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雁过
文/太行风
【编者按】文章从亲历一次大雁暴风雪中迁徒的见闻说起,讲述了大雁从北到南迁徙过程中的各种“内忧外患 ”,重点着笔于“外患”,即人类在利益和野味诱惑的双重驱使下,跟大雁斗智斗勇,最终将一群大雁生擒的故事。同时,从忧虑入手,引入了宋江“惜雁爱雁”的故事,讲述大雁作为动物具有不输于人类“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备”的品行,理应受到人类的爱护。并以此呼吁人类爱护大雁,保护动物。作者深切的悲悯情怀贯穿全篇,读来让人动容。问好作者,同时推荐赏读!(编辑:南雁南飞)
2009年初冬,一场历史罕见的大雪袭击了北方数省。雪后,突见一群晚于节令的大雁,惶然其形,哀乎其鸣,向南而去,在我心中造成一场不小的震荡。
当年的这场首场雪,被气象机构和媒体称为暴雪。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降雪范围大,覆盖了北方东侧的7个省。持续的时间长,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大雪成灾,是地道的“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听上岁数的人说,像这么大的雪,百年难遇。
雪后初霁的那个傍晚,我走在下班路上,正欣赏落日余晖映照下,地面皑皑白雪与天上悠悠白云均被染作绛红色,忽听头顶有鸿雁哀鸣。我当时心生诧异:节令已至大雪了,哪来的大雁,不会是幻听吧?可还是循声望去,果见一行整齐排列的雁队,正一只只努力向前探着脖子,整齐划一地煽动着羽翅,行色匆匆向东南方向飞行,不时把零零落落的凄凉鸣叫声抛于万里长空。我心不由一阵悸动:我的天,你们怎么在此时此地出现,你们此行能安全抵达越冬之地吗?
这并非是我庸人自扰,实在是因童年时听爷爷讲述大雁迁徙途中的一路凶险,太让人难以忘怀了。
爷爷说,大雁于千里迢迢的南行中,并非日夜兼程。在抵达南方多水之地时,会落下来进食进水,过夜歇足。它们选择过夜的地方,往往在长满芦苇荡的滩涂。在艰难觅食后,便会指定一只大雁站岗放哨,其余的则用翅膀抱了头,拥挤在一起睡觉。那些被指派放哨的大雁,多是失去了配偶的孤雁,平时备受歧视和欺凌。
要说,我们人类是非常霸道和贪得无厌的,不但垂涎飞禽走兽的美味,而且在扼取的手段上也十分阴险狡诈。在“宁吃飞禽四两、不吃猪肉半斤”的美食经诱引下,天鹅肉、大雁肉、飞龙肉、丹顶鹤肉,保不准还有凤凰肉,统统是猎食的对象。就在疲惫不堪的大雁们歇息在滩涂的时候,芦苇丛中早已埋伏好了猎雁的人,土枪火铳随时可喷发出杀伤力极强的火舌与铁砂。这些狡猾的猎雁人,并不急于下手。他们谙熟大雁的习性,在精心实施着赶尽杀绝的诡计。他们点燃预先准备好的柴草,并故意弄出声响,放哨的大雁受惊之下呱呱大叫以示警。可当大雁们惊醒察看时,猎人却早已将大火熄灭,藏匿行迹。大雁们以为放哨的大雁欺骗戏弄它们,恼羞成怒,对放哨的大雁群起而攻之。解气之后,大雁们继续用翅膀捂了脑袋挤在一起睡觉。猎人们故伎重施,再次点燃起柴草,弄出响声。放哨的大雁为不辱使命,再次大叫示警。可当大雁们醒来,猎人却又将柴草熄灭,静藏不动,放哨的大雁再次遭到大雁们的围攻。如此三番五次,大雁们变得见怪不怪,麻木不仁,任由放哨的大雁拼命鸣叫也不予以理会,只管蒙头睡大头觉。猎人们见时机已到,一扑而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整群的大雁生擒活捉,然后或者拿到集市卖个好价钱,或者宰杀了吃肉喝汤,大快朵颐。
爷爷的讲述虽然不乏传奇色彩,但是猎杀迁徙候鸟的事绝非虚构。君不见,媒体频频披露猎、毒、网杀害、捕捉包括大雁、天鹅、丹顶鹤等珍稀候鸟之事吗?我们人类是处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庞大生物群,且不乏饕餮之徒,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敢吃,甚至不惜赶尽杀绝。最典型的是我国南方某地,以敢吃闻名于世,“地上四条腿跑的,只有板凳不吃;天上长翅膀飞的,只有飞机不吃;在水里潜游的,只有潜艇不吃”。结果,吃来吃去硬是吃出个“非典”来。细细想想,只要是喘气的活物,还真没有几样是我们人类不敢吃的。
我的忧念牵挂由此而来。
美丽而善良的大雁哪,在我的印象中,你们可是每至霜浓叶落秋老时便列阵南飞的。可今岁此时,是什么原因阻碍了你们的行期?缘何到这天寒地冻大雪飞扬之时,才开始了你们的行程?是留恋你们在北方的栖息繁衍之所而迟迟没有离去吗?抑或是因小雁羽翼未丰不能胜任万里旅程而滞阻了你们的旅程吗?在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隆冬,你们中途有无可靠的歇脚之地?你们的进食饮水问题能否正常解决?假如不能的话,在饥寒交迫中长途飞翔中,你们的体力如何吃得消?还有,你们作为美丽象征的大雁,是毫无防御能力更无进攻能力的,在你们必经之路的各个落脚处,会不会还有觊觎你们的猎人?虽然现在有野生动物保护法为你们撑腰,可美味勾魂、利益驱动之下,会不会还有不法之徒会对你们施以暗算,痛下杀手?你们的这趟行程,安全系数究竟有多大?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少时读《水浒传》燕青射雁引发宋江评说大雁一节。说的是宋江率军伐辽获胜,班师路上,忽听天空一群大雁哀鸣惊叫,且乱序而飞,又听到前方队伍鼓噪喧哗。宋江派人一问,方知是只善弩射的燕青正在练习射箭,岂料箭无虚发,不一会已射下一二十只。宋江顿生凄凉,有了如此一番“雁论”:大雁乃仁义之禽,结伴而行中递相谦让,尊者在前,卑者在后,次序而飞,不越群伴,遇晚宿歇,亦有当更之报。且雄失其雌,雌失其雄,至死不配,不失其意。因此对其冠之以“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备”之美誉。宋江进而解释说,空中遥见死雁,尽有哀鸣,失伴孤雁,并无侵犯,此为仁也;一失雌雄,死而不配,此为义也;依次而飞,不越前后,此为礼也;预避鹰雕,衔芦过关,此为智也;秋南春北,不约而来,此为信也。宋江感叹:如此五常足备之禽,焉忍害之?
宋江的大雁之论,虽然有梁山兄弟从此开始损伤散失的宿命色彩,但他不失为一位古代动物保护主义者。其作为一个封建社会执掌生杀大权、见惯腥风血雨的统军人物,尚能有这样的意识与悲悯情怀,我们作为现代文明教育濡养的人,岂能只顾口福和营养而肆意剥夺这“五常足备之禽”的性命?与宋江相比,不觉枉为“现代文明人”吗?
实实在在地说,我在这里说善恶,说早已过时的仁义礼智信,是一种不智。世风如此,奈之若何。我所能做到,就是发自内心为这群雪后的大雁们祈祷了。
愿它们一路顺风,能安然抵达它们此行的目的地。
愿春暖花开时,再于湛蓝天际看见一行行大雁归来的美丽身影。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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