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长城诗话发 红包 短篇小说

编者按：在微信红包铺天盖地而来，你是否还记得早些年一块二块来自父母口袋里皱巴巴的压岁钱。作者通过发红包这一件小事，展开一个长长满满爱的故事，当父母把子女养大成人，工作以后又各奔东西。如果爱变成了四面八方的汇款是孝的话，我们宁愿自己的孩子永远不要长大。家，何时都可以回，而春节只有一个，无论你有多忙，作为子女都应该回家看看。钱，可以买来东西，但它买不来亲情！感谢作者赐稿！ 新长城诗话发 红包 短篇小说 作 者：神宫   一   李老汉伸手摸过枕边的手机，打开一看，刚刚五点十分。，他折身半倚半靠床头的山墙上望着窗外：   自家的院子里黑黢黢的。   院子外边鞭炮五颜六色的焰火，把天地间粉饰的徇丽多彩。   ——今天，大年初一，就是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和老伴双双七十大寿生日！！！   七十年了，这条漫漫生之路一幅又一幅年轮的画卷，像黄河的波涛，翻滚着向他涌来……   ——四十年前的今天，全家人早早的起床了。那时候没有电灯，两盏大大的红灯笼，挂在自家没有围墙的院子里。三间土坯房堂屋的门口，摆放着家中既当菜板，又当饭桌的四条矮腿的柳木长方形的案板桌上。   案板上摆放着炒花生，芝麻叠糖，三刀羊角蜜，油炸焦叶子四样贡品和一只小公鸡、一条一斤多重的鲤鱼。儿子用一根长长的木棍子挑着一挂二百响的鞭炮，在爷爷的一声令下，噼里啪啦欢悦地放起来。放完鞭炮，他和妻子带着孩子们，双双的跪在坐在供桌前的长辈面前，向天地、祖先长辈叩拜，行传承忠孝文明大礼。   压岁钱——也就是现在时髦的话叫做”红包“，在年三十的晚上，孩子们睡觉以前完成交易的。每年的这个节点，李老汉深感他这个一家之主肩头的份量。他年轻的时候在乡企上班，因为是企业的技术员，在全厂五十多名工人中，他的工资是最高的，每个月32元钱，去掉十二元的伙食费，他要养活家中多病的爷爷，身残的父亲、体弱的母亲，整天为全家老少操劳的妻子和三个幼小的孩子。每次过年为了给孩子们准备压岁钱，他都要两个月不吃厂里带荤腥的菜，从家中带去妻子为他准备的几块咸菜嘎达，食堂开饭的时候，自己用陶瓷大茶缸子舀了一缸子白开水，躲到宿舍的一角，偷偷的把干粮吞到肚里。两个月可以省下四块钱，这四块钱，就是三个孩子的压岁钱。   ——儿子两元，一个女孩一元。   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按规矩“一个闺女半个儿”一辈一辈的传下来的。   那时候的年除夕，没有电视，更没有春晚，全家人守着红红的火盆围坐在一起，听长辈们讲家史，讲传承，讲本乡本土的奇闻异事，讲新一年规划，憧憬今后美好的日子。按照乡间的民俗，这叫做“熬年”。直到孩子们都要昏昏沉沉的睡去，妻子会以家庭主妇的身份发布家中的第一道政令：儿子！大妮二妮！不要睡了，你爸要给你们压岁钱了！   听到妻子的话，孩子们马上来了精神，眼巴巴地看着爸爸。   ——这是孩子们一年来最期盼的一刻呀！   李老汉把手伸进上衣的兜里，掏出了三张纸币：一张两元的，两张红红的一元的。   儿子，给！   儿子激动地接过爸爸递过来的两元钱：谢谢爸，我给你磕头！   儿子说着立马就要下跪磕头，李老汉一把抓住儿子：   呵呵呵呵！儿子呀！别这么着急嘛！明天早五更天起来，放完鞭炮，敬完天地后先给你的老爷爷，你爷爷奶奶磕完头，然后才能轮到我和你妈份。   好勒！我听爸爸的，爸！妈！老爷爷、爷爷奶奶，我睡觉去了。   儿子说完，把压岁钱紧紧的攥在手里，一蹦一跳的跑到他的小屋里睡觉去了。   大妮二妮！这两张是你姊妹俩的，一人一张。   李老汉像对两个女儿颁发世界“诺贝尔”奖金。郑重、慈祥，铿锵有力的话语中送去了浓浓的亲情。   大妮二妮接过压岁钱，小脸笑成一朵花。   二   进入夏季，小麦扬花的时候，是农村青黄不接最困难的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就是一种奢望了，更不用说菜和油盐了。   家中已经四五天没有盐味下饭了。连一点腌咸菜的咸水都被一点一点的吃光了。   老爷爷有病的身体，渐渐的有些浮肿。在整个家庭一筹莫展的时候，儿子用成盐的破葫芦瓢端来了一瓢大盐。   母亲见了吃惊地问：儿子，哪来的这么多的盐？   妈，咱们多少天都没见盐味了，你看老爷爷身上都肿了。爸爸给我的两块钱的压岁钱，我交了一块钱的学费，买了五角钱的本子铅笔，剩下的五毛钱，一直没舍得花，你经常教育我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就用它买了三斤大盐！   母亲一把把儿子搂在怀里，眼泪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儿呀！你懂事了，爸妈没有白疼你，我的好儿子呀，这一切本不应该是你来承担的呀……   儿子用他瘦弱的小手替妈妈擦拭脸上的泪花：   妈，你儿子是咱家的小男子汉，等我长大了，我会像爸爸一样挑起家中的大梁的！   