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谁又能把红尘看透

谁又能把红尘看透 文/平安 又见到他了。 他有点发福了，大腹便便的，原来那尖尖的下巴没了，脸好像浮肿一般，胖胖的，但是，那双眼睛没有变，还是四处寻觅着，看见了我，依旧低低地，很有风度的讲话。但是，和他说话时，我的感觉只有痛苦，因为他不是看着你的脸说话，而是测过脸来看看你这边，再测过脸去看看你的那边，然后，张着嘴，眼皮向下垂着，从你的衣服开始往下看，一直看到脚面子。从认识他第一天起，他就这样，起初，我很不舒服，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或者衣服扣子开了？或者裤子有哪里不妥吗？他看时，我自己也低头看，可是，找了半天，什么都很正常，别人告诉我，他就是这样的人，未婚时这样，婚后还是这样，大家已经习惯了。于是，我才放心了。 “您还没改脾气噢！咱俩坐对面，你天天这样哦。” 我说。他笑。 “秉性难移嘛。”哈哈哈。 他告诉我，他换了工作，不在学校了，到了机关坐办公室，是借调，没有编制，还是学校给开工资。他还说他在这里很开心。接着，就滔滔不绝地和我讲，某某老师不够意思，告了他。声音依旧低低的，很有条理的。 “太他妈不够意思了。”说着，拿出一个小日记本来，照着念起来。“2003年11月23日，我们发放公积金，她不在，已经走了，于是，我就给她收着，小心翼翼地存在我家小匣子里，每天晚上都看看，很怕丢了。我哪里对不起她呀！一共才328.54分钱，那六分还是我给垫上的，凑了一毛整的。你看看，这信封还在，都是当年的，一点儿也没有变，字都是当年写的。”说着，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很旧，上面的字很明显是新写后又用手指或者什么东西擦了，故意弄旧了的。我憋不住笑，但是还是忍住了。更让我憋不住笑的，还是他的日记本，明明新写的，硬说是当年记的。 “她为什么投诉您啊？”我问。“我帮她收着，她硬说被人贪污了，有事直接找我不就行了吗？真他妈的……”他很愤怒。我心里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学校和另一个学校合并了，很多老教师都退养了，这个时候发放了公积金，他是政教处主任，他发的，他不通知大家，自己把七万多元全放在自己手里十几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发放了，更多的人早就忘了有这回事了，极个别的知道发放公积金的事就找，找不到了就投诉了，如果不投诉，大家还真不知道被他贪污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他还在那里狡辩。 他是我的好朋友，比我小十几岁。他的孩子没上学时就跟我学习写作文，还在报刊上发表过作文呢！他非常感激我，常常给我拿一些家里菜园种的绿色蔬菜。我呢，没什么回报的，就给他家孩子免费补课。我们就这样交往着。他原来在车间当工人，后来学校缺人，就在车间招聘了一批工人当老师，有编制但不是正式老师，当时大家管他们叫以工代干人员。他由于会写东西，再加上特别能打小报告，校长特别喜欢他，就叫他当上政教处主任。 他有个特点，就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一个日记本，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事，都在他记录的范畴，比如今天早上谁几点几分几秒来的，谁换了衣服，谁打了学生，谁在办公室说了几句话，记得十分详细，他用的都是秒表。所以，老师们送他一个绰号“记录仪”。他记这些干什么呢？开始是向校长打报告，就因为这个特点，才被提拔为主任的，工资还升了一级。 但是，后来，他记录目的变了，连校长的事也记录了，比如，几月几号几点几分几秒学校乱收费每人十元钱啦，几月几号几点几分几秒领导公款吃喝了，花了三千二百一十八元五毛啦。后面还加上评论。 他做这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担心校长哪一天把他拿下来了，他好把校长干倒。他做这些并不背着人，有时候，我倒是觉得他好像有意叫别人看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老师们分析，可能给大家施加压力，因为，他是工人，他时时刻刻有一种危机感，他老是担心别人会把他顶走，失去这份工作。别人把柄在手，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活得很累很累啊！他日渐消瘦了。甚至瘦的不像样子了。大家猜测着原因，终于，好事者把事件捅了出来。他做了校长的男宠。在办公室，被老师们发现了，老师们下班不回家，在办公室故意玩扑克，然后去校长门外听动静。有个老师特别缺德，还趁校长不注意，故意把校长门玻璃上贴着的纸撕开一个小洞，然后，每天下班时间，只要他们在办公室谈情说爱，老师们就悄悄走到门外，从那个小洞往里看。有个老师会画漫画，把这件事画出来，有半个门那么大，贴到校长室门上。他来得早，看到了，就把漫画撕下来。他倒是会来事，没有告诉校长，而是自己展开了调查。有一天，调查好了，才告诉校长。校长说：“开除她没有证据啊？”“怎么没有。”他立即拿出那个小本本，一条条念给校长听。校长这时发现了他的小本本，吓出一身冷汗。最终，他整理出不少证据，又强迫家长和学生凑了一些黑材料，凑成十大罪状。校长说：“这样还是不妥。”他又给校长出了一个主意：“召开全体员工会议，由老师投票选举，末位淘汰，事先做好大家工作，大家目标一致，就顺理成章了，你怕啥？” 校长同意了，就这样，两个优秀教师被开除了。他们总算高枕无忧了。 不过，校长已经看到了他的小本本，心里就像有个兔子，整天不安宁。 他也不安宁，因为校长知道了他的小本本。 有一天，校长找她谈话，告诉他，区机关要调他去那里工作，原因是他有才。他很高兴，就去了。去了才知道，原来是接电话的工作，根本用不着笔杆子。他急眼了。开始准备动校长。这时，他听说校长又有了男宠，更加生气了，于是，一封信，写到区里，校长被调走了，调到一个进修校，只管六个人，这六个人都是资深的老教师，没有人听她指挥，她觉得没意思，就回到家里给姑娘看孩子去了，一个领导一百多老师的校长，沦为一个看孩子的家政嫂，拜他的小本本所赐啊！ 他们最终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最可悲的还是，我的这位朋友。他的儿子还不到十岁的时候，被坏人给割掉了生殖器，孩子的命是保住了，但是，一辈子都毁了。 他为了孩子，花掉了所有积蓄，每天都是闷闷不乐的。挺可怜的。我组织大家给他捐了不少钱，虽然不能解决什么大问题，但是，总算给他一点安慰吧！ 让我不解的是，生活不管怎么难，他的小本本没有一天停记的，到了新单位，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