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河岭

拦河岭

作者:古城布衣

一、

拦河岭又叫挡风岭、风水岭，是位于狼牙山中牛金山脚伸向西南方的一道山梁，山势不高，山上翠柏丛生，怪石林立。这座不高的小山岭，既挡住了西风吹向民宅密集、人口众多的东面村庄，又拦住小河的水不能直接汇入出村的干流。因此岭下的小河只能环岭而下，形成三百二十度大转弯。早年间，拦河岭中间的凹处建有一座山神庙，每年逢年过节，全村的人们都要来到岭上山神庙里烧香上供跪拜，祈求山神保佑全村人平安无事。拦河岭自然也就被村里的人们奉为风水岭。据说岭上的一草一木一抔土一块石头都是不能动的，动一动就破了风水，动土动石之人也会灾祸上身。传说村上有一李姓人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到岭上玩耍，因为贪玩儿，内急来不及回家，在山神庙前拉了一墩大便，拉完用土埋上。回家后肚子疼得在院里打滚儿，爸妈见状赶紧背上孩子去找村里的土郎中，还没到郎中家，孩子就已经疼死过去了。村上马上传开说：“孩子对神灵不敬，岭上的神仙把孩子收去了。”村里的人们都信以为真，而且越传越奇。

抗日战争时期，有一次日本鬼子进山扫荡，周庄村一个刚结婚不久的媳妇，逃难到了拦河岭上，用一根木棍在岭上挖了个小坑，把陪嫁的金银首饰埋在了里边。刚刚埋好，鬼子就进山了。那新媳妇拼命地向山里跑，日本鬼子紧追不放，一边追一边嘴里狂叫：“花姑娘的，花姑娘的！”新媳妇连惊带吓，实在跑不动了，瘫坐在山坡上。被追上来的一个日本鬼子抓住了，日本鬼子兽性大发，把那新媳妇按在山坡上就要强暴，那媳妇力气很大，誓死不从，拼命反抗，抓起一把带石子的土朝鬼子的脸上打去。鬼子兵两眼被迷住，疼痛难忍，哇哇乱叫，他恼羞成怒，站起身来，端起刺刀，朝着新媳妇胸部腹部连刺十几刀，新媳妇立刻变成了血人，惨死在了鬼子的刺刀之下。村里的老人们就传开了，周庄村的新媳妇在岭上挖坑，得罪了山神爷，山神在冥冥中找来小鬼子，惩罚了她。从此，全村的人们对拦水岭上有神灵更加深信不疑。就是村里大部分的年轻人，也是望而怯步，有几分敬畏。解放后新中国成立二十几年，人们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意识有了很大改变，但少数老年人迷信思想根深蒂固，依然相信拦水岭上有神灵。

二、

上一世纪的一九七二年大年初一，人们刚刚吃过饺子，太阳还没有在东山垭口露脸，一个二十几岁、面目清秀、中等个头的小伙子，站在拦河岭下，神色凝重，一双不大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拦河岭的凹处，久久不肯离去。只见他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紧锁双眉若有所思，他，就是东西水村党支部委员李成检。

东西水村地处深山，人多地少，人民公社成立后人们的生活水平虽然不断提高，但一直到七十年代，温饱问题还一直困扰着全村的男女老少，也困扰着李成检。如何改变这一现状？李成检左思右想，绞尽了脑汁。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劈开拦河岭，改变河道，让小河直接流出村外。环形的河谷就可以改造成良田。于是，他再也坐不住了，这不，大年初一吃完饺子就来到拦河岭下实地勘察。然后又请来懂得测量的共产党员、退休职工贾栓芝帮助测量，自己心中有了底，才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向党支部书记李福珍做了汇报。支部书记李福珍听了李成检的汇报，沉默片刻，认为可行，不过要在支委会上通过并制定详细计划和方案。于是立即召开了村支委会。在会上，李成检向全体支部委员详细介绍了劈山凿岭，拦河造田的想法。支部委员们听了李成检的介绍，大家举双手赞成，会上，制定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决定由李成检和贾栓芝为工地总指挥，由全村抽调男女壮劳力开山凿岭、筑坝拦河造田。

劈山改河的消息一传出，整个山村沸腾了，人们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年轻人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在开山劈岭中大显身手，改变东西水村一穷二白的面貌，也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老年人们就不同了，他们想不通，开山劈岭，把风水破了不用说，触犯了神灵，弄不好还要出人命，怎么得了？那天，李成检一回到家里，看到老父亲脸上阴云密布，五官挪位，坐在炕沿上生闷气呢。还没等他说话，老人“呼”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李成检没鼻子没脸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就他妈你能耐！出什么馊主意，开山劈岭。你死你不怕，你就不怕断子绝孙？！你还想娶媳妇？得罪了山神，你就打八辈子光棍儿吧！”直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李成检见老人正在气头上，火气正旺，自己浑身是嘴也难说得清楚，索性转身走出了家门，搬救兵去了。

不一会儿，李成检二大伯来了，进门就喊：“老四，骂啥呢？孩子们想干点事业不是好事吗！你这样大呼小叫的，就不嫌丢人？”这一招还真管用，二大伯这一嗓子屋里的骂声戛然而止。原来李成检母亲下世的早，二大伯和老父亲把他们弟兄姊妹几个拉扯成人，父亲治家无方，这个家全凭二大伯撑着。二大伯看四弟不再闹了，进屋去对着四弟，掰开揉碎又劝说了一番，说的李成检的父亲云绽天开，风歇雨收，总算是风平浪静了。

三、

三天后，春节的气氛还荡漾在狼牙山中没有散去，东西水村开山劈岭、拦河造田的战斗就打响了。拦河岭上，一杆红旗在微风里高高飘扬，劳动人群的欢笑声，铁锤钢钎撞击的叮当声，铁锹洋镐的铿锵声，汇成一支交响曲，响彻云霄，在峡谷里久久回荡。

