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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

作者:雪域飞鸿   创建时间:2015-11-21 00:00   阅读量:11645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91112
 

那天,天朗气清。尽管节气已过了处暑,但江淮大地还是烈日炎炎热浪灼人。

在校门口,张希勤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学校前面是个不大的操场,上面有两个篮球架,油漆已几乎全部脱落,铁架上全是锈,篮板不仅已开裂,还有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显然,这篮球架年事已高已是岌岌乎殆哉。大门与操场之间还有一个近两米高的平台,上面是一排香樟树,树身粗壮枝叶茂密,显然也是饱经风雨。大门在一进平房的正中,其实就是个过道。在操场上就能看到大门后面是楼房,这让张希勤觉得很奇怪:后面已建了好几栋楼房了,怎么前面还有这破平房?

进了大门,往后约二十米便是教学楼,教学楼三层,每层有六个教室。门厅与教学楼的过道之间是水泥路,路两边各有一个六边形花坛,花坛里每个角都是一株月季。让张希勤奇怪的是,这里的月季不仅有常见的白色的红色的粉红的,还有极罕见的黄色的蓝色的橙色的,还有绿色的!他们好像要把这两个花坛变成月季的展厅。沿着花坛边缘的,是蝴蝶花,只是现在都是叶子,翠绿翠绿的,看不到一朵花。花坛中间是树,东边是一棵柏树,西边是一棵水杉,都是修剪得很齐整的宝塔形,蓊蓊郁郁,已比一楼还高。

教学楼前已有许多学生。他们吵吵嚷嚷跑来跑去。

张希勤拦住一个学生,问他校长在哪儿。“校长?鬼知道哪个是校长!你还是问别人吧。”

张希勤一笑。

“哎!”刚才的那个声音又叫他道:“我们学校没一个学生知道校长是谁!你只有问老师!”

张希勤回过头,朝那个显然喜欢说话也很热情的学生笑了笑,心里却很纳闷:怎么会竟然没一个学生知道校长是谁?咳!管他呢。便扭着头希望能看到一个老师。

“你是新来的吧?”后面的一个女声说道。同时,他闻到一股相当浓的香水味儿。桂花香型,他非常喜欢!

张希勤扭头一看,是个应该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很漂亮很迷人!因为天热,她也与许多女人一样把头发扎在后面,长长的,被微风吹得飘起了一些。但这样,她那微微显得招风的耳朵就有点打眼了。

“嗯。请问,校长的房间在哪?”

“在综合楼二楼。”

“哦,谢谢!”张希勤便往前走去。

“综合楼就在教学楼后面。二楼楼梯边就是!”

“哦,谢谢!”张希勤回头说道。

进了校长室,把调令递给他,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放下了,抬头对他说道(脸上冷冰冰的毫无笑容):“你的房间在前面。等会儿叫左主任——,嗯?你来了,正好!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左主任,你带张老师到他的房间去!”

说话中间进来了一个人,个子不高,已谢了顶。这人先对校长说道:“是是!”满脸的笑容满嘴的谄媚。“校长!我那天跟你说的那个学生——?”“就那么办吗!你直接去找老高不就行了。”“是是!”依然是满脸堆笑声音里全是谄媚。然后他转过身对张希勤说道:“走!带你到你房间去!”冷淡而不屑。

张希勤心里冷笑,脸上却没任何表现。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这左主任出了门。

前面平房的最东面原来却是个两层的楼房,上面那层与平房齐平,下面,靠坎子却还有一层,两个房间。这应该是地下室,张希勤心里想道。

左主任拿出一串钥匙,从里面找出两把,用其中的一把开了门后,就把这两把钥匙取下来递给张希勤,“就是这间。”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推开门,一股强烈的霉味便扑鼻而来!呛得张希勤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站在门前不敢进去。

旁边的那个门开了一点,从里面探出一个毛发稀疏的脑袋,然后门便大开了,出来了一个人,五十几岁,矮矮的,瘦瘦的。

“你是新来的吧?”

“嗯。”

“他们这些龟儿子就知道欺负新来的!他妈的!老子总有一天要告他们这些龟儿子!”

“你也是今年来的?”尽管好像是遇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但张希勤却没一点热情。这种人,他很不屑。

“我不是!我是去年来的!”好像“去年来的”比今年来的就有了优势有了优越感一样。这人说话时手舞足蹈,这也让张希勤微微皱眉。“他妈的这些龟儿子就晓得欺负新来的!其实综合楼上还有房间!但他们就是不给我们住!他妈的!”

张希勤微微一笑。

“你贵姓?”

“免贵姓张,弯弓张。你老呢?”

“我姓叶,树叶的叶,叫叶大海。”

“哦,叶老师,你好!”

“你好!你好你好!”叶大海伸过双手,张希勤只好也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朝他笑了笑,然后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房间里不仅霉味极重,还到处是蜘蛛网虫吊吊。张希勤赶紧打开窗户。他这才发现窗外全是树,在外面不细看根本看不到这里还有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几张课桌两把椅子,都是破破烂烂的,许多地方都是虫眼之类的,但就是这些破破烂烂也只有那么几件,其余的就什么也没有了。他想找张条把先把蜘蛛网虫吊吊扫掉,但一圈儿看过来根本没看到有条把。不知道那左主任在哪,应该是在他那儿拿这些东西吧。但现在他也不想找了,反正,今天是学生报到,教师也没什么事,等会儿就回家去了。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张希勤挑了一大担东西到了学校。房间的霉味已基本消失了。这多少让张希勤得到了些许安慰。把房间打扫干净后,他又拎来一桶水,把桌椅和床都抹得干干净净。然后,他便把床铺好,又在帐竿上挂了块塑料布,这样,这本来直通通一览无余的房间便好像被分成了两间有了层次有了深度也有了私密空间。他又在校长室拿了些报纸铺在桌子上,这样,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也像个桌子。不久他就发现,一下雨,靠墙的坎子就渗水。后来,学校里有瓦匠的时候他请瓦匠把那面墙的下面用水泥重刷了一遍,还好,那堵不听话的墙终于听话了,不再渗水了,但,还是泛潮。这样,经过他一番劳动,这房间终于也像个房间了。


 

开学后不久就正式上课了。

张希勤被安排了初一语文,而且带704班主任。他是个时间观念极强的人,每天总是在上课之前就到教室前面站着,看看学生看看花,等着上课。

有一天,那天是个阴天,很凉爽,下课后不久,张希勤就拎着书走出房间上了前面的踏步。视线刚过踏步顶上的平台,他就习惯性地朝教室那儿看去。扫了一眼本班的前面后,视线便转到了花坛边。他看到有人在踢毽子。他先以为是学生,可再一看,发现原来是一个老师,5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好像是叫柳玉。她穿着长裤短袖,正在全神贯注地踢毽子。张希勤很快就走到了教室前面,在走廊上站定。那柳老师还在踢毽子,看样子已踢了不少。后来,她终于把毽子踢飞了,便站在花坛边歇息,上身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旁边的学生马上鼓掌。柳玉笑了笑。她用手扇了扇,又在花坛上拿起一个小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个比火柴盒大一些的透明的薄膜袋,用两个指头夹出一张湿漉漉的小纸巾,抽出一张摊开来擦了擦汗,一边还看着一个学生踢毽子。 张希勤好生奇怪!他念了十几年书,又教了两年书,可他从来不曾见过与学生一起踢毽子的老师!而且是这样的时候!尽管今天不是晴天,可毕竟还是热天!另外,她用湿巾擦汗的动作好优雅!张希勤简直看呆了。这个即使在电视上也很少看到的动作,在日常生活中他还从来没看到过!一会儿,那女生就踢完了,她得意地捡起毽子递给她的老师。柳玉接过毽子,笑吟吟地用手抛向那个学生,那学生一脚就把毽子踢飞了。张希勤知道,这是踢毽子时输的人向赢的人表示输的一个仪式,叫“贡毛子”。然后,柳玉接过另一个学生递给她的毽子,又踢了起来。

张希勤好生奇怪!竟有这样的老师!而且,柳玉好美好漂亮!太漂亮了!校园里怎么竟有这样的大美女!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校园里!她应该去做演员!或者去做主持人!这么美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出现在校园里!而且是农村的校园里!

第二天又是烈日炎炎,学生们也不踢毽子了,柳玉自然也不踢了。她就站在走廊上,脸上微微地漾着笑容静静地看着学生玩乐。今天,她穿了一件希腊女神式长裙,显得高贵典雅!后来的日子里,张希勤发现,只要是晴天,柳玉都穿裙子,而且都是长裙,波西米亚式,英伦风情式,浅色的蓝色的,都把她修长的身材凸显得美妙之极。

后来又一次天阴的时候,他看到柳玉与学生一起跳绳子,再后来,他还看到柳玉与学生一起跳橡皮筋,不时哈哈大笑,许多学生也哈哈大笑,真是其乐无穷!

这个柳玉,真是个奇老师!

有一天,张希勤上去时看到柳玉正在花坛边用透明胶绑一株月季,黄色的那株。那月季折而未断,柳玉便用一截树枝放在断口旁边用透明胶把它固定住。她边扎边笑吟吟地对旁边的一个学生说:“你下次要是再把花折了,我就把你栽在花坛里!”那学生低着头吟吟笑着。“你知道这花多罕见多名贵吗?!把你卖了也买——唉哟!”柳玉叫了声,她的手往外一甩。

“怎么了?”已走到离柳玉不远处的张希勤问道。

“手被刺戳了。没事!”柳玉又继续扎起来。不一会儿就扎好了。

张希勤又问道:“柳老师,这是什么花?”

“月季花呀!”柳玉笑吟吟地答道。

“可是,这种月季极少见!花是黄色的!我还没见过呢!更不知道它叫什么。”

“这个,好像是叫金凤凰吧。”柳玉望着张希勤浅浅一笑,张希勤也望着她笑了笑。“确实很少见呢!我们学校的这些月季,都是精挑细选来的呢,好像都是罕见的品种,有许多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这——”可他刚说了一个字,上课铃就响了。他只好停住嘴望着柳玉笑了笑走进了教室。

张希勤发现,柳玉的脸上,大多数时候都漾着浅浅的笑,好甜好迷人!

尽管说笑容能增加美丽,但张希勤发现,这话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不少人,不笑时,还能看,可张嘴一笑,原有的那一点“能看”,反而被这“张嘴一笑”给破坏了!一碰到这种笑,他马上两眼一闭,心都揪到了一块儿!逃都来不及,哪还会去留意!他发现,只有对于两种人来说,笑容才真正增加美丽:一是有点气质的人;二是心地善良的人。尤其是由衷的笑!会心的笑!慈祥的笑!智慧的笑!

柳玉的笑容,在很大程度上使她显得更美丽更迷人!张希勤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她了解她。

张希勤并不是那种容易动感情的人。他喜欢读书,尤其是文史哲,特别是诗词戏剧小说之类的。感情故事读得多了,不知不觉地,他对感情的想法就越来越丰富对感情也就越来越认真了。过去,他也碰到过一些他喜欢甚至很喜欢的女孩子,但,他都没有想碰碰的欲望,更别说谈恋爱了;他想与之谈恋爱甚至谈婚论嫁的,还一个没发现。只有一个让他心动的,却如雪泥鸿爪,一去便再无踪迹。他本不相信一见钟情,以为那样的感情,往往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闪电,猛的一下轰轰烈烈地来了,却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无踪影。他需要充分的了解。他渴望的是那种“直教生死相许”的爱!直入灵魂深处的爱!

但愿上帝赐我一个这样的女人!

他这辈子只有三个愿望:做一个好老师;写几篇有价值的作品;找一个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心爱的女人!

与他无话不谈的路发经常嘲笑他最后一点:都什么年代了!还痴心妄想天长地久!我只希望能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

于是,在大学里,他轰轰烈烈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轰轰烈烈地开始轰轰烈烈地发展然后很快就一身疲惫伤痕累累。开始时,他总是要张希勤拿着吉他与他一起弹《草原之夜》、《送我一支玫瑰花》或者《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之类的;一身疲惫地回来后,就要张希勤用二胡与他一起拉《江河水》、《吻和泪》,或者《殇情睡莲》之类的,拉了一首又一首一遍又一遍,边拉边流泪,直到筋疲力尽倒在草地上。

尽管路发的做法他很不赞成,但心里还是有点羡慕他——这真让他奇怪。

路发当年就报了考研,但,大概是在姑娘们身上花的工夫太多吧,没成功。于是,他毕业后没有找工作,而是待在家里用功,决心第二次一举成功。反正,他父母收入都很不错,别说养他一年两年,就是养他一辈子也没问题。第二次,他真的成功了。现在,他正在安大读唐宋文学研究生。研一的一年里,他就又轰轰烈烈了三回。“老弟,我现在是一只伤痕累累的孤狼!舔的是伤口,痛的,是心!”唉,这个路发呀!

张希勤不想考研。他不想专门坐冷板凳研究死人。他更感兴趣的是活人。于是,他毕业的当年就参加了本县的教师招考,录取后分在了A中。但在A中待了两年,实在是太闷了,今年便打报告找人要求调动,于是,便来到了B中。


栁玉让他眼睛一亮心神一颤。人哪,真是怪!许多人的千言万行往往还抵不上一个人的一个眼神!——难怪黛玉初见宝玉时“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宝玉也是如此,他“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又说:“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难道姻缘真有宿因?

但他仍不相信,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不过现在,他渴望了解栁玉!

他们都教初一却不带一个班——这让张希勤有点遗憾:要是教一个班就好了!那样,就有机会接触了。可是,这种遗憾很快就被另一种喜悦代替了:他们的教室隔壁,他们一星期有好几节课都是同一节。这样,一星期,他们便总能有几次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站在那儿,她总喜欢用手摆弄自己的长发,有时用手指捋捋,有时用手掌拨拨,或者让几根长发绕在手指上卷动着玩。这样,头便总是扭过来扭过去半月形的眼睛便海豚似的游过来游过去的,好撩人心扉!说话时,她总是笑吟吟地望着他,望得他的心直颤。一笑,嘴唇便也形成了个美丽的红月亮!她的脸上,便是三个小月亮,上面两个黑汪汪的,下面的,红润,丰满!太迷人了!而且,她笑时嘴张得正好恰到好处:只有上面的几颗珍珠般的牙齿露在外面,看不到下面的牙齿,更看不到牙肉——既不像所谓的古典淑女笑不露齿过于矜持也就显得保守古板呆呆的了无生气,也不像有些人一笑就上嘴唇往上翻下嘴唇往下翻牙齿牙龈全都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许多人笑时都有这些毛病,尤其是那些嘴唇好像过于柔软一笑便上唇拉到鼻子边下唇挂到下巴上以致牙肉全都扑入人眼帘的,张希勤一看到心就一揪!眼睛便几乎闭起来了!栁玉的笑容他太喜欢了!真是最经典最迷人的!不管看了多少遍多长时间他都永不满足永远渴望着再次看到!真是越看越渴!有时,她也会只是一个嘴角拉动一点点斜着眼微微地笑,大多数时候都是嘴角向左撇撇,好俏皮!好迷人!望一会儿后,左眼便眨几下,好活泼!好可爱!她的双眼皮是张希勤看到过的最奇特最迷人的!双眼皮多了,但,绝大多数人在睁大眼睛时,双眼皮不是合二为一成了单眼皮,就是下面的那道变成了个倒v形或者就像条蠕动的蚯蚓一样,看上去奇形怪状的,一点也不美观。可柳玉不管怎么睁大眼睛,双眼皮不仅还是双眼皮,而且,还是两道平行的双曲线,就像雨后西天灿烂的彩虹!让张希勤大为惊奇!另外,许多人笑时眼睛便往一块儿挤便变得又小又细有的甚至简直就成了一条线;但柳玉笑时,眼睛还是那个样子,满眼含辉,格外迷人!更迷人的,是柳玉那红润丰满的嘴唇!那样红润!那样丰满!又是那么鲜嫩欲滴!人一见体内便一阵一阵的冲动!——这种感觉,张希勤还从来没有过!与别的女人谈话聊天时,张希勤从来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欲望!他为此而非常羞愧,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栁玉说话时,娇小的舌头在里面一翘一翘的——上帝!要是能含住吮吮,该有多美!有时,她也会边说话边舞动一下胳膊,光洁如玉的纤手玲珑修长的玉指便跳进的他的眼里,他好想摸摸!偶尔她也会哈哈大笑,头微微上扬,嘴巴张得很大(但嘴唇仍盖住牙齿),可以看到粉红而鲜嫩的腮部——他好想用舌头舔舔!这一切,让他好生享受好生饥渴却又觉得好生羞愧!过去,还从没有一个女性让他产生这种感觉!为此,只要一到了他们共同的课,他便早早地赶到教室前,在前面站着、等着。不一会儿,栁玉拿着手提包迈着小碎步轻盈地来了,笑吟吟的,两人便又攀谈起来。当然,有时候,柳玉还是会与学生一起踢踢毽子跳跳绳子,但,这样的时候毕竟不多。不与学生玩的时候,柳玉就会与张希勤说说话。往往还没说几句,她就拉开手提包取出湿巾抽出一张,摊开后擦擦脸再擦擦后颈——动作是那么优雅!那纸巾的淡淡香味儿,张希勤非常喜欢!他后来注意到,她总是用薰衣草牌的。这让“薰衣草”三个字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张希勤总喜欢站在花坛边欣赏那些与众不同的月季花。它们明媚鲜艳,晶莹玉润,玲珑剔透,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人心胸顿爽尘虑全消。栁玉也非常喜欢这些月季花,常常在花前流连忘返。有时,她会用两根手指夹住一枝把花儿拉到鼻子前,使劲儿吸着鼻子,那样子,真是如痴如醉!——第一次看到这情景,张希勤的脑子里便蹦出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最后,她才轻轻地把花放回原位。“这是什么月季?这么金黄金黄的!真漂亮!”张希勤刚来的时候,不认识这些月季。“这个是‘金凤凰’,花儿全是金黄色的!没一点杂色!真罕见哪!”“那天差点被那个学生折断了!亏得你把它又给接起来了!”“呵呵。”柳玉一笑,“植物的生命力真强啊!”“嗯,是啊!那个呢?那个叫什么?”“那个啊?那个,好像叫什么,叫什么?咳!瞧我这记性!原来听人说过的,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呵呵,就叫‘想不起来’吧。”张希勤笑着说道。栁玉抿着嘴笑了笑,“哦,对了,叫什么‘和平’。那个也特别好看!里面是金黄的,外面却是红的,而且,那么红!比一般红月季的还要红呢!真是娇艳欲滴!”

“你才是娇艳欲滴呢!”张希勤心想。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栁玉,亭亭玉立,微风吹拂,裙摆轻扬,宛若凌波仙子!张希勤注意到,开学后的那些天里,栁玉一直穿着长裙或中长裙,一件米色希腊女神百褶裙,一件淡青色波西米亚风格长裙,一件蓝色无袖荷叶边雪纺连衣裙,还有一件就是她那天穿在身上的粉红色雪纺百褶连衣裙,她似乎最喜欢。她穿着这样的长裙,确实显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但,张希勤心里却有点疑惑:怎么不见她穿短裙呢?难道——?后来有一天,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栁玉!下面是一件深黑色的A字短裙,上面是一件白色无袖衫,加上瀑布般倾泻而下乌黑的长发,栁玉简直换了个人!他首先感到的,是栁玉扑面而来的强烈的女人味!圆润的胳臂小鹿般的长腿,凸显了她迷人的身材!她的颈脖尽管不是太白,但,她的两腿却是那么洁白!让张希勤脑子里一下子蹦出“瓷娃娃”这个词。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栁玉老穿长裙。张希勤当时简直看呆了!栁玉,真是个绝佳的模特!张希勤由衷地感叹:女人,真是天生的美学家!

栁玉好像故意要让人不断地为她感到惊奇。有一天,张希勤看到,栁玉小小的窗台上,竟然摆放着三个花盆!正中的,是一丛已有两尺来高的君子兰。旁边的那两盆,现在都只有青乎乎的叶子,不知道是什么。——除了在大学校园里,他还没见过女人喜欢搞盆花的,因为把花盆子端进端出,可不是女人喜欢做的事!

“栁老师,你窗台上旁边的两盆是什么花?”

栁玉扭过头去,望了一眼后就又扭过头来说道:“哦,那两盆呀,一盆是映山红,还有一盆是金心黄杨。今天把它们端到外面来了,前一向太热了。”于是,栁玉详细地谈起它们的习性。但还没说完一种,上课铃就响了,她只好望着张希勤微微一笑,好像是说,“下次再说吧。”便向教室走去。

与栁玉相识的日子越多,对她了解得越多,张希勤却越觉得栁玉好像有着越来越多的谜!她是那么与众不同!她的生活是那么优雅,她本人是那么迷人,张希勤觉得自己跟她完全是两个层次或者说两个世界的人!这让张希勤越来越沮丧!他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但他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关注栁玉。

栁玉的许多话事后他都反反复复地回味:“那朵月季真漂亮!那么金黄金黄的!还没完全开开呢!”“桂花真香啊!可是,树在哪儿呢?”但,栁玉的方言有一个小地方听起来很好笑——许多第四声的字她都念成第三声,“电话”念成“点话”,“笑话”念成“小话”,最好笑的是,她把“教委”念成“绞尾”,听起来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张希勤听了,总是开心地吟吟笑。其实,她的普通话非常好,上课时听她说普通话,又根本没有这毛病,后来张希勤得知她的普通话也是一级。——之后的很长时间,她说话时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都像放录像一样地在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一会儿定格一会儿转动,一遍又一遍,如痴如醉!

这样,几个星期过去后,这上课前的短暂的交谈,竟成了他最挂念、最享受的事!有一回,他早早地站在花坛边等,可是,却是左等也不见栁玉右等也不见栁玉。上课铃响了,他还是不见她。他好失望好惆怅好沮丧!那一节课他都无精打采。下课时他发现从里面走出的是另一个教师时,他的沮丧,真是达到了顶点!

第二天,又到他们的课了。他一面心里上上下下的不知今天栁玉是不是又有事一面心里祈祷:上帝啊!让我看到栁玉吧!拎着书带上房门,他的心,扑扑直跳。

他的房间在坎子下面,出门便是台阶。上了台阶后,他的眼睛飞快地射到教室前面花坛那儿。天哪!栁玉已经在那儿了!正在看一朵花呢。好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在张希勤望着她后不久,她就抬起头来笑吟吟地朝这边望了一下。但,一看到张希勤,她的头就马上赺了下去,但脸上,却分明在吟吟笑!

他狂喜!他快步走到花坛边,说道:“你——昨天——”

“昨天我妈不舒服,我带她到县医院里去了。”

“哦?没什么问题吧?”

“老毛病。胆囊炎。不碍事的。”

“哦。那就好!”

说着,他们又四目相对,笑吟吟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他好想说:“昨天没见到你,我好失望又好着急!”可是,这话,就是出不了口。他的脑子里老是翻腾着这话,眼睛只顾望着,却不知,显得傻傻的。

“你上几课了?”栁玉问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对话都没了称呼。刚开始时,还“张老师”、“栁老师”的,可后来,这两个词就像遇着太阳的雪人一样,蒸发了,根本不见踪影了。他好想叫她“栁玉”,可是,叫不出口。

他只顾如饥似渴地吸着她暖融融的眼神。她的眼神真是奇妙!让他的心他的身子都暖融融的,全身都像受了轻微的电击一样微微地颤抖!

人哪,就是这么怪!有些人,不管眼睛多大,总觉得他的眼睛只有一个小点发点儿亮——这样的眼睛,看了一下就再也不想看第二下;有些人,尽管长得也很漂亮,好像整个眼睛都有光,可那眼神总是缺了点亮度缺了点温度缺了点内涵什么的,总让人觉得不耐看,不想看了再看,更不会朝思暮想地渴望着去看。但,有些人,也许长得并不是怎么出色,但一双眼睛,就像水晶杯里的夜明珠一样,闪耀着强烈的光芒!让人一见便怎么也忘不了!这种有亮度的眼睛,不管是同性见了还是异性见了,都会留下深刻印象!久久不能遗忘!甚至终身不忘!但,再亮的眼睛,对绝大多数人,都只会有亮度,只会对极个别的人——基本上是异性——才会放射温度。这种有温度的明亮的眼光,才是最迷人最醉人的!它让你从心里感到温暖这种温暖又很快传遍全身使你血液沸腾!它就像有着强大磁力的黑洞,让你的眼光一碰上就再也不想移开去看别的地方!一碰上它,它就成了你的整个世界!栁玉就长了双这样的眼睛!她的眼睛,不仅明亮如水晶,一看到张希勤,马上就像通了电的电灯一样,热得灼人!让张希勤觉得温暖如春蜜意融融!栁玉满眼春光的妩媚,让张希勤获得今生最大的享受!

在这之前,也有过几个女孩子对他很好,可他就是没感觉,尽管与她们处得都很融洽,但,就是从来没想过与她们做什么男女朋友。也许,是文学作品看多了吧:那些纯情的女孩浪漫的故事,久久地在他的心海里激荡!他渴望也能遇到他的安娜或者是朱丽叶!还有,卡门,那个桀骜不驯野性十足却几乎让所有的男人都愿意为她出卖自己灵魂的卡门!

说来也奇怪,中国文学作品他也看了不少,但,不管是古代的还是近现代的,就是没有一个女性形象让他觉得她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崔莺莺?不行!杜丽娘?不行!她们都只是一个符号。林黛玉?也只有贾宝玉会有那个耐性。薛宝钗?太成熟太世故了!让人害怕!

上课铃响了,他们又深深地对视了一眼,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现在,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眼神,成了他最大的渴望!

他好想到她房间里去!那样,就不至于还没对视几分钟就又分开了。可是,尽管每天都要路过她的房间好几次,他就是不敢进去!他不知道,他可以以什么理由到她房间里去;她呢,也从来不到他房间里来。

他的心,胀得难受!他好像有无数的话要对她说,却不知道这些话怎么才能说出口!

有时,他也想着,到她房间里去吧!管它有没有理由呢!可是,万一进了她房门,她问“你有什么事吗”,他该如何回答呢?那有多难堪哪!这么一想,他就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到她房间里去。

他们都在学校里住。平时,他们也会在校园里的什么地方不期而遇,相遇时,四目对视,粲然一笑,便又擦肩而过。

他好想能找个话题与她谈谈。可是,每次遇到了,他却又只顾着狂吸她的眼神了,脑子里根本想不出什么话来。事后,他总是很懊恼:唉!怎么就不能找个话题与她谈谈呢?于是,他便想着,下次见了她,一定找个话题!可他不知道谈什么话题合适。下次见了,还是只有傻傻地望着傻傻地笑。

有一天,上课前,他们正谈着,她的手机响了。她接了个电话。然后她问:“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那时,手机还是稀罕物件呢。他哥哥倒是早就买了。路发也早就有了。“手机?我还没买手机呢。”

“怎么?到现在还不买手机啊?买一个吧。”


 

张希勤的哥哥张希俭是个瓦匠,在一个老板后面做了多年带班的,那时,一年已有三万块钱。他的嫂子叶凤在家里种田种地,一边照顾父母。

张希俭也是高大帅气,工地上女孩子又多,免不了相好的一个接着一个。这些事,他对弟弟张希勤毫不隐瞒,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时,他便笑着将他的艳遇一一说给弟弟听。张希勤一面觉得哥哥这么做不对头,一面,却不禁有点羡慕!到现在,女人,他还碰都没碰过呢,哥哥却是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唉,真是啊!

