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十多年前高中毕业后的那一别,彼此天各一方。从此,有些人再也难得见上一面。有些人却永远地告别了学生身份,走上了农民、工人、教师、干部等工作岗位。有些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却悄无声息地告别了人间……
1965年7月中上旬,参加完高考之后不久,同学们彼此之间互相赠送完毕业留言或者纪念品之后,就相互之间进行依依告别,说着再见了!那场景,至今仍然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当年,我们班共有四十多人。大家都是正值青葱岁月,19岁的年龄段占了多数,最小的18岁,最大的21岁。掐指一算,怎么一下子就过去了五十多年,恍然之间就步入了古稀之年。于是,班上有的同学倡议,有幸还活在人间者,从平均年龄跨入60岁那一年开始计,今后每五年进行一小聚,每十年一大聚。即使是这样,其次数也会是寥寥无几。聚会的地点临时决定,由多数人说了算,或者由有能力的邀请者与大家商议而定。个人之间的聚会由参与方自定,不过亦可列入班聚会的一种衍生形式,随时都可以举行。
今年正好是第一个大聚日,同学们自发地从神州各地的四面八方赶过来,不惧千里迢迢,不怕年事已高,不畏天寒地冻,纷纷赶来相会、相聚。一下子就到了二十多人,来不及或者无法穿越过来的那些人,也纷纷发来了祝福贺信。
见面时,大家心情万分的激动,惊喜、拥抱、握手、愕然……当年,那满头的黑发,娇美的脸蛋,刚劲有力的步伐,都消逝到哪儿去了?五十多年啊,时光如滚滚长江的东逝水,一去不复返。当年那些靓丽的风采,绰约的姿容,都驻留到了往昔的记忆里或者当年的照片上。此时此刻,彼此见到的只是满头的银发,满脸的沟沟壑壑,下垂的眼袋,昏花的眼光,蹒跚的步履……
同学们难得一聚,见面时有说不完的话题。有人说,记得小学时曾经当过“炼钢工人”,炼钢技术超过了那些正规的炼钢能手。参加炼钢铁时,勿须先进的设备,必要的原材料,只需要用黄泥巴垒个高炉,从山上砍来木材,往炉子里一丢,就可以去炼“钢铁”了。还有人说,小学时曾种过田,种田技术比袁隆平都“好”,种出来的水稻,产量“超过”了袁隆平。袁氏经过多年的努力和严格的科学试验,亩产也才达到两千斤左右。那时种出来的水稻,在到处张贴的大红标语上写的是:亩产“一万斤”、“五万斤”、“十万斤”、“二十万斤”等的“放卫星”记录。
同学们说,我们是最幸运的一届,自从1949年实行高考制度之后,赶上了最后一班车,亲身参与了高考,如果是下一届就没有这个机会参加了。我们这些人,也许会在共和国的教育史上,留下有特别纪念意义的一笔。
当年的高考现场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两名警官、四名未见过面的老师,在考场中来回巡视。这些监考人员宣称,有东张西望者,左顾右盼者,交头接耳者,等等,试卷一律无效。1965年7月10日、11日、12日,连续考了三天。考试科目有语文、政治、外语、数学、物理、化学六科,每天考两门功课。那时文、理科的考生未分开进行考试。平时的文科成绩好的,就选取文科专业,理科成绩好的,就选取理科专业。志愿在高考之前就已经填报完毕,每个考生可以填报6所学校。
高考期间,正值天气十分炎热,考场中气温高达三十七八度,天热加上心情高度紧张,有两名同学晕倒在考试的现场。现场的工作人员将他们抬到救护车上去进行抢救。其他同学在短暂的惊悚之后,处在人生的关键节点上,尚能保持住从容面对。尽管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了这种意外的情况,给其他同学的高考带来了一些不利影响。但是,大多数人都明白,处在人生的如此关键时刻和重要环节中,绝对地不可以脱节,让人生的列车沿着既定的轨道,继续努力前行。大家上了漫长的十二年的学,就只等高考这最为关键的一天。考上或考不上大学,对个人来说,尤其是对农村出生的学生,意味着人生的分水岭。那时的大学生包分配,考上了,就可以享受到商品粮。
因为多年以后发生的那场“自卫反击战”,让他们中有的人对那年的高考作文题《给越南人民的一封信》,记忆犹新,有了深刻的印象和新的认识。这果真如同作家本杰明·迪斯雷利所说的“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那样吗?