正月初几的天气，依然是春寒料峭，白天的温度在摄氏零上五六度徘徊，拦河岭上冷风嗖嗖。可是开山的人们却干得热火朝天，棉袄甩在了一边，上身只穿件单褂，汗流浃背，汗水湿透了衣衫，身上头上热气腾腾，像是刚刚掀开了蒸馒头的锅盖。李成检干脆甩掉棉袄褂子，光着膀子赤膊上阵，他和两个小青年儿在挖一个大炮眼，这个炮眼直径一米，李成检蹲在坑里，用钢钎挖着石块儿，口里哼着河北梆子龙江颂，头上的汗水伴着泥土在脸上肆意地流着，就像是一条条蚯蚓在他的脸上蠕动，又像是戏剧中的三花脸，十分滑稽，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给！”一条毛巾递了下来。他抬头一看，是妇女队长高芙蓉，李成检伸手接过毛巾，微微一笑，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人们看看李成检，又瞅瞅高芙蓉，立刻发出会心的哈哈笑声。高芙蓉那白皙而俊俏的瓜子脸立刻飞起两片红云，不好意思低着头赶紧离开，抓起铁镐投入了开山的战斗。高芙蓉和李成建恋爱了，这一消息马上在岭上劳动场地传开了，也很快传到了村里。李成检的老爸却是半信半疑，心头掠过一丝喜悦，嘴里却暗暗自语：“莫非我儿子真有那福分？”

“吱--”岭上一声哨子响，休息了。大家放下手中的劳动工具，围拢在岭头上，席地而坐，拍着手掌叫着号子，让李成检和贾栓芝表演文艺节目。贾栓芝也不推脱，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拿腔捏调，唱了一段京剧西皮流水《苏三起解》，又唱了段《红灯记》中李铁梅唱的“都有一颗红亮的心”，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接着，大家又欢迎李成检唱了一段河北梆子《龙江颂》，高芙蓉唱了一首歌曲《洪湖水浪打浪》。歌声和欢笑声、叫好声荡漾在拦河岭上空，真是“余音袅袅，绕梁三日而不绝”。

为了推进工程的进度，李成检早出晚归。那天晚上，李成检一直干到月上中天，圆月的银辉把拦水岭照的如同白昼。李成检正干得起劲，忽然一个人走上岭来。到了近前，才看出是高芙蓉。高芙蓉知道李成检天天打夜班。怕他饿坏累着，带上几个棒子面窝头和咸菜就来了。见了李成检心疼地嗔怪说：“你呀，你以为你是铁打钢铸的，饿坏了累坏了我可不依！”

李成检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说道：“你还别说，我还真是铁打钢铸的！”

“你就耍贫嘴吧。”高芙蓉微笑着说。又催促他说：“快吃吧，一会就凉了。”李成检爬出坑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从挎包里拿出热乎乎的窝头，就着咸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高芙蓉坐在李成检对面，深情地望着李成检，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疼爱。

那一晚，二人在拦河岭上定下了终身。

四、

大炮眼很快挖成了，有三米深。这样的炮眼要装多少炸药啊。贾栓芝抗日战争时期参过军，后来转业在林场上班，懂的知识比别人多。他建议，为了节省炸药，可以用化肥硝铵来代替炸药。于是，中间放雷管，雷管外边放梯恩梯炸药，炸药外边放硝铵。就这样，这个大炮一直装了三天，硝铵就用了两千斤。

“放炮喽！”贾栓芝一声高喊。“吱——吱——”哨音响彻峡谷，大家都躲到了一里以外。李成检和九个身手敏捷的小伙子一起点燃了十根导火索，过了二十分钟，只听“轰！”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拦河岭上腾起巨大的烟柱，直冲云霄。烟雾裹挟的碎石子，噼里啪啦砸了下来。高高的拦河岭，立刻矮了一大截。

“成功了！成功了！”大家忘记了多日的疲劳，兴奋地高呼着。

初战告捷，大家的士气大振，干得更欢了。拦河岭上锤、钎、锨、镐交响曲和劳动的号子声、欢笑声比以前更响亮了，一直荡漾在拦水岭的上空。拦水岭也一天天矮下去，河谷中的拦河大坝一天天高起来。

一年后，拦水岭中间一条长三百米、宽二十米、高三十米的河道开通了；同时，一座长一百五十米、宽二十五米、高十五米的拦河大坝，巍然屹立在河谷中，河水再不用拐弯，可以直接通过拦河岭河道，汇入主干，流入漕河了。

又是一年过后，原来环形的河道，变成了百亩良田。

李成检和高芙蓉的爱情也瓜熟蒂落。在一个艳阳高照，春风和煦的大好日子里，二人举行了婚礼。老支书李福珍主持了婚礼。他风趣地说：“旧社会，拦河岭上的神灵和地主老财一起祸害咱们的老百姓，新社会山神也被改造好了，我们劈山改河不仅不怪我们，还成全了你们的婚事。还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好啊！”李成检的老父亲坐在堂屋里的正中，多皱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只是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

四十几年过去了，如今的拦河大坝上面已经建成体育文化活动广场，四面的围栏全是仿古建筑;一道钢铁结构的阶梯直通拦河岭山顶，拦河岭河道的上空，架起了一座天桥。今日的拦河岭，已经成为狼牙山景区一道靓丽的风景。每逢节假日里，来拦河岭游玩的人们络绎不绝。站在拦河岭的天桥上面，俯瞰雄伟的拦河大坝，远望五谷丰登的百亩良田，你就会真正领会毛主席关于“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论述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