张希勤下定决心终于买了手机后,与哥哥第一次通话时,谈了别的事情后,张希俭又笑着对他说,他现在又处了个女孩,初中刚毕业不久,在他们工地上做小工。“她真漂亮啊!比以前的那些漂亮多了!又乖巧又温顺!”听得出,他现在是满心的得意满心的幸福!

张希勤曾问过哥哥,你那么对待那些女孩子,那不是害人家吗?“咳!你真是个傻瓜!都只是玩玩互相取乐吗!你以为什么?”

这话把他噎得半晌无语。也许,是文学作品看多了,他对爱情有着近乎原始人对图腾的那种疯狂的崇拜!在他的词典里,再没有比“爱情”这个词更神圣更尊贵更不容亵渎的了!也正因此,尽管二十五岁了,他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教书后,倒是有不少人要给他说亲,可他听都不听就给拒绝了:与我共度一辈子的,必须是我爱她她也爱我的女人!这种靠人介绍的,在他看来,能产生“爱情”的概率,就像缘木求鱼大海捞针,基本为零。因此,所有来说亲的,他都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过去在A中,未婚年轻女教师尽管也有一些,但,没有一个是他心仪的。在他的生活圈子里,他也没有遇见能让他心动的女人。尽管被他动了心的女人倒是有一些,可那些,他一概没感觉。

没想到,刚进B中,他就遇到了栁玉!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爱情”。他只知道,现在,他渴望看到栁玉渴望听到她的声音!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到她的背影,他的心,都狂跳不已!

现在,手机买了,号码也互换了,他却不知道该干什么。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发短信?“有什么事吗?”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苦恼万分!这,简直成了他的紧箍咒!

那几天,他的心里一直像是两军交战,胀得难受极了!

有时,他也恨自己这么畏首畏尾,简直是懦弱无能,明明知道栁玉至少对他也很有好感,自己又是这么喜欢她,为什么就不能主动追求她呢?

可是,尽管如此,他就是鼓不起勇气来。

就在他渴望有所行动却又一筹莫展的时候,上帝帮了他的忙。

学校里决定元旦搞一次演讲比赛,主题是讲公德,每班可以推荐两人。

栁玉是705班的班主任,但她是教数学的,所以,她就请张希勤帮她给学生写稿子。

那天中午,张希勤正在改作业,手机响了,是欢快的鸟叫。这是短信铃声。

拿出手机一看:“栁玉”。

他一阵狂喜!心跳比刚跑完马拉松的运动员还要快!不仅手微微颤抖,全身都微微地抖起来!

忙打开一看:

“张老师,有空吗?”

一看到“张老师”三个字,他的身子一下子挫了下去!好久没听到她这么叫了,今天突然又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好像一下子又有了距离有了陌生感。他刚开始看到“栁玉”二字时的那种兴奋,不觉一下子全没了。

可他马上又想到了另一层:这是写信啊!写信能没有称呼吗?她现在除了这么称呼自己外,还能怎么称呼呢?如果她一开口就是“张希勤”或“希勤”,自己可能还会觉得她是不是有点轻率呢!

这不正显得她的端庄与自重吗?这有什么不好呢?

这么想着,尽管开始时的热情消失了,他却不由得对栁玉生出一股敬意。这,让他更高兴!

“栁老师,有事吗?”

刚发出信息,他就后悔了: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吗?你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这个吗?你怎么这么蠢哪?!他对自己这迟钝的神经痛恨不已!他时常埋怨上帝造他时怎么少装了根筋,搞得他往往反应迟钝。这迟钝的神经,让他吃了多少苦头!

还是赶紧解释一下吧,就是没事也不要紧,自己很喜欢与她说说话。

可他刚想打字,小鸟又叫起来了。

“怎么?没事就不能与你说说话啊?”

张希勤头一仰咬牙切齿!恨不得捶自己几下!天哪!天下还有你这么蠢的人吗?!

赶紧道歉吧。

“哦不,当然不——”可他的短信还没编好,小鸟又叫起来了。

“是这样:学校里元旦不是要搞演讲比赛吗?我听别人都说你学问渊博文笔精彩,想麻烦你给我们班写两篇演讲稿,可以吗?”栁玉打字的速度还真快!比他快多了!

“当然没问题!”一写完这五个字,他生怕小鸟又叫起来,就赶紧把它发了出去。

发出去后他又想到,字数是不是太少了?是不是显得没礼貌?再加上一句话吧。

“能为你做点事我非常高兴!”

这话发出去后,他的脸突然烧起来:唉呀!我这是说什么话呀!她会不会认为我太轻狂了而瞧不起我呢?

又等了会儿,还是不听见小鸟叫。他的心里鼓起潮来:她一定是生气了!她大概再也不会理我了!唉!你这笨蛋!怎么这么蠢哪!

再赶紧解释一下吧!

“对不起——”可他的短信还没编完,小鸟又叫了起来。

“对不起!刚才接了个电话,没能及时回你的短信。”

张希勤疑惑了,不知道那未编完的短信,是不是还要继续编下去。或者,说说别的话?说什么呢?

正犹豫着,小鸟又叫起来了。

“你真爽快!谢谢你!我大概什么时候能拿到?学生还要背还要训练,早点好,你说是不是?”

“明天应该就可以吧。”发出去后,他才想起来,人家说了“谢谢”,你怎么连个“不用谢”都没说啊?真是没礼貌!

赶紧补上吧。“不用谢。”

“怪不得别人都夸你!真是了不起!我啊,一个星期一篇也写不出来!别说一天写两篇了!”

“呵呵,小事,不足挂齿。”

“不打扰了,你忙吧!再见!”

“再见!”可说完再见,他便好生惆怅:要是能一直这么与她说下去,那有多好啊!

用手机说话,真是太方便了!

手机,真好!

 

那段时间,张希勤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要让学生学会演讲,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首先,农村地区的学生,普通话普遍不行。这就得从零开始。其次,要想读出文章里的感情,更非易事!因此,张希勤在班上选了两个聪明伶俐音色还不错的学生,从字音开始训练。尽管栁玉的普通话也是一级,可栁玉对如何让学生读出文章的感情,却不太清楚,因此,便要求与张希勤一起训练学生。

这对张希勤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喜事!他终于可以与栁玉在一起相处了!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这样,每天傍晚放学后,他们便在张希勤的房间里一起训练学生。

栁玉第一次进张希勤的房间时,张希勤好激动!

尽管事先已短信通知,尽管他们在别的地方经常见面,可是,一想到栁玉要到自己房间里来,张希勤的心还是克制不住地狂跳!

“张老师在吗?”

一听到栁玉的声音,张希勤腾地站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说:“请进!”其实,栁玉边说边进了房间。看着栁玉婷婷袅袅笑吟吟地走进来,张希勤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顾盯着栁玉的眼睛看,狂吸着她笑吟吟暖融融的眼神,全然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四个学生。

倒是栁玉大方。“张老师,我把这两个兵就交给你了!麻烦你哪!”

“哪里哪里!没什么没什么!”

说话间,栁玉已走到了他办公桌前。他也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后才发现栁玉还站着,便又站起来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请坐!”眼睛却一直盯着栁玉的眼睛。栁玉坐下了,他却还是站着。这时,他终于回过神来,房间里还有四个学生呢。“哦。你看——”

“你也坐啊!”栁玉笑吟吟地说道。

“哦?”张希勤这才发现自己还站着。“呵呵。”

“张老师,从哪里开始呢?”

“哦?哦。当然是从正音开始。我已把我们班的这两篇稿子上的翘舌音、鼻音全都注上了拼音。学生对这些音都搞不清,所以,要先把他们的读音教准。”

“哦?你拿来我看看。”

张希勤递过自己的稿子。

栁玉看了一下,便说:“这样吧:我先也把他们的这些音都标上,让他们读熟,然后,再训练他们有感情地读,好不好?”

“嗯。应该这样。”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晚上我把你们稿子上的翘舌音、鼻音都注上,明天再教你们读。”她扭头对她班的两个学生说道。

那两个“嗯”了一声便走了。

张希勤也对自己的学生说:“你们就按我说的念,知道了吧?”“嗯。”“先把音读准,把稿子背过来,然后再教你们怎么有感情地读。你们也回去吧。”那两个学生便带着稿子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他们隔着桌子相视而笑,眼神都火辣辣的!

对视了一会儿,栁玉扭头打量起张希勤的房间来。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几张课桌和一些日用品外,就课桌上的书堆最显眼了。

“你书真多啊!”

“只带了这些来。家里的更多。”

“哦?真是博览群书啊!怪不得这么才华横溢!”

“哪里!谈不上!”

“那是什么?”栁玉的眼睛盯着张希勤身后,“吉他吗?”

“嗯。”张希勤站起来,取下吉他,递给栁玉。

“你会弹吉他?”栁玉拨了几下。

“嗯。以前喜欢吹口琴,但口琴麻烦:隔不了几天就得洗;一个音坏了,一支口琴就报废了。都是中音6坏了。坏了又没地方修。所以,吹坏几支口琴后,就不想再吹口琴了,便买了吉他。”

“以后也教我弹弹,好吗?”

“没问题!你随便什么时候来都行!”

栁玉扭着头看了看,又说道:“那是录音机吧?”

“嗯,喜欢听听音乐。”

“你喜欢谁的歌呀?”

“这个吗,喜欢的就多了!宋祖英,彭丽媛,毛阿敏,韦唯,邓丽君,刘欢,刘德华,等等等等,”

“哈哈哈哈!”栁玉大笑起来,“你在背书呀?哈哈哈哈!”

“呵呵。”张希勤也笑了,“不过,我更喜欢器乐,小提琴,二胡,古琴古筝,笛子箫,钢琴长笛萨克斯,马头琴,葫芦丝,”

可不等他说完,栁玉再次大笑起来,说道:“还有吉他电吉他电子琴等等等等,哈哈哈哈!”

张希勤抿着嘴微笑着。

笑停了,栁玉说道:“那,你这儿磁带子一定不少啰?”

“嗯,有一些。”

“都有哪些呀?”

张希勤拉开左边的抽屉,“我这里全是磁带。”

栁玉走过来,“呀!这么多啊!”她迅速瞥了一眼张希勤,就仔细地看起磁带来,看了半天,挑了两盒,一盒小提琴,一盒长笛,“这个,等会儿我带回去听听。”她又拿出一盒,是邓丽君的,“现在,把这个放放听听。”

张希勤便放起音乐来。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两个人迅速对视了一眼,却又瞬间分开。两个人都低下了头。

不一会儿,张希勤又抬起头来,“这歌很好听!”

“嗯。”栁玉应了声,似乎漫不经心的。她抬起头看着窗外。

两个人边听音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两人谈着谈着,天色不觉黑了下来。

栁玉站起身:“我该回去做晚饭了。你晚饭吃什么呢?”

“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了。今天晚上可能吃面条吧。”

“那好,你忙吧,我也要回去了。”说着,栁玉便往外走。

张希勤忙站起来,送栁玉出门。栁玉上了门前的台阶后,转过身来,见张希勤还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自己,莞尔一笑,轻快地踏着台阶上去了。

那一笑,张希勤觉得,是从栁玉心灵的最深处射出来的!它就像一股强大的电流,迅疾冲过他的眼直击他的心脏!他的心里,一下子燃起熊熊大火!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B中由于房间不够,便把过去用来做实验室的一个教室拣出来,做集体办公室,路近、不在学校里住家的老师便都在这里办公。(张希勤后来了解到,综合楼上是还有两间空房间,但,学校没有房间的人不止两个,校领导也许是不愿得罪人吧,便把它们都空着。)大办公室里,一人一桌一椅。一般都是两张桌子并排,面对面坐两个人。总共有十几个人在里办公。

有时候,看书看累了,或者改完一大堆作业后,张希勤也会到坎子上面自己房间对面的大办公室去玩玩,或者闲聊,或者找人下下棋。

有个三十多近四十的老师也经常到大办公室里下棋,他姓左,个子矮矮的,一副嬉皮笑脸的流相。张希勤自打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浑身的细胞都与他反型。但,毕竟是同事,场面上的起码礼数他还是要尽到。但不久后他就发现,大办公室里能与他下棋的,还只有这个左家宝。其余的人,几棋一下,就没味了。只有这个左家宝,还要他动点脑筋。左家宝与其余的人下棋,不是除“马”就是除“車”。这让他不由感叹:这人哪!怎么就这么复杂!

大办公室里还有三个女老师,左家宝与其中的两个开起玩笑来,就不知世上还有“分寸”二字,什么话都说得出口。那些话,在张希勤听来,真是恶心至极!他本来以为,那些女老师应该会反感会生气,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们都只是笑着说声“讨厌”或者“你要死吧”,绝无别的言语或举动,而且,还是继续与他说笑,好像她们很享受他的这些言语举动一样。这真让张希勤百思不得其解!小说里的女人多尊贵啊!黛玉为了那么点极细小的话都能恼上好几天!多自尊哪!那才是如花的无价的真女子!难道,女人真像曹雪芹说的,一嫁了男人沾了男人的浊气,就全都变成了“鱼眼珠”?

这天中午,改过一大堆作业后,张希勤又走进了大办公室。左家宝正在和另一个老师下棋,叶大海坐在旁边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左家宝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的棋子“啪”一落,“将!你又完蛋了!”他抬起头来,一见了张希勤,便招手叫道:“来来来!下两棋!还是和你下棋有味!和你下棋,就是输了也有味!和他们下,就是赢了也没味!来来来!下两棋!”他的手直招。

“和他下你又要吃马屎呢!”与左家宝下棋的那个老师说道。

“你今天吃了几泡马屎了?”左家宝揶揄道。

“看样子你们都是马!而且都是喜欢吃马屎的怪马!”一个女声说道。

张希勤扭头看向身后,原来是夏老师进来了。她丈夫在信用社,他们就住在信用社里,离学校很近,直线距离只有百把米吧。她相貌平平,但因喜欢保养化妆,与这环境里农村里的妇女,一看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哈哈哈!”左家宝大笑起来,这种笑声在张希勤听来,实在刺耳!它与常人的节奏不同,重音不同:第三声最响!且声音又尖又锐!“我是马,你就是马子!你就是我的马子!夏月,你是我的马子吗?”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夏月就扭过脸笑骂道:“去死吧你!谁是你的马子!”这时她已坐下,背对着左家宝。

“来来来!我们好好地杀一盘!”左家宝对张希勤说道。

听了他们的话,张希勤真是别扭!心里直埋怨自己不该来!可既然来了,面对左家宝的邀请,他又不好意思拒绝。他只好勉勉强强地坐到左家宝对面。

刚走了两步,只听夏月说道:“左家宝我叫你以后嘴巴放干净点!你以后要再说我是你的马子,看我不捶死你!”

张希勤尽管与她背对背,但明显听得出,她这些话是带着笑声说的。

左家宝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张希勤直起鸡皮疙瘩。“我就要说!夏月你是我的马子!我说了!你来呀!你来捶死我呀!哈哈哈!我巴不得你捶!巴不得你天天捶!”说着,他又大笑起来。

“嗬嗬。老娘今天有事,今天不捶你。但账要记着!等哪天老娘闲了,再和你一起算!捶不死你!”夏月笑说道。

“哈哈哈!”左家宝又大笑起来,“好!你不管什么时候捶都行!晚上最好!你老公什么时候不在家?他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找我!哈哈哈!你先捶我!然后我再用鞭子抽你!皮鞭子!哈哈哈!”

“去死吧你!”夏月笑说道。

“你要谁死呢?那么恶毒?”又进来了一个女教师。不用说,是王娥,她要到四十岁了,却也整天不管深浅地与左家宝开着各种玩笑。这个办公室还有另一个女老师刘洋洋,就是张希勤来的那天告诉他校长办公室的那个女教师。她与夏月坐对面。她长得比夏月漂亮多了,只是那耳朵,总有点打眼。她丈夫在海船上,往往一两年都不回来。她丈夫的家就在学校旁边,所以,她也在大办公室里办公。但她稳重得多,让张希勤非常敬重。

“谁?除了他还有谁是该死的!”夏月说道,依然带着满腔的笑意。

“那肯定又是左家宝这个现世宝了!他又怎么得罪你了?说!我给你做主!”

“你骂谁是现世宝?你大大才是现世宝呢!”

“你大大才是现世宝!你一家都是现世宝!嗬嗬。”夏月说道。

“哈哈哈!你们两个又串通一气来整我? 哈哈哈!你们两个一起上我也不怕!保证让你们两个都舒舒服服的!”

“你个舌头害疔疮的!总有一天老娘不撕烂你的嘴!”王娥说道,也是带着满腔的笑意。

“哎哎哎!这棋怎么就死了?”左家宝说道。

“死了吧?死了好!死了就把你埋了!”夏月笑说道。

“把你埋了!”左家宝望着张希勤身后笑说道,“都是你们两个死丫头!害得我不能专心下棋!你们最好给我滚出去!”他一面摆棋子一面说道。说着,他又点着了一根烟。过去,他曾对张希勤说过:“你不抽烟?也不大喝酒?既不抽烟又不喝酒,还是男人吗?哈哈!”他这种短促的假笑,听起来还比较正常,不那么刺耳。

“我们才不滚呢!我们就要看着张老师怎么把你杀得片甲不留!专门喂你吃马屎!”王娥笑说道,“张老师!好好下!棋棋都把他杀得片甲不留才好!过去一天就称王称霸,现在好了吧?遇到克星了吧?”

“这两个小屄丫头好厌嘞!歇了你的屄嘴不行啊?”左家宝好像是被冒犯了,有点生气了。

张希勤浑身不自在!正好,这时预备铃响了,他赶紧说:“我第一节课,要上课去了。”便赶紧逃走了。

逃的路上,他想:幸亏栁玉不在大办公室!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个现世宝会说些什么!


路发又开始研究生时代的第四次“轰轰烈烈”了。“老兄,她太有味了!我希望这一次是真正的轰轰烈烈而且得到正果!”——多年来,路发已形成了习惯,心情好时就叫他“老兄”,不好的时候就叫他“老弟”(大概是因为觉得称呼‘老弟’有一种沧桑意味吧),所以,只要听他对自己的称呼张希勤就知道他的心情。他们不仅同年同月同日,而且连时辰都是一样的,都是日出卯时,所以,他们之间的称呼,便变动不居,没个准信儿。

 

学生的字音终于基本读准了,稿子也早就背过来了,于是,张希勤与栁玉便着手训练他们有感情地读。

这“有感情地读”,比正音难多了!既要把握停顿和轻重音,更要注意语气、语速、语调,还要配合适当的表情与动作。

张希勤把每篇稿子都范读了一遍,然后让学生学着读。可是,学生一下子根本把握不了那么多。

于是,张希勤便提醒每个学生该在哪儿重读哪儿停顿,每句的语气、语调如何。

可说了一遍后再让学生读,还是不行。

“张老师,我看,你最好把重音、停顿都标出来,语调的升降、语速的快慢也标出来,好让他们能照着做。”

“这——”张希勤想了一下,“好吧。不过,这不是一下子的事,你们把稿子都留在这,我晚上把这事做好。”

“那你们现在就回去吧。”栁玉扭头对学生说道。四个学生便都留下稿子,出去了。

又只剩下他们两个隔着桌子相视而笑。

两人闲谈起来。谈的无非是学生、学校方面的话题,所有的话题都很细小、琐碎,但,不管什么话题,两人都谈得兴致盎然、满面春风,两张脸一直像盛开的花儿一样绽放着。好多次,张希勤都想问问,栁玉有没有男朋友,可这话怎么也出不了口。他又想,就算她有男朋友又怎么了?只要她还没结婚,他就可以追她!

就算她结婚了,如果他真喜欢她,就不能追她了吗?

也能!

这么想着,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天,渐渐黑下来了。张希勤开了灯。

栁玉站起来了。

张希勤突然说道:“栁老师,就在我这儿吃晚饭,好吗?”

栁玉望着张希勤粲然一笑,“我已买了菜了呢。”

“明天再吃吗!现在,一天坏不了!”张希勤盯着栁玉的眼睛,眼睛里满是企盼。

“好吧。有什么好吃的呀?”栁玉笑盈盈地说道。

“呵呵,好吃的也没有,下午称了点排骨。你看,是下面还是煮饭?”

“下面吧。下面方便。排骨汤下面可好呢!”

“那好!你坐着,不管是看看书还是做点什么。我来下面!”说着,张希勤站起身。

“不!还是我来吧。你看书!我知道你喜欢看书!”

“呵呵。别拉了。今天是我第一次请你,怎么好让你劳动呢!要不,下次你一展厨艺,如何?”

栁玉望着张希勤火辣辣的眼睛,深情地笑着,不再言语。

张希勤走到煤气灶边。

他往锅里放好水后打着火,扭过身来,却发现栁玉就站在侧后。张希勤的眼睛马上燃烧起来。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确实不假!

张希勤觉得,一般人眼神的交流,都是始于眼球表面也止于眼球表面,有些人眼神的交流甚至只限于眼球表面上的一个点,而且这个点也稍纵即逝。但相爱的两个人,眼神却不断深入,由眼球表面深入眼球,最后直入心灵深处!直视无碍!

这种眼神,是这个世界最有魅力最有吸引力最让人迷醉的!!!

张希勤觉得,他与栁玉的眼神,现在,就已到了这个程度。

他好想叫声“栁玉”!可是,他就是叫不出口!

“水开还要等一会儿呢。”

“嗯。”

说了两句,又没词了。又只剩下四只火热的眼睛久久地相对。

看了会儿,栁玉莞尔一笑,扭过脸去。她漫无目的地看了起来。“哎,张老师,你练字啊?”这边桌子上有墨汁有毛笔,桌子下面有厚厚一叠已写了毛笔字的大裱纸。

“嗯。喜欢练练。”

“怪不得你的字写得那么好!”

“哪里!还早着呢!勉勉强强有点像字罢了。”

“嗬嗬。要是你的字都只是‘勉勉强强有点像字’,那,我们的字就根本不是字了!嗬嗬。”

“呵呵。话当然不是这么说!我是说勉勉强强有点像练过字的人写的字。”

两人一边等着水开一边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火辣辣的眼神融为一体,笑吟吟默然无语。

水,终于开了。面,也很快就下好了。张希勤拿碗装面时,栁玉说道:“我只要两块骨头就行。”张希勤怔了一下,忙说道:“好的!为了让你永远保持完美的苗条身材!”

吃完面,栁玉要走了。张希勤看着她,依依不舍到送出门。

这回,栁玉上了台阶后,没有回头。

张希勤有点惆怅。他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他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回味里。

 

“老弟,我要离婚!”一天,张希俭打电话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别瞎说!离婚可不是随便说的!再说,嫂子德性这么好!你到哪儿找去?!”

“不行!我一定要离!鲁月愿意嫁给我!我太喜欢她了!说老实话,我现在已经与她住在一起!我一天也离不开她!我必须离婚!”

张希勤顿了一下,脑子飞快地转着:他打电话给我,说明他还没有下百分百的决心,还想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否则,他直接回来办不就行了,要与我说干什么?不行!我必须掐掉他的念头!该说什么呢?必须找准软肋!他很快想到了一点。

“喂!怎么不说话啊?”

“老大,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鲁月就一定能对你死心塌地吗?她既然这么快就委身于你,你觉得她够尊重吗?说个浅显的道理:她既然能这么快地委身于你,她就一定也能很快离开你委身于别人!”

“你瞎说!不许你侮辱她!”张希俭在电话里咆哮着。

“哥,你先冷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你觉得你什么东西吸引她?你的那点钱?比你有钱的多的是!你长得帅?比你帅的也多的是!”

“可是,又帅又有钱的,”张希俭的语气里满是骄傲自豪,“谁会到工地上来啊?就是来了,能看上她吗?你也太多心了!”

“老大,不是我非要泼你冷水!我建议你至少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她确实不仅长得好德性也好对你也忠贞不二,你再提离婚不迟。”

“这——。不行!我觉得她就是上帝为我造的!她已经是我的女人!”

“再说,你以为她父母会同意吗?”

“就算是她父母不同意也不要紧!只要她同意就行!”

“也不能就这么简单吧?她父母的意见、爸妈的意见,还有望望外公外婆的意见,都不是可有可无的!另外,还有嫂子!她愿意离吗?”

“不行!谁反对也不行!这个婚我是离定了!这几天我走不开,过几天我闲一点了就回来办手续!你先把这话在家里说一声。”停了会儿,他又说道:“你也太婆婆妈妈了!”

“那是不可能的!要说你自己说!这种话我可不会替你说!”

“老弟你真是顽固!我给你换个这么漂亮的嫂子,有什么不好?!”

“哥!我劝你还是要三思!离婚对孩子的负面影响太大了!望望那么可爱,你不会希望他这么小心灵就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吧?你不会希望他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中吧?”

“你太多虑了!望望我自然会照顾好的!我们离了对他不会有多大影响!”

“这你就不懂了!夫妻离婚,受伤害最深最严重的,不是夫妻双方,而是他们的孩子!许多走上犯罪道路的未成年人,都是因为父母离婚后得不到良好的教养而导致的!这个问题,你一定要注意!孩子越小,心灵受伤越严重!而且,许多是终身不可恢复的!”

“你别吓唬我!”但说了这句,张希俭停了一下。

张希勤突然明白,这,才是哥哥的软肋!他知道,哥哥的心,终于松动了一点。他决定乘胜追击。

“这样吧,你还是冷静一段时间,再观察观察,再细细想想,好不好?”

“我有事去了。再见!”

“再见!”

 

放下电话,张希勤的心却有点隐隐作痛:哥哥碰到了好几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自己到现在,却一个这样的也没碰到!

栁玉这几天不知怎么了,见了他尽管脸上还有笑容,可是,再不如从前那么灿烂;眼神再不像过去那么像火一样地从心底燃烧起来,而只是停留在眼球表面。有时,这些甚至都稍纵即逝。

这一切,都让张希勤莫名其妙!他不知道是栁玉变心了,还是自己得罪了她,或者,她的男朋友影响了她。更让他苦恼的是,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弄清真相!

如此煎熬了几天后,他又接到了他哥哥的电话,这回,张希俭倒没有再谈鲁月,也没有谈女人,而是谈了些家事。在谈话的过程中,他就想到,既然哥哥是风月老手,也许,他能帮他。于是,他便第一次对哥哥谈起了自己与女人的事。但是,还是说得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而且,尽管他知道叶大海不在房间里,还是尽量放低声音,使张希俭老是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说了会儿后,张希俭终于明白了,他说道:“你这傻瓜!你说的那些足以说明她已爱上你!可是,你迟迟不敢向她说,她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她,所以才这样!还有,你那天晚上应该送她到房间里去!黑地里你让她一个女人独自回去,肯定错!”“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怎么办?找机会向她表白啊!亏你看了那么多书!对女人还是一窍不通!”

挂断电话,张希勤又激动又困惑。“找机会”,“找”什么“机会”呢?机会应该有,只是该如何表达呢?就直接说“栁玉,我爱你”吗?怎么觉得这话这么难说出口啊?!她真的爱上我了吗?她那么漂亮,追她的男人肯定不少!优秀的肯定也多!她真的会爱上我吗?如果真的爱上我,怎么又会对我这么冷淡呢?真的就因为我没有向她示爱那晚没有送她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该怎么做呢?