同学们还说,我们又是不幸的,一年之后就爆发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那场“大革命”改变了我们各自的梦想、理想或者命运。任由客观存在的愿意或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带着我们去偏离梦想、理想或者命运,并且渐行渐远。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刚开始时,有的人还有那么一点点新鲜感,不用掏车船费,就可以到全国各地去学习。此后,贴大字报,开批斗会,两派武斗,无产阶级革命派夺取无产阶级革命政权……延续的时间有些长。此时,想着本来是来上大学的,是来学知识的,宝贵的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没有学到什么知识,头脑空空,一片茫然。 40后的一位网友说:“咱们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报效祖国听党话,哪里艰苦奔哪里。一穷二白日子苦,艰苦奋斗建国家。生活虽说变好了,退休年龄又到了。现在的事记不住, 过去的事忘不了。”同学们都深有感触地说,我们40后的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太多。正值身体发育期和生长期,遭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吃不饱肚皮,饿得有些难受,导致我们先天就营养不良,体质都十分的差。以致在漫长的人生岁月中,我们中的很多人都经常受到疾病的困扰。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又遭遇上了十年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文化大革命中,让很多人未受到正规的、系统的知识教育,以至于知识不够系统。导致同学中没有人担任科学家、作家等名人角色。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后,同学们又都差不多到了不惑之年,早已习惯了在社会中确立已久的农民、工人、教师、干部等角色。受那时的教育观、价值观、人生观的熏陶,我们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同学中没有任何人敢到商海中去呛一口水。没有人成为老板,也没有人成为富豪,呈现出一种“春风不度玉门关”的陈旧态势。
二
同学们高中毕业离别后的境遇不尽相同,有人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有人没有,有人却过早地离开了人间。如果是细说,真的是几天几夜也道不透彻,暂且按住不表。不管每一个人在现实中具体地遇到了什么样的境遇,但却都在认真负责地书写着自己的人生。
那些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学,在人生路上领略到的,也不是处处都能遭遇到靓丽的风景,亦有坎坷不平,也会遇有秋风飘落叶的日子。
同学甲,1965年8月初,他接到了被军校录取的通知书。通知书告诉他,让他于8月中旬到省城某单位集中,剩下的事就不用他自己去操心,那里有人统一带队入校。
他记得很清楚,邮递员给他送来信时,他正在稻田里脸贴近水面屁股顶着天地插着稻秧,小腿上挂着几只吸饱了血的滚瓜溜圆的蚂蟥。当见到了XX院校的《录取通知书》五个烫金大字时,他兴奋得跳了起来,将手上剩余的稻秧抛向天空。他举首迷茫地望着那些正在满天飘舞着的、像天女散花一样的稻秧,低头禁不住激动得泪水模糊了双眼。心里在默默地想着,也许从此以后,他将不用再去弯腰弓背、不用再去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不用再去栉风沐雨地去伺弄着那些回报甚微的农活,不用再去饱受蚂蟥的欺凌。他也许到了该与稻田说声“再见”的时候了。这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应该感激国家、人民对他的培养和信任,感激父母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也庆幸上学期间多次面临着这样或那样的失学危险,每次都能得到上天的眷顾或者多方的怜悯,而转危为安!
