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吊桥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想当年,吊桥可以算是塔尔根的一景,夏天的时候,前来探险和领略两岸风光的人,也是川流不息。吊桥很简单,几根钢索,固定在两岸的水泥桩子上,上面再铺上木板,两侧再有一根钢索作为护栏就成了。吊桥始建于何年,我没有考察过,只是吊桥处在一三五林班,也就堂而皇之的叫一三五吊桥了。
第一次来吊桥,是一九七六年春天,并不是为了去领略吊桥两岸的风光,而是为了看一场老电影。真的是一部很老的电影,《打击侵略者》。人们都知道,当时文化生活贫瘠,常年在山上作业的林区工人也很艰苦,有电影放映队上山巡回放映,对山里的人们来说,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一三五虽然居住的人不多,也是放映队要去拜访的一个点。机器设备过吊桥不方便,就在山上的公路边,银幕就拴在两棵大树上,人们就提着马灯,穿过吊桥,去看一场盼望已久的电影。山下的人,也不顾路途遥远前去观赏。要知道,那个年代,电影,是人们精神生活的大餐。
听老人们讲,那时候,河南住了不少人家,上下班很不方便,冬天还好说,从冰面上就可以过来,夏天就要坐船,为了方便上下班的工友,才建起这座吊桥,从林场到一三五就有三公里多,再加上下山,过河,再到住家,起码有六公里多。那时候是开发建设初期,住房很紧张,住在那里的工人,只能暂时住在那里,直到几年后,林场盖起了木刻楞房,才解散河南,全部搬到了镇里。虽然河南没人住了,吊桥仍然保留着,河南的大地,仍然有人耕种。
一三五旁边的大河,名字叫塔河,属于大兴安岭四大水系之一的呼玛河水系,发源于新林林业局塔源林场,塔河流经新林林业局全境,在塔河县城东面,汇入呼玛河。塔河是大山里无数小溪汇聚而成,水流喘急,河水清晰,水质极佳,可以清楚的看见水里的游鱼。河里水产也很丰富,只是近年来一些不法渔民,利用电船捕鱼,使鱼类资源锐减。两岸青山绿树,风景秀丽,公路环山,碧水环岭,铁路公路横贯南北,是主要交通大动脉。
一三五吊桥全长将近一百米,横跨塔河南北两岸,中间有个小岛,有一座木制桥墩,托起长长的吊桥,一宽一窄两条分支在桥下流过。初上吊桥的时候,心里真的发慌,小腿直打哆嗦,尤其是到中间的时候,千万别往桥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吊桥立刻箭一般向上游飞去。越是心里害怕的人,越是爱往下看,越是往下看,越是触目惊心。过吊桥也有诀窍,要快,要稳,两脚使劲要均匀,要借力打力,切莫向相反的方向使劲,那样的话,吊桥会晃荡的更厉害。
第一次过吊桥,是一九七六年夏天,不瞒各位,第一次,是爬过去的,过去之后,就不敢踏上吊桥回家了。从北岸到南岸,是下坡,属于北高南低,想回到北岸,就要一步步上坡,此时,太阳快要落山了,伙伴们就在北岸的铁道上为我加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踏上归家的路。还好,这次是走去的。再过吊桥的时候,就可以取笑同伴了。过吊桥,就象我们遇到新鲜事物一样,都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就象是人生中遇到一个小小的挫折,一咬牙一跺脚,也就过去了,回过头再看的时候,就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的成败,往往取决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塔河的河床,多半是鹅卵石,光滑的河床,根本上就藏不住鱼,尤其是鲶鱼。呼玛河水系,属于冷水,在这个水系里生长的鱼类,都是冷水鱼。冷水鱼,生长周期长,长势缓慢,肉质细腻,入口酥滑,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其中大马哈鱼,细鳞鱼,哲罗鱼,都是很名贵的鱼种,呼玛河也是大马哈鱼回游产卵的集结地。从黑龙江逆流而上的大马哈鱼,在入江口,游入呼玛河产卵,完成繁育后代的任务后,再返回黑龙江。塔河里生长的鲶鱼,也是很有名气的。当地有一条顺口溜:“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倒没听说谁家的老爷子被撑死,也从旁印证了鲶鱼的好吃程度。
