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空巢老姐仨牵手走夕向阳《散文》

空巢老姐仨牵手走夕向阳《散文》   

作者：秋饰—丹枫  

 

“老丫头，麻烦给我点着”。贾婆婆手指上夹着一支自卷的烟，喊靠在她肩膀旁坐着的一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高婆婆

我回头看时，禁不住笑了。

又是这老姐仨。老年公寓里不许吸烟，她们又出来过烟瘾了，姐仨儿小凳摆个三角形，围坐在一起，吞云吐雾，享受着烟香的滋味，好不惬意。在暖暖的和风里，满足的、幸福的笑着，

三个人里，贾婆婆最年长，七十九岁，黄婆婆七十五岁，刚才被贾婆婆喊作‘老丫头’的高婆婆是三人中最小的，那也七十出头了。三人是同一年住进老年公寓的，一住就再没分开，处的象亲姐妹一样，偏偏三个人最大的喜好就是‘饭后一颗烟，赛过活神仙’，一天三顿饭后围坐在一起，寒暑不误。边吸烟边聊天是她们最大的乐趣，烟吸足了，姐仨便摆开了龙门阵，张长李短，古往今来，个人遭遇儿女孝道，只要有一个话题，老姐仨便听一人滔滔叙述。有时也争得面红耳赤，生气了，嘴一撇，走了。不过这不要紧，他们像小孩子一样，过一会就忘了，不计前嫌，一会又在一起有说有笑了。

贾婆婆最爱叨叨的就是当年她嫁到贾家时的情景，不满十七岁时，因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为给一家人换一点口粮，生生的被媒婆拽进了一顶破轿子，一路上哭成了个泪人，没看清嫁了个什么模样的男人，稀里糊涂的就当上了贾老憨的新娘。你就听这名吧“贾老憨”，就知道憨厚老实，本分到家啦。一个多月过去了，贾婆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贾婆婆边说边笑边用手拍大腿，老眼笑的眯成一条缝。用贾婆婆现在的话说“那死老头子，比个木头强不多，憨死人。”后来还是贾婆婆的婆婆听出了音，就又吵又骂，暗授密招，转年有了贾婆婆的大女儿“贾麦子”。这一下贾老憨可不憨了。紧跟着隔两年生一个，生了四儿三女，孩子们个个长得壮实、顺眼。贾婆婆说为了这些孩子们长大成人，贾老憨没少吃苦，起早爬半夜，什么活都干过，谁知伤力过度，过早地离开人世了。一说到这，贾婆婆昏浊的老眼里总是噙着泪花，呆呆望着遥远的天边不吱声了。那姐俩知道贾婆婆在想她的丈夫，赶紧以出去溜达为由解围，于是，姐儿三你拉我扶地去了附近的广场遛弯去了。

老姐仨在公寓里住的时间长了，也成了邻居们惦记的人，有事没事的总爱和她们热情地打个招呼。看见她们堆着满脸的皱纹舒展开了，心里也舒坦着呢，她们也很有上一代老年人的范，小区住的年轻人，因有事照顾不了孩子，就找她们帮忙照顾一会，她们也乐不得的从不推辞。再有，谁家小两口闹别扭了，可别叫他们知道，一旦知道了，老姐仨就去串门了，这个说，那个劝。还别说他们的话就是良药，再看见闹别扭的人时，已是喜气洋洋了。小区居住的人都非常敬重三位老人，她们也用自己的行为，给小区人做了典范，有时看见小区地上有垃圾，总是随手拾起来放进垃圾桶，这一行为，教育小区的人再也不随手扔垃圾了，小区的卫生状况明显的好了。

你别看黄婆婆今年七十五岁。人长得很俏皮，白白净净的，一头白发自来卷，穿戴还挺时尚，带个黑框老花镜，很有学者风度。实际上黄婆婆就上了几年的夜校，识字不多。黄婆婆在家是长女，孩子多，轮不到她一个女孩子上学，早早嫁了人，给家里省口饭。她嫁到黄家时，丈夫就是个病秧子，一点重活干不了，又喘又咳，上上下下的活全得自己操持，上至公婆，下到姑侄，都得侍奉到位，一有闲空时间，还得揽些绣活添补家里生计，天天累得直不起腰。就这样劳苦的日子，并没有因岁月磨难改变俊俏的模样。黄婆婆三十几岁上就死了丈夫，扔下她和三个孩子，又被婆家分出去自己单过。一年秋天闹饥荒，娘四个一冬天就靠一麻袋小土豆熬日子。可在转年开春，最小的女儿还是连饿带病，长睡在了黄婆婆的怀里。黄婆婆说当时她一声都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说：“可怜的孩子，享福去喽，活着太遭罪了。她把孩子包在全家最值钱的一件被单里，自己抱到山上，放在地下轻轻地拍着，好像深怕孩子受惊醒过来。然后她解下腰带挂在了树上……亏得有砍柴人路过救下了她。回家后看见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抱着她的腿叫妈妈。她的心崩溃了，自打丈夫和孩子死后，囤积了一肚子的苦水，像春天跑冰排的江水咆哮、嘶叫、呐喊……不知哭了多久，心里哭空了，眼泪哭干了。睁眼时，天已黑黝黝的，看见眼前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空着肚子睡在冰冷的炕上，心里刀搅般难受，她暗下决心，决不让这两个孩子再离开自己。打那以后，无论遇到多大的事，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黄婆婆用手捋着满头的白发说：“现在我可知足了，共产党每月都给咱开两千多元，吃穿不愁，多好的日子啊！这要是那时有钱我那可怜的孩子……苦日子都过去了，咱们也老了，不想那么多，乐呵的活着吧。”那姐俩抿净着眼泪，拍着巴掌叫好。

高婆婆的老伴是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经人介绍，一床新铺盖，几件简单的家俱，请几个朋友，热热闹闹的把婚事办了。老伴有工作，能文能武，人也精明，高婆婆又是持家能手，小日子过得叫街坊邻居眼热的不得了：“看人家那日子，孩子大人出来穿象穿，戴象戴。哎！咱可比不起人家啊，人家是吃皇粮的，旱涝保收！” 高婆婆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她们两口子都是热心肠，邻居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主动帮忙，家里孩子穿小的衣服和鞋子，就送给孩子多的邻居。街坊邻居都交口夸赞两口子心眼好。

后来，高婆婆的大儿子考上大学，女儿也嫁给了一个富庶的人家；老两口看孙子、哄孙女一家人其乐融融。怎么也想不到，一场大病割断了她和丈夫两个人一辈子的恩爱情缘……。如今高婆婆退休了，儿女们忙着工作，为了不打扰孩子们，她住进老年公寓，和两个老姐姐聚缘。

相逢是缘，相处是情。人老了怕孤单，这老姐仨住在一起，一人说话两人听，一个心情不好俩人劝，就这么宽慰着，帮衬着。过着平静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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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年时，高婆婆的儿子来接老妈回家过年，高婆婆说啥也不愿意回去，倒不是不想去儿子过年，只是怕她走了，勾起那两姐妹的伤心事，就和儿子说我：“和你两个姨呆惯了，我回家了，留下她们大过年的心里不是滋味”。儿子怎么说，老太太就是不回去。后来，儿子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老姐仨都接回家一起过年去了。

年后老姐妹一同回到了老年公寓，脸上天天挂着笑容，更是分不开了，逢人便夸高婆婆的儿子有多孝顺。不愧是在政府工作的干部，真有修养......。

这不，贾婆婆喊着年龄最小的高婆婆的小名：“老丫头，来给我点着。”老姐仨又在一起开心地过上烟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