入学后,经过了短期的培训,全体军校学员被带到空降兵某部连队当兵锻炼一年。学校说,这是上面的要求。一年后,全体人员返回了学校。经过了两个星期的休整,总结经验、教训后,他又被派到江苏、安徽、淅江三省交界处的一个山区农村,从事社会主义“四清运动”,主要任务是清查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两个月后,他接到了学校要求他返校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命令。此后,串连,从学校出发,到上海、大连、北京、沈阳、哈尔滨、大庆等地去学习外地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经验。同时,学习大庆铁人王进喜的事迹和精神:“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石油工人干劲大,天大苦难也不怕。”
他到了那里之后,感觉就是冻得难受,尤其是在夜晚,苍茫的沙漠大地上,除了依稀能见到一些钢铁井架外,就只能是听到呼啸的北风声了。吃的方面,三顿都是玉米碴子,连窝窝头都见不到一个,难以下咽。他这个出生于南方的人,在大庆熬了三天三夜,就急匆匆地往回赶了。
路过北京时,被安排在西郊机场等待了四天。第五天,他接到了上面的通知,明天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第八次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革命的红卫兵,安排他参加,被列入军队院校的方阵里。他激动得一晚未入眠,清晨4点钟就起床了,整装待发。大约上午10点钟左右,随着红卫兵的队伍,他从天安门东边入场,踏着《东方红》乐曲的节奏,手里高高举着红色的《毛主席语录》,眼里噙着幸福的泪水,口里一遍又一遍地高喊着:“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嗓子喊哑了,他说不出话来。经过金水桥时,他朝天安门城楼上遥望了一眼,城楼太高大、太雄伟,又远,没有看清上面都站着哪些领导人,就被人山人海的红卫兵人群推搡着匆匆地通过了。
顺利地回到了学校之后,他就随着大流开始了造反,贴大字报,开批斗会,两派武斗,无产阶级革命派夺取无产阶级革命政权……整整折腾了两年的时间。其间,一天课也没有上,课桌上堆积了满满的一厚层灰尘。大家整天都在东奔西走,为了芝麻粒大的甚至是莫须有的东西,争得脸红脖子粗,或者大打出手。无聊时就用纸糊顶高帽子往“走资派”头上一戴,再在脖子上挂一块黑牌子,拉到台上去,或推搡,或罚跪,批斗他几个小时。那些所谓的“走资派”,其实大部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老领导,从他们的个人资料中,即使是“挖地三尺”、戴着“超高倍的电子显微镜”,也查不出蛛丝马迹。因为当时大家都这么搞,只好带着无奈去追随大流。那些所谓的“走资派”,多数人的年事已高,遭遇上了血气方刚、年少气盛的造反派,体力上明显地处于不对等的状态。那批斗时的场景,看着让人心寒、发怵、同情、可怜和不安。时间长了,他觉得十分的厌倦。思前想后,他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如果在正常年份,大学几年中可以学到许多有用的深奥的知识。现在三年过去了,一年当兵,两年搞“大革命”,连大学的课本都见不到,等于白上了几年大学。于是,他自己设法搜罗了一些大学的书籍,抽着空看一看,并在“复课闹革命”的强烈呼声中,断断续续地学习了一些专业知识,但在基础理论知识上还是十分久缺的,以致成了他一辈子的心病和终身遗憾!
那时,偏远一些的部队基层,对有文化的年轻军人比较看好,急需补充一批新鲜的血液。他被一步到位地分配到偏远的海防前线的连队,从事普通的技术工作。这一干,他不知不觉地就在部队里服役了二十多年。
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部队持续裁员。他也早已穿越了不惑之年,已不符合基层连队要求年轻力壮的条件。他权衡再三,主动提出响应“部队大裁员”的伟大号召,“光荣” 地转业了。那时的去向是:哪里来回到那里去!但对学生兵来说,并未具体告知应回到高中读书时来的地方,初中读书时来的地方,还是小学读书时来的地方?不过,实际操作起来非常明确:“就低不就高”, 就是要回到他小学读书时的那个农村去!这就意味着他的一切,包括人生,统统地归到了“零”的位置上。二十多年后,他仍然有可能要“光荣”地回到原点处,“农门”再一次地向他敞开了温软肉感的怀抱,热烈地欢迎他的归来。
由于转业军人数量大,地方接受的能力有限,压力非常大。他始终无法找到接收单位,一千多元的转业费、少许积蓄,全部用罄,最终步入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他设计好了四套离开人间的方案,最终选定一套较为“舒适”的方案,到阎王爷那里去“上班”。 有好心人提醒他,让他去找一下老同学帮帮忙。这个法子还真管用,老同学挺身而出,才让他得以绝处逢生。
因为年龄的原因,直到退休,他在单位上工作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但总是没有获得长进。领导把培养的重点放在了新来的大学生、研究生那里,对年龄偏大的“朽木不可雕”的转业军人不大看好。这一点可以理解,谁让他把青春的大好年华都义务地奉献给了部队?
