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泉书苑】妈妈

春赏百花秋赏月，夏沐清风冬吟雪。

  四季轮回，最喜欢的还是秋的静美。然而，这一美好情愫，就在那一年秋天被彻底击碎了，支离破碎的。昨日的万般甜蜜，都将化为西风凄凉，一去不回……

  那是2014年的初秋，夏天的燥热被少昊毫不留情地驱走了，北方的天气有了一丝丝的凉意。

  妈妈刚过完八十岁生日，第二天就被送进了医院。由于妈妈的腰扭伤了，只能躺在床上，就连翻身都要依赖别人帮忙。

  “妈，你不用忍，疼了就和我说，我轻一点儿哈。”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她身下，刚一触碰到她。

  “哎-呦！”

  只见她眉头紧皱，汗珠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吓得我立刻把手缩了回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然而一向坚强，不肯认输的妈妈，仍然笑着对我说，“秋啊，妈没事儿，别害怕，妈不疼。”

  我看得出来，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牵强，那样的苦涩，让人看着揪心。 我们都知道生活中不仅仅只有阳光和美好，也会有薄凉和绝望，尽管有太多的隐忍，还得真实地一步步走下去。

  每每回想起妈妈这一辈子，真的不容易，父亲走得早，家庭的重担全部都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她柔弱而又单薄的脊背，过早地被压弯了。想起那时候妈妈真难啊！她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磨难，起早贪黑地把我们拉扯大。原本清秀的脸庞，被无情地刻满了岁月的沧桑。生活的艰辛令她早早就青丝变白发，失去了原有的芳华，全部的心血都无私地倾注给了这个缺陷的家。

  人生的每一次经历都会让生命丰盈，而每一次的聚散又都是人生的一次起落和升华。虽然平时不在身边，耳畔时常也会响起妈妈的牵挂。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秋啊，天凉了，别忘了多加衣服，小心感冒，就你体质最弱了。”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你的胃本来就不好，又那么瘦，唉，真让人不放心呐！”

  “累了就歇歇，有什么委屈就和妈说，别憋着，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些。”

  “……”

  虽然她的话依旧絮絮叨叨，就像天气预报一样，每天都在重复，可我深深地懂得，有妈的孩子永远都是宝。

  就这样，妈妈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而我，在医院和家里之间忙碌地穿梭着。直到立秋这天，外面阴沉沉的，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萧萧的落叶随风飘零，又是一年清秋季，叶归何处？人归何处？

  那天我早早起来，包了她最爱吃的三鲜馅饺子。

  “妈，看你今天气色真好呀！你猜我给你带啥了？”

  边说我边把餐盒在她眼前故意一晃，调皮地说：“是你最爱吃的三鲜饺子，里面放了好多虾仁呢，妈你快趁热多吃点儿。”

  “秋，快过来，坐妈这儿。”

  妈妈听了很高兴，由于身体太虚弱，有气无力地向我招手，示意坐到她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此刻我重新端详了她那刻满沧桑的脸颊，用手捋一捋掉在额前的头发，心里暗自思忖，这还是我的妈妈吗？在我眼里曾经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靓丽，而如今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低下头摸着她那瘦骨嶙峋的双手，这哪里还是我记忆中，那曾经无数次在我摔倒时扶起我，为我抚平创伤的手；无数次为我做最爱吃的手擀面的手；无数次为我洗去因为顽皮弄得满身都是泥巴的衣服的手，而现在如同干枯的树枝。我不禁鼻子一酸，瞬间眼泪就像开了闸门的洪水夺眶而出。又怕被她看到，立即把脸扭到一边，假装看看输液的瓶子。

  就听妈妈说:“这饺子真香啊！我闺女做啥都好吃。”

  虽然声音微弱，游丝一般，可我心里清楚，她一个饺子都没有吃完。从小到大，每做一件事，妈妈都给予莫大鼓励和支持，这也是我成长的动力。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磨砺，让我明白了在这喧嚣的红尘中，要学会用情去品味日子的五味杂陈，用微笑去感知生命，感恩我生命中的每一个遇见。