灯忽然灭了。

张希勤先以为是灯坏了,可是,向外面一看,刚才还通明的灯火,全不见了,他才知道,是电停了。他拿出蜡烛,点燃,又陷入了沉思。

小鸟突然叫起来。

是栁玉!张希勤一阵激动!忙打开来看。

“张老师,你有蜡烛吗?黑灯瞎火的,我好害怕!”

“有。我马上送给你!”

他先拿了一支,想了一下,爽性把剩下的几支全拿上。打上电筒,他出了门。

一想到终于要进栁玉的房间了,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别说进栁玉的房间了,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单独进过一个年轻姑娘的房间!何况又是这样漆黑的晚上!

栁玉的房间在这幢教师房间的尽头。再走过去,走下一个小土坡,就是学校的菜地,围墙角边就是学校的厕所。栁玉的房门大多数时候都是关的,偶尔路过时开的,他也只敢快速扫一眼,就像做贼一样。姑娘的“绣房”到底什么样,他还从来没见过!一想到就要进栁玉的房间了,他的身子又激灵了一下。

这幢平房里的教师大多不在里住,因此,黑咕隆咚的。在里的教师,基本上都住在综合楼后面的那两栋宿舍楼里,综合楼上也住了一些。。

“张老师吗?”栁玉已站在了门口。

张希勤一阵激动。“是。”

他把蜡烛递给栁玉。想进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么多啊!嗬嗬,只要一支就行了。明儿我也去买一打来,免得停电时就不知怎么办好了。”说着,栁玉从张希勤手里抽出一支蜡烛,向房里走去。

“我带来了,你就都拿去吧!区区微物,何足挂齿!”他仍然站在外面。

“你带了打火机吗?”

“唉哟!马大哈!没想到这个!我去拿!”说着,张希勤快速往房间跑。

“嗬嗬。你可真是个马大哈!”身后传来栁玉的笑声。

张希勤拿来打火机时,栁玉不在门口了,而是坐在房间里。

张希勤进了房间后没走几步,就碰到了什么东西,应该是挂帘吧。尽管有电筒,却好像全然无用。他只是急急地走着。不一会儿,他又碰到了什么,碰得“叮叮当当”地响。他明白这肯定是风铃。走到桌子边,把栁玉拿的那支蜡烛点燃,把剩下的蜡烛放在了栁玉的桌子上。想了想,把打火机也放在了桌子上。

“请坐!”这回,张希勤终于看到栁玉的笑脸了。“你还没到我房间里来过呢!”

“呵呵。还真是!”张希勤就势坐了下去。

两人又四目相对,微笑着。

 

从师范读书开始,张希勤就一直坚持运动:每天早上四点半就起床,洗漱好后就长跑,从三千米到四千米再到五千米;白天不是打篮球就是打乒乓球或者打羽毛球;还有力量训练。他不仅是他们班篮球队的主力,也是校对的主力。一米八三的身高,在篮球场上可真是一道风景线。

可是,教书后,待的这两个学校都没有运动场地。别说长跑打篮球了,就连乒乓球都没得打。但,早起的习惯还一直保留着,只是,时间有了变化:除了夏天还是四点半,其余的,都是五点左右。起来后,先做做自编的体操,从上到下活动活动,再练半个小时的养生气功。哑铃、臂力器、拉力器,有空就搞几下。

这天早上,一醒过来,脑子里就满是栁玉。他一边做事,一边愉快地回味昨晚的情景。

坐下后,便四目对视。两人的眼神里都满是火。现在,终于可以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地看了!谁也不想移开目光!谁也不想做任何别的!就那么火辣辣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要是能一直这么看下去,该有多好!张希勤想。

还是栁玉打破了沉默。她嫣然一笑,说道:“晚上停电,这还是第一次呢。”

“嗯。”张希勤脑子里别的细胞终于又活跃了起来。“大概停不了多久吧?等会儿应该就要来了吧?”

“刚才我真是害怕!电突然一下子停了,黑漆漆的,又没有蜡烛,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向你求救,嗬嗬。”

“呵呵。小事。”顿了会儿,他又说道:“能为你做点事,我非常高兴!”

栁玉粲然一笑。眼神又火辣辣起来。

张希勤又如饥似渴地吸起她的眼神来,真美啊!要做神仙,哪要到天上去啊!与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神仙!

栁玉扭过脸去。张希勤只好也移开了目光。栁玉真是细致!这平房本来破破烂烂的,这一进里别的老师的房间,基本上都只有桌椅板凳,顶多还有一张床,简简单单空空荡荡的,风一吹,灰尘就从瓦缝里落下来,到处都灰黢黢的,人进去了,根本就不想多待。但栁玉却从齐檐口处做了个平顶,用白报纸糊了起来,刷了石灰的墙壁上,她贴了不少条幅和日历画。床上挂了帐子,靠门那边挂了块蓝色的厚布,床与墙壁之间,在伸出的帐竿子上挂的是挂帘,挂帘看上去也像是用日历画做的,它与布幔好像形成了一堵隔墙,把这破房间隔成了两个部分,这边的部分,好温馨好惬意!风铃挂在这边伸出的帐竿子上。

见张希勤仔细打量房间,栁玉说道:“这房子太破了。什么时候也住进楼房就好了!”

“快了,马上就要再做一栋宿舍楼了,这栋破房子,马上就要拆了!”

“大家是都这么说,可是,真要做好,住进去,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

张希勤望着栁玉,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栁玉还真厉害!

“哦。呵呵。还是不说了吧。”

“嗬嗬,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会读心术的!”栁玉做着鬼脸说道。

“哦?是吗?”

“你刚才在想,以后分房间的时候,我们的要是分在一起就好了!是吧?”栁玉狡黠地望着张希勤。

“嗯?”张希勤惊奇地叫了声,“你不会是学了巫术吧?”他的脸上也是狡黠的笑。

“哈哈!”栁玉一声脆笑。她扭过脸去,见窗帘子有点鼓,就伸手把它拉平。

张希勤看了看栁玉的桌子,上面也有一个录音机。

“你刚才在听音乐啊?”

“你晚上一般做什么呢?”栁玉的声音几乎与张希勤的同时出口。两人相视一笑。

“噢。看书。主要是看书。”

“作业呢?教案呢?”

“这些事,白天就行了。”

说了这么几句,又停了,两人又对视起来。

过了会儿,栁玉抿嘴一笑,说道:“唉哟!你看我这人!还没倒水给你喝呢!我给你倒杯水。”

“呃——,”张希勤想说“不用了”,可又一想,倒了水,就可以再坐会儿了,便说道:“那好!谢谢你!”

“谢什么呀!‘区区微物,何足挂齿!’”

两人都微笑起来。

栁玉拿了个玻璃杯,用开水滉了一下,倒了大半杯,递给张希勤。张希勤伸手接时,手指碰到了栁玉的手指,突然像被电打了一样。那种感觉,好美妙!他好想抓着栁玉的手不放。可是,栁玉已抽回了手。

现在,他的身子、他的心,又颤了一下,好像又触到了栁玉的纤纤玉指一样。他停了一下,又仔细地回味着,微笑着。

“我那天到大办公室去时,听到你弹吉他。弹得真好!”

“你到大办公室去了?”一听到这话,他马上想到了左家宝,心,不由一紧。

“嗯。左老师不是带我们班语文吗,我去拿期中考试的分数。”

一听到“左老师”三个字,张希勤的脸色马上变了。他不知道这个活宝会对栁玉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但他又无法叫栁玉不要理那个现世宝,这股气又只能憋在心里,因此,他只是含含糊糊地“哦”了声。

“怎么?你不高兴?”

这栁玉还真敏感!

“哦,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不高兴?”栁玉好像不搞清楚不罢休。

“咳!你提他我就想到了些不愉快的事。”顿了会儿,他又说道:“与你无关。”

“什么‘不愉快的事’呢?”

“不说这个,好吗?”

栁玉不再说了。但也没有再四目对视。两人都感到,气氛有点变了。

张希勤端起杯子,感觉不烫,便喝了一大口,但,马上喷了出来:水,太烫了!

“你怎么了?烫了吧?我来看看!”栁玉说着走过来。

“你这什么杯子?我端着不烫,便喝了一大口,谁知,这么烫!”

“对不起!我先忘了提醒你!这是双层玻璃杯。保温的。我看看,一定烫坏了吧?”栁玉站到张希勤的身边,弯着腰低着头要看张希勤的嘴。浓烈的女人气息扑鼻而来!很快包裹了张希勤!她的胸脯挨着张希勤的肩。张希勤一阵头晕目眩!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他还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过女人!更别说接触了!他一把搂住栁玉的腰把她揽到怀里。

栁玉也不挣扎,就势倒在了张希勤怀里,两手轻轻箍住了张希勤的背。

张希勤先贴了贴栁玉的脸,然后便疯狂地吻起来。

栁玉伸手碰倒了蜡烛。

 

这一天到晚,张希勤都处于亢奋状态。他的脸上总是喜气洋洋,脚上就像装了弹簧,步履轻快。好几个老师见了都说他“定有喜事”!他只是微微一笑。

这天几次碰到栁玉,张希勤都火辣辣地看着她。可是,栁玉却不再像以往与他四目相对,而是看一眼后就低下头。但是,脸上却满是笑容,甜蜜的笑容!这种娇羞的模样更让张希勤受用!他又想起了过去。不过,那时与现在,有着质的区别!异性之间,有过身体接触比没有身体接触的,那是有着天壤之别!现在,见了栁玉,他就想把她搂在怀里,就像昨晚一样!

昨晚,两人疯狂地互吻后,张希勤右手把栁玉紧紧地搂在怀里,左手插在栁玉的秀发里抚摸着,与她脸贴着脸,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栁玉,我爱你!”栁玉的下巴伏在他的肩上,也小声地说:“希勤!我也爱你!”张希勤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而且是心爱的女人偎在自己怀里说爱他,他的心,又一阵剧烈颤抖!从未有过的激动!他把栁玉搂得更紧,在她的脸上、耳朵上、颈子上疯狂地亲吻!“唉哟!我的腰要断了!你抱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了!”栁玉娇喘道。张希勤略微松了点劲,但仍然紧紧地搂着栁玉。“希勤!我一见到你就爱上了你!你这么帅!又这么高这么壮!学问又渊博!又多才多艺!你以前肯定有过不少女人吧?”“没有没有!一个也没有!”“你不会骗我吧?你这么优秀的男人,会没有女人追你?骗人可是小狗噢!”“呵呵。真没有!”他的心里又闪过那个倩影,但,马上又回到了现在。“我的毛病一大堆呢!”“哦?是吗?这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会看不上我呢!”“怎么会看不上你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呢!”“我是谈过,但,吹了!不合适。他连你一半都比不上!”张希勤不由自主地又把栁玉搂紧了点,栁玉又“唉哟”了一声,张希勤只得又放松了点。“栁玉!我爱你!我愿爱你一辈子!不!是生生世世!”“希勤!我也爱你!”两人又疯狂地亲热起来。亲热一番后,张希勤含住栁玉的舌头,忘情地吮着。

电灯突然亮了。

两人都一惊。本能地坐直了身子。张希勤本能地看了看窗子,尽管刚才已注意到窗帘是拉起来的。栁玉却看向了门,尽管她其实根本看不到门。张希勤也顺着栁玉的眼光看去,门,是开着的。

“走吧。”栁玉说着,又亲了张希勤一下,站了起来。

张希勤也只得站了起来,尽管依依不舍。

张希勤向门口走去,栁玉跟在后面。

要到门边时,栁玉突然抢前一步,关上了房门。


 

这些情景,已被张希勤回味了无数遍。这一天到晚,他都沉浸在这种巨大的幸福里。

中午,张希勤正在改作业时,小鸟又叫了起来。

张希勤一阵激动!

可是,拿出手机一看,却是堂弟张向阳的。他在上海一家大酒店做厨师长,年薪八万。也是个情场老手,真可说是“阅尽人间春色”。而且,他们酒店里还有不少少数民族女孩和外国女孩,他与其中的许多都发生过关系。这些事,他对张希勤这堂兄从来是毫不隐瞒。过去,一回来就与他谈他在女人身上取得的辉煌战绩。现在,张希勤买了手机,他便经常与他打电话发短信。当然,许多时候,都只是闲聊。他因为职业的关系,节假日是根本回不来的,只有平时闲了,他才会抽空回来看看父母,但也都只是待上天把就走。每次回来,他都要邀张希勤见见面聊聊天。他与张希俭聚的时候多。张希俭的公司要请客,基本上都是到他们酒店去。

与张向阳聊过几句后,他把手机往口袋里放,可是又想,今天到现在还没给栁玉发过短信呢。与她说说话吧。

“亲爱的玉!亲你!干吗呢?”

昨晚回来后,他就给栁玉发了短信:“亲爱的玉!深情地吻你!今晚好幸福!希望这种幸福我能体验一辈子!”“亲爱的希勤!亲你!在你怀里好幸福!我也希望能爱你一辈子!”

“写教案。你呢?”

张希勤的眉头皱了一下。但,还是快速地回了短信。现在,手机上的键盘他已很熟悉了,打字也比过去快多了。

“我今天要回去。看看我妈妈。再见,亲爱的!亲你!”

张希勤好失望!他本来想晚上还到栁玉那儿去呢!她却要回去!不过,看她妈妈也是应该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想到这句词,张希勤又释怀了。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说得太好了!何况,这也见得栁玉的孝心。这更让张希勤敬重她了。

“是该回去看看她。再见!亲爱的玉!紧紧地拥抱你!深情地吻你!”

 

十一

发完短信后他突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四啊。明天不就是星期五了吗?栁玉明天不就回家了吗?犯得着今天还特意回去看看妈妈吗?这话,不像是真实可信的理由啊!难道是她妈妈身体又不舒服?应该是这么回事。咳!这迟钝的神经!刚才怎么就不知道问问啊!可是,她只是说回去“看看妈妈”啊!并没说她妈妈不舒服啊!假如不是,我却这么问,岂不是犯忌吗?那可就真是冒失鬼了!还是没问的好。

本来,张希勤想那天晚上再到栁玉房里去,他甚至想,也许头天晚上没做成的事,那天晚上可以做成呢。

头天晚上,他们走到房门边时,张希勤没想到栁玉突然抢前一步关上了房门,转身又扑进了他怀里。这真让张希勤喜出望外!他怎么也想不到,栁玉今晚不仅不拒绝,还这么主动!他又把栁玉紧紧地抱在怀里,疯狂地亲她,手也开始在栁玉身上游动。先是摸她的秀发,再摸她的背,再摸她的屁股,他感到栁玉的屁股马上绷紧了,但是,她没有躲避。他的右手又从下面游上来,滑到栁玉的左胸前。没想到,栁玉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急促地说道:“你该走了!”便开了房门。

想到这里,张希勤的脸微微发烫。他突然想到,是不是自己的举动吓着栁玉了?她是不是预感到自己今天晚上还要去她的房间而且有可能会变本加厉?难道她觉得我过分了?可是,是她自己关上房门又扑进我怀里的啊!情侣间的这种亲热,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应该不会觉得我过分吧?

今天晚上去不成了,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她都不在里,最快也要到下周一了。一想到这么多天都不能与栁玉亲热,张希勤不禁浑身发起燥来。他就像刚尝了一口母乳就被断奶的孩子一样地饥渴焦躁难受!“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古人说得真是太形象了!

张希勤拿过吉他,试了几下后弹了一曲《草原之夜》。这是他非常喜欢的曲子。他边弹吉他边想象着栁玉坐在他的对面,会心地听着,微笑地看着他,甚至轻声和着他的琴声,就像歌里唱的“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那,该有多好!其实,当初他就是因为喜欢这句歌词,才买了吉他的!他经常想象着他在弹吉他他心爱的女人偎在他身边伴着他的琴声,那是何等美妙何等幸福啊!最好是春天,百花盛开百草繁茂的季节,坐在草地上,花丛里,溪水边,鸟儿们在天上欢快地唱着,他在花丛里愉快地弹着!心爱的女人偎在他身上甜蜜地和着!上帝啊!让我至少做一次这种神仙吧!至少体验一次这种极乐的幸福吧!哪怕为此赔上我的生生世世!

栁玉不也说过想跟我学吉他吗?下次问问她,是不是愿意学。如果她真的愿意,那就太好了!那我们就真的可以成“知音”了。

可是,星期一来后,栁玉却显得冷淡起来。这让张希勤不得其解。不过,他现在可以发短信给她,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栁玉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既不叫他“亲爱的”,也不“亲”他。而且,说了两句就“再见”了。这可让张希勤纳闷!问又问不出来,这可真让他傻眼了!

吃过晚饭,他走上坎子在上面的平台上站了一会儿。栁玉的房间里亮着灯。门是关的。可上面这栋房子里还有个房间也亮着灯。因为是晚上,他分辨不出是谁的房间。这房间的门是开的。不一会儿,只见左家宝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手拿着牙刷一手端着刷牙缸。见到张希勤,他打了个招呼,顿了一下,又说道:“张老师,等会儿到你那儿去杀几盘?好好地杀几盘!好好地过个瘾!”

张希勤真想拒绝。可是,他却本能到回答道:“好啊!奉陪到底!”话还没说完,心里就悔了。他实在不愿与这个他一直在心里叫“活宝”或“现世宝”的东西在一起。可是,同事之间,总有个见面之情,也不好过于拒人千里之外。“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古人的智慧,真让人佩服!

但他心里的那个疙瘩,却堵得他发慌。

一晚上,他根本想不出什么棋来,以致左家宝竟然连赢了他三盘。他低着头挥挥手:“以后再下吧。”

把左家宝打发走了,关上房门,他和衣往床上一倒。过了会儿,又伸手关了灯。

他就这么一晚到天亮。

 

十二

这一个星期,栁玉都冷冷的,搞得张希勤莫名其妙。现在,学生已训练得差不多了,无需再每天练习了。这一个星期,栁玉都没叫学生到他这儿来,当然,她自己也一次没来。

张希勤可真是堵得慌!给她发短信,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上句把就“再见”了,毫无说话的欲望。上课前也看不到她了,她总是要到上课铃响了以后才从房间里出来。偶尔在校园里碰见了,她也只是低着头,好像根本没看见他。

世上好事难成双,坏事却往往是接二连三。

一天晚上,张希俭打电话给他说,鲁月不见了!打她手机也总是打不通,问别人,也没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张希俭差点急疯了!张希勤只好安慰哥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如果出了意外,她家里人还不要去找她啊!“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那——,哦,明白了。如果她真离开了你,那只能说明她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东西!值不得你怎么在意。”“别胡说八道!”张希俭咆哮道,顿了会儿,大概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便又恢复原来的腔调说道:“老弟,你说得轻巧!我能不在意吗!我实在是太喜欢她了!……”张希勤无言以对,只好任哥哥说完,然后说了几句闲话就挂了。

“水性杨花的东西”?栁玉是不是又看上了别人?或者还有人在追她?她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对我冷淡了?

这真让张希勤浑身一激灵!他尽管知道有许多男人都追柳玉或者想追她,但自从与柳玉有了肌肤之亲后,他就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现在,这种可能突然变得如此强烈,张希勤不禁懵了!他好像脑袋突然受了重重一击!更糟糕的是,他连这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他像一下子闯入了南极白光,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与栁玉一番亲热后,“栁玉”,简直已成了他心灵的一部分!现在,想到“栁玉”要离他而去,简直就像是把他的心给剜掉了一半!那种痛,无以言表!

那几天,他就像掉了魂一样无精打采,无情无绪,做什么都没心思。

一天中午,他没事可干,拿了本书,还没看几句就放下,根本看不进去。他丢下书,信步走出房门走上了台阶。听到大会议室里有下棋的声音,他走了进去。

里面是另外两个老师在下棋,他便站在旁边看。也不知他们下了几棋后,只听门边传来了一阵对话声:“我说得没错吧?左立青还是可以教化的,不像祖兴红那几个,那几个纯粹是朽木不可雕也。”这是左家宝的声音。张希勤没理会。“嗯,左立青这次进步不小!你功不可没啊!”栁玉!这是栁玉的声音!张希勤不禁扭头看了一下。只见左家宝、栁玉几乎是肩并肩走进了大办公室。张希勤心一沉,眉头一皱。栁玉的目光也碰到了张希勤的目光,她好像有点尴尬,马上低下了头。“栁玉,左立青还要靠你这英明班主任多多教化啊!”听到他这么直呼“栁玉”,张希勤恨不得当胸就给他一拳!再看栁玉,正满面笑容地望着左家宝呢!张希勤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猛地堵上了块千斤巨石!血液好像一下子全都回流了!这时,左家宝已走到他的办公桌边。(他尽管在前面的平房里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但,他在大办公室里也搞了个办公桌。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喜欢人多热闹。)他从抽屉里拿出个什么递给栁玉。栁玉接过后扭身就走了。张希勤好像看见左家宝捏了一下栁玉的手,栁玉只是望着他妩媚地笑了一下,并没生气的样子。

张希勤一下子好像冷冻住了。

“你们两个下什么棋呀!过去过去,让我和张老师下几棋!”左家宝边点烟边走过来说道。

“你和他下又只有吃马屎的份呢!”

“不见得!那天晚上我连赢了他三棋!他不是不可战胜的!”

张希勤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木偶,好像有一个人把他往椅子上按了一下,他便顺势坐了下去。棋,很快就有人替他摆好了。

他便下起棋来。可是,他连一步棋也看不到。很快,他就输了一棋。

“张老师今天怎么了?好像掉了魂似的!”

“不是身体不舒服吧?”

他好像听到云端有人说话。

“这栁玉也真是!原来那男友先是把她给甩掉了,现在,不知怎么的,又要与她和好!上星期到她家来了。”这好像是王娥的声音。这声音把张希勤一下子拉到现实中来。

“栁玉也真是没志气!要是我啊,就不理他!不就是考了个什么研究生吗!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夏月。

原来如此!

张希勤好像从迷梦中一下子醒了过来。心,针扎似的痛!但他只是说了一句:“再来。”

这回,左家宝连输三棋。

 

十三

“爱”?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情”?

“一看到你我就爱上了你!”哈哈!哈哈哈哈!

“研究生”这三个字怎么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将这所谓的“爱”给击了个粉碎?!

栁玉“爱”我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啈啈!“他连你的一半都比不上!”哈哈!哈哈哈哈!“不合适”!哈哈!哈哈哈哈!

看来,这“研究生”应该是她的一个同学,或者,沾点亲带点故也有可能。不管是什么关系吧,反正,应该是在他还没考研时就与她谈了;考了研究生后,大概又把她给甩了,她便与我,怎么说呢,算是谈上了吧。这“研究生”为什么会甩她呢?要么是觉得自己身份地位变了,高了,可以找更好的也应该找更好的了。或者,他确实已经与别的女孩谈上了。但是,大概这女孩又因为什么原因把他给甩了,他很痛苦,所以,便劣马吃起回头草来,重新找上了栁玉。

应该是这么回事。

我“爱”栁玉吗?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我不“爱”栁玉吗?

可我为什么见了她就兴奋听到她的声音就激动?我脑子里为什么满满的全是她?即使现在,一方面我鄙视她瞧不起她,可另一方面,只要见了她,我的体内为什么又总是阵阵冲动?

更重要的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

那段时间,张希勤的脑子里全是这些问题。这些问题纠缠在一起,让他心如乱麻!

他与栁玉,已有段时间没发短信了。

开始时,只要听到鸟叫,他就莫名地兴奋,尽管知道基本上不会是栁玉,可还是心存侥幸似的想着是不是她,好希望能看到手机屏幕上再次显示“栁玉”二字。可是,无数次的失望后,他终于绝望了:看来,这辈子是不会再在手机上看到“栁玉”二字了。

他哥哥张希俭现在也与他一样,正在为女人心痛。鲁月的下落终于知道了,可这,却让他彻底绝望!他的老板有一次看到鲁月后,就把她调到他办公室做杂务,很快,两人就到了一起。老板给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换了手机,她便基本与世隔绝了。当初,老板要调她时,他尽管不乐意,可因为不仅轻松,工资还高不少,鲁月高兴得只是跳起来欢呼,他也只有陪着笑。没想到,他老板竟安了这个心!要是别的男人,他肯定要去找他甚至修理他一顿!可是,这个男人,他只有忍气吞声:一个瓦匠,一个农民工,到哪儿去找一年能挣三万块钱的好差事?要知道,他弟弟还是国家教师呢,一个月才八百块钱!一年还不到一万!再说,他是鲁月的什么人?“情人”?人家现在已经不把你当情人了!你有什么资格去找人家碴子?

张希俭尽管气得既大骂老板不是人,有了几个臭钱便女人玩了一个又一个;又大骂鲁月不是东西,见钱眼开唯利是图。“他妈的女人!什么东西!不过是他妈的金钱的奴隶而已!什么‘爱’什么‘情’!统统都是虚的!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实的!他妈的女人!”

——喜欢在女人身上寻欢作乐的张希俭,终于被女人给深深地戳了一刀!

哥哥的这番话张希勤深有同感:栁玉,归根结底,还不是爱“名利”二字吗?!哪有什么“爱”什么“情”可言?

不过,从她的角度出发,作出这种选择,也属正常,何况,她本来就与他谈过,本来就是所谓的“有情人”。

也许,与他在一起,比与我在一起,她会更幸福。不,不是“也许”,而是“一定”!你一个月八百大块钱,还要养父母补贴家用,能有几个钱到她身上?!

祝她幸福吧!


 

十四

天上,传来了阵阵雁鸣,那“嘎嘎”的叫声,让人心烦意乱。山上,开始变得五彩斑斓:树叶,有的红了,有的黄了,有的枯了。不久前还“淙淙”欢唱的小溪,许多,歌声都已小了,有的,甚至完全停止了歌唱。好像天地的生机,都已开始逐渐淡下去。

秋。越来越深了。

这儿是丘陵地带,到处都是山。张希勤喜欢爬山,他已把周围的小山几乎走了个遍。群山中还有座不小的水库,碧波荡漾的,让这群山一下子有了灵气。水库边有人出租游艇和小木船,既可以在游艇上兜风,也可以自己划着小木船在水库里自在地泛舟。但到目前为止,张希勤还一样也没玩过。他倒是很想在水库里好好地畅游一番。

山上的树,长得太散漫了,这儿一棵松树,那儿一棵枫树,这儿一棵刺槐,那儿一棵栎树,总之是移步换景景景不同。但,有些地方,却又是一大片枫树,火红火红的,可真是火红的海洋!

秋天的山,比夏天的,美丽多了!夏天,只是一片绿,未免显得单调了许多。

山上许多地方都有青石板,山腰上,山顶上,树丛中,小溪边,到处都是。

张希勤经常走的路上,就有不少青石板。他最喜欢其中的两块,一块在山顶上,在那儿,能看到下面的一马平川和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以及群山中碧波荡漾的水库;一块,在小溪边,在那儿,春夏秋三季都能看到各色野花,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能听到淙淙的溪水声。

傍晚,他常常散步时来到这儿,或是山顶上,或是小溪边。许多时候,他都会在这两块青石板上坐会儿躺会儿。看看山下的风光,看看山林的美景,看看水库里的碧波碧波上的游艇,看看花开,看看花落,看看蓝蓝的天空看看天空中云卷云舒,听听溪水的歌唱,听听小鸟的啁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应该是进了大学校园以后吧,他便喜欢这么做。过去,这样做总会使他澄心静虑去妄存真,身心俱净神清气爽。有时,他也会带上吉他,在深林中弹上几曲。

这一向傍晚放学后,张希勤总是坐在那块山顶上的石板上,看着下面,看着学校,想着学校里的人和事。他想让脑子里的乱纱能够呈现一幅清晰的图像。可是,现在,他发现,脑子里许多东西都净化不了,坐了许久,他不但理不清,反而觉得越理越乱。

想不到,第一次恋爱的经历,竟是如此!如此的短暂!如此的匪夷所思!