退休后,他屈服于现实中的一种特殊的养老模式,唯一指望依靠孩子来照料自己的晚年。一直到70岁的那一年,在短短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先后两次中风。他估计,属于他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这剩下的日子,对他来说,哪还叫是日子吗?看上去每天他的眼晴还能一闭一睁,但他自己对这一点持有怀疑的态度。于是,他将闹钟的铃声调到了最大,每天清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测试一下能否听到铃声。如果听得到,能证明自己还是活的。或者去死命地掐着自己全身还有肉的地方,测一测有没有痛感。如果有,他会咧嘴笑一下,表示他还能享受到今天的太阳的温暖或者外界所发生的各种各样的变化。他认为这种日子过的实在太艰难,有了一种生不如死的感受。他在期待着,还不如把这剩下的日子,早早地过完它,还要好受一些。几天前,他再一次被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水泥地板上,胸部受到了重创。有一段时间,他整个上半身都失去了知觉。幸亏抢救还有那么一点点及时,也许是阎王爷有了慈善心,现在还不想收留他。医生说,他暂时还是活的……
同学乙,也是军校生,转业早一点,在部队服役、尽义务只有十八年的时间,刚好过完不惑之年的生日就脱去了戎装。因为娶了个农村姑娘做老婆,转业时将他一步到位直接安排在农村的一家修理厂做修理工。手扶拖拉机,各种各样的农机、农具、自行车、缝纫机……别人送什么,他就修什么。每月工资23元。后来农村会修理的人愈来愈多,工厂很难接到活干,收入愈来愈少,以致入不敷出,只好自行关门。他就在自己家里开了一个门店,修起了电视机、电冰箱、电风扇等。接不到活计时,他就背着工具,去穿山越岭,走村串户,像乡间的贷郎、理发匠、“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工匠等一样,主动找上门去服务。据传,他的手艺精湛细腻,态度和蔼可亲,做事一丝不苟,在乡间赢得了非常好的口碑。虽然他当了十八年的兵,在西北边疆处顶风傲雪地站了十八年的岗,最终仍然只不过是还要做一名普通的自由修理的工匠,依靠那种十分劳累的“沿路叫卖”式的劳动,毫无保障可言地去养活自己和家人。
进军校,读大学,再到转业军人。有些人的命运,与他们在部队服役和尽义务的时间长短,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而与妻子所在的单位有很大的关系。妻子的单位好,他们就跟着沾点光,就会有一丝温柔和煦的春风吹进他们的怀抱。如果他们的妻子是在农村,那就苦了,他们就只能任由命运摆布了,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所以说,这当兵的还一定要找个好妻子,换言之,即找个有好单位的女的做妻子。
当同学乙听到他的一个同学的电冰箱坏了时,他急忙用电话了解了一下情况,初步判断是电冰箱的散热器出了问题。于是,他背着七八十斤重的氧气瓶、氧焊枪、维修工具等,从400多里地的农村乘汽车,转乘轮船,再步行,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同学的家里,义务为同学修好了电冰箱,使该电冰箱延长了七年的寿命。
他把对同学的情谊,背在了自己的双肩上,送给了同学,温暖了同学的心。让同学感受到这种情谊,何止只有七八十斤重。它有七八千斤重,七八万斤重,甚至于比泰山还要重。由此看来,同学情最真、最纯!
同学中也有一些人没有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们中有的人在班上学习成绩属于前三名,各科成绩都十分优秀。至于为什么没有被大学录取,历史会回答这个问题吗?显然不会!若干年后,从同学的对话或者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初步得知,在“以阶级斗争为纲”和“唯成份论”的岁月里,那些出身于“地、富、反、坏、右五类份子”家庭的同学,当年很难考上大学。另外,还有一些人是因为其它原因未被大学录取。无论是被录取者,还是未被录取者,只不过是在各自人生中的一段经历而已。
同学丙,就是因为家庭的问题,让他与大学失之交臂,这给了他沉重的打击。他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处在前三名,各科成绩都很出类拔萃。同学们都这样估计,北大、清华、复旦等名牌大学非他莫属。各科老师通过综合分析之后,建议他报考名牌大学。在老师的指导下,他的第一志愿填的就是清华大学。可是,最终的结果,他却与大学擦肩而过,名落孙山。至于他的高考成绩到底是多少分,到现在也无人知晓,成为了永久无法知道的秘密。同学们只知道他家的成份高了一点,是属于那种“五类份子”的范畴。更为糟糕的是,毕业前夕他被别人告发在偷偷地研制“矿石收音机”。 那个时候是禁止学生玩那种矿石收音机,谁要是被别人告发玩了,就会被怀疑是听了不该听的信息。不管你有多么聪明,也不管你的学习成绩有多么的好,都有可能被列为“重点监视对象”。 他家的成份又有点点高,加上这桩“莫须有”的东东,两件事合在一起,他就成了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之人了。他是被作为“牛鬼蛇神”处理的。