  我正沉浸在回忆中时， 突然，妈妈一阵哮喘，脸色紫青，咳嗽不断。

  “医生，护士，快来看看我妈，她怎么啦？”

  我吓坏了，朝着走廊拼命呼喊……由于呼吸困难，只见她两只手不顾还在输液，不停地在胸前乱抓，恨不能把胸腔撕裂，让心裸露出来，直接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嘴张得大大的，仿佛想一口吞掉整个世界。眼里充满求助的眼神，那么的无助，让人不忍直视。我的心就好像被揪了起来，疼得撕心裂肺。

  因为后背还有一个引流管，不论什么姿势都不舒服，躺下不到一分钟，喘不过气，马上就得坐起来。如此，躺下，坐起，折腾了几个小时。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浑浊的眼睛四处寻找，嘴唇苍白，裂了好多口子。

  我用吸管想让她喝点水，然而她连吸的力气都没有，只好用棉签润润她的嘴唇，这时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去声音，于是我把耳朵贴在她嘴边，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

  “刚才我、我做了、做了一个梦、梦见、梦见你爸爸，来、来接我了，还给我，带、带了饺子，真、真好吃。”

  一边说着，眼角露出了一丝觉察不到地微笑，我的心一阵抽搐，就像被撕裂揉碎一样，疼得钻心。回过头，把眼角的泪擦去。

  “妈，等你好了，咱们就回家哈，我天天给你包饺子吃，还带你去旅游，去北京，咱们一起登长城。”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妈妈苦笑了一下，想要说啥，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又是一阵哮喘，脸色就像紫砂一样，铁青铁青的，慢慢地又变白，没有了血色，嘴张得老大，瞳孔在慢慢扩散，可还是喘不过气来。看着她极度痛苦的表情，我真的吓坏了，拼命地喊医生。

  医生来了，摇了摇头，无情地抛出一句话:“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准备后事吧。”

  我的头“嗡”的一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旁的姐姐一把将我扶住。

  “医生我求求你了，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我妈，我不能没有妈妈呀！她还没有吃到我包的饺子呢，我还要带她出去玩，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这一辈子为了这个家，哪里都没有去过呀！医生，我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救活我的妈妈，我给您磕头了。”

  我一边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医生面前。

  医生赶紧把我扶起:“实在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有什么话抓紧吧。”

  我立即转过身跪在妈妈床前，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我看见妈妈眼里充满了对尘世的千般眷恋，对儿女的万般不舍，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妈妈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牵挂。她试图抬抬手，要替我把眼泪擦干，可是最终没有抬起来，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妈妈，你别睡呀，你醒醒啊，你再睁开眼睛看看我，再看我一眼行不行啊！”

  我拼命地抓着妈妈的手，“好想你再摸摸我的头，再摸摸我的脸，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们扔下呀，妈妈你别走啊！”

  “呜呜呜”，声音在走廊里经久回旋……任凭我们姐弟喊破喉咙，妈妈最终还是没有醒来，彻底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多彩的世界……

  “轰隆隆”一声沉闷的雷声，外面下起了大雨，仿佛上苍也为之动容，为之哭泣！

  无奈感叹生命竟然如此的脆弱，犹如风吹的落叶，再也寻不到曾经的满园葱翠。只好捡拾一枚被秋风吻过的落叶，用人世间最真的情怀，把它雕刻成眷眷的爱恋，来装点这个失意的秋天。红尘陌上，来来往往，谁又能更改这过客的宿命呢？

  尽管岁月沧桑，我们的生命依然。像妈妈一样要学会用一颗豁达的心，轻松过好每一天。尽量在人生这场戏中，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论结局如何，都要学会优雅地谢幕，这也算对九泉之下的妈妈最大的宽慰。

  转瞬五年，夜夜无眠，想你千万遍。

         八月如烟，微凉几许，空梦且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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