鲶鱼白天就躲在河床上有大块石头的地方。当年铁道兵十三师就在这一带,开山放炮,筑路架桥,也许,吊桥上方河底的大石头,就是这么来的,这倒成了鲶鱼的集聚地,秋天的时候,在这里甩懒钩,是绝佳的好位置。记得是八五年的秋天吧,农历八月十四晚上,我和工友王贵,孙凯三人去吊桥夜钓。明天就是仲秋节,运气好的话,过节就会有一顿美餐。夜钓是很辛苦的,尤其是晚上,天气太冷,就在河边燃起熊熊的篝火,三个人坐在河边,喝酒划拳,比赛唱歌,不过,谁都不许多喝,原因是,半夜还要起钩,还要炖鱼,那才是今晚的正餐。
夜钓,多半要在晚上吃一顿鱼,甚至说,钓多少鱼都在其次。来的时候,油盐酱醋都预备好了,就连铁锅都带来了,就是想潇洒一回。上班久了,难免会累,放松一下心情,活动一下筋骨也很好。钓鱼,享受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尽管会付出辛苦,会饱受寒冷,甚至会寂寞的面对黑暗。
一九九零年夏天,一场罕见的大山水,席卷了呼玛河流域的大部分地区,整个流域的低洼处,都是一片汪洋,从新林到塔河的几个林场,也包括塔河,都成了泽国,具体损失多少,已经不记得官方文件了。群岭起伏,碧树连天,居然也会遭受大山水的袭击,真的是奇哉怪哉。森林就是一座天然水库,木材的蓄积量越大,水库也就越壮观。八七年五六大火也好,九零大山水也罢,究其原因,依旧是森林过度采伐造成的。森林郁闭度不够,甚至还开天窗,致使有林面积锐减,当然,水库的蓄积量也锐减。其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说起九零大山水,还使我想起一段英勇救人的故事。那一年,水势汹涌澎湃,浊涛滚滚,吊桥就在浊涛中风雨飘摇。中间岛上的桥墩有两米多高,现在,激流几乎接近桥面,吊桥处在危险之中,这个时候上吊桥,就等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偏就有一个不惜命的小青年,此人姓关,血气方刚,在黑龙江边长大,有一身好水性,也许就是自持本领高强,才走上吊桥,观看水势,一个大浪过来,吊桥中间的桥墩被毁,吊桥坍塌,人也就落入洪流之中,好在小关抓住一颗大树的树杈,整个人就吊在大树上,身子在激流里左右摇摆,情况万分危急。危急时刻,英雄来了。他叫刘兆勤,中俄混血,也是黑龙江边长大,有一身的好水性,救人光有好水性是不行的,还要会使船,即要胆大心细,还要有一把子力气,更需要勇气。要知道逆水行舟没力气是办不到的。不管如何,两个人都平安的回来了。
早在九零大山水之前,吊桥就已经废弃了,桥面上千疮百孔,桥身风雨飘摇,倾斜得很厉害,中间的桥墩已经荡然无存了。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前进,吊桥也就堂而皇之的退出了历史舞台。一条简易公路,横跨大河,大桥说不上气势恢宏,也是钢筋铁骨。一条更简易的土路,就镶嵌在一三五大地上,一派秀丽的的田园风光,尽收眼底。
二零零八年夏天,上杭知青访问团回游大兴安岭,访问了他们的第二故乡。站在这片热土上,回忆峥嵘岁月,畅想美好的未来,我想,他们的心里一定感慨万千。四十年的风霜雨雪,风霜已经染白了双鬓,再次面对这片热土的时候,禁不住热泪盈眶。这里,有他们的青春理想,这里有他们的爱情和梦幻。站在昔日的吊桥边,远眺绿浪滚滚的田园风光,远眺碧空下群峰林海,我在想,他们此时的心情,就象这滔滔的塔河水,一泻千里吧。
去年夏天,我一个人来到一三五,站在废弃的桥墩上,也是思绪万千。趟过一条小小的溪流,就是大沙滩,许多欢乐,都遗失在沙滩上,记忆里,只有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和篝火旁欢笑的人群。尘埃落定,河两岸的桥墩,只能是隔河相望,再也没有牵手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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