这能叫“谈恋爱”吗?

张希勤仰天长叹!


 一天上午,他碰到栁玉时,栁玉抬眼扫了他一下,脸上好像还闪过一丝笑意,只是,有点尴尬。这让张希勤很意外。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又颤了一下。

尽管他多次在心里说,栁玉也不过是个追名逐利的凡女俗人而已,既没有“爱”,也不值得“爱”,可是,奇怪的是,只要看到栁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有点迟滞;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就会发生感应。他甚至为此瞧不起自己,甚至在心里说下次见了她,一定要“狠”一点!可是,下次见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目光有点迟滞,心灵有点感应,眼神,大概总是柔柔的吧。他在心里长叹:这,就是“爱”吗?我是真的“爱”上她了吗?可我的理智明明告诉我我不是这样啊?真是莫名其妙!难道我身上竟有两个我吗?

第二天中午在办公室与左家宝下棋时,王夏二人唧唧咕咕地谈了一中午,好像都是谈栁玉。张希勤一面下棋一面捕捉着她们的谈话。可她们竟像地下党接头一样,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声音时高时低,张希勤只能听到一鳞半爪。但通过这一鳞半爪,张希勤也明白了:那“研究生”又把栁玉给甩了。栁玉好像差点寻死。

张希勤的心,一震!不由对栁玉千怜万惜起来。傻丫头!怎么能寻死啊?世上就他那么个男人了吗?!他算什么男人!

张希勤也无心下棋了,随意地输了一棋后就回了房间。

可是,回房间后,他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发短信安慰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幸灾乐祸?更何况,这还只是自己耳闻的,还只是耳闻了一点点,你知道真相如何?你怎么知道她们说的就是真的?

反过来覆过去地想,始终想不明白拿不定主意。

傍晚放学后,待学生都走了,他又出了校门向后面的小山上走去。在山顶上的那块青石板上,他略坐了会儿。然后,他又往后面走去。往小溪边走去。

听到小溪的水声时,他看到小溪边的青石板上坐着个人。

他眨了眨眼睛,是她!没错,是她!

栁玉!


 

十五

张希勤一下子竟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该不声不响地走开,还是应该过去与她谈谈。

他一时站在了那儿。

栁玉抬眼看到了他。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地低下头。

张希勤不知道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一眼好像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把他吸到了她身边。

两人就那么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对视。

张希勤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近处的树,看着下面的水库,听着小溪潺潺地流着。

这是什么声音?好像有人在嘤嘤嗡嗡地哭。

张希勤扭过头去。

栁玉正在一边用手绢擦着眼睛一边抽泣着。

张希勤有点慌了。他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想了想,他站了起来,说道:“栁老师,回去吧,天黑了。”

栁玉站起来。可是,她像是踩在了一块小石头上,脚下一滑,身子往前一栽。

张希勤本能地伸手去扶。

栁玉就势倒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回到学校后,栁玉与张希勤一起进了他的房间。

一进了房间,栁玉就又趴在了张希勤的肩上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张希勤关上门,一边轻声地劝慰着,一边连拖带抱地把栁玉弄到了椅子上。他又关上了窗户。然后,他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栁玉趴在桌子上又抽抽噎噎地哭了会儿后,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张希勤一眼。

“栁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要想着以后。”

栁玉轻轻地点点头。

张希勤倒了半杯水,递过去,说道:“喝点水吧,我去做饭。”

栁玉温顺地接过杯子,用两只手捧住,过一会儿后就把上面的手换到下面。

张希勤一直想问问栁玉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又是个坚决不做“包打听”的人,别人的事,不说他从来不问。这让他心里很是纠结。

栁玉好像也不愿说。本来就是嘛,谁愿意把自己的伤口再撕开来给别人看!

两人好像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

一会儿功夫,面条就下好了。张希勤装了一碗,栁玉走过去接在手里,吃了起来。

吃饭时,两个人还是闷闷的。栁玉是抿着嘴吃,张希勤是闭着嘴吃,吃饭都是悄无声息的。

张希勤觉得好难挨!这样子闷着,心里胀得难受!

栁玉将碗里的吃完后,站起来往前面走,张希勤便说道:“还有,你再装点,多装点!”

“我够了,不吃了,你吃吧。”

两个人终于又开口说了话。

栁玉又过来坐在了椅子上,看样子,一时她还不想走。张希勤巴不得如此。

待张希勤把锅里的面条装完后,栁玉便又往前面走。

张希勤疑惑地看着她。

栁玉转到床上挂的帘子后面去了。然后,便传来舀水的声音。

“嗯?别搞,我来洗!”张希勤说道。

“我洗吧,烧锅已麻烦你了,再不洗碗,你让我怎么过意得去。”听声音,她已开始洗了。张希勤不再拦她,心想,让她做点事吧,也许,她心里会好受些。

“唉呀!”栁玉一声尖叫。

“怎么了?”张希勤一惊,马上跑过去。同时他听到了碗掉在地上打碎的声音。

“我真是没用,把你的碗打碎了。”栁玉说着,就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拣碎碗。

“小心点!”可话没落音,栁玉又是一声惨叫。

张希勤已跑到栁玉身边。只见栁玉左手的食指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张希勤蹲下身,拿住栁玉渗血的手指看了下,便说道:“没事,皮破了点。我先用布给你包扎一下,再去买张创可贴贴上,就没事了。”

说着,张希勤想了下,便拿出手帕,把栁玉的手指包起来。

“不用了,没事没事。”栁玉说道。

“你坐一下,我去给你买创可贴。”

“算了算了,这黑咕隆咚的,你上哪去买创可贴呀。算了算了,没事的。只是弄脏了你的手帕。”

张希勤站, 起来便打开门往外走,边走边说:“你等会儿,我马上就来。”

栁玉的嘴唇动了几下,可还是没说什么。

张希勤摸黑走到乡卫生院,可卫生院早已关门。他愣了会儿,沉思着到哪儿能买到创可贴。他想起了开诊所的李义。他就在街上,离这儿不远。他马上往李义诊所跑去。

可是,诊所的门也是关的。李义大概是出诊去了。

这可怎么办呢?张希勤沮丧了。他拖着脚步往回走。

街上,许多店铺都还没关门。他想起自己的红圆珠要完了,买几支吧。便走进了卖零零家。买圆珠时,他随口问道:“你家有没有创可贴?”“有啊,你要几张?”想不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买一块钱的吧。”

往房间走时,小鸟又叫起来了。一看,是栁玉。“我回房间了。你的手帕我洗干净了就给, 你。”

张希勤马上回了条:“创可贴已买到,我马上来。”

 

十六

进了栁玉的房间,栁玉正在洗手帕。

张希勤一把夺下手帕,“你的手破了,不能就这么沾冷水。”他望了望栁玉的手巾,“哪条是揩手的?”

栁玉自己拿过一条,揩了揩。张希勤拿出创可贴,撕下一张,将其余的放在桌上,然后小心地给栁玉贴好。与栁玉的手指相触,他的心又一颤一颤的。贴好后,他便洗起手帕来。

栁玉关上门。

手帕洗好了,张希勤望着栁玉。栁玉也望着他。见栁玉的眼神有点迷茫,张希勤便说:“我走了。”他的身子动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明天记着换一张。”说着,便伸手准备开门。

栁玉一把拉住他的手,顺势抱住他,狂吻起来。


 

流言之不可信,张希勤早已知道,即使看起来非常合情合理的流言,到最后往往都证明只是流言而已。那些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往往把自己的想象猜测说给别人听,听者却就不加辨别地把它当成真实的说给另一个人,又加上自己的想象猜测,于是,世上便有了许多似是而非望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在天空中翱翔后散入寻常百姓家。可悲的是,许多人不仅缺乏基本的辨别能力,往往都是听风便是雨,听什么便信什么,而且还会添油加醋让传言更丰满更有鼻子有眼。——谣言止于智者!只是可惜,智者,太少!但,张希勤万万没想到,这次关于栁玉的说法,也只是似是而非的流言而已。栁玉也根本没想到,别人把她编了这么一套说法。

“什么?她们这么说?”栁玉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道,随即哈哈大笑。张希勤相信,这绝不是装出来的。他更加痛恨蜚语流言。

那研究生确实是有,也确实在这期间到她们家去了,不过,他们早就断了,在知道自己考取以后,那研究生就含含糊糊的,栁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果断地决定成全他,本来,她对他也就不是那么上心,现在,见他这样,便干脆,一刀两断算了;这次到她家去只是去看她妈妈,因为他们是亲戚。——她曾与她们谈过那研究生的事,她们肯定便因此胡猜瞎说。

“以后再也不与她们说这些事了。”

“那我刚才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你怎么也点头啊?”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这一向的事儿啊!”

原来那一向,她既着急又伤心,是因为她妈妈胃里发现了肿瘤,全家人都极度震惊!切片后便是漫长的等待。那可真是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度日如年的煎熬!结果出来后,果然是恶性的,全家人都一下子呆了!接着便是做手术,又是让人揪心的时候!那段时间,她根本没心思做任何事,更别说谈情说爱了——那是对妈妈的亵渎!现在,妈妈的身体终于暂时稳定了。医生说,像她这样的,百分之八十都能活十年以上。所以现在,家里人总算心安了一点。

这事,他们一家对谁都没说,因此,别人当然根本无从知晓。

“真对不起!没有事先向你说明,让你——”栁玉又亲了下张希勤。

“没什么,你妈妈状况稳定了就好。”张希勤又与坐在他腿上的栁玉亲热起来。

今晚,不管他的手摸哪儿,栁玉都一动不动,一副全身心地享受的样子。只是,张希勤摸她下面时,她总要笑着说声“流氓!”然后就抱紧他亲他的脸亲他的耳朵亲他的脖子。

张希勤第一次摸姑娘的乳房,手激动得都抖了起来。他好想把手伸进衣服里面去摸,可终究还是不敢。但,尽管还是隔着秋衣,那柔软结实的乳房还是让他兴奋不已。他先是从左乳摸到右乳,又换个手摸,再两只手一起摸。

把心爱的姑娘抱在怀里尽情地亲热,真是神仙啊!

——爱情!天底下人世间还有什么比爱情更美好?!最让人享受最让人迷醉的,不是“爱情”,还能有什么?!


 

“栁玉,”张希勤的声音颤抖着,“我今晚不走了,可以吗?”

栁玉将头伏在张希勤的肩膀上,“嗯”了声,不过,是那种一波三折的“嗯”,表示否定的“嗯”。“希勤,最美好的时刻留在最美好的日子,好吗?”

尽管一百个不情愿,张希勤却也只有“嗯”了声,不过,是那种表示肯定的“嗯”。


 

真相大白后,张希勤不禁为过去对栁玉的误会而深感惭愧!想起自己的那番宏论,脸上不仅燥起来。“咳——!”他在心里摇摇头。

世间,肯定有真爱!


 

过了几天,就是12月31号了。因为1号是星期六,所以,学校里决定,演讲比赛就在31号下午举行。

这些活动,当然都是由校团委主持,评委也都是团委工作人员。

演讲比赛在学校的阶梯教室里举行。张希勤、栁玉等都与自己班的学生坐在一起。

结果,一等奖被栁玉班的一个学生拿了,二等奖三个学生,正好是张希勤班的两个和栁玉班的那一个。

活动结束后,学校全体工作人员在食堂聚餐。

“小张!小栁!你们两个真是好样的!来,敬你们俩一杯!”校长走到他们桌上大声地笑说着。

“对对对!你们俩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左家宝叫道,“小张,把杯子斟满!栁玉,也斟一点!校长和你们喝酒你们不喝!来来来,斟上!斟上!”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起哄。

栁玉满脸通红,含情脉脉地看了张希勤一眼,看得张希勤血脉贲张。张希勤尽管对左家宝等人很反感,但,还是大方地斟满自己的酒杯。

左家宝把栁玉的杯子一把拿过去,斟了半杯。

“我不喝酒,左老师!”栁玉尴尬地说道。

“那就让张希勤代!”夏月叫道。

“对对对!小张代!”所有的人都叫起来。

栁玉极其尴尬。

左家宝把栁玉的杯子端到了张希勤面前。

张希勤不愿让这种场面再持续下去,干干脆脆地把两杯酒一饮而光。

“好!好!好!张老师栁老师喝了交杯酒了!”左家宝边鼓掌边大声嚷道。

“好!好!”所有的人都起哄起来,“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栁玉赶紧逃之夭夭。


 

饭后,其余的人都打麻将的打麻将打扑克的打扑克去了,张希勤也回了房间。

洗漱好后,张希勤拿出手机给栁玉发了条短信:“亲爱的!到你房里去坐坐好吗?”

“别来”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张希勤不觉怔住了。


 

十七

第二天再发短信,栁玉干脆不回了。这可真让张希勤纳闷。这两天又是在家里,连想看到她从她脸色神态中寻找一点蛛丝马迹的希望都没有,张希勤可真是无法可想了。

握着手机,张希勤怔在那儿。


 “老弟,在干嘛呀?”路发打来了电话。

“嘛都没干。”

“呵呵,又在发呆呀!”这个路发!真想伸手打他一下!

“是想我还是想女人啊?”

张希勤不做声。

“你不吭声就是一个都不否定了。想我吗,在情理之中;可哪个女人让你想啊?这姑娘可真有福气!”

“我现在心情不好,今天就到这儿吧,再见。”张希勤挂了电话。

路发的第四次仍是现在进行时。喻霞还在读大二,学理的。“老兄,喻霞太有味了!我现在已离不开她了!我已认定,她就是上帝送给我的女人!”他们是在一个派对上认识的。“一看到她,我就眼睛一亮!太漂亮了!”“太漂亮的女人不安全,你小子当心点,呵呵。”“嫉妒了不是?不错,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当然有许多男人围着她转,但那些小男生,她一个都看不上眼!”才两个月的工夫,他们就已多次在一起了。这个路发呀!

张希勤苦笑着摇摇头。

哎?路发这小子难道就没碰到过我这样的事吗?一定有!他是怎么解决的呢?对,问问他。

“怎么?这么想我啊?”路发一笑。

张希勤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怎么了?”

张希勤还是说不出口。想了想,他说:“我给你发短信吧。”


 “哦,这么回事啊。哄她啊!先把她哄开心!女人就是要哄!你要是和她一味地晓之以理,大概还没等你把道理说明白她就跟你拜拜了!女人最主要的是要动之以情!永远记着,女人是感性动物!”

张希勤觉得这话好陌生。他摇摇头:自己恐怕难做到。

“首先恭喜你终于有女友了!我还以为你小子准备一个人过一辈子了呢!呵呵。栁玉爱你是肯定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她看样子有点像林黛玉呢。不过,女人都这副德行,专门在小事情上计较,许多你以为是自然而然的事,她却能从中感受到巨大的不满!没办法,碰到了,就只有低声下气地哄她了!除非你不想继续了。”

是啊!我肯定想继续!可是,怎么哄她呢?

张希勤又苦笑着摇摇头。

书尽管看了一堆又一堆,在这个问题上,却是什么用也没有啊!难怪连孔圣人都感叹“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贾宝玉对林黛玉那么尽心,可那黛玉不还老是生他的气吗!也只有贾宝玉有那样的耐心,总是低声下气。

栁玉,到底生什么气呢?

张希勤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猜这个,摇摇头;猜那个,摇摇头;再猜,还是摇摇头。他实在怎么也猜不出栁玉到底为什么生气。问又问不出来,这可真难坏了张希勤。

但,有一件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闷闷地过了两天后,星期一一到学校,张希勤便给栁玉发了个短信:“亲爱的!在房间里吗?”

但,短信发出去后,小鸟却迟迟不叫。

张希勤把啰嗦事做好后,就到班上去了。早读要看班。在教室里看栁玉的房间,只见门是关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锁的。

张希勤便一会儿看看一会儿看看,可一直到早读放学,还是没看到栁玉的房间门有动静。

张希勤沮丧地到食堂去吃饭。

饭吃得无滋无味,他很快就放了碗回了房间。

他想再给栁玉发条短信。可拿出手机一看,只见屏幕上显示:“新短信 栁玉”。

张希勤的心狂跳起来!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判决书:是生,还是死?(To be,or not to be?)

打开一看,张希勤的心再次狂跳起来!“亲爱的!我今天早上有点事,到校要迟一点。亲你!到校后见!”

张希勤把这条短信吻了又吻。


 甜蜜的期待,每秒钟都是那么漫长!

张希勤上午是第二节课。下课后往回走时,刚到大门边,他就看到了栁玉!栁玉正拎个大包,艰难地走着。他赶紧跑下去,接过栁玉手里的包。“呀!这么重!你怎么不叫我去接你呢?”

“没什么,就这么点点路。再说,我知道你这节有课。”栁玉满面春风的。她穿了件红色长款羽绒服,特别亮丽。她每次穿新衣服,张希勤都像看一件稀世的珍品一样看着她。

两人一路说着笑着,一会儿就到了栁玉的房间。

“呀,霉味好重!赶紧通通风!”栁玉说着就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你第三节课有没有调?”

“没有。我估计能赶得上。怎么样?我掐得准吧?比诸葛亮还准!哈哈!我马上就要去了。”

张希勤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栁玉。他几乎是倒退着走出栁玉的房间的,眼光一直盯在栁玉的脸上。栁玉也一直笑吟吟地望着他。

天上飘起了雪花。

 

十八

张希勤却又是第四节课。栁玉的房间只有等到中午再去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两人面对面地坐着笑吟吟地望着,随便交谈了几句。

饭后刚进房间,小鸟就叫起来了。

“亲爱的!有空吗?我来问个问题可以吗?”

“以后别再问‘可以吗’了可以吗?亲爱的!亲你!”


 栁玉笑吟吟地来了。“呀!好大风!我把门关起来,噢。”这名义上是征求意见的话,其实在还没有得到答复时就已执行了。

张希勤已迎了上去。

在床边,他和栁玉相遇了。深情地凝望了一会儿后,两个人同时扑向了对方,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疯狂地互吻起来。张希勤的手又在栁玉的身上漫游起来。

亲热了一番后,张希勤把栁玉抱起来,走到椅子边,坐下去,把栁玉搂在怀里又疯狂地亲热起来。

终于,两人暂停了亲热,又微笑着深情地凝视起来。

张希勤好想问问那两天栁玉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又觉得,两人现在这么亲热,问那问题,未免太扫兴了。他只好先说别的。“你妈妈身体——,还好吧?”

“嗯,就那样。反正,暂时稳定住了。”

张希勤一下子又卡住了。他的左手还在栁玉的右胸上,这时,又动起来。然后,又移到栁玉的左胸上。

栁玉又在张希勤的脸上亲了亲。

“你这两天怎么也不给我发短信啊?”栁玉嗔怪道。

“嗯?我发了啊?你没收到吗?”张希勤有点奇怪。他仔细地看了栁玉的神态。不像是撒谎。

“你发了?我怎么没收到?”栁玉伸手去拿手机。

张希勤按住她的手。“不用拿。肯定是网络问题。大概是因为元旦发短信的多,有的就丢失了。”张希勤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可还有一个疑问。

“上星期五晚上我要到你那儿去,你不仅不让我去,而且那短信就那么简单,连个称呼都没有,为什么?”

“那天晚上他们不是起哄吗!我怕你趁火打劫,就不让你去。呵呵。”

原来如此!张希勤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他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那天晚上对不起了,今天好好地补补你吧!”栁玉在张希勤的脸上颈子上火热地亲起来。

张希勤把栁玉紧紧地搂在怀里。

过了不知多久,栁玉终于从张希勤身上滑下去,站起来,用手理理头发,不时地扫一眼张希勤,眼里全是脉脉温情。

“哦,栁玉,我昨天特意到县城里去给你买了这个,你看喜不喜欢。”张希勤从后面的桌子上拿过一个小袋,放在书桌上,解开来。

“玉兰油!”

“我这次只买了‘多效修护防晒霜’和‘丝润深层洁面乳’。玉兰油系列产品太多了,下次再买别的。还有搽手的。”

栁玉凝望了张希勤一眼,又扑到了他怀里。


 “希勤,我该走了,还有作业要改呢,下午第一节课。”

“哦,好吧,暂时再见。”张希勤又亲了亲栁玉,然后,两人一起往房门走去。

走到房门边,栁玉又回过身来与张希勤抱在了一起,亲了起来。

亲了几下,栁玉终于放开了。张希勤开了门。

栁玉上台阶时,又回过头望着张希勤笑了笑。张希勤一直望着栁玉走上了台阶,走出了视野。

台阶上,已是厚厚的雪。

张希勤收回目光时,好像看到对面的大教室里也有一双目光闪电般的缩了回去。再看,已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十九

雪,越下越大,一直到晚上不知什么时候才停了。

第二天一早,天空就亮亮的,白白的,再不是之前那种彤云密布阴阴惨惨的样子。尽管还看不到太阳,但,空中已没有了飞舞的雪花。风,也住了,再听不到那种呼啸凄厉的尖叫。

地上,已是一片白,光亮光亮的,刺人眼目;而且,已是硬邦邦的,再不是昨天那样松松散散的——已由“粉妆”变成了“玉砌”。

这是看雪景的最佳的时候。尤其是到山上去。

但可惜,张希勤上午既有课事情又多,要看,只有等到下午了。——但愿老天把太阳关起来!

这一天,还真是天从人愿,天空一直是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把天地给密封起来了,天变得好小好小!太阳一直都没出来。地上的雪,一直是那么硬邦邦的。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张希勤就给栁玉发短信:“亲爱的!到山上看雪去!”他知道栁玉也是第一节课,后面就没有了。

“好啊!亲你!亲爱的!”

张希勤穿上长筒靴子出了门。走上台阶上了走廊后不久,就看到栁玉也出来了,但她穿的是运动鞋。“哎!你那鞋子不行!要穿长筒靴!”“呕!”栁玉莞尔一笑,赶紧又进了房门。过了会儿,栁玉又出来了,两人相视一笑。

刘洋洋从大门前的台阶上上来了,见了他们,笑吟吟地说道:“干什么去啊?”

“到山上看雪去!”栁玉也笑着说道。

“真浪漫啊!”说着,刘洋洋就往大办公室走去,走了两步,她又回头说道:“好羡慕你们年轻人!Byebye!”

张希勤与栁玉再次相视一笑。两人一起走出校门。


 走上学校后面不远的小山岗时,栁玉就把右手伸进了张希勤的左胳膊弯里,头也有意无意地靠在了张希勤的左肩上。

这个小山岗上都是地,地中间的路上雪明显要矮一点。整个山岗上没有一棵树,现在看上去,只是一片茫茫雪原。

“希勤,我们怎么走?”

“就从这儿上去。”说着,张希勤就离开公路,走上通往山上的小道。雪,上面硬硬的,但下面却还是那么软,脚一踩上去,先是感到就像水泥地平一样,再一用劲,“咔嚓”就歘地一下陷了下去。

“哈哈!这么走好开心!”栁玉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步步地在雪上踩出一个个深坑。每一个脚印都有七八寸深。

“呵呵。”张希勤一笑。他轻轻地抽出左手,“栁玉,这条路窄,两边都是麦地,我们还是一前一后吧。”

“哈哈!好玩好玩!”栁玉还是欣赏着自己在雪地上走路的样子,“这才叫一步一个脚印呢!”

“呵呵,是啊。”张希勤在前面说道。

才走几步,栁玉就发现自己离张希勤已有了点距离。“哎!等等我!”

张希勤回过头一看,“嗯?”他有点奇怪怎么一下子就有了距离。“呵呵。”他笑了声,走回去牵住了栁玉的右手。“这下,就不会把你落在后面了。”

走过这个小山岗,就是座真正的小山了。

他们停下脚步,往山上看去。

“呀!好漂亮!”栁玉尖叫一声。

树上,全是已冻得硬硬的雪。香樟树上,每一片叶子都是上面雪白雪白亮晶晶的,下面却是青葱翠绿绿油油的,一棵树上满是这样奇美的艺术品,真让人的目光一碰上就再也离不开。枫树刺槐等落叶树木,每一根枝条都是上面晶莹如玉,下面黑黝黝湿漉漉的,一棵树便是一件平常根本看不到的奇绝的雕塑——整个山上,到处都是这样耀人眼目的奇景!美丽的雪,一夜之间把本已萧条衰败的山,变成了人间幻境!

张希勤深深地吸了口气,“太美了!”

两人站在那儿,看着山上,不知看了多久。

“走!到山上去!山上还有更好看的!”良久,张希勤说道。

栁玉又早已把手伸进了张希勤的胳膊弯。两人一起往山上走去,边走边看。

突然,栁玉脚下一滑。“呀!”她一声尖叫。张希勤赶紧拉住,栁玉才没有滑下去。

“小心!”张希勤说道。

“唉呀!差点就滑下去了,呵呵。”

张希勤把栁玉的腰紧紧地搂住,“这样,你就滑不下去了。”

“滑下去才好玩呢!”栁玉笑着说道。

“那好!”张希勤略一用劲,两人便一起滑了下去。

“哈哈哈哈!”栁玉大笑起来。两人停住后,张希勤略一用劲,便把栁玉搞到了他上面。栁玉也不起身,就那样趴在张希勤身上使劲儿吻他。吻累了后,她抓起把雪,笑着轻轻地撒到张希勤的额头上。然后,她才站起来,掸掉身上的雪。

两人继续往上走。

走到一处,栁玉突然又尖叫了一声:“呀!太美了!希勤你快看!看那儿!”

张希勤随着栁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哇!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那儿,只见一根根长短粗细不一的晶莹剔透光润玉洁的冰柱儿东一根西一根地攒在一起,不同方向的冰柱上闪耀着不同的颜色,在这冰雪世界里平时根本不起眼的灌木丛硬是变成了个七彩世界!真像是童话世界!

“太美了!太美了!”张希勤激动地说道。

他们走到冰柱跟前,蹲下身去仔细地观赏着。

“可惜,没有相机!”栁玉叹道。

“是啊!要是有相机,那有多好!”

“明年买一个!反正,雪,明年还有!”

“嗯,是啊!”说着,张希勤站起来。

“呀!”张希勤惊叫起来,“看下面!看竹园!”

下面的山谷里,全是竹子。每一片细细的竹叶上都托着一条细细的冻雪,青翠雪白,好一幅绝美的中国画!不时有竹叶上的雪滑下去,那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谷回响着,给这寂静的山谷带来了勃勃的生气!

“下去!”说着,栁玉就放开张希勤的手往下面跑去。

张希勤马上跟了下去。但,跑了几步,他就停下来了,呆呆地看着下面。

下面,栁玉已进了竹园。翠绿的竹子,洁白的冰雪,中间突然出现了块灵动的红色——上帝!

