他，爷爷那时候单位很好，不缺钱，从小就把孩子惯得不像样，要星星不给月亮。以至于长大后，嚣张跋扈，非常任性，老婆孩子成天打，也许年轻时就把婆婆吓傻了。

      说完，老公刮了我一下鼻子说，有几个像你一样，猴精八怪的，从那以后，我就不再说婆婆了，她们那一辈人也的确吃尽苦头，熬过来也不容易，我亲妈亦是如此。

      两个多月后，因为夜班休息不好，婆婆也说脸色蜡黄，总是无精打采的，但又一想，不就再坚持十多天吗，很快就会胜利了，况且小姑子们也表了态了，大哥不来她们会有一个来接的。

      到了三个月，接到一个老大的电话，说最近没有时间，等一段时间再来接。这一等不要紧，多半年过去了，谁也不提来接，平时电话都很少，更不用说给老妈一分钱了。年底又打过一个电话，说是身体不好来不了。

      年前公司效益不好，我和老公被迫调离外地，两个单位离有几十里远，老公去单位报了个道，办完交接手续，立马又回家了。婆婆身体早已经好了，自理还是绰绰有余，但他特别宠妈妈，以至于老太太连饭都不知怎么做，一问她，婆婆就说，我在家烧大锅，不会。唉！她自个儿子，愿意伺候就伺候吧!

     爱人老不去上班，新单位领导就开始找他了。无奈之下，他给大哥打了个电话。老大满口答应，就是不见人影。

      眨眼间，一晃一年多过去了，老公在家也闲了半年多，放假回家后，我教给婆婆怎么用煤气灶，怎么开油烟机，她很聪明，一学就会了。

      然后我给爱人商量：“咱们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我们两每月都有假，轮着回家，让妈自己在家每月呆个十多天，平时让老乡帮着照应。二、在单位附近租个房子，把妈接过去，上班照顾两不误。”他没吭声，后来听从了我的建议……

      如今，两年过去了，婆婆已习惯了在我家呆着，我也习惯有她的存在。现在婆婆非常心细，体贴着我们工作的艰辛，还帮着干点家务。我们下班后常带她老人家出去锻炼，走走，如今身体恢复到了最佳的状态，心情也开朗了许多，还经常给我们讲健康的知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