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一段难忘的新兵回忆,从入伍到训练,留连队,再到考上高校深造,一路的风尘,一路的艰辛,谁说谁知道。无论过去经历的是苦难还是甜蜜,我们都应该首先感谢父母给我们生命,感谢岁月,在岁月里我们成长,成熟,平安至今。感谢作者赐稿新长城!祝作者笔耕不辍!(编辑:子过)
[新长城诗话] 新兵轶事
作 者:远方的记忆
1983年10月,我穿上了军装,告别了父老乡亲,带着对绿色军营的向往和父母的嘱托,经过了六天的长途跋涉,来到了遥远的西北边垂小镇——塔城。
在塔城武警支队新兵二连训练了一周之后,我又被抽调到了新兵四连。四连说是新兵连,其实只有两个排的兵力,准确说是为了弥补直属一中队的兵力不足。八三年正好是“严打”开展的第一年,老兵复员后,直属一中队的兵力严重不足,我们新兵四连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组建的。一边训练,一边由老兵带着执勤。其他三个连的新兵都很羡慕我们,说我们不经过新兵训练就直接分配到了基层一线,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才是我们最艰苦生活的开始。
所有新兵在一起时,大家对于新动作,都是半斤八两,在同一起跑线上,谁比谁强不了多少,学起来没压力,也感觉比较轻松。但和老兵一起训炼是最辛苦的,而且苦不堪言。一个班一两个老兵在就完全不一样了,班长让老兵做个试范,一个动作我们就得做几十遍甚至上百遍,一般都是谁做会谁休息。这样,所有新战士都有了压力,操前饭后,除了上厕所,我们基本上都在训练场。为了练习倒功,我的双手不知在冰碴上划了多少个血口子,为了练习单杠,几乎每个新兵的双手都裂了七、八条深深的血口子,手一伸直,活像一个个张口喊疼的小嘴。这一年,我们都成了训练机器。别的新兵训练四个月就下了连队,而我们全年都在新兵连里。白天,除了上勤之外,全天训练队列拳术基本功,晚上每人还有一班两小时的执勤哨或自卫哨。另外,时不时还在你睡得最香时来个紧急集合。
记得有天凌晨一点左右,一阵急粗的声音响彻夜空,班长大吼一声:“紧急集合!”在不许开灯的情况下,我们摸黑穿好衣服、打好背包,有摸黑到枪柜提着自己的武器飞快跑到指定的集合场地。战士们争先恐后,生怕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这个时候是最易出错和出笑话的时候,经常有人衣冠不整地被值班领导纠出队伍,当做反面教材现场现身说法。那天晚上天气太冷,大概有零下三十度左右。值班领导可能怕冻伤大家,没有按惯例进行军容风纪检查,而是直接把队伍带出去跑步。
那天晚上发生了两件事让我终生难忘。第一件事就发生在我身上。部队跑步出门后,值班排长自以为天冷冰厚,让部队横穿河坝。这条河长年流水,冬季只有天气最冷时才结冰。横穿河坝时是以班为单位,我们是一排一班,自然是第一个穿越。说真的,谁也不会想到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河坝里,竟然还有没冻实的冰面,突然我的两腿掉入冰窟窿,冰冷刺骨。要不是有背包和步枪把我的上半身挡住,那问题就严重了。后面的两个战友快速把我拉出冰面,我继续跟着队伍向前跑。可没跑几步,我的两条腿就被冻硬了,像两根冰柱子一样,一步也逻不动。我只有喊了报告出列。还是我们一排排长有经验,一看这样,立刻下令收队,我们班的战友轮流以最快的速度抬我回营房。说实话,回到班里后,除了感觉脚腕冰凉之外,我没觉着冷。排长让我站在火炉旁,取来平时给我们上课用的教棍轻轻在我的腿上抽打,那冰块就象玻璃碎片一样掉落下来。等到腿能打弯,我就坐在了床檐,提起裤腿时,才发现我的两个脚腕上带了个冰圈圈,就像两条精美的玉雕。正当我们心赏这大自然的杰作时,排长板着脸过来,对着冰圈就是两棒,霎时,那两个冰圈就成了碎片。他只说了一句:"这不是闹着玩的,时间长了以后脚腕关节会痛的"。我朝排长笑了笑说:“没事儿”……
这时,突然有人喊,"大家快看,韩满国的鼻子怎么了"?这时,全班人的眼睛才从我的脚上转移到了韩满国的鼻子上。
韩满国是河南焦作的城市兵,是我班年龄最小,最眉清目秀的小白脸。他有个漂亮的姐姐,经常给他寄来各种各样的化妆品,生怕弟弟在部队变黑。
只见韩满国冻得小脸通红,而鼻尖却傻白,像冬天枯叶上的一层白霜,而且鼻子在慢慢变大。"不好,快去端一盆雪来",排长大声喊道。雪一出房门就有,平时我们扫地、掏炉灰之前都要在地上、炉堂口撒上些雪,这样不起灰尘。也就十几秒时间,一盒子雪就放到面前。只见排长抓起一把雪就捂在了韩满意的鼻子上,直到他能感觉到鼻尖发热,排长才将手从韩满国的鼻子上取了下来。这时,我们看到,刚才肿的发白的鼻子恢复了原样。
三天之后,韩满国的鼻子脱了层皮,露出了红鼻头,三年服役期满复员时,还是红鼻头; 三十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韩满国,他还顶着个红鼻子,而我的右脚腕一到天阴下雨就疼痛难忍……
说实话, 对于我们这些陕西农村兵而言,当兵这三年,虽然我们吃了不少苦,但总体来讲我们是幸运的。因为部队的生活条件真比在家时好多了,每顿饭四菜一汤,天天有肉有蛋。除了训练苦之外,最多的问题就是想家。曾有战友逃离部队被追回来,领导问:
“部队好不?”