栁玉在竹子间穿梭着,一会儿扶着这棵,一会儿拍拍那棵,一会儿仰着头看竹叶,一会儿低下头看竹节,那灵动的红色,在竹园里飞舞着,真像是天地间的精灵!——难怪屈原笔下的“山鬼”那么迷人!

这,才是最美的!

张希勤不觉看得呆了。他深悔没有搞个相机。

“下来呀!”栁玉在下面叫道。

张希勤却只顾着痴痴地看,没回答。

“希勤,你在发什么呆呢?快下来呀!雪后的竹园,太美了!”

张希勤微微一笑,便俯身往下跑。但一不小心,却滑了个仰八叉,直接就滑到了竹园。

“哈哈哈哈!”栁玉大笑起来。待张希勤往起站时她便扔了个雪团过去。张希勤一闪,雪团砸空了。

“好啊,你竟敢搞突然袭击!看我的!”张希勤马上砸了个雪团出去。可是,栁玉早已哈哈笑着跑开了,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着。

张希勤朝栁玉跑去,离栁玉不远的时候,栁玉又朝他扔了个雪球。雪球没砸中张希勤,却砸中了他身边的竹子,竹子上的雪纷纷飘洒下来,飘到了张希勤的头上,落进了他的颈子里。

“哈哈哈哈!”栁玉又大笑起来。

张希勤笑着拍拍头扫扫颈子,然后,便也朝栁玉身边的竹子砸过一个雪球。可是,这雪球既没砸中竹子,也没砸中栁玉。

“哈哈!不行吧?还是我厉害!嗬嗬。”栁玉笑弯了腰。

“好啊,你等着!”张希勤又弯腰去抓雪。

栁玉却仰着头看着上面的竹叶,脸上笑吟吟的。“真美啊!”她叹道。

张希勤见了,不由放掉了雪球。他跑到栁玉身边,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脸上亲起来,“你才是最美的!栁玉!”栁玉凝望着张希勤,抱住他,使劲儿亲起来。

亲热了一阵后,栁玉说道:“走!到山顶上去看看!”

两人手拉着手往山顶走去。

到了山顶,他们回身朝下面望去。

整个大地,已完全成了一幅巨型水墨画!大片的白色中,间杂着一条条一块块一片片的黑色,路上都极少看到脚印。

“千山鸟飞绝,”张希勤念道,

“万径人踪灭。”栁玉接道。

“呵呵。”两人相视一笑,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一只兔子。小兔子扭扭头,看到他们,赶紧往山下跑去。

“兔子!兔子!”栁玉惊叫起来。

“哪儿?哪儿?”张希勤一下子没看到。

“那儿!那儿!跑掉了!”

张希勤终于看到了一点兔子的影子。

“好可爱的小家伙!”栁玉说道。

“小时候,冬天,一下大雪,我们就到山上赶兔子。”

“哦?能捉到吗?”

张希勤微微一笑,“兔子精着呢!下雪本来就极少看到,跑得又快,哪里能捉到哦,呵呵。”

“那,你们年年捉不到还年年捉吗?”

“当然啦!其实,只是玩。小孩子吗,哪个不喜欢玩。”

“刚才那小兔子好可爱!”

张希勤凝望着栁玉,缓缓地说道:“玉,你才是最可爱的小兔子!”

栁玉望了张希勤一眼,又吟吟笑着将头趴在了张希勤的肩膀上。张希勤紧紧地搂住她。

终于又分开后,栁玉问道:“希勤,我们还到别的地方去吗?”

“嗯,再往前走过那个山顶,就可以看到水库了。看看水库,然后就回去。”

说着,两人就互相搂着往前面的山顶走去。

到了那个小山顶后,张希勤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朝下面看去。

水库里,已没了荡漾的碧波,只有一层厚厚的冰。

“呀!”张希勤一声惊叫。

“什么?”

“水库竟然全结了冰!这么大的水库!这得要多低的温度?”

“是啊。要是有溜冰鞋,在上面溜冰,那才爽呢!”

张希勤摇摇头,“不,不行!水库上可不敢随便溜冰。太深了!比一般的塘要深得多!面积又大。”

栁玉看着水库,不做声。

“不过,等春暖花开后,在上面划船,还是很惬意的!”

“是啊!可我还没划过呢。”

“明年吧。明年我们一起划。不坐汽艇,划小木船。在碧波上荡舟,肯定是件特别舒心特别畅意的事!”

两人又凝望着下面的水库。


 

二十

路发又遇到麻烦了。

“你哄她啊,呵呵。”

“幸灾乐祸了是吧?老弟,这还是我教你的呢,我岂不知道啊!关键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到底哪儿得罪了她,叫我怎么哄啊!”

“哪里是幸灾乐祸,言重了,噢。你知道,我在女人身上,可是没什么经验的。”

“她现在根本不理我,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真是急死人了!”

“她是不是想分手?”

“这个吗,应该还不至于。她也根本没说。”

“那就好办了。等她气消些了,自然就会答理你了。”

“可那要到哪天啊!上帝!真是急死人了!”

“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你做的什么事还是说的什么话得罪了她。”

“这几天我就像老牛反刍一样,把前几天的事情也不知过了多少遍了,可就是想不明白啊!这女人哪!真是天底下人世间最奇怪的动物!许多时候根本就让你捉摸不透!唉!心力交瘁啊!”

“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过向她求婚了吗?”

“是啊!她是第一个我真心真意想与她白头到老的女人!可现在,唉——!”路发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怕我们走不到那时候。”

“哪时候?”

“要结婚,至少得等到她毕业吧?那还有两年多呢!这样子折腾下去,我恐怕等不到那时候了!”

“你呀!这么没耐性啊?既然她值得你爱,也就值得你等!如果这么点时间你都等不起,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不认为她是你今生的唯一!”

路发沉默了。

“你刚才说‘第一个’,难道你还想有几个吗?心别太花了,哥们儿!”

“你说得对!我不想再有‘第二个’了。”

“你不是说她答应你的求婚了吗?”

“当时是答应了啊!可女人的心思,就是天底下最善变最没准儿的!一天岂止十八变!比天地间最无常的东西还难捉摸!何况这么长时间!唉——!”路发又长叹一声。

“你这话我不赞同!”

“你还没到时候,老弟!你等着吧,你会体验到的!”

张希勤无语了。

路发又说了一通后,终于挂了电话。

想到栁玉的乖巧温顺,张希勤心里暖融融的。但,有一件事,又确实让他心里有点小疙瘩:现在,那些开放地区也好,大学校园也好,女生基本上都不会那么保守了。尽管随便的女人他也根本就看不上眼,像学校里的那两个,但,栁玉在这一点上还是那么严谨,确实让他心情复杂:一方面,他由此很敬重栁玉,觉得这才是真正值得爱的女人;但另一方面,他已几次被拒,又不由得心里有点怨恨。“亲爱的!最美好的事情留到最美好的日子好吗?”话虽说得好像是商量,事情做得却毫无商量的余地。因此,到目前为止,他们怎么亲热都行,栁玉都很配合,就这事,栁玉坚决拒绝!

本来,在山上看雪回来后的那天晚上,在栁玉房里亲热时,张希勤见她一直都是那么乖巧温顺,便又提出不走了,但,栁玉再次委婉却坚定地拒绝了。

这让张希勤很沮丧,同时,心里产生了个疑问,但,这个疑问,他根本不与栁玉说。只是走时,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抱抱栁玉。

栁玉自然清楚,但,还是坚定不移。

当然,张希勤把这个不愉快这个疑问都深深地埋在心里,后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与栁玉交往亲热。而且,从那天起,张希勤就叫栁玉“最亲爱的小兔子!”栁玉便叫他“最亲爱的大兔子!”

那天晚上从栁玉房里出来时,他看到左家宝出了学校大门。现在,他已知道他是要干什么了。他一方面非常恶心,同时,却又不免有点羡慕。


 

二十一

除了那个小小的疑问,张希勤发现,柳玉越来越让他惊叹越来越让他着迷!

柳玉不仅天天摆弄自己的那三盆花草,还经常给学校的月季剪枝除虫,“小兔子!你真成了辛勤的园丁了!”“呵呵,本来就是吗。”柳玉总是漫不经心地答道。张希勤也经常帮她搞,一来二去,他对花花草草的东西,也知道得越来越多了。有时候,看着柳玉蹲着身子或者弯着腰专心致志地忙碌着,张希勤便站在她身后痴痴地看着,那时的柳玉,特别地让张希勤着迷!

现在,白天他也经常到柳玉的房间里去了。

许多时候,柳玉都是在边改作业边听音乐。她把声音放得小小的,房门掩着在外面几乎听不到。

“又在听毛阿敏啊?”

“是啊。她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啊?你闭着眼睛听,”柳玉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但不久就睁开了,“就像——,就像是从天国里传来的!充满了磁性!充满了穿透力!它不仅将你团团包裹住,而且充满了整个空间!让你每个毛孔都无比舒畅!百听不厌!永远听不厌!”柳玉抬起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

张希勤也笑吟吟地望着她。

“你说,上帝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嗯?为什么?”

“他给毛阿敏那么好的嗓子,却给这么个破锣嗓子给我!也太不公平了!呵呵。”

“嗯,是啊!这上帝真是偏心眼儿!我这么喜欢音乐这么喜欢唱歌,他却偏偏给我这么个公鸭嗓子!”

“真想和毛阿敏或者韦唯商量商量,把她们的嗓子匀点给我!反正,她们的嗓子太好了,多余的也是浪费!呵呵。”

“哈哈哈哈!柳玉,你真可爱!”张希勤把柳玉抱在身上使劲儿亲她。

“要不,把声带也给整整容,让我也能唱出那么好听的歌来!你说,现在技术这么发达,脸上身上,什么地方都能整容,按理,声带也应该能整容吧?你说,能,是吧?”柳玉摇着张希勤的肩膀说道,好像只要张希勤说声“能”就一定能了。

“小兔子,你的声音已经这么好了,还要怎样啊?”

“你就骗人!”柳玉刮刮张希勤的鼻子。

“不,一点也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我才不希望你是小狗呢!哼!”柳玉缩缩鼻子皱了下眉头,那样子太迷人了!张希勤不由得又把她抱在怀里使劲儿亲起来。

“唉哟!你又把我的腰——,唉哟!”张希勤马上松了点,但还是紧紧地搂着。

柳玉挣脱下去,理理衣裳后亲了张希勤一下就往前面走去,“我中午炒一盘藕片,你呢?”

“我还是在食堂里吃。”

“大锅菜,真没味!”柳玉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我还是喜欢自己烧。”

“好吧,我先给你洗好切好。”张希勤也往前走去。

柳玉揭开一个塑料桶的桶盖,张希勤把里面的水倒进脸盆。

“水没了,等我把藕洗好后去给你拎。”说着,张希勤就洗起藕来。

柳玉就在旁边站着笑吟吟地望着。

张希勤很快地洗好后就拿过砧板,柳玉赶忙说道:“哎哎哎,砧板还得洗呢!拎水去!”

“遵命,夫人!”张希勤啪地立正站好敬了个礼,逗得柳玉哈哈大笑。

水拎来后,张希勤一边洗砧板一边说:“你这个桶小了点,等会儿我去给你买个大桶,这样,一天给你拎一趟,你要用的水就够了。”

“那你要是请假了不在里我怎么拎啊?呵呵。”

张希勤望了柳玉一眼,笑了笑,没说话,拿起藕就准备切起来。

“哎哎哎!系上这个!”柳玉拿过围裙递过去说道,“别把衣服弄脏了。”

“这么点小事脏不了,你系吧。”张希勤头都不抬就切了一刀。

“哎哎哎!你怎么切这么厚?我来我来,还是我来。”柳玉说着就系上围裙,拿过张希勤手中的刀。

她飞快地切起来,切得又薄又匀,刀过处如风行柳叶,切完后砧板上好像还是那节藕。切好后她用右手拇指食指拎出一片,略仰起头,放进嘴里。“生藕特好吃!我经常就把藕当水果吃!”

“哇噻!你的刀工这么好!真是特级大厨!”张希勤真是大开眼界!

“好吃吗!就琢磨着怎么做才好吃。像这些切片的东西,如果切厚了,就不入味,就不好吃。”她又用左手拎起一片,直接放进张希勤的嘴里。

“你喜欢吃藕片?我喜欢吃藕丝。”张希勤边嚼着藕边说道。

“完蛋了!”

“嗯?”张希勤一惊。

“我们只好各吃各的了。”

“哦,这么回事啊,呵呵,小事。我也吃藕片。”张希勤也用指尖夹了两片藕放进柳玉嘴里,再夹两片放进自己嘴里,然后把剩下的藕片放进脸盆里,舀了几瓢水又清了清,边清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这人最好打发,怎么样都行。”

“饮食与身体健康密切相关,可马虎不得!生活中有些事可以马马虎虎,有些事则必须讲究!”柳玉亲了张希勤一下,“我来烧了。”柳玉把锅清了一下,打着火烧起来。

看着柳玉系着围裙的样子,张希勤非常开心,就在柳玉的脸上亲了一下。

确实,柳玉在许多事上都非常讲究,许多东西她都做得非常精致。比如手机套,她不是用现成的,而是自己勾了一个,用紫色线勾的,非常漂亮,非常——有女人味!张希勤后来也央她给自己勾了一个,用天蓝色线勾的,张希勤非常喜欢!尽管他其实并不用它来装手机,但他却整天把它放在口袋里,放在手机一起。

许多时候,下午放学后,张希勤刚上踏步平台,就听到柳玉的房间里传出学生的说话声大笑声。张希勤也经常进去看看,与那些小鬼们谈谈笑笑。柳玉不仅耐心地辅导学生课业,还非常喜欢与学生玩。她还经常与学生打羽毛球或者乒乓球。不过,她的球技实在不敢让人恭维,与学生打,她都老是输。她总是笑呵呵地把球拍递给别的学生。她班的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女生就叫她“玉姐”,有时还与她打打闹闹,真像是姊妹们!她的房间里从来不缺水果零食,学生们也都搞惯了,拿了就吃。


 有一天上午,张希勤推开柳玉虚掩的门,进去后却发现柳玉不在里。他就坐在椅子上等。他的眼光在柳玉的桌子上扫视了一番就移到了别的地方。他突然发现柳玉的枕头边有一本相册。他还没看过柳玉的影集呢,就走过去拿到桌子上翻起来。

相片还真多,不仅摆放得整整齐齐,而且全都过了胶。张希勤不觉奇怪:柳玉小时候还没有过胶这事儿啊!自己的许多照片都已发霉变坏了,柳玉的却张张都还好好的!

张希勤仔细地看着。柳玉小时候的都有不少,那些青涩的少女照让张希勤惊讶不已!真真是小天使!

“嗯?你在干什么呢?”柳玉已走到桌子边,问道。

“欸,柳玉,你这些照片怎么全都过了胶?早些时候没有过胶这事儿啊!”

“是我在大学读书时带到学校里去过的。怎么样?聪明吧?”柳玉微微歪着脑袋笑吟吟地说道。

“聪明!太聪明了!”张希勤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家里还有相册呢。”柳玉已站在了张希勤身边。

“哦?是吗?下次全都带来我看看!”张希勤抬起眼望着柳玉热烈地说道。

“哼!我才不想带来呢!”

张希勤刚低下头又去看照片,一听这话,马上又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

“哼!不带来就是不带来!”柳玉调皮地说道。

“那好,那我以后到你家里去拿来,呵呵。”

“只许看,不许拿!”

张希勤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看照片。

“真美!真漂亮!”张希勤看着一张照片说道。然后他又拿起来仔细地看着。

“哦,这张呀。这是大三时在照相馆照的。穿着苗族服饰,戴着苗族帽子,漂亮,是吧?”柳玉笑着亲了张希勤一下,“这张许多人都喜欢呢!当时加洗了好几次,都被人拿去了。就剩这一张了。”

“底片呢?”

“现在哪还有底片啊!”柳玉喝了口水,又说道:“就是还在,也不能用了。”

“这张给我吧!”张希勤把那张照片贴在胸口说道。

柳玉莞尔一笑,道,:“这就有点难了!这张也是我最喜欢的呢!”

“就给我吗!”张希勤赖皮似的笑着说道。

“要不这样吧,我找人翻拍一张,再给你,你看好不好?”

“我找人翻拍吧。我明天就到街上去!”

“呵呵,你呀!真是风风火火!”柳玉又喝了口水,“好吧,你拿去吧。不过,搞好了就还给我噢!”

“谨遵懿旨!”张希勤抱着柳玉亲了一下。


 元旦后不久,事情就多起来了。要复习要经常考试要经常改试卷,班主任还要写学生的操行评语,因此,两人都比以往忙了不少。但,只要闲了点,两人便就到了一起。只是,张希勤不再提那个要求了。

本来,张希勤想寒假到栁玉家去,甚至还想请栁玉到他家去,但,现在,心里有了那个疑问,他就把这些想法都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明年,明年再说吧。


 

二十二

寒假,忙忙碌碌地,很快就过去了。开始,都是一如既往地忙碌而平淡,只是要开学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受到了打击。

张希俭回来后,再也不提离婚的事了。鲁月走后,他再也没找过别的女人。

“老弟,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男人和女人相处,绝不仅仅是相互玩乐。更重要的,还是责任!”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真是太好了!”

回来时,他一反常态地给妻子买了许多衣服、化妆品,叶凤满脸笑容地责怪他“太大手了!乱花钱!”

弟兄俩在一起时,他也再没有像以往那样眉飞色舞地谈女人谈他的艳遇了。相反,他比以往沉默了不少,因此显得深沉了,好像,也更成熟了。

倒是路发在与他相聚时又显得神采飞扬。显然,他已迈过了那一关。正月初,他背着吉他到张希勤家来,又与他开始了合奏。

“《草原之夜》?”路发边调着弦边问道。

“好的。”于是,两人一起弹了起来。他们是经常在一起合奏的,节拍上几乎不差毫厘,既像是一个人在弹奏,音色却又浑厚响亮得多。

窗子外面很快便挤满了人。“好!好!”许多人都叫道。

“出来!到外面来!”有人喊道。

两人相视一笑。“走?”“走!”

于是,两人便到了外面。

“《对面的姑娘看过来》?”张希勤问道。

路发点点头。两人就站在那儿又一起弹了起来。

有的年轻人跟着曲子轻声唱了起来。张希俭也来了,也跟着唱了起来。唱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许多年轻人都来了。有些人显然是经常下歌厅舞厅的,不仅唱着,而且跳了起来。张希俭也跳了起来,五岁的望望也跟着扭了起来,惹得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路发忍不住也边弹边跳了起来。

这下,稻床上的气氛更热烈了。他们刚弹完,就有人喊道:“《青藏高原》!《青藏高原》!”

张希勤与路发相视一笑,又弹了起来。张希勤也跳了起来。

最后,他们又弹起了《送我一支玫瑰花》。这是他们的习惯,开心时最后一支曲子必然是《送我一支玫瑰花》。这时,两人边弹边唱边跳,不少年轻人也都伴着欢快的旋律与他们一起唱着跳着。

“你送我一枝玫瑰花

我要诚恳的谢谢你

那怕你自己看得像个傻子

我还是能够看得上你

那怕你自己看得像个傻子

我还是能够看得上你

我们的爱情像那然烧的火焰

大风也不能把它吹熄

我们的爱情像那然烧的火焰

大风也不能把它吹熄”

张希勤家门前,成了欢乐的海洋!

只是,开学前不久的一天,他给栁玉发短信时,忽然莫名其妙地看到栁玉给他回的一条短信:“别再叫我‘小兔子’!”他好生奇怪!自己并没得罪她啊!她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无名火?再发,她干脆不回了!张希勤怔在那儿。过了会儿,他拨栁玉的号码,却听到“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张希勤僵在了那儿。


 

二十三

栁玉这个寒假却遇到了一点点小麻烦:她父母老是催她相亲。候选人有好几个,大姑二姨小舅子,每人一个。栁玉自然是一个也不见。但她也没有与父母提张希勤。她与张希勤的事,她只对表姐吴双蓉说过。本来,她希望张希勤寒假能到她家来,甚至,直接向她求婚,向她父母求婚,这样,事情就明朗了,但,偏偏这个张希勤根本不提这事!张希勤不提,栁玉就觉得不便开口,这样,事情便有点僵。让她心烦的是,她父母的那个唠叨:“小玉啊!你也不小了!眼看翻过年就二十四了!你看队里与你差不多大的,还有哪个没结婚成家抱孩子啊!仙英,与你同年,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后英比她还小一岁呢!孩子眼看就要上小学了!”尤其是她妈妈,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泪来:“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再不赶紧点,我恐怕就看不到外孙了!——你弟弟还那么小!——”诸如此类,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刚开始时,栁玉还耐着性子听着,可后来实在是烦不胜烦,于是,只要他们一开口,她就捂起耳朵,或者,干脆跑掉,惹得她父母在后面气得浑身发抖。

每当这时,她就怨恨张希勤。尽管天天在短信里叫她“最亲爱的小兔子”,可就是不提到她家来!去年看相册时她还特意提醒他叫他来!他是笨,还是不真心?每每想到这个,她的心,就刺痛!有一天,又挨了父母的唠叨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刚刚又接到了张希勤的短信,她便飞快地回道:“别再叫我‘小兔子’!”然后,“啪”地关掉了手机,关起房门谁也不理。

晚上重新开机后,她看到了张希勤的那条短信:“怎么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更让她气上加气!她本来本能地想回,可略一转念,又“啪”地关掉了手机。

开学前,再也不理他!

第二天,吴双蓉来了。她是大舅家的,与栁玉同年,本科毕业后进了家律师事务所。已单独办过几起案子,很干练很有能力也很有前途的一个美丽女子。从小一起长大,又性格相投,甚至连吃过好吃的后过一会儿再漱口以再回味回味这么个小习惯都一模一样,尽管两人都有洁癖!两人一直是无话不谈。

吴双蓉一进门,就发现栁玉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栁玉望着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这么长的假期也不到外面走走?”

栁玉抿着嘴唇沉默着。

“心事重重,噢。”吴双蓉微微一笑。

“唉!”栁玉长叹一声。她把她的烦恼一股脑儿全告诉了吴双蓉。

“哦。”吴双蓉也沉默了。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栁玉脸色黯淡。

“你觉得张希勤怎么样?是不是你想嫁的人?”

栁玉毫不迟疑地点点头。“这个,还用问吗!”

“他是不是肯定愿意娶你?”

栁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啊!你告诉大姑大姑爷他们不就行了吗?”

栁玉神色黯然。她摇摇头,奇怪地苦笑了一下。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吴双蓉的确厉害!栁玉打心里不得不佩服。

栁玉望着窗外,沉默了半晌,扭过脸来对着吴双蓉小声说道:“这事我只对你说,也只能对你说,但你千万不要再对任何人说!”

“当然!”吴双蓉想都不想。

栁玉对着吴双蓉的耳朵说了好一会儿,开始时,满脸通红满面羞愧,过了会儿,便是满脸神伤。

“哦。”吴双蓉拖长着声音一波三折地“哦”了声,然后她坐直身子也望着窗外。

“你觉得这事他能接受吗?能原谅吗?”栁玉问道。

吴双蓉不做声。

“你说呀!”栁玉着急地问道。

吴双蓉转过脸,望着栁玉,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不是男人,不知道。”

栁玉身子往下一挫,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

两人都不说话。

半晌,吴双蓉说道:“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不会计较!”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栁玉急切地问道,好像吴双蓉掌握着解答一切问题的钥匙。

“如果我是他,面对你这么迷人这么优秀的姑娘,我肯定不会计较!”

栁玉的身子又挫了下去,“可惜,你不是他!”

“你这么一直不说一直拒绝,肯定也不是个事!”

栁玉又扭过脸望着吴双蓉,黯然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么拖着不是个事,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应该什么时候说啊!”她趴在桌上抽泣了起来。

吴双蓉又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大姑大姑爷那儿,我去说,保证他们不再麻烦你。但,你今年最好要有个准信儿!”

栁玉抬起头,还是那么神色凄然。她摇摇头,不说话。

吴双蓉走后,栁玉更心事重重了。

晚上,栁玉收到了吴双蓉发的几条短信,不禁笑逐颜开。这家伙!太足智多谋了!要是在刘邦的身边,张良恐怕就要自动下岗了;在刘备的身边,诸葛亮大概也要自愧不如!可惜,她没有生在那时候!

栁玉的脸生动起来。显然,她也想到了些什么。


 

二十四

开学了。

张希勤第一天就到了学校。

但,第一天,除了会计收费之外,别的老师,都没事做。有的,根本就不来。来的,除了见了面说声“新年好”也就无事可干了。有的人就找人打牌。张希勤既不打麻将也不打扑克,所以,一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先打开窗户,再将地扫干净,又到学校的井里拎了一桶水,将桌子椅子等等都擦了一遍。再用干布擦一遍。然后,就坐在椅子上,两手托着腮帮子沉思了会儿。

脑子里全是栁玉。但,脑子里的栁玉越可爱,他就越烦躁。他把去年翻拍的那张柳玉的照片拿出来,看了会儿,又放进了抽屉。这张因为很大,就跟他们的毕业照一样大,所以,他就把它放在抽屉里。他把西装左边贴胸口的口袋里的那张拿出来,看了会儿也放了进去。这张是他后来在柳玉那儿拿来的,柳玉穿着学生装,好清纯!

这两张照片他本来是怎么也看不厌,但现在,心里又憋得难受,看了会儿就放下了。

他又拿起吉他弹了几曲,但,很快就没味了;拿起书翻了几页,根本不知所云,干脆,丢下。

他好烦躁!

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后,他又开了房门,走上了台阶。可校园里,除了跑来跑去的学生,就没看到一个老师。

往栁玉的房间看去,门,仍是关的,不知道她到底来了没有。

他失落地又回到房间,却不知道做什么好。

干脆,还是问问她吧。

拿出手机飞快地调到短信界面,他的手又停住了:要不要有个称呼呢?应该要的。可是,怎么称呼呢?“栁老师”?不好!“栁玉”?他又摇摇头。“亲爱的”?她还把你当“亲爱的”吗?她会不会因此更生气?

思来想去,他觉得怎么称呼都不合适,没称呼?也不合适!

怎么被逼进了这么个死胡同?

他坐在椅子上,微低着头,眼神黯淡而迷茫。

但,僵局,总是要破的!无所事事,才是最无用的!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终于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吧!就不用称呼!免得总是这么心绪不宁如陷炼狱!他又按亮了手机。

可是,说什么呢?他最想知道的,当然是前几天到底是什么回事,可是,他又觉得,现在问,是不是有点唐突?这个,暂时还是不问吧。只是问候一声?还是问别的?在不在学校?还是,今天来不来?

这些,应该都是可以的吧?

那,就先问候一声吧?

假如她不回呢?她还是不回又怎么办?

应该不至于那么无礼吧?

真要不回,就算了!从此不理她!真要是那么无礼,也不值得追!

就这么定了!

“你好!”

短信发出去后,他觉得手不由自主地有点抖,好像他正在等待的,就是他命运的决定书!

怎么还没回信?

她真的不再理他了?

他心如刀绞!

干脆,了结算了!

“栁玉”

可他刚打了两个字,小鸟就叫起来了。

是栁玉!他大喜若狂!