日月在拼命的追逐，时间像黄河水一样永不停息的哗哗的逝去。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李老汉的儿子，女儿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养儿育女。担起了家庭和社会的重任。孩子们在北京、上海、深圳不同的地方都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并安了家。在现代的社会，城市和乡村，距离和空间，都不再是阻碍家庭幸福，亲情团聚的障碍。反而正是由于这样的距离和时差，为两位老人增加了旅游、观光的便利：   每次两位老人到了任何一个孩子家，儿女辈都把两位老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李老汉诙谐地说，这不光因为儿女孝顺，还有一样，那就是“距离产生美”！   老百姓有句话，叫做乐极生悲，好事不能总叫李老汉一家人全占，不幸的事情，也不是永远和他们家不沾边。就在李老汉刚刚过完66岁大寿之后，一场想不到的事故，老伴变成了植物人！两位老人的生存空间，一下子又龟缩到35年前给他带来无限幸福和快乐的“原生态”的农家小院。   社会发展了，交通便利了，物资丰富了，人们打工挣的钱也多了，城市更加文明宜居了……   可是，对于一个完全失能的老人，和一个几乎自顾不暇还要维护另一个岌岌可危病人的老人，这一切的一切似乎越来越和他们渐行渐远了。   城镇化快速的推进，李老汉祖居的小村庄渐渐的变成了被青年人遗忘的角落。   生活的现实，李老汉不光永远的失去了为儿女们发压岁钱（红包）条件、机会和权利，连自己最起码的生存开资，都要全靠儿女们供养！   儿女们为了担当起供养老人和抚育一下代孩子的成长责任，不得不拼命的打工，挣钱，无奈的挤压了和老人在一起的有限空间，一年，两年，三年……   老天爷就这样把无穷无尽的“大美”，毫无吝啬的施舍给了这个家庭，每年一到春节，儿女们一张张的汇票从南北不同的方向，飞到老汉的手中……   这是一笔多少老年人梦寐以求的钱呀！   这是儿女们的血和汗！   这是家人的亲情！   这是儿女们的一片孝心！   可是，可是……   大慈大悲的老天爷！难道你是比容嬷嬷还要厉害的老天奶奶那样，不惜磨坏自己心爱的金簪，开凿一条人工天河，把牛郎织女隔阻两岸？   可是，可是……老天奶奶每年还给牛郎织女他们一年一次的一个七夕呀！   难道说？难道说……   人老了，失能了，只能在“距离产生美”的境界中，依托现代高科技的成果，科幻和穿越中驶向梦魂中的彼岸？   三   人活七十古来稀。在解放前，能达到这个节点几乎是人们的一种奢望。在现代医学发达的今天，七十岁已经是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红线。可是，一个人想穿越八十大寿的关卡，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通过的。   李老汉不知道他和他植物人的老伴在这个人生旅途的的马拉松竞走的道路上还能走多远……   李老汉小院外的爆竹声，依然是经久不息，黎明的脚步缓缓地走进新的一天。朦朦胧胧的晨曦中五颜六色的烟火，似乎要渐渐地失去她那美丽的光环。李老汉看了看手机，似乎想给谁打个电话。他沉思了一会，又放下了，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听了一阵喜庆的爆竹，思绪又游走到了35年前带领儿女们为祖先长辈磕头拜年幸福欢乐的情景，眼角黏呼呼的，好像有两个温柔的小虫，在他那瘦削的脸上蠕动，他又仿佛看到了每年三十的晚上，给孩子们压岁钱，全家欢乐的情景……   这样，过了好久好久，李老汉重新慢慢的打开手机，在“一家亲的”微信群中三个儿女微信头像上反复的看视。孩子们可爱幸福的笑脸，甜甜无声地呼喊着爸妈，李老汉的心一下子浸泡在蜜罐中。他笑了，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了……   时间一秒一秒的偷偷溜走，李老汉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逝去。他对着手机审视了一会，用颤抖的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孩子们过年好，老爸给你们“画红包”啦！这比你们小时候年三十晚上的压岁钱，晚了几个小时，可是……可是……，这是你爸妈唯一为你们能做的事，孩子们，收下这个虚拟的红包吧……   短短的几十个字，他写了很久很久。手指颤抖的很厉害，眼前的手机屏幕越来越模糊了，大滴的泪珠砸向他那枯燥的手，砸向他的微信草稿，砸向微信的《发送》键……   ——2017.1.28  11.45/年初一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