“好!吃的好,穿的好!”
“好你咋还跑?”
“我想我妈了”……
起初,我也想家,想父母、想同学,几乎是每周一封信,表达对家乡父老亲人的思念。慢慢地,随着父母大人千篇一律的安好、勿念、听党的话、安心部队之类的说教,我逐步地对部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也慢慢地习惯了部队生活。虽然给家里的信有所减少,但每逢节假日就特别想家。
记得八五年春节,那是我下连后的第一个春节,大年初三,三个机关的乡党来单位拜年。从炊事班打了几个现成凉菜,启开自带的罐头、白酒之后,我们几个乡党就在会客室打开了话匣子。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说在家时也相互不熟,来部队时也一起只呆了几天,但所有人都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当时部队平时不让战士喝酒,过节可以喝点,但不能喝醉。出于礼貌,大家让我第一个举杯发言。端起杯的那一瞬间,我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记得我当时说:“……过年了,家里的父老乡亲都在等着我们的喜讯。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也许正在遥远的故乡乞求老天爷保佑远方的儿子,所以这第一杯,要敬给远在故乡的亲人”。经我这么一说,战友中间有人开始热泪盈眶,不等大家端起酒杯,就听见有人再唱《再见吧,妈妈》,这是当时最流行的一首歌。平时常听常唱,感觉很好,也没见谁流泪。可那天不知怎么了,不等他唱完,整个房子已哭声一片。很久,很久……那晚我们滴酒未沾,却一个个跟喝醉了似的。
这是一群血性方刚的西北农村娃的内心表露,他们不象城市兵因为部队训练又苦又累而哭爹喊娘,不象城市兵因为伙食不好整天闹着要回家。对于入伍以后的首次流泪,我第一感受是:亲人在我们心中的份量太重。
到现在,我一直都内疚那年春节我不该一开场就那么说,毕竟大家想高高兴兴地聚会一次,应该尽量不说让人想家的事,但我却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害得大家没能快乐地过好节,到现在,还有当时在场的战友因为那天没喝成酒而抱怨我呢。但有一点是真切的------那就是对故乡、对亲人的爱恋……
当兵的第二年,我被调到支队机关,第三年,我以全新疆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东北某俄语学校。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我一口气跑到离单位三四公里外的沙枣林,独自对着故乡的方向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哭尽了当兵三年的酸甜苦辣,这一哭,哭出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的期盼-----儿子这个鲤鱼终于跳进了龙门。这在当时中国的农村,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比在学校考上大学还要让人高兴。能在部队入党提干,不仅在政治上得到了无尚的荣誉,还能给贫穷的家里节省一大笔开支,减轻父母家人的压力负担,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啊!
我清楚的记得,当年离家时,我跪倒在了父母的炕前,将酒杯举过头顶,激动地说: “爸、妈,你们放心!当不好兵,儿没脸回来见你们!”
正是在当新兵的一年里,我时时牢记父母的嘱托,牢记自己的誓言,处处严格要求自己,脏活累活抢着干,才给自己赢得了各种留在部队的机会。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这一年中,我始终把自己当做一名新兵!
是的,“始终把自己当做一名新兵”——这是我从军二十七年一直不变的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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