可一瞬间,他的脸色又凝固了。他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迟迟不敢打开那条短信。

小鸟又叫了起来。

上帝!张希勤心底里大叫一声。

赶紧打开。

“来了吗?”

“你好!”

张希勤狂喜!

“来了。你也来了?”

“嗯。你在干吗呢?”

“在炼狱里。”

“哦?什么回事?”

“还不是被你害的!这几天,真是生不如死!”

“啊?对不起!”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对不起”,张希勤觉得太轻描淡写了。他本来想责怪几句,可是一转念,算了,还是说别的吧。

“今天食堂不开伙,你准备怎么办呢?到我这儿来?”

“哦,谢谢你的好意!中午有人接我吃饭。怎么样?比你人缘好吧?呵呵。”

看栁玉这么轻松,张希勤无法想象这之前她到底是什么回事。他真糊涂了。

既然她这么轻松,干脆,还是到她房间里去吧。

“我到你房间去一下,好吗?”

“哦——,这个,好像有点不大好哎。我这儿有许多学生。”

张希勤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她应该是没有分手的意思。这,就是一切!

他刚想回信,小鸟又叫起来了。

“尽管不大好,你还是可以来的。就与我的学生一起做做游戏吗。”

哈哈哈哈!这个栁玉!

张希勤狂奔出门。

栁玉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好几个学生从里面往外走,脸上都笑吟吟的。有几个还回头对着里面喊道:“玉姐再见!”

张希勤走近柳玉的房间时,学生都已走光了。他直接走进去。

“这么无礼啊!进来都不喊声‘报告’!”

“嗯,是!报告!”

栁玉抬起头哈哈大笑。她坐在椅子上看书。

张希勤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你什么时候到的?”栁玉问。她脸上笑吟吟的。张希勤见了,心里脸上,马上是如沐春风如浴春光,全身立马通体舒畅!刚才的烦躁一下子全没了!真是从炼狱一下子飞进了天堂!

“八点多一点就来了。你呢?”

“真积极啊!呵呵。”栁玉笑着望了张希勤一眼,“我可没你那么积极,刚到不久。”

“咳!这算什么积极啊。”

栁玉把书竖起来,挡住自己的脸。但眼睛仍在书上面。

“犹抱琵琶半遮面”,张希勤的心里冒出这句诗。

张希勤先看着栁玉的眼睛,可她眼皮朝下,他根本接触不到她的眼光。

他只好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是琼瑶的《烟雨朦朦》。

“你喜欢看琼瑶的书?”

“嗯。”栁玉的眼睛依然低着。

“我翻过几本,但,都不喜欢。”

“看样子,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没有共同语言了,噢。”

“嗯?你怎么说这话?”

栁玉抬起头,微微一笑,又低下头看她的书。

张希勤好生难受!刚才的喜悦几乎全没了!他又从天堂跌到了人间。他不知道栁玉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他真想拔腿就走,可又舍不得。

他又看了栁玉一眼,栁玉仍是那么低着头看书,好像根本不想理他。

他只得扭头看别的。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下,他的眼光又回到了栁玉的方向。栁玉的眼光也正好抬起来看他。

两人的眼光不期然而遇,张希勤心里一阵狂喜,可栁玉却闪电般的又低下了头。

这回,张希勤不看别的地方了,他就看栁玉,看她的秀发,看她光洁的额头,看她的手。

“你的手冻了?”张希勤的眼光一碰到栁玉手上的冻疮,心,便电击了般的一激灵。

“嗯。”栁玉还是不抬头。

“有没有搞点冻疮膏搽搽?”

“没有。”栁玉还是那么低着头。

看样子,栁玉今天是不想与他多谈了。这么呆着,实在无味,干脆,走吧。

“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了。”说着,张希勤站起来。

“噢。”栁玉终于抬了下眼。

见栁玉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张希勤只好沮丧地往外走。

刚出门,便看到刘洋洋往这儿走。“哦?小张呀?正好,我中午请栁老师吃饭,你也去!”刘洋洋笑吟吟地说。刘洋洋本来就很漂亮,一脸灿烂的样子更是迷人。

张希勤还沉浸在沮丧的心理,他只听到耳朵里传来了阵嗡嗡声,但大脑还没接收到语言信息,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怎么不做声啊?”刘洋洋又追问了一句。

“哦?哦。”张希勤的大脑终于接收到了刘洋洋的语言信息。

“走!多一个人更热闹点!”

但,张希勤这会儿可实在没这个心思。“谢谢你的好意!我就不去了。”说着,张希勤就继续往前走。

“别那么不领情好不好?”刘洋洋站到了他前面。“我想起来了,今年还要劳你大驾给我帮帮忙呢!就算我请你吧!”

“什么事呢?只要能帮得上,肯定没问题!”

“我今年要搞职称,想请你给我写篇论文。”

“哦。这个,没问题!”

“你今年不也要搞吗?”

“嗯,是啊。”

“能者多劳!那就走吧!小栁!”可刘洋洋话音未落,栁玉已出了门。她很快锁上门。

“怎么样?君子成人之美哦!”她也笑吟吟地望着张希勤。

“好!那就先谢谢了!”

“谢什么呀!走吧!”

 

二十五

刘洋洋平时看上去很矜持,不大与异性交往,但,到了她家张希勤才发现,她其实很热情。她丈夫要到今年年底才能回来,家里是公婆和她女儿。他们也都热情地招呼来客,泡茶端点心,脸上都笑眯眯的,让人觉得很亲切。

把他们安顿好后,刘洋洋和她婆婆就到厨房去了。她公公在堂屋里招呼他们吃点心喝茶。开始的热情过去后,两个年轻人发现,与老年人实在没多少话可谈。刘洋洋的公公王老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抽烟喝茶,脸上始终是那样的笑容,就像是他做了一个那样的面膜贴在了脸上。他不时地请张希勤和栁玉吃点心喝水,除了这个,就基本上不说话了。张希勤压根儿就不知道与老年人该说些什么话题,所以,除了与栁玉偶尔说几句,也就只有尴尬地坐在那儿,偶尔喝点水。

不一会儿,刘洋洋就端着一大盘炆蛋来了,“来来来!吃炆蛋!”王老也连连热情地招呼。两人便一人搛了个,慢慢地吃。

刘洋洋又进去了。

吃了一个后,两人都不想再吃了,王老一再地劝,他们也都只是礼貌地拒绝。三人便又没话了。张希勤栁玉除了偶尔喝喝水磕磕瓜子,便又没事做没话说。这样子过了会儿,栁玉实在坐不住了,便进了刘洋洋的房间找她的女儿王娇娇去了,丢下张希勤一个人在堂屋里。

张希勤干坐在那儿真是难受!磕磕瓜子喝喝茶,屁股像是硌在了砂子上,身子扭来扭去的,呼吸都觉得不顺畅了。张希勤好后悔,真不该来!

“来来来!你这大才子过来一下,娇娇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来看一下!”栁玉站在房门口喊道,脸上笑吟吟的。

真是救命恩人哪!张希勤好像肩上的千斤重担一下子被人给接过去了。他马上跑过去。

到了娇娇房间里,张希勤长长地呼了口气。与栁玉在一起,他全身心地舒畅了。栁玉与娇娇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张希勤也不时地插几句。但他的眼光一直在栁玉的身上脸上掠过来滑过去的,栁玉的眼光也不时地落到他的脸上。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张希勤的心便立时暖融融的。栁玉那笑吟吟的脸,春光灿烂,好迷人!

张希勤好想喊一声:“停下来吧!”

可门外刘洋洋已在喊“吃饭了!”

三个人一起出了房门。张希勤心里怅怅的。

桌子上,菜和碗筷都放好了,还有两个酒杯子,常见的二三钱的那种。

“来来来,你们两个老师坐在上面!”刘洋洋的婆婆满脸笑容地说道。

“不不不,你们两个老人坐在上面,我们怎么能坐那上面,那要雷打头的!”栁玉说道。

“你们是客人,稀客!当然要坐上面!”刘洋洋的婆婆依然那样满脸笑容地说道。

一番拉拉扯扯后,刘洋洋的公公与张希勤坐在了上首,栁玉与王娇娇坐在了下面。

刘洋洋拿来一瓶酒,张希勤拦住她不让她开。“欸,你不喝还不让我爹爹喝啊?他可是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冒的!”张希勤没法,只好让她开了。但他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拿开。“小张,这不好吧?你至少要陪我爹爹喝两杯吧?”“我酒量不行!”“你还是很诚实的,噢!不管行不行,反正,还是有一点酒量的!”刘洋洋笑着说道。张希勤想不到刘洋洋竟这般尖锐犀利,一时竟哑口无言,只好让刘洋洋把杯子放在了他面前。栁玉朝他挤了下眼,诡笑了一下。

刘洋洋先往张希勤面前的杯子里倒酒。张希勤又要让,“在我家你就听我的,肯定没错!”刘洋洋的声音尽管甜美,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好吧,你把瓶子给我,我来斟。”“这就对了吗!好吧,给你!”张希勤接过酒瓶,给王老倒满了酒。

王老端起杯子就说:“张老师,敬你一杯,你是稀客!”说着,就往嘴里一倒。

张希勤一惊。他本来酒量就小,又知道不能空腹喝酒,从没这样喝过。他本来想吃点菜后再敬王老,可没想到,王老竟这么快!而且根本不容他有说话的余地。王老这一下,不仅让他失礼在先,而且,他觉得如果他吃了菜后再喝就更失礼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那又苦又辣的东西就像火一样地从嘴里经过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

刘洋洋的婆婆非常热情,不断地给栁玉张希勤搛菜,搞得栁玉几乎都没时间吃饭。他们不断地拒绝,却是毫无效果。后来,张希勤见她的菜又过来了,赶紧端着碗站起来:“你老千万别再搛了!我吃什么我自己来!”刘洋洋也说:“奶奶你就别搛了!让他们自己吃吧。”“哪,这个,就给你吧!”说着就把那一筷子菜放在了刘洋洋的碗里。“吃下去都好!”她婆婆笑着说道。刘洋洋笑了一下,摇摇头。

过了会儿,她婆婆又搛了块鸡胸脯放进栁玉的碗里。栁玉面露难色,望着刘洋洋说道:“我实在吃不下了!”“我也吃不下了!”刘洋洋也是一脸的无奈。栁玉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整个人好像僵在了那儿。

“要不,你就给小张吧。”刘洋洋笑着说道。

栁玉望着张希勤,一脸的期待。张希勤早已注意到这些,轻轻地点点头。栁玉把那块鸡肉放进了他碗里。

“奶奶,你别再搛给他们了。让他们自己吃。”刘洋洋又说道。

她婆婆刚刚吃完,站起来就往厨房走,也不说话,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到。

栁玉又小声地对张希勤说了什么,然后,又把碗里的一些菜搛给了张希勤。

刘洋洋看着,脸上怪怪地笑着。

“来,喝!”王老又倒了一杯。

张希勤已经满面通红,眼珠子都已醉了。他再次说不能喝了,把这杯喝了就不喝了。“就剩那么点点了,就喝完了吧。”王老轻描淡写地说道。张希勤的头已开始晕,胃里开始翻腾,觉得身子都要坐不住了,心跳估计早已超过了一百。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就把杯子放到了后面的斗几上,“实在不能喝了!”说着,他站起来往外走,身子摇摇晃晃的。

“他真喝多了!”栁玉惊慌地说道。

刘洋洋也意外地看着他。

张希勤走出门后,刘洋洋一直侧着耳朵听着。她一直没听到她以为会听到的声音。她的心,放下了不少。过了会儿,张希勤又回来了,坐在椅子上往后靠着,显得很难受。

“你不吃点饭吗?”栁玉问道。

张希勤轻轻地摇摇头。他好像已发不出声音。

栁玉见状,赶紧把碗送到厨房,回来就对张希勤说:“走,到学校去吧!”张希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刘洋洋的公公婆婆都过来说:“他看样子是有点多了,你就带他回去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刘洋洋要送,栁玉拦住了她。张希勤也不让她送。

“好,我们吃了走了!谢谢你们!”栁玉回过头笑着说道。张希勤也回过头笑望着他们。

“吃什么!”刘洋洋婆婆说道。

“谢什么!”刘洋洋说道。

王老只是憨憨地笑着望着目送着他们。


 

二十六

路上,栁玉见张希勤摇摇晃晃的,便伸手要去扶。张希勤轻轻地一甩,也不说什么。栁玉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便只是跟在张希勤后面。

进了校门后,张希勤回头看了一下,见栁玉还跟在他后面,并不回自己的房间,心里不由得大喜!

进了房间,栁玉就问:“你喝醉了吗?”

“我不知道。好像是吧。”张希勤说话速度明显有点慢了。“我给你泡点茶。你喝淡茶,是吧?”

“我来吧,你坐着!”栁玉不由分说。

张希勤看着栁玉,笑笑。他就由着栁玉去忙,自己走到椅子边坐下。他觉得头好沉,颈子好像成了棉花,根本支撑不住脑袋了,便用手撑着头。心跳好像越来越快了。

栁玉一会儿就端来了两杯茶。张希勤看着她,笑笑。

栁玉在张希勤对面坐下。

“栁玉!”张希勤叫了声。

“嗯?”

“你——”可只说了一个字,张希勤又停了。

“‘你’什么?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栁玉笑着问道。

张希勤本来想问前几天她是怎么回事,可一转念,又不想问了,便换了话题。“你到你房间去吧。我想睡一觉。”

“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栁玉不容置疑地说道。

张希勤笑笑,心里好甜!“也好,你刚刚泡了杯茶,就坐会儿喝点水再走吧。”可酒劲越来越厉害,整个身子都已柔软如棉。他的头渐渐趴在了桌上。

不一会儿,张希勤就迷糊起来。

“到床上去吧!免得受寒!”栁玉过来把张希勤往起拉。

张希勤又醒了点,站起来往床边走。一碰到床沿,他就往床上一倒,拉过被就盖在自己胸口。

“这样不行!”栁玉蹲下去解他的鞋带,“要受寒的!”

“我自己来!”可嘴上这么说着,已经绵软的身子挣扎了几次都起不来。

这工夫,栁玉已将他的两只鞋子都脱掉了,把他的袜子也脱了,把他的脚放进被窝。张希勤自己躺好了。栁玉把被子盖好。“你睡一会儿,我先到我房间里去。”

“嗯。”张希勤迷迷糊糊地哼了声。

栁玉走到门边时又回过头来说道:“要是不舒服就叫我。”

张希勤已发出了鼾声。

栁玉拉着门扣关门,可她听到锁舌碰到锁舌盖的声音,又想到假如锁起来了,自己等会儿想来就进不去了,便又反身把锁舌扭进去,把小栓子固定住。她想把门掩起来,可这破门与门框好像不大亲热,似乎是离得远了点,掩不起来。她本能地把门扣起来。可没走几步又突然想到,假如张希勤要吐、要出门怎么办呢?扣起来了他不就出不来了?她转身又把门扣拿了下来。门,又开了。

“开就开着吧,不会有人来把他人给偷走了吧?”想到这个,栁玉抿嘴一笑。她踏上踏步,走了。

刘洋洋一直放心不下张希勤。把锅碗洗好后,她便到张希勤的房间来看看。刚下踏步,她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她一惊!张希勤真醉了?进了房门,看到张希勤在床上躺着,没有呕吐的痕迹,她放心不少,便轻手轻脚地走了。

其实,张希勤根本睡不着。他胃里翻江倒海,搅得他难受得要命!平时根本没感觉的这么个胃,现在简直成了想要他命的恶魔!难怪铁扇公主受不了孙悟空的海闹。心脏跳得太快似乎要裂开,脑子就像被电不停地击着一样,撕裂般的疼痛!但他身子绵软,眼皮都无法睁开。脑子昏昏沉沉的,外面的动静都能感觉到,但又都不清晰。他不时地扭动一下。

就在刘洋洋走后不久,他突然觉得胃受不住了。他赶紧拼尽全力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刚走出门,就“哇”地一下,胃里的东西一齐往外射!嘴、鼻子同时齐射!就像冲锋枪一样地快速齐射!

一阵猛烈的爆发后,终于停了一下,但,马上又开始新的一轮,不过,这回,只从嘴里吐了。

这样时断时续地吐了会儿后,张希勤觉得,胃,终于空了!这个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折磨着他的恶魔,终于安静了!他扶着膝盖用力撑起来,走进房间,揩揩嘴,漱漱口,又倒在了床上。

栁玉在房里看了会儿书后,又站起来往张希勤的房间走去。还没到踏步,她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她一惊!心,马上提了上来!她赶紧加快脚步。很快,她就看到了张希勤门前的那些。她捂住鼻子强忍着往下走。

她先看了看张希勤。见他正安静地躺着,心,放下了不少。她走到床边仔细地看了看,觉得张希勤应该没什么问题,就转身去拿畚箕。

她先畚了些土盖在上面,再把它们畚起来,倒到学校的垃圾坑。这中间,她自己的胃也翻腾了好几次。她强忍着。

还好,他没有吐在床上。要是那样,就麻烦了。栁玉心想。

张希勤的房间里,还全是酒气。栁玉在里面又待了会儿,见张希勤没什么动静,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事可做,便又回到了房间。

张希勤的胃终于空了,长时间折磨他的一个大患终于消失了,可他的身子更绵软更无力了。心跳好像也终于慢了点,但,还是很快;脑袋,还是炸裂般的疼!他还是无法安然入睡。他的意识仍然很灵敏,但他的眼皮却还是睁不开。栁玉进来、看他、清理秽物,最后离去,他都感觉得一清二楚,但他就是说不了话。他只有心里默默地感激。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栁玉!栁玉!”这样叫着他就舒服不少。——想到这个,他不由想到宝玉挨打时便“姐姐妹妹”地乱叫说是可以减轻疼痛,看来,还真有道理。他心里微笑了一下,但这微笑却没法传到脸上。

终于,心跳渐趋平缓,脑袋也不再炸裂,身子里的恶魔终于全都安分守己了,张希勤的意识终至于无。他终于睡着了。

栁玉在房里看了会儿书,可终究放心不下,她又锁上房门往张希勤房间走去。

刚走上踏步,她就听到了张希勤的鼾声,是那种沉睡的平静而均匀的鼾声。她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酒气还有,但已没有先前那般浓烈。张希勤躺在床上,静静地,一动不动。栁玉坐在床沿上,仔细地看着他,微笑着。光线已经暗了,栁玉开了灯。这回,她可以更清楚地看他的脸了。他的脸安详而沉静,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稚气。她会心到微笑着。

看了会儿,她走到张希勤常坐的椅子上。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好像她与张希勤就坐在一起似的。这种感觉很奇妙!她非常享受!她又朝床上看了一眼。

她拿过一本书翻起来。

天色渐暗。栁玉放下书朝窗外看了一下。该准备晚饭了。他中午一口饭都没吃,肚子里肯定空了。咳!他就是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肚子里还不早就已经空了!晚上吃什么呢?饭,还是面?她好像听张希勤说过不喜欢吃面,那就煮饭吧。糟了!煮饭,做什么菜呢?她这才想起,上午因为要到刘洋洋家去吃中饭所以没买菜。现在到街上去,肯定买不到菜了。还好,自己带了点腌鱼腌肉,再到菜地里搞点白菜,就可以了。对,就这样,赶快!

栁玉站起来,又看了张希勤一会儿,就离去了。


 

二十七

张希勤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现在,他终于基本恢复正常了。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唉,今天刚来,水果什么的一样没买,真是糟糕!想到水果,他就想起栁玉削水果皮的样子。他自己是就像削山芋一样,每一刀下去都削掉了不少果肉;栁玉却是转着水果削:右手握着水果刀,刀片朝里,左手按在刀片上,轻轻地边削边转动着水果,削下的几乎只有皮,薄薄的,连成一长条儿,有时甚至一个水果的皮就是一根长长的长条儿,那动作,那么轻巧!那么优雅!然后,她再用水果刀轻轻地削一小片,再用刀尖插进去挑起来送进嘴里。看她削水果吃水果,真是一种享受!张希勤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痴呆呆的。有一回,栁玉又那样子削一个苹果,他从后面轻轻地将手伸到栁玉胸前抱住她,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撩开她的长发轻轻地吻她的天鹅颈吻她的玉耳吻她的秀发。栁玉身子一颤,但,过后就没有别的举动了。栁玉削好后将苹果往他嘴里放,他扳过栁玉紧紧地抱住她将苹果也送到她的嘴里。他们常常就这样共吃一个苹果。后来,他就也这么削水果。有一回,栁玉也在他削时从后面抱住他亲他吻他。那晚,他体内火烧火燎,却又被栁玉浇了盆冷水。他又想起了前几天的事。唉!想到这些,他心里满是甜蜜,却又不免有点忧伤。

晚上吃什么呢?糟糕!这才是真正的糟糕!房间里什么菜都没有!上午来了后,咋就忘记买菜了呢?明知今天食堂不开伙啊!笨蛋!真是笨蛋!何以见事如此之迟?真是上帝造我时少装了根筋?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看来,又只有去买方便面了,唉!他眨了几下眼睛,脑子更清醒了,便开了灯,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穿好鞋,站定,他突然打了个冷战。这才想起下午酒多了上床时没脱衣服,现在突然离开热被窝,身子肯定受不了。恐怕,又要受寒了。受寒就受寒吧,随它去。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呼了口气,觉得舒服点了,就过去洗脸。

正洗着,他听到踏步上有人来,是高跟鞋的声音,脚步均匀——肯定是栁玉。

“栁玉!”张希勤叫了声。

“嗯?起来啦?”说着,栁玉就进了房间。

张希勤已往洗脸架上搭毛巾。

“毛巾洗了吗?”栁玉问道。

“没。”张希勤转身看着栁玉,脸上全是温柔而深情的笑。

“你呀!真邋遢!这么多天了,没洗怎么能用!”

“谨遵懿旨!我过会儿就洗。”

“呵呵,你真胡闹!我又不是太后,你遵什么懿旨啊?”

“在我心里,你就像太后!”张希勤笑吟吟地说道。

“我就那么老吗?”

“哦哦不,当然不是!——”

可张希勤的话还没说完,栁玉就又说道:“再说,你不会把我当成你老妈了吧?哈哈哈!”

“咳呀!你——”

可栁玉又打断了他的话,“你什么你,你以后就把我当成你妈吧,呵呵,你这孩子,真不像话!连个毛巾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你晚上洗没什么用的,洗了还要晒,这样才能杀菌。亏你读了那么多书,这么点常识都不懂!”

“那好,那我明天洗。”张希勤的脸色有了一点变化。

“当然了,晚上先用香皂洗一下还是有用的——”栁玉拖长着声音说。

张希勤不说话了。他只是奇怪地看着栁玉。

“刷牙、洗脸,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啊,我刚起来。”

“喝酒不行,以后还是少喝!醉了,多难受!”

“你说这话,还真像我妈,呵呵。”

“哈哈!”栁玉朗声一笑,“算了,不瞎扯了,到我那儿吃晚饭去吧。”

“我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好!中午有人请,晚上还有人请。”

“走吧。”说着,栁玉就转过身准备往外走。

张希勤一把拉住她,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脸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们的头终于分开时,张希勤的手环抱着栁玉的腰,栁玉的两手放在张希勤的肩膀上,两人深情地凝望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栁玉轻声说道:“走吧,菜都冷了。”说着,就放下手准备走。

可张希勤仍不放松,他柔声说道:“栁玉,你今天真像我老婆!”

“去!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呵呵,走吧。”栁玉挣脱了张希勤的手。

“女人,真是个谜!”望着栁玉的背影,张希勤喃喃地说道。


 

二十八

开学后,连续晴了好几天。风吹在脸上,柔柔的,软软的,再不是以前那样刀割似的刺人——好舒服!油菜“呼”一下疯长起来后便开起了花儿,金黄金黄的,漫山遍野都是,好像要占领整个世界。小麦好像是一天长一节,每天都离云彩更近了一些。深黄色的腊梅花还没完全凋谢呢,白色的樱桃花就已盛开,然后,李花、桃花、杏花等等,都相继开放。你抬着头一棵树一棵树地欣赏着这些相继扑入你眼帘的美丽的花儿,看得脖子都酸了,便想低下头让脖子休息休息,可一低头,扑入你眼帘的,又是另一些蓝的紫的红的白的各色花儿。许多不知名的野花,东一丛西一簇,大的像玫瑰小的像星星,万紫千红,争奇斗艳——

春天,来了!

学校周围的山岗上、田野里,到处都是油菜小麦,还有蚕豆豌豆等,从高处朝下望,几乎看不到一点儿土,全是鲜艳的花儿碧绿的草儿叶儿——春风给大地披上了一层五彩锦绣,好一幅绝美的风景画!

空中到处都是甜丝丝的香味,这香甜的气味儿,让人不由自主地躁动,体内好像总有某种东西想往外冲往外挣,让人五心烦躁!

每到春天,好像所有人的心,都不安分起来,都在律动在呼唤。

傍晚,张希勤总喜欢到外面走走。

学校的后面,是一条土公路,沿着这条公路一直走,山岗两边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油菜和小麦。油菜花一节节地往上长,前前后后要持续一个月。她们好像要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美丽,将自己的倩影长时间地留给大地留在人间。这时,在农村里,不管在哪儿,田畈里也好,山岗上也好,到处都是油菜花!不管到哪儿去,你都会发现自己走在油菜花的花海里。一望无际的金黄,满鼻子的香甜,即使再没有爱美欣赏美的细胞的人,也会深深地陶醉其中!过年时还是又细又小的麦苗,天一转暖后,马上就一天一个样!越来越粗越来越壮越来越高!绿油油的叶片里似乎都是浓浓的丰收的希望!让人不由得想伸手去摸摸。

这时的江淮大地,真是锦绣河山!

走下山岗后,便是田畈,里面也是大面积大面积的油菜,但,小麦没有了,却是一田一田的红花草。她们也马上就要开花了。这样子走过一段路,便能看到右首的小山上,全是桃树杏树梨树板栗等果树,这时,已有许多树都开满了花儿。

张希勤最喜欢在这果山上流连。

栁玉又像以往一样,和他亲亲热热的,这让张希勤心里非常甜蜜!只是,张希勤心里已有了阴影,再也不提那些事了。栁玉大概也是如此吧。

花事最盛的那几天,天气分外晴朗,张希勤每天傍晚都出去散步。一开始,他就邀请栁玉,可邀请了两次,栁玉都说有事,不去。这让张希勤心里又多了个疙瘩。他总觉得栁玉的心里有一块地方对他始终是关着的,栁玉的心,没有全部给他。难道,那是留给别人的?张希勤有时不免这样想。一想到这个,他就难受!心里便隐隐作痛。张希勤便只好一个人散步,面对似锦繁花,张希勤终觉孤单,尽管满眼的美景,心里,却总是有丝丝凄凉。

这天傍晚,张希勤又来到了果园。杏花已几乎全谢了,枝头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残花,有的地方已有了小小的米粒儿大小的杏子;桃花却开得正艳,一团团一簇簇的粉红色,格外引人注目!还有一只两只蜜蜂在花丛中嘤嘤嗡嗡地飞来飞去。

张希勤仰着头仔细地看着,从这棵走到那棵,不时用手摸摸树枝树干,有时摘下一朵已凋零的花儿,送到鼻子前闻闻,再轻轻地扔掉。

“妈妈!妈妈!那里好多桃花!好漂亮!”耳朵里传来清脆的童声。循声望去,不远处岗顶的花海中走来了三个人,竟是栁玉和刘洋洋母女!栁玉穿了件米色的开司米披肩,一头秀发随意地披在上面,好迷人!刘洋洋换了发型,她本来也是长发,现在却剪短了,剪成了五四时期学生头的发型,但又有点变化——脸腮两边的留得长些,而且顺着脸腮自然弯曲,好像是刻意凸显白皙的脸庞和精致的五官。另外,第一眼就让张希勤觉得刘洋洋脸上什么地方与以前不一样。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看不到她那略显招风的耳朵了。现在刘洋洋的头部,一大片发亮的乌黑色中,一片娇嫩的雪白,上面是小巧玲珑的鼻子和圆润猩红的嘴唇,还有一双一眨一眨的黑眼睛。这样的发型,不管谁见了,立马就会被强烈地吸引住!猛一看刘洋洋的这个发型,张希勤的心一颤!这是他最喜欢最迷醉的发型!他觉得这种发型把女人的美丽与妩媚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栁玉好像在张望,而且很快就看到了他。一看到他,脸上就漾出了笑容。这,让张希勤心里好舒畅好甜蜜!