那些生在农村的同学,没有考上大学的,唯一的出路只能回家,回到农村去。他回到农村之后,仍然胸怀大志,他还有梦想,并没有放弃对知识的不懈追求,坚定信心,认定人生不只是只有上大学的一条路可走。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七十年代的末期,上面宣布不再“唯成份论”了,他缓慢地感受到了像他这种家庭出身不好的人,也可以自由地呼吸到新鲜空气了,还可以自由地行走在日月星辰之下。他通过考试和参加一系列严格的公开、公平、公正的竞争,谋得了一个教师的职位。
如今,他的学生桃李遍天下。每一次,当他的学生接到了北大、清华、复旦等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他就像是自己也被这些名牌大学录取了一样的欣喜。此次的同学大聚会,他欣然参加。同学们仍然觉得他的成绩是最好的,一致推举他为同学微信群、QQ群的群主。他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尽职尽责,将两个群的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很多的五十多年以来从未有过联系的同学也被他一一地找到了,重新有了联系,他盛情地邀请这些同学一起来参加老同学的集体活动。正如一位40后的网友所说的那样:“有微信了,有QQ了,老兄弟老姐妹儿们聊起来了,这可是咱们40后的舞台。在这里没人嫌弃咱,什么话题都可聊。每天来个哈哈笑, 日子过的呱呱叫。”
另外,还有一些人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未被大学录取。那些未被大学录取的同学,在漫长的岁月中,也演绎出了许多精彩的故事,在各行各业中,同样作出了不平凡的贡献。
无论命运将同学们带向何方,他们始终未曾迷失过方向。他们走在人生的路上,尽管有时步子大一些,有时小一些,却一直是朝着前方的。他们始终坚守在人生的舞台上,胸怀梦想,向着希望,确信明天会更好。他们在改革开放中经受住了考验,顶住了狂风巨浪的冲击,没有人在雾霾中迷路,晕头转向,翻车到阴沟里。他们迈在人生的大道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掉队、拖后腿。
同学中有的任过将军,有些任过厅级、处级、科级公务员,有些任过教授、教师等。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染指过贪腐问题,未曾拥有过毫宅、毫车、巨款和小三。他们自觉坚守道德底线,没有为私利去伤天害理。他们珍视自己的人格和声誉,不做权钱交易的奴隶,在崇尚金钱至上的世风中能做到洁身自好。这或许与他们出身于贫苦的农民家庭有密切关系,也与他们敬业爱民、诚信做人、守身如莲、严格要求自己分不开。
那些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不得不去当农民,或者当工人,或者去从事各种各样繁重的体力劳动。但是,他们并没有灰心丧气,悲观失望,始终如一地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他们人穷志高,未被命运把脊梁骨压弯。他们有着远大的理想和美好的向往,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或者更远的一代身上。
那些被重病缠身的同学,他们对生命充满了渴求和企盼。他们一边同重病作顽强地抗争,一边努力地实现自己的梦想,一步一个脚印地行走在人生的路上。
一位同龄的网友自豪地说:“人生如戏啊,我们这代人的故事一样可歌可泣/解放战争的炮火为我们的呱呱坠地隆重洗礼/中华文化的乳汁为我们的天天向上补钙强体/我们义不容辞,到农村、矿区、边疆战天斗地/我们敬业奉献,充电学习,甘为螺钉砖瓦人梯/我们埋头耕耘,栽下了一片片花朵鲜艳的桃李/我们顽强拼搏,留下了一行行不畏艰险的足迹/我们参加见证了中国经济改革开放的腾飞崛起/我们的智慧热血浇铸了共和国列车的高速路基/如今虽已退休,永葆青春的心跳仍然遒劲有力,在社会发挥专长,驾轻就熟老马识途志在千里”。真实地反映出了他们这代人的心声。
另一位同龄的网友也深有感触地说,我们这一代人, 在有战争的年代中出生, 在有饥荒的年代中生长,历经苦难。大半辈子都是在阶级斗争的环境中度过,革命化的模式将这一代人训练成了驯服的工具,百依百顺的良民。人到中年遇有良辰美景,终因积重难返的惯性思维,未能好好把握。到了老年才开始梦想,病体又时时作祟,处处羁绊,难有出彩的机会。
现实让我们学会不出头、不冒险,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宁做媳妇不做婆婆。传统的文化,空洞的大道理,大胆创新的学说,让这一代人的脑子丰满起来,而行动起来则无所适从,莫衷一是。论做学问,基本功不如前辈;谈做官、经商,手段又远逊于下辈精英。观念陈旧,抚养完儿辈又牵挂孙辈,俯首甘为孺子牛。争做雷锋,我为人人,唯独不为自己,大公无私,不名不利。以热烈、忠诚、听话的姿态,紧密追随反右派、反右倾、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等历史巨变;以惊悚、不甘、惋惜的目光,打量着过往的足迹。
