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就醒了,睡意顿失。我奇怪于一贯嗜睡的我会有不想睡的时候。哦,是教师节敲醒了我睡眠的神经。
教师节与我的教龄同龄,整整陪我走过了三十二个春秋,剥落我身上的壮硕的肌肉,添加松弛的皮囊。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说教师节的存在已没现实意义,成了学生的送礼节而败坏社会风气。前几天,看到很多自媒体里传播的一段视频,永州市十二中教师课堂上暴打学生后将其从四楼扔下而致死,说老师就是畜生。唉,心碎碎的感觉。
一声细响打断了我的思绪,几个月前刚换的玻璃门无缘无故的破裂,吓得门外的流浪犬小黑跳了起来,往小巷逃了几步,不知所措的回过头看我。“又重新换上得花千把元,一星期不吃不喝的工资。”思忖间,单位“公益培训下田间活动”服务村的村委会主任给我打电话,要我免费给他村里的村民做一份农业开发可行性报告。这面子得给,关系到以后我单位与村里的工作配合,关系到村干部在村民中的影响力。
一小时后,村委会主任所说的那位村民来了,典型的父辈农民形象,满脸皱纹,手指如刚刚在污泥中捡起来的竹筛,木讷。一个小时的交流,虽然艰涩而断断续续,但我还是弄明白了项目建设现状、内容与投资远景效益。在交流过程中,他多次说,做老师的,心就是好。
在电脑上敲打几个小时,可行性报告初见雏形,但眼睛显得很模糊,加大到160%的文字仍不是很清晰。赶紧起来走走,看看手机,已错过午饭时间。淘米下锅,放点肉、白木耳,做一锅大杂烩米饭。
站在小巷上,隐隐约约闻到厨房电饭锅里散发出来的肉香、米饭香。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带着刚学步的孩子在小巷里玩耍,与我不经意间聊起初中校园生活。得知她毕业于我二年前离任的学校,便多了几分亲热感,虽然她就读时我还没有进入这所学校。几句聊下去,我心冷了。她告诉我,已记不起任何老师,包括班主任。我问为什么?她说,我成绩一般,相貌平平,也不顽皮,老师没有关注我,我也没有关注老师,就如两条平行直线,没有拐点让我们汇合。听罢,我默然了。赶紧回到房间,给我几位教过我的老师发了教师节问候的短信,本想请他们吃一顿节日饭,想想可行性报告还没有做好,只好作罢。
下午三点许,可行性报告可以打印了。小表弟推门进来,轻轻的一句表兄,令我吃惊。二三天前,小表弟给我打电话,说要还贷,叫我替他借二十万元周转一下。我手头没钱,便回绝了。小表弟因家贫,小学没毕业就出来学手艺了,后来开了油漆店,辛辛苦苦赚了一些钱。前几年,靠积蓄与贷款买了一套房子。小表兄拘谨的坐在沙发上,一脸无奈。他说借不到钱,只好来寻我。看他无奈的样子,不忍心又一次令他失望,便给几个要好的朋友打电话,有三四个朋友答应周转一下,算一下,够二十万了。此时的小表弟才嘿嘿的发出笑声,“表兄当老师,比我朋友多,有面子。”我苦笑一声,算是回答。心想,“你不知道我心里苦,问人借钱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几十分钟后,银行卡里钱到帐的信息提示音陆续响起,朋友们把钱打过来了。其中有一条不是银行发的信息,令我吃了一惊,“还说是我老师,屁的老师。又不叫你‘挈篮子’。”翻看了前几天的信息,才弄清楚这条信息的来龙去脉。十八年前的一个班级的学生,在今年正月开同学会建了一个微信群,学生把我拉进去,群里一位学生要了我的电话。前几天,这位学生给我发短信,问我县城一所初中的重点班如何才能进得去,说他的女儿要读重点班。我问了那所学校的校长,他说教育局不让办重点班,我不好意思追根究底。凑巧当时有急事,忘了把信息反馈给那位学生。想想这事,自己处置不当缺了礼数。便拨他电话,一直忙音,可能把我的电话拉入黑名单了。愧疚了老半天。
晚饭后,逗了一下流浪犬小黑,打算早点休息,算是给自己的教师节一点轻松。想不到,局二科的一位年轻人给我打电话,要我帮他搞个扫盲材料,明天上报省厅。这位年轻人为人厚道,与我关系不错,便一口答应了。在敲打键盘时,在初中当教师的朋友与他当教师的妻子一起过来邀请我明天参加他女儿的生日小聚。我开玩笑说,“今天有没有学生给你们送礼?”朋友的妻子说,“没有的,过来看我们的学生倒是很多。”她想起了什么,便问我,“微信里都在转优秀教师的名单,名单里有你的名字,到底奖金有多少?”上半年年,组织上给我评了一个“温州市优秀社区工作者”,市里奖了一个多功能键盘,价值几十块钱。“猜猜,到底是几百元?几千元?”我故弄玄虚。后来,我们话题扯到永州教师暴打学生后将其从四楼扔下而致死的视频,朋友说,“这视频是2006年9月24日的老新闻。快十年的老新闻,推广者在教师节期间进行大肆宣传,有点不地道。”我不想在我自己的节日里过多讨论这一沉重的话题,便说,“只有弱势群体,才有节日。如果我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作践自己,我们教育、教师情以何堪?” 凌晨到了,我上传了3000多字的扫盲材料后,小心翼翼走出破裂掉的玻璃门。流浪犬小黑趴在巷路边,没有像平时一样向我撒娇。当我走近时,眼光中充满着恐惧。我赶它起来,它跛着脚,一拐一拐的。唉,不知道流浪犬小黑得罪了什么人,在我的教师节里被打折了腿。此时此刻,突然想起咸亨酒店里小伙计最后一次看见被打折腿的孔乙己的情景,“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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