“你们好!”张希勤大声地向她们打着招呼。

“哦?小张呀?你一个人在那赏花啊?”刘洋洋这才看到张希勤。

“嘔!那儿好多花!好漂亮!妈妈,我们也去!”娇娇说着就就往果园跑。

“慢点慢点!别摔倒了!”刘洋洋说着就跟在娇娇后面追。

“娇娇!等等我!”栁玉也在后面小跑着。

要到果园时,刘洋洋终于追上了娇娇,她一把抓住娇娇的手说道:“别跑了!跑趴倒了可就好了!”

但刘洋洋显然抓得不紧,娇娇一用力就挣脱了,又往一棵桃树边跑去。她很快就跑到桃树边,喊道:“妈妈!我要花!”

这时,张希勤已走到娇娇身边,他抬手摘了一朵桃花递给娇娇。

“不能摘花!你摘掉一朵花就少了一个桃子!”刘洋洋赶过来,说道。

“这么多的花,摘个一朵两朵,算什么呢!这么大的果园,少个一两个桃子,又算什么呢!没事的,娇娇,没事的!”栁玉也赶了来,说道。

“小孩子还是要教育她不要随便掐花。”刘洋洋道。

“那是指很少有的花,特别是那些名贵的花!”张希勤说道,“景区的也不要摘。像这儿,花这么多,摘个一朵两朵确实不算什么。”他走到离她们不远的地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儿。香水味儿。他很喜欢的桂花香型。应该不是栁玉。栁玉好像没见过她用香水。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刘洋洋。

刘洋洋不做声了。

“这花好漂亮!”说着,娇娇把桃花举到鼻子边闻了闻,“不香啊!”她又闻了闻,摇着头说道,“不香!不香!一点也不香!”

几个人都被娇娇的举动逗得大笑。

“你想找香的花吗?我带你去。”张希勤说道,说罢,他牵着娇娇的手就往岗顶走。

“小栁,这儿你来过吗?”刘洋洋问栁玉道。她望着张希勤和娇娇往前走,却站着不动。

“没有。原来在公路上散步时曾经望过,但没进来过。”栁玉随手拉下一根桃树枝,将鼻子凑到花上闻了闻。“桃花确实不香。”

“呵呵,桃花本来就不香。但这里的桃子最好吃了!又大又甜!脆生生的!比别的桃子好吃多了!”

“哦?是吗?以后桃子上市的时候多买点。真好吃的话就再买些带回去给我妈妈吃。我妈妈可喜欢吃桃子了!”

“走,我们也边走边看看。”刘洋洋说着就信步往前走,边走边伸开双臂用手拍打着桃树,那样子真像个青年学生。

栁玉也与她一起走着,边走边看桃花边与刘洋洋闲聊着。

上了岗顶她们却发现,这儿其实是平的,后面不太远便连着一座小山,就是张希勤与柳玉去年看雪的那座山。张希勤和娇娇就在那小山上采野花。他们每人的左手都已握了一大把。

“娇娇!回来了!那么多也够了!天要黑了!”刘洋洋喊道。

“妈妈,你也来!这儿好多花!好多好多!你们也来摘啊!”娇娇大声说道。

“你们快回来吧!天要黑了!该走了!”刘洋洋又喊道。

“不吗!我还要摘!你们也来帮我摘吗!”娇娇站起来朝她们喊道。

“走!我们去吧!”说着栁玉就朝娇娇那儿跑过去。

刘洋洋只好也跟在她后面跑。

张希勤也站起来,回过头。看到她们,他眼睛一睁,但随即又回到原位。“你们也来了?这儿的花真多!”

“呀!好漂亮!”栁玉惊叫一声就俯下身子去摘花。

确实,那儿的花太多了!金黄艳丽的金盏花,粉红色状如五星的酢浆草,层层叠叠一瓣一瓣儿交错向上雪白雪白的山茶花,单瓣的重瓣的,大的小的,蓝的紫的红的白的都有。大多都叫不出名儿。

“娇娇,给!”张希勤把手里的花儿都递给娇娇。

“呀!真好看!”娇娇接过花束,“谢谢叔叔!”

“这儿的花真多!可惜,我一个也不认得!”刘洋洋笑说道。

“我尽管也养了几盆花草,但这些野花我也是一个叫不出名字。”柳玉弯下腰随手摘了一穗蓝色花儿,用手指搓弄着花枝转着玩儿。

“这花好漂亮!我要!”娇娇跑过来说道。

“这个你不能要!柳阿姨要送给张叔叔的!”刘洋洋笑说道。

“嗯?为什么?”娇娇仰着头不解地问道。

柳玉也不解地看着刘洋洋。

“小张,拿着!”刘洋洋从柳玉手里拿过那支花递给张希勤。

张希勤接住,却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什么花?”柳玉问道。

“呵呵,你真不认识呀?那就叫小张告诉你吧。”刘洋洋诡笑道。

柳玉疑惑地看着张希勤。

张希勤仍是不好意思地微微笑着,脸上都有点不自在。

“妈妈,这是什么花啊?”

刘洋洋好像也被自己导演的这么小小一出给弄得有点尴尬了,她抱起娇娇,揩了揩她额头上的小汗珠,说道:“这就是‘勿忘我’。”

“哦?是吗?”娇娇立即挣下去,摘了一枝,递给柳玉,说道:“阿姨,‘勿忘我’哟!”

“哈哈哈哈!”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笑停了,刘洋洋又对张希勤说道:“小张,再去看看有没有玫瑰花。”

张希勤抿着嘴笑了两声,又弯下腰去摘花。

“妈妈,玫瑰花是什么样的?我去摘给叔叔!”

“哈哈哈!”栁玉和刘洋洋又都大声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娇娇扭着头问道。

“走吧!”刘洋洋拉着娇娇的手说道,“这么多了!够了够了!走了,回去了!”

栁玉和张希勤也都直起身。“刘老师,我们就走这条小路吧,比走原路要近一些。”

“嗯,这三条路几乎正好是个直角三角形,这条小路就是三角形的弦。”

“不愧是教数学的,噢!一下子就把复杂的地形用几何图形给简单化了!”刘洋洋笑着说道。她转过身就往回走了两步上了小路。

栁玉跟在她们母女后面,张希勤走在最后。

小路不好走,不仅窄,而且满是花草。一时,几个人都不做声了。

张希勤先看了看栁玉的长发,心里甜蜜蜜的。等会儿回去就可以又把栁玉搂在怀里与她尽情地亲热尽情地抚弄她的秀发了。张希勤特别喜欢抚弄栁玉的长发。手指轻轻地插进那头秀发里,温柔地抚摸着,他觉得,手里便是全部的美!栁玉的长发如丝般柔顺,黑油油光亮亮的,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生命的活力,生命的美丽!

可他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刘洋洋。从背后看,那齐颈短发没什么魅力可言,可他眼前马上浮现出刘洋洋正面的模样,那清纯的学生头又深深地吸引着他。飘到他鼻子里的香味儿也让他好生享受!他一惊,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又去看栁玉。对!过几天买瓶香水给她。可一不小心他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了。他“唉哟”叫了一声。

“怎么啦?”三个人都一惊,同时回过头来看。

这时,张希勤已站直了。“没什么没什么,绊了一下。”他笑了笑。

“叔叔,你这么大的人,走路还摔跤啊?只有小孩子才摔跤呢!”

“哈哈!小张成了小孩子了!”刘洋洋脆声笑道。

张希勤附和地笑了声。

“我知道刚才小张要干什么。”刘洋洋说道,听得出来,她在阴阴笑。

“她要干什么呀?”娇娇问道。

“他想找玫瑰花。”刘洋洋笑着说道。

“叔叔那么想要玫瑰花吗?你要玫瑰花干什么呢?”

“他呀,要玫瑰花是为了送给栁阿姨。”

“阿姨,你喜欢玫瑰花吗?那我明儿摘一些给你!”

“阿姨不要你的。她只要叔叔送的。”刘洋洋还是那么笑着说道。

“阿姨,你不要我送给你的花吗?为什么不要啊?”娇娇扭过头望着栁玉说道。

“呵呵,娇娇,你送的花我都要!不管是什么花!”

几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公路上。栁玉往前走了点,牵着娇娇的手。刘洋洋也拉起了娇娇的手。

“小栁,今年该给喜糖给我们吃了吧?”刘洋洋扭过头笑吟吟地小声问道。她知道这声音张希勤应该听不清。

栁玉脸一红,头不由自主地往下一赺。

“呵呵,还不好意思啊。”刘洋洋笑了笑,“小栁,你们这么亲热,今年应该就把大事办了!”

栁玉抬起头望着刘洋洋,脸上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然后,轻轻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栁玉的那丝苦笑尽管不易觉察,但细心的刘洋洋还是捕捉到了。她心里不由一咯噔。她马上岔开了话题,大着声音说道:“小栁,你今年搞不搞职称?”

“今年不搞,要到明年呢。”

“今年尽管不搞,但论文也可以搞了,先搞一篇放着,明年再搞一篇,这样更好。”

“这东西真烦!搞个破职称还要论文!”

“你也怕写啊?”

“我最怕写作文了!我念书的时候就怕写作文!一提到作文头就大!”

“呵呵,现在,你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可以用吗?”刘洋洋望着栁玉狡黠地一笑。

栁玉望着刘洋洋,笑了笑,不做声。

“我也找他帮忙写了一篇呢。已经送到市里去了,希望能得个奖。”

“噢。”栁玉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他真是个快手!我头天对他说了,他第二天就递给我了!写得又好!”刘洋洋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小张真不错啊!”

可栁玉好像不想谈这个话题了,她低下头对娇娇说道:“娇娇,上几课了?”

“三课了!我都背过来了!我背给你听!”说着,娇娇就大声背起课文来。


 

二十九

回到房间后,张希勤看了会儿书,然后就掏出手机给柳玉发了条短信想到她房里去。可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信。嗯?怎么了?柳玉是在有事吗?但她平时这会儿都没什么丢不下的事儿了呀。当然,也可能她确实是有什么一时丢不下的事情。再等会儿吧。可再等了一段时间,手机还是没有动静!这可是开学以来还从来没有过的!难道,她又生气了?张希勤把自己这半天的历程又仔细回味了几遍,可就是找不出什么会让她生气的事情。张希勤的脑袋有点炸了。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了几趟,突然想到,她是不是睡了?如果睡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想到这,他马上开了房门走上台阶。头刚刚高过最上面那层踏步,他就看到了柳玉房里的灯光。她没睡啊?!张希勤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他又回到房间给柳玉发了条短信。这回,小鸟很快就叫起来了。一看,是“柳玉”!他的心马上兴奋起来。打开一看:“我决定两个星期不理你”,也没标点符号。张希勤一下子懵了。他本能地回了条:“为什么?”可好长时间小鸟都再也没叫。张希勤这下真是傻了!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就这样?!

过了会儿,他想想还是拿起手机又给柳玉发了条短信:“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请你明确告诉我好不好?”

可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回音。

张希勤一下子狂怒起来!这什么人吗?!怎么这么不讲理?!说翻脸就翻脸!就算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吗!能补救的就补救,不能补救的,起码我可以道个歉,那不就行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张希勤拿起手机,飞快地发了条短信:“两个星期后你也不用理我了!”一发完,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扔,人往椅子上一坐,阴沉着脸一动不动。

在心里,他恨不得立马踢开柳玉的房门冲进去告诉她滚她的蛋吧,她爱干啥干啥去只是永远不要再来烦他!什么人吗?!怎么这么不讲理!就是林黛玉,她也会让贾宝玉“就是死了也做个明白鬼”啊!

几乎一晚上他都在心里狂暴地发泄着他的怒气。

怒气似乎终于消减了点后,他往床上一躺,熄灭了灯火。

第二天早上,生物钟准时响点后,张希勤睁开了眼睛。他本能地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马上想起了昨晚的事。他的脑子里出现了最后发的那条短信。她会不会气上加气真的不理我了?他一惊!想到柳玉从此不理他甚至见了面眼角掠都不掠他一眼,他的心一下子掉进了无底深渊!他往起一坐,眼睛茫然地转了一圈好像是想找什么可以安慰他的东西。但似乎什么都没找到,他无情无绪地下了床。

洗好脸后他想到,等会儿在食堂里打开水时也许能碰到柳玉。他经常在那儿碰到她。真的碰到了,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些什么来。也许,她只是开个玩笑?她是喜欢开玩笑的。对,很有可能!一想到这个,他就对昨晚的那条短信后悔万分!你这个蠢蛋!昨晚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上帝!你既要造我为什么又要给我少装根筋?!让我总是这么反应迟钝!却偏偏让我的手又那么快!你干吗要这么造我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赶紧给柳玉道歉!

这么想着,似乎事情确实就是这样了,他赶紧冲上踏步。他本能地朝柳玉的房间看了一眼,门,是关的,也不知道她起来了没有。当然,也许,她已经到了食堂。

他兴冲冲地往食堂走去,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食堂。

可是,看不到柳玉。

他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她会真的不理我了吗?

可他还是盼望着能在食堂里或者回去的路上能碰上柳玉。

但,每走一步,他的希望就减少一分失望就增加一分心就更往下沉了一分。

转过楼梯过道后,他不时地回头看看柳玉的房门,可是,每看一眼他的希望就减少一分失望就增加一分心就更往下沉了一分。终于,到了踏步顶端的水泥路了,他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柳玉的房门,他,彻底绝望了!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无精打采地回到房间后,他想,今天第一次见她非常重要!到时候就知道,她是真生气还是开玩笑了。她应该还没起来,因为现在天才刚刚蒙蒙亮。平时,他都要看会儿书再到教室里去,因为现在,教室里还是一片漆黑,也没几个学生。但今天,他决定一泡了茶就到教室里去,不,到教室门前去!在教室前面站着!在那儿,他不仅可以看到柳玉从房间里出来,也可以一直看着柳玉到厨房里去,因为这个楼梯口,是从前面去食堂的必经之路。对!快点!免得她从食堂里回去了错过了看到她的时间!

张希勤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泡好茶后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了踏步,生怕错过了看到柳玉的时间。他还是先朝柳玉的房间望去。房门还是关的,她应该还没起来。

张希勤走到教室前。几个在外面玩的学生见他来了,赶紧跑到教室里去。他连连说道:“欸欸!出来出来!现在里面黑咕隆咚的,看什么书!出来出来!先在外面蹦蹦跳跳暖和暖和!”进去的学生立马就跑了出来。教室里的灯统一由学校控制,早上根本没个准点儿。

张希勤边看着学生边注意着柳玉的房门。

叶大海过来了。

左家宝起来了。

刘洋洋也来了。

张希勤的心越来越焦躁。

终于,柳玉的房门开了,柳玉拎着水瓶走了出来。

显然,柳玉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张希勤,她便一直低着头看都不看他。

张希勤刚刚升起来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一直看着柳玉向他走来。他本来想和她打个招呼说句话,可柳玉一直不抬头,而且一脸的冰霜,特意绕了个小弯子往厨房走去,好像要尽量离他远一点一样,而且,似乎是越远越好。

张希勤的心,沉进了地狱。

这一整天,柳玉都不理他。

张希勤傻了,彻底傻了!看着柳玉那冷若冰霜的脸,他觉得自己的骨头自己的肉,全都变成了冰霜!而且,这冷气,越来越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战!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我的气呢?她真的决定从此分手了吗?一想到这个,张希勤整个人一下子瘫了。昨晚的豪气,早已一点儿影子都没有了!

他无法想象柳玉从此与他形同陌路!更无法想象,柳玉从此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柳玉,已与他的心融为一体!柳玉,已是他生活的根基!柳玉,完全可以说,已是他的生命!!


 

三十

“老兄,”

一听到路发又叫他“老兄”,张希勤便马上接口道:“怎么?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咳!你呀!也太过敏了!好吧,我承认最近确实有点烦,不过,只是‘有点’而已,‘有点’。”

“哦,那就好!最近有没有看什么书啊?”

“书吗,哪天不看。”

“我当然知道你天天看书哪,我问的当然是指——”

“我当然知道你问什么啦,哈哈!老兄,告诉你,我最近正在看叔本华的《爱与生的苦恼》,他有一句话我极不赞成,却又深有同感!”

“哦?又在玩什么文字游戏?‘极不赞成,却又深有同感’?”

“对!就是这样!”

张希勤等着路发继续说下去,可是,路发却又停住了,好像等着张希勤来问,或者,是在回味那句话。

“到底什么话呀?”

“‘活着即是炼狱,生存即是苦难’。”

张希勤的心,好像猛地受了电击!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活着即是炼狱,生存即是苦难’。”

“怎么?也与我深有同感吧?”

“下一句应该就是‘五蕴皆空’了吧?呵呵,这不就是佛家四谛的第一谛‘苦谛’吗!”

“是不是佛家说的我不知道,但,这话,确实让我印象深刻!”

“苦的根源,即是‘心有挂碍’,若想不苦,只有‘五蕴皆空’,‘心无挂碍’。”

“九华山进修去了?虔心做居士了?有没有取个什么号啊?哈哈!怎么一口的禅语啊?”

“不光佛家,好像基督教伊斯兰教都有同样意思的说法,当然,语言不一样。”

“哦?是吗?我马上找些书看看!再见!”路发立马挂了电话。

这个路发,总是这样来如闪去如电,风风火火。

放下手机,张希勤又陷入了深思。其实,这种意思的话他早就看过,过去,他只是觉得,这些东西,都太肤浅,也太不靠谱,又太悲观,根本不值一哂;但,今天,他却突然深受感触!

难怪这几门宗教都信徒众多!过去的几千年,多少人对这种教义都深有同感啊!即便是物质已相当丰富的现在,也还是有多少人闻此都会凛然一惊如醍醐灌顶!而这几大教,又有多少这样的教义啊!这几大教,确实都富含人生的经验生活的智慧!

“‘活着即是炼狱,生存即是苦难’。”他又在心里念了一遍。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苦笑着摇摇头。

他想起柳玉那天在他这儿看到《心经》、《金刚经》时问他:“你信佛?”“不啊。”“‘不’你怎么看佛经?”“哦,这个啊。尽管从整体来说,佛教是荒诞的——不光是佛教,基督教也好,伊斯兰教也好,从整体来说,都是荒诞的!但,这几大宗教的教义里,还是有不少的人生智慧!许多经典,还是很值得看值得读的!要不然,它们也不可能传播得这么久这么远!在几千年的历史里传播到那么广大的地方!”“哦?那,我也看看?”

她拿去后看了吗?如果看了,有没有什么所得?

沉思冥想了会儿后,他忽然想到,路发这个一贯的乐天派,一贯信奉“享受每一天”的家伙,今天怎么突然对这句话这么于心戚戚焉?他一定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肯定!他遇到什么了呢?也与我类似吗?喻霞?

张希勤苦笑了一下。真是难兄难弟啊!

已经好几天了,柳玉对他还是冷若冰霜,而且,对他的短信、电话还是不理不睬,真让他无法可想。

本来,他的一个中篇已经接近尾声了,他原本准备这个星期结束下星期定稿,但现在,他一个字也写不了。看书也是看得不知所云,翻了几页后根本不记得都看了什么字。

唉!

他丢下书,走到房门边的桌子上,拿起毛笔写起字来。

一首苏轼的《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还没写完,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连忙放下笔掏出手机。一看,是张希俭,他的情绪一下子落了下来。

张希俭告诉他,后天是望望的生日,正好又是星期六,请他代他给望望买个生日礼物。又说了些别的后,张希俭就挂了电话。

都到望望的生日了?张希勤有点惊讶。望望的生日是二月初十。他又一惊!柳玉的生日是二月十二,怎么把这个都给忘了!该死!早就想着与她一起过这个生日呢!当然,也要给她买礼物!去年她告诉他生日时他就说:“二月十二?这么巧?!”“这,有什么巧的?”柳玉笑道。“二月十二是百花生日啊!‘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是吗?我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呢!”张希勤点点头说道:“嗯,不错!你应该是二月十二出世!”“哈哈哈哈!”柳玉大笑起来,“生日,还有什么该不该的?”“因为,”张希勤抱住柳玉,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就是百花仙子!世界上最美的花仙子!”说着,他就又深情地吻起柳玉来。

可是,现在——唉!张希勤长叹一声!

这个生日,到底是过,还是不过?(To be,or not to be?)


 

晚上,路发又用短信与他聊了会儿,果然,让他心烦的是喻霞。前几天他偶然看到喻霞与她的一个老师很亲密。喻霞也想考研,那个老师正是带那个专业硕士生的导师。

“你别瞎想了!”张希勤心里觉得这个路发也未免太“过敏”了,“既然想考他的研究生,与他拉拉关系套套近乎,这不很正常吗!”

“老兄!如果只是请教学问,那当然正常,可是,他们的那眼神!唉!我实在不想说了。”

张希勤一下子哑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后便“再见”了。

星期五中午,张希勤百无聊赖之下又去了大办公室。里面却只有刘洋洋。见了他,刘洋洋说道:“小张,过几个星期就要到县职教中心去搞继续教育了,”“还要接受再教育啊?呵呵。”“我们学校就我们两个。”“噢?好!有个伴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太没味!几天?”“一个星期吧。”“哦。”张希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然后刘洋洋说道:“小张,今天晚上到我家去!”

“嗯?”张希勤只是觉得这话很奇怪,脑子里立马出现左家宝晚上走出校门的情景但马上就把它擦掉了。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刘洋洋想说什么。

“小柳今天不回去,我就请她到我家去,娇娇非常喜欢她!你不是也经常不回去吗?正好,陪陪她!”刘洋洋笑吟吟地说着。

张希勤一听这话,便马上觉得,这是个与柳玉和好的绝佳机会!他几乎本能地想说“去”了,可是,他马上想起来,他还要回去给望望过生日呢!脑子里这么想着,嘴,便一时停住了。

“嗯?怎么不说话啊?”刘洋洋微微歪着头望着张希勤,还是那么笑吟吟的。

“噢。”张希勤又停顿了一下方才说道:“噢,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今天要回去,”

“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吗?”刘洋洋扭着脑袋还是那么笑吟吟地说道。

张希勤移开了视线。“嗯,明天是我侄儿生日。”

“哦。”刘洋洋坐直了身子说道:“真是个好叔叔啊!呵呵。”

张希勤转过身子准备往外走了同时说道“你——”

可刘洋洋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你明天早上回去不也行吗?有人可是想与你一起哦!”刘洋洋拖着声音含着笑意说道。

张希勤立马转过身子睁着眼睛急切地问刘洋洋道:“是吗?是她叫你——”

“诺,她来了!”张希勤猛地转过身子。柳玉,已进了门。两人四目相对。

 

三十一

看着张希勤的眼睛,柳玉的眼睛眨了好几下,那眼神,太复杂了!

张希勤感到了她的复杂,可一时还来不及细想,只是本能地盯着柳玉的眼睛一眨不眨。

刘洋洋又说道:“是不是非要柳老师请才去啊?我请——”

“不,不是!”张希勤急切地说道,“我晚上去!”说着又深深地看了柳玉一眼就急匆匆地走了。

在房间里坐下后,张希勤仔细地回味着柳玉的眼神。显然,她对我不是那种刻骨的恨,因为她的眼神里本能地流露出了惊喜。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但那之后,她的眼神里又有一种,一种很古怪的东西,她的眉头好像还微微皱了一下。显然,她是对什么不满。她到底是对什么不满呢?

张希勤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也许,晚上就可以知道了吧。

不,何必要等到晚上呢?现在就问问她!再问问她!现在,她应该回答我了吧。

不,别鲁莽,还是先问问别的。

“你晚上去刘老师家吧?”

可短信发出去后,手机一直没声音。

怎么回事?!张希勤心里毛躁起来。等了会儿,他拿出手机又编起短信来。

可是,刚打了几个字,小鸟就了叫起来。“柳玉”!他心里狂喜!可紧接着,他的心,又沉了下去:她会说什么呢?会不会痛骂我一顿?他的身子一下子又锉了下去,拿着手机的手,停住了。他的脑子,又一下子空了。过了会儿,他想到,不管怎么说,她能回我的短信就是好事!毕竟这么多天了,这是她第一次回我短信!还是先看看再说。

“当然去啊!她上午就请我了!”

张希勤长呼一口气!

上帝!

她这么轻松,看样子,火气应该消了。

“那,放学后我们一起去?”张希勤试探地问道。

“别别别,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为什么呀?!柳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先去,把美女好好欣赏欣赏!如果欣赏不够就通知我,我就不去了,免得做电灯泡。”

什么?!

上帝!

张希勤终于想起来,那天因为刘洋洋换了新的发型,便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但根本没想别的,好像只是本能。这应该是普天之下所有的男人都会有的吧?不,不只是男人,就是女人,也会看一眼的吧?!她竟然这么敏感!又醋得这么厉害!

就这?!

张希勤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哦对了,连‘勿忘我’都送给你了!你还接得好好的!”

张希勤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不说话了?看来,真话是真不能说啊!难怪许多说老实话的人都不讨好!”

“你胡说什么?!”张希勤狂怒起来。他真想把柳玉痛骂一顿!可是,他咬着牙把那些话全杀死在肚子里。

“好吧,算我胡说。我再也不与你胡说了好了吧?行了吧?再见!”

张希勤把手机猛地往床上一掼,站起来抱着胳膊望着窗外,眼神冰冷。

症结终于找到了,可是,他却陷入了无头乱丝之中,而且,柳玉好像更生气了!

该怎么办?

望着窗外,张希勤一片茫然。

他心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他觉得柳玉完全是在无理取闹!这能算什么事儿吗!就要这样?!那以后,假如真在一起过日子,要是也这样,甚至三天两头地这样,那日子还怎么过?!

算了,还是算了吧!

张希勤摇摇头,一脸的苦笑与无奈!

可是,一想到从此与柳玉分手,他的心,就痛起来!刀劈似的痛!

就为这事分手?

就算换了别人,就不是这样吗?女人,好像都这德行!别的女人,能有柳玉的好吗?

张希勤脑子里一下子满是柳玉的各种好,他的心里,一下子满是甜蜜!

柳玉这么好,怎么可能放弃她?!

可是,怎么办呢?

“动之以情”,他的脑子里立马蹦出路发曾经说过的话。

怎么“动之以情”呢?