三
那些不幸过早地就离开了人间的同学,还远远没有到作古的年龄,就匆匆地走完了他们人生的全程。我们十分惋惜,分外怀念。虽然他们离开我们这么多年了,但是我们始终没有忘记他们。我们与他们曾经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共同聆听老师的教诲,一起排队打饭、打菜……
最难以接受的是他们的父母亲,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抚养成人,又培养到了高中毕业,有的人还考上了大学,真的是含辛茹苦,谈何容易。他们中途不幸夭折,这对他们的父母打击太大,无异于祸从天降。这种不幸足以让他们的父母肝肠寸断,天塌地陷,无法面对。
同学丁,进入名牌大学一年之后,二十岁还不到,一个如此天真烂漫、如花似玉的年龄,一个美如天仙、楚楚动人的大姑娘,就像一颗璀璨的明星一样地殒落在一个不幸的日子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在一次畅游长江时,那天的人特别的多,现场拥挤不堪,十分混乱,她被杂乱无章的人群夺去了宝贵的生命。至于详细的死因,在同学中一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版本,莫衷一是。
事故之后,一些同学到事故现场去找寻她,同学们一直认为,像她这样的好人,一定还会活着……只见那里遍地堆积的都是花圈,江边的护栏被折断成残缺不全、七零八落。附近的树枝上、电线杆上、空中,到处都飘荡着招魂的白纸幡。同学们终于在其中的一棵树上见到了一张已经挂了很久的烂纸块,纸块上写着寻人启事,其中就有她的相片和名字。同学们悲伤地站在那里,低下头来为她默哀。此时,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大地上灰蒙蒙的一片,凄风、惨雨、眼泪、纸幡、树叶……纷纷在飘零,感天地,泣鬼神,现场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之中。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她,一直都活在同学们的心中。每当想起她,很多同学禁不住潜然泪下。
四
同学们知道,大家聚在一起的时间非常有限,有太多的知心话儿述说不完,有满腔的真情实意倾诉不尽。大家认为机会难得,格外珍惜,充分利用在一起的宝贵时间,尽量多地说一些五十多年来的离情别绪,坎坷经历,打听一下那些在心中始终割舍不去的、又从未见过面的同学的信息,选几处有纪念意义的场所作为背景,留几张古稀之年时的光彩照人的相片。
选得最多的场景是母校,以学校大门、当年的教室、校礼堂、食堂、宿舍、操场等大家留恋的地方作为背景,当然,也有选择以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底蕴的景点、牌匾或者聚餐地点作为背景。同学们,或合影,或独影,或夫妻影,或三五成群影,或老大爷影,或老太婆影,等等,凡是当时能想到的拍照方式,都未放过。“长枪、短炮”,手机等一齐上阵,留下了许多精彩的倩影。有的同学还将这些照片制作成高清视频和动画影集,效果逼真,悦目赏心。
同学们现在在一起时,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动辄就慷慨激昂,豪情满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大家只是较为关注和频繁地谈论着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和真真切切的东西,比如,健康,社保,医保,社会养老问题,家庭的和睦,子女孙辈的平安,同学之间的相互问候、祝福,等等。
有的同学说,我们的人生才走完上半程,人生还有下半程,期望下半程会更好一些,也许还会有出彩的机会。有的同学说,我们的昨天、今天,只不过如此而已,难道明天还会有奇迹出现?还是省了这份奢望吧,平平淡淡地过好每一天才是真,也就心满意足矣。还有的同学说,眼看着自己的健康日趋恶化,朝不虑夕,每一天都过得那么艰难。好不容易才把今天捱过去,不想再有明天。也许明天的太阳、月亮将会更新、更圆、更亮,但那或许是属于别人的,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联。
我们将各自的快乐、幸运、伤痛、无奈、委屈……统统都掺入到酒、茶、水中,饮到自己的肚子里去,深深地藏匿起来,没有必要去告诉任何人。同学们,我们碰杯吧!
大家举起手中杯,欢庆今朝喜相会。
已是步履蹒跚时,谁知尚能见面否。
此时,我们将思念、牵挂、离情别绪都放在了心里,把喜悦、欢乐、幸福挂在脸上,想着高兴、顺心的事儿,说着吉祥、如意的话儿。并且相互祝福:
身体健康,万事顺意,家庭幸福!
友情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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