对,还是先认错吧,尽管在他看来他根本没有任何错。没有错而要认错,还真是强他所难了!对任何人,他还从来没这么委屈过自己!但这是对柳玉!也只有柳玉!因为,他不想失去柳玉!他太在乎柳玉!他终于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委曲求全。当然,以后还是要让她知道,这些事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以后吧,以后再晓之以理,而且,委婉点!

这,应当成为以后与柳玉相处的一个原则,一项基本原则,就是:在她生气的时候,我一定不要生气,而是要先顺着她让她把气发掉消掉,让她先高兴起来,不管她多么无理我多么生气!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再“晓之以理”。

对,就这样!

于是,他又给柳玉发起短信来。

在来往了N条短信后,张希勤又收到柳玉这样的一条短信:“尽管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但——”

“明白明白!‘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风景这边独好’!风景,永远是熟悉的地方最好!”

“好吧,念你是初犯,又年纪轻轻,好像还没到可以负法律责任的年龄吧,本姑娘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学后就带你到刘老师家去吧。哈哈哈哈!”

张希勤仿佛听到了柳玉那爽朗清脆的笑声。他的脸上终于又漾出了笑容。


 

三十二

星期一上午第三节课上课后,张希勤在房间里看书。他刚刚上过一节课,上午已没课了。

“报告!”

“请进!”

“哈哈哈哈!”柳玉一边大笑着一边推开门走了进来。

“哦?是你这大学生啊!呵呵,请坐!”张希勤站起来迎了上去。

柳玉关上房门走了过来。

张希勤走过去。两人拥在一起亲热起来。

松开后,张希勤望着柳玉的眼睛笑着说:“闭上眼睛。”

柳玉微笑着闭上眼睛。

张希勤牵着柳玉的手走到桌子旁边,“站着,别动噢!不许偷看!”

柳玉微笑着听他摆布。

张希勤拿出一件褂子披到柳玉身上。“嗯?好像小了点?”

柳玉睁开眼看了看身上,原来是件红色休闲外套,中长款的,腰身略往里收。

“唉!买衣服还是要自己试啊。这件好像小了点。”张希勤叹道。

柳玉抱着张希勤的脑袋亲了下他的额头,然后说道:“小傻瓜!你穿在我外衣的外面怎么行呢?”

“哦,对!那——”

“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噢!”

张希勤微笑着闭上眼睛。可是,他马上就将左眼微微放了条细缝。

柳玉拿下那件红色外套,轻轻地对折了一下把它放在床上,然后就脱下了外褂。

尽管穿着毛线衣,可她丰满的胸部还是扑入张希勤的眼帘。

张希勤一下子血脉贲张!他闭紧了眼睛。

“怎么样?”

柳玉已穿上那件外套。非常合身!把柳玉修长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

张希勤睁大着眼睛看着,不说话。

“怎么样啊?”柳玉摇着头扭了下身子微笑着问道。

张希勤吮了吮嘴后说道:“嗯,美!太美了!”

柳玉把张希勤往床上一扑,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头就亲了几下。

过了会儿,他们站起来后张希勤走到桌边拿过一个小方便袋,“来,我给你搽一点试试看。”

“什么呀?”

“就这个。”张希勤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雅诗兰黛。我给你买了一个系列的。”

“雅诗兰黛?你——,”柳玉摇摇头,“你也太大手大脚了!我们可是用这东西的人!”

“只要是东西,就是给人用的!”

“你呀!”柳玉说着,接过去拿在手里看了看,“美白的,”她又把方便袋捺平,拿起一盒,“补水的,”

“这是洁面乳。”张希勤说道。然后他拧开那瓶美白的,“来,搽一点试试。”说着就用右手食指弄出一点放到柳玉的额头上,轻轻地抹平,然后又弄出一点放到柳玉的左腮上。把柳玉的脸搽过来后,他吸着鼻子道“香!真香!”

柳玉紧紧地抱住张希勤。

“张老师在吗?”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嗯在!”两人立马分开。张希勤往门边走去。

门已被推开,一个人拎着个大蛋糕站在门口。

“哦,是你呀!谢谢你送来!”张希勤接过蛋糕,又关上了房门。刚迈开脚他又回转身把门栓了起来。

“这么大的蛋糕啊!”柳玉惊叫道。

“生日快乐!”张希勤走到柳玉身边亲了她一下,然后把蛋糕放到桌上。

他把蛋糕的外包装盒取下放到一边,拿出蜡烛均匀地插上,点着,然后对柳玉笑说道:“许个愿吧。”

柳玉微笑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过了会儿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抬起身后她就亲了张希勤一下。

张希勤问道:“你要哪个字?要不,把‘生日快乐’都给你?”

“哪吃得了哪许多!当饭吃也吃不了啊!你买的太大了!”

“我早就想好了,我们只吃一小半,剩下的都给娇娇。”

“呵呵,娇娇还不吃撑了啊?”

“那,我就把‘快乐’两个字给你吧。”

“我来!”柳玉拿过张希勤手里的塑料刀。

“我们一起来,小兔子!”张希勤从柳玉后面伸出双手,左手放在柳玉的左胳膊上,右手轻轻地握住柳玉的右手。柳玉先从中间切了一刀,把蛋糕分成一大一小两大块,然后,从小的那块里切下一块,搞到塑料碟子里。柳玉把张希勤往椅子上一按,然后端起碟子弯着腰递到张希勤嘴边,“来,小朋友,张开嘴,吃一口!”

张希勤哈哈大笑,他把柳玉一把拉到腿子上把她搂在怀里,然后张开嘴一下子就把那块蛋糕吞了进去。

“你的嘴巴这么大!”柳玉睁大着眼睛说道。“小心点,别噎着!”

张希勤用另一个碟子也切了一小块递到柳玉嘴边,柳玉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两人都吃完后两张嘴便又合在了一起。

分开后,柳玉诡笑了一下,用一个碟子装了些奶油,然后用手指蘸着在张希勤的额头上画了个“❤”,画好后放下碟子抱住张希勤用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那个“❤”,直到把奶油舔完。

张希勤拿过奶油,在柳玉的额头上画了个小兔子,然后,也开始舔起来。柳玉却一点儿也不老实,总是咯咯笑着扭来扭去,让张希勤的嘴落在她脸上的每一个地方甚至头发上。张希勤被逗得哈哈大笑,他也乐于享受柳玉的这种顽皮。这样,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终于将那只小兔子一点一点地舔干净。然后,两人又紧紧地抱在一起亲热起来。


 

三十三

傍晚,张希勤又与柳玉一起沿着后面的那条土公路散步。柳玉一身的白色,背着张希勤的吉他,把胳膊伸进张希勤的臂弯,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走到山岗上后,两人离开公路向山上走去。这时,胳膊挽着胳膊已不行了,两人便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地在油菜与小麦之间穿行着。

一路到处都是各色野花,红的蓝的白的紫的大的小的,布满了整个大地。到了山顶上后,两人站定,柳玉靠在张希勤的肩膀上,望着山下。山顶上的花更多。整个山顶基本上就是一片花海。

山下,田野里山岗上,到处都是大面积的金黄金黄的油菜花。不过,已近尾声,花的下面,已是一个个挺然刺向天空的油菜角。小麦已半人高,绿油油的,在微风中摇来摆去,层层麦浪涌向远方一直涌向天边。

“真美啊!”柳玉叹道。

“嗯,确实美极了!真正是锦绣河山啊!”

说着,两人就静静地看着山下看着天边,看着远处的水库。水库里碧波荡漾,小木船和游艇在来来往往互相穿梭。

“那里许多人都穿着那黄黄的,那是什么东西?”柳玉问道。

“那个——,不知道,应该是救生衣吧。”

“哦?是吗?那,像我们这些不会水的,在水库里划船不也没事吗?”

“没事,肯定没事,安全得很!”

“嘔!真好!哪天我们一起去划船?”

“好的,不过,最好过一向,等天暖些再去。”

“为什么?我想这个星期就去!”

张希勤望着柳玉,笑着,不做声。

“哦,不行,”柳玉无精打采地说道,“这星期我必须回去,上星期都没回去了,这星期必须回去!这是必须的!”

“呵呵,是必须的。以后吧,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年轻,就是资本!”

“嗯,对!而且是最大的资本!”柳玉又兴高采烈起来。她又亲了亲张希勤。

两人席地而坐。张希勤从柳玉身上拿下吉他,试了试弦。

柳玉拿过去,一挥手把所有的弦都拨动了。她粗着嗓子说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哈哈哈哈!”张希勤被她的滑稽样子逗得大笑。

“哈哈!给你吧,守四方的猛士我就不要了,我,”她抱住张希勤亲了亲,“只要你一个就行了!”她把吉他又递给了张希勤。

“呵呵。”张希勤接过吉他,便弹起“祝你生日快乐”来。他弹得越来越快,他的身子也随着旋律舞动着。柳玉轻轻地唱着和着。

弹完了后,张希勤说道:“柳玉,《草原之夜》会不会唱?”

“会啊。这歌我很喜欢!”

“我弹,你唱,好不好?”

“当然好啊!”

“你把声音唱大一点!来,我们坐下来!”说着,张希勤就坐到草地上花海中。柳玉靠到张希勤的背上。张希勤先弹过门,然后柳玉就和着张希勤的琴声唱了起来。她的歌声非常甜美!倒真让张希勤没想到。

一曲唱罢,张希勤转过身把柳玉紧紧地搂在怀里使劲儿亲。亲好了后他才说道:“再来一曲?《小河淌水》?”

柳玉站起来,走进花海,随着张希勤的琴声跳起了舞,好像是杨丽萍的孔雀舞,好优美!张希勤不觉看得呆了。

他又换了首《天竺少女》: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

是那潺潺的山泉是那潺潺的山泉

是那潺潺的山泉山泉

我像那戴着露珠的花瓣花瓣

甜甜地把你把你依恋依恋……”

柳玉随着乐曲曼妙地舞动起来,就像《西游记》里的玉兔精一样!

张希勤彻底呆了!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

真真是花海里飞天的天使!

“嗯?弹啊!”柳玉却并没停下,还是继续灵动着舞着跳着。

张希勤又快速地弹起来。他弹了一曲又一曲。

柳玉不停地旋转着舞动着。

整个天地似乎都静默了。


起风了。松涛阵阵,群山齐鸣。鸟儿们也都唱着歌儿归巢了。山下,传来了牛儿们的“哞哞”声,它们,也回家了。

张希勤满心舒畅!越弹越沉浸在这美妙的氛围里。

一曲终了,柳玉往地上一躺。

张希勤赶紧走过去,要扶起她。柳玉就势按倒张希勤,把头枕在张希勤的腿子上,望着蓝蓝的天喃喃地说道:“天,好蓝!好高!好美啊!”说着她转过眼望着张希勤说道:“就这样!多好!”她伸手扳下张希勤的脑袋亲了下他的额头,“就这样!多好!”她闭上眼睛,伸开两手,静静地躺着。

到房间后不久,张希勤就收到了一条柳玉的短信:“亲爱的希勤,今天这个生日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快乐最开心的生日!亲你!深情地吻你!紧紧地拥抱你!晚安!做个好梦!再次亲你!亲你!亲你一万次!”

“最心爱的小兔子!深情地吻你!紧紧地拥抱你!希望能梦见你!”

发过短信,张希勤又有点怅怅的。但很快,他就拿出稿子誊起小说来。


 

三十四

两张纸还没誊完,小鸟又叫了起来。张希勤拿出手机一看,是张希俭。他有点奇怪,因为平时张希俭都是打电话的多,很少发短信。今天大概又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事吧。

果然。

“还记得鲁月吗?”

“就是那个你想跟她结婚她却抛弃了你做了你老板的情人的?”

“嗯,就是。她又被老板抛弃了。甩了!”

“情理之中的事。玩厌了,又有新欢了,自然就抛弃了。和我说这个干吗?”

“我那天在歌厅里遇到了她。她在那里唱歌。见了我,她就与我谈了半天,说是很后悔。”

“怎么?你不会又要与她在一起吧?”

“为什么不会?我已经与她在一起了!不过,现在我不想娶她了。”

“不想娶她与她在一起干吗?你这不是害她吗?”

“怎么能叫害她呢?你真是顽固!我们在一起,两人都快乐,都体验着人生的幸福,这有什么不好?!”

“这种短暂的快乐,就是幸福?以后呢?恐怕只会痛苦!”

“你呀!好歹也还在城市里待过,怎么说话就跟一百年前的老夫子一样?好吧,我们不谈这个了好不好?其实,我今天向你说起她是因为她老是说要跟我结婚,说实在的,我的意志有点动摇了。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这种破鞋你也要?”

“你真是不可理喻!再见吧,当我没说。”

张希勤怔怔地看着手机。

不一会儿,小鸟又叫起来了,还是张希俭,“现在这个社会,你要想找干净的,恐怕只有到月亮上去了。”

张希勤瞪大眼睛看着这条短信,脑子好像一下子短路了。待再次接通后,他马上想起了柳玉,心里便甜蜜蜜地笑了起来。这个老大,真是胡说!

他拿出柳玉的照片,深情地看起来。

看了会儿,他又拿出柳玉勾的手机套,不住地摩挲着。

突然,小鸟又叫了起来。“柳玉”!张希勤一惊!

“希勤,我头好晕,好像有点烧。”

张希勤“腾”地往起一站,边发短信边往外走:“我马上来!”

进了柳玉房间,张希勤看到,柳玉正用手支在桌子上撑着头,无精打采地,眼神都有点迷离了。

“怎么了?”张希勤惊讶地问道。

“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头昏得厉害。好像还有点烧。全身酸软,一点劲也没有。”柳玉无力地说道。

张希勤走过去摸了摸柳玉的额头,“呀!烧得烫人!我马上叫李义来!”说着张希勤就拿出手机。

可是,李义出诊去了,大概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回来。

张希勤焦急地咬着嘴唇。

“别的私人医生的号码我一个都不知道,乡医院还有许多路。——”

“就等李义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柳玉无力地说道。

“那,你先到床上去,我先用湿毛巾给你降降温。”

“嗯。”说着,柳玉就往起站,可是,她用手撑着桌子还摇摇晃晃的。

张希勤赶紧走过去扶住她。“要不,我把你衣服给脱了吧。”柳玉苦笑了一下。张希勤赶紧说道:“外衣,只脱外衣。”

张希勤把柳玉抱到床边,把她放在身上,开始解柳玉的裤带。

张希勤身上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他的手都开始抖起来。

柳玉无力地搭在张希勤身上,由着他给自己脱衣。

把柳玉在床上安顿好后,张希勤就去把柳玉的毛巾放在冷水里,拿起来拧了一下,就叠好放在柳玉的额头上。

柳玉望着他笑了一下。

张希勤就站在床边静静地望着柳玉。

“你坐啊!”说着,柳玉就喘了几下,“站着,——”柳玉又喘起来。

“好好!我坐我坐,你别说话!”张希勤坐到柳玉平时坐的椅子上。

柳玉扭着头,好像是要望着张希勤。

张希勤赶紧把椅子端到床边。

柳玉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张希勤紧紧地握住,同时缓慢地把柳玉的手放进被窝里。

柳玉看着张希勤,微笑着。

两人就这么手握着手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微笑着。


一个多小时后,李义终于来了。“急性感冒,没什么问题。吊两天水就好了。”李义扶了扶眼镜后边麻利地搞着药水瓶边没事似的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张希勤连声说道。

李义把一切搞好后对张希勤说道:“张老师,你就在这望着,等水吊完了你就把针头拔掉好吗?”

“好的,没问题。”

“那,我走了?”

“谢谢你!让你跑黑路了!”张希勤站起来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李义说着又回头望了一下柳玉,“明天再吊一次肯定就没事了,就好了。”

“账,就明天一起结了?”

“没事的没事的。”李义好像只会说这话。

李义走了后,张希勤又走过去,紧紧地握着柳玉的手。


 

三十五

刚才张希勤把柳玉抱在身上给她脱衣时,下面马上就硬了,体内立时波涛汹涌!他恨不得马上侵入柳玉的身子!可一想到柳玉身体不舒服,便只好极力压制自己体内那股疯狂的欲望。

后来,李义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俩。张希勤紧紧地握着柳玉的手指,一边不停地抚摸着揉捏着柳玉的纤手,一边火辣辣地看着她。

柳玉尽管软绵绵的显得有气无力,但,眼睛里也满是热情!

这么彼此对望了好长时间后,柳玉开口说道:“希勤,几点了?”

张希勤看了看手机,“呀!十点多要到十一点了!”

柳玉看了看盐水瓶,“水还要会儿才能完呢。”

张希勤也扭头看了看,“嗯,是啊!”

“耽误你了!把你——”

“你说什么废话呢!”张希勤打断柳玉的话道,“为你,我做什么都乐意!”

柳玉抿着嘴笑了笑,“希勤,你真好!”

张希勤也笑了笑。他俯下身子在柳玉额头上脸上亲了亲。柳玉也亲了亲他。

“希勤,这么晚了,你——”柳玉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张希勤感到,柳玉握他的手好像用了点力。

“没什么,我天天晚上都要到十二点的。”张希勤说道。

“噢。”

“熬夜对于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

大概是药物效力明显吧,柳玉的精神比先好了不少,话也多了。“希勤,今天多亏了你!来,让我亲亲!”

张希勤微笑着俯下身子。柳玉伸出右手勾住张希勤的脖子在他的脸上颈子上火热地亲着。待柳玉亲好后,张希勤又把柳玉的脸亲了个遍。

抬起身后,张希勤又扭头看了看药水瓶,水已不多了。

两人又四目相对,眼神都火辣辣的。柳玉的手不停地摸着捏着张希勤的手。

瓶子里的水,终于要完了。

张希勤小心翼翼地揭掉胶布,拔出针头,把棉签按在针眼上。

“我来按。你——”

“还是我按着吧。反正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

“等会儿你出去把门带好就行。”

“等我把这些都收拾了。你放心,都只是一会儿功夫的事情。”张希勤拿起棉签,等了会儿,针眼已经不渗血了,就收拾起空瓶碎玻璃来。

都搞好后,张希勤又俯下身子把柳玉的脸亲了个遍,然后轻声说道:“我走了,你把门关好。”

张希勤只觉得体内胀得难受!他先是无数次地想到“强奸”这个词。后来,柳玉又多次暗示,但他一直强忍着。他无数次地咬紧牙关。


 

三十六

天,很快就暖和起来,一到了阳历4月,那气温就跟春天雨后的竹笋一样,一天比一天高。

柳玉一直惦记着到水库里划船的事。她好几次与张希勤说起这事。

待到可以只穿西装的时候,张希勤终于决定与柳玉一起到水库里去划船。

星期六早上,张希勤与柳玉一吃过早饭就往水库进发。

站在水库大坝上,看着荡漾的碧波,碧波上优哉游哉的白鹤与水葫芦等各色水鸟,飞快地劈波斩浪的汽艇,一桨一桨闲适自得地在水面漫步的小划子,迎着水面上吹来的凉风,真是心旷神怡!

“嘔!太爽了!真舒服啊!”柳玉高高地举着两臂微笑着说道。

张希勤捡起块扁平的小石片,弯下身子朝水面上打去。小石片在水面上蹦着跳着跑了一段路后就钻进了水里。

柳玉也捡起块小石片打了个水漂。

“我打得比你远!哈哈!”柳玉脆笑道。

张希勤笑了笑。

柳玉又捡起块小石片打了个水漂。这回,小石片只蹦了一下就跳进了水里。

“哈哈。”张希勤笑了声。

“这小鬼东西!这么不听话!”柳玉好像生气似的踢了踢大坝上的小石头。

“哈哈哈哈!它们要是都听你的话,那就好了!哈哈哈哈!”

“呵呵。”柳玉笑了下,说道:“不理它们了!”

“走,找汽艇去!”

“我要划船!”

“汽艇跑得快,爽!”

“我就是要划船吗!”柳玉娇声说道。

张希勤停下脚步望着柳玉,“你真要划船?你真的要划船?别还没划三下你就划不动了!”

“你怎么知道我划不动?告诉你,你还不一定划得过我呢,呵呵。”

“好吧,就是你划不动了也不要紧,我一个人划也完全可以。好的,就依你,尊敬的夫人!请!”张希勤低着头弯着腰摆着右手说了声“请”。

柳玉哈哈大笑。“小张子,平身!走!划船去!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

管理处的人甩给他们两件救生衣。

“我不用。我会水。”张希勤扔了一件回去。

“还是带着吧。”管理处的人冷静地把那件救生衣又扔给了张希勤。

“带着吧,希勤。”已穿好救生衣的柳玉说道。

张希勤望着柳玉,笑了笑,“好吧,我就带着。”张希勤就拎起救生衣往船上一扔。

“你还是穿上它。”管理处的人还是那么冷静地说道。

“穿上。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重。”柳玉拿起那件救生衣就往张希勤身上套。

张希勤笑了笑,就由着柳玉给他穿好。

两人上了船,面对面地坐好,就划起桨来。

刚开始,两个人都按着自己的节拍划,但发现,这样子划,那小木船就像个醉汉一样,扭来扭去的,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来,我喊‘一、二、三’,我们再一齐划。”柳玉笑着说道,“一!二!三!”

可她的话音还没落,张希勤就划起来。一感到自己又搞错了,他哈哈大笑。

“哎哎哎!你这小鬼!怎么这么不听话?”柳玉笑望着张希勤说道,“重来重来!我再喊。一!二!三!”

柳玉划起来了,张希勤却坐着不动。

“嗯?你这孩子怎么了?怎么这么顽皮?再这么顽,该罚你站了,呵呵。”

“是!老师!”张希勤嬉笑着说道。说完,他举起手敬了个队礼又说道:“哦不,‘玉姐’!世界上最漂亮的美女老师!”

“哈哈!你真皮!”说着,柳玉站起来往张希勤身边走,可船底太滑,她一个趔趄,船猛地摇晃起来。“呀!”柳玉一声尖叫,赶紧坐了下去。

小船,晃了两下,又渐渐平静了。

“赶紧别再动了!”张希勤说道。

“哈哈!好玩好玩!真好玩!”柳玉神采飞扬。

两个人划起桨来。

可是,小船却很不听话,总是在原地打转。

“咦?怎么了?这么个小东西怎么也欺负人?”柳玉说道。

“呵呵,还不是不得要领。”张希勤说道,“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又划了几下,小船还是原地打转。

“咦!真是出了鬼了!”柳玉又停下来。

张希勤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我们两边的力量不一致导致的吧?再试试看。”说着,就又划起来。

这样折腾了会儿,他们终于把小船划着往前走了。

“我们真了不起!”柳玉笑着大声说道。

“呵呵,是!玉姐!”

“那你就是‘玉弟’啰!”

“哈哈哈哈!”两人都大笑起来。

笑停了,两人便轻轻地划着小船往前走,不时地说着笑着。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两个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水库里有不少人也在划着小木船,远处,有几艘汽艇在水面上快速飞驰,汽艇两侧波浪冲天,掀起了无数浪花。

“希勤快看,那儿有一只白鹤,划过去,快快!”

水库里有许多白鹤、水葫芦等水鸟,它们都悠闲自在地在碧波上游来游去,有时,又有一只两只突然长啸一声冲天而起,往远处飘然而去。

可是,这些水鸟都警敏异常,远远地看到有人过来了,它们就马上游走,或者,干脆一飞冲天,矫然而去。

他们渐渐地靠近了山边。

“希勤快看!那儿好多花!”柳玉指着不远处的小山说道。

张希勤抬眼望去,果然,山上一望无际的绿海中,到处都点缀着一支支一束束明艳的花儿。

柳玉不一会儿就划不动了。她就停下来,让张希勤一个人划。

他们常常停下来,看看那些自由自在惯得无拘管的水鸟,看看周围连绵起伏的青山,看看天上悠悠闲处作奇峰的白云,身心俱澄,凡虑尽消。

划了一段时间,张希勤的胳臂也酸得不行了,尽管他一直是运动健将。他们正好划划停停,欣赏着山水美景。


 

突然,一艘汽艇飞驰而来,几乎贴着他们的小木船冲了过去,溅起的浪花把他们的衣服都打湿了。

“这什么人?这么混蛋!”张希勤怒声说道。

“彪哥,这船上的小妞儿倒真漂亮!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呢!”汽艇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张希勤立马想起本乡的“三害”:一个是乡长的儿子洪彪,一个是开砖瓦厂老板的儿子周豹,还有一个是街上开店的佟大伟。这几个人初中毕业后都没再进校门,也没找点事儿做,就在家里呆着,整日领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惹是生非胡作非为。

“不理他。”张希勤淡淡地说道。

柳玉一边掸着身上的水珠一边恨恨地说道:“这些混蛋!”

“不理他!我们走。”说着,张希勤又划起船来。

可他们还没划过多远,那汽艇又飞冲而至,这回,几乎撞翻了小木船。

两人一边稳定着小木船一边对着汽艇怒目而视。

汽艇很快又折回来再次贴着小木船飞驰而过。

张希勤柳玉已来不及生气了,只顾得手忙脚乱地稳定小木船。

可还没等他们把小船稳住,汽艇又一次呼啸而至。这回,它直直地撞上了小木船,把小船一下子撞翻了天。张希勤柳玉一下子落入水中。

“哈哈哈哈!”扬长而去的汽艇上传来哈哈大笑。

柳玉尽管穿了救生衣,可她毕竟不会游水,吓得在水里乱扑腾。张希勤很快游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救生衣就往岸上游去。

可这儿离岸还很远,张希勤又只能用一只手划水,再加上胳臂早就酸软了,他只好不时地停一会儿。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管理处的人坚持要他穿救生衣了。多亏了救生衣,否则——。他不停地换手。

又划了会儿,他觉得两臂都像灌了熔化的铅水一样,不仅又酸又麻,更是火烧火燎的!简直抬都抬不起来了!他只好停了会儿。

还有水,这时也让他非常的难受!尽管这时已是春末,水库表面的水并不冷,但,下面的水,还是冷得刺骨!张希勤觉得自己胸部以下简直都要冻起来了!柳玉肯定也是!张希勤好希望能有人来救救他们!但,所有的小船汽艇都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希勤!”柳玉无力地叫了声。

“没事儿!没事儿!快了!快了快了!”张希勤安慰柳玉道。他又开始划。

后来,又一艘汽艇发现了他们,把他们拉了上去。

上了汽艇,柳玉全身发抖,张希勤赶紧把她抱在怀里。

上了岸后,张希勤对管理处的人说了发生的事,管理处的人倒也通情达理,说木船就不用他们管了,等会儿他们自己去搞。见柳玉抖得厉害,管理处的人给他们生了一堆火让他们烤。

柳玉一直一言不发,直到回校后还是铁青着脸,身子还是不时地颤抖。

 

三十七

到了房门边,柳玉终于开口了:“你回去吧,我躺一会儿。”

张希勤疑惑地看着柳玉,问道:“你——”

“你走!”柳玉尖声叫道。她的身子还是不停地抖着。

张希勤疑惑地看着她。

“你走!就是你!都是你!”柳玉歇斯底里地狂叫道。她的脸好像都变了形。

张希勤愕然!简直目瞪口呆!

柳玉说着,就进了门,然后便“砰”地一下摔上了房门。

张希勤好生疑惑!他一下子懵了!站在那儿,呆呆地。

可他现在能做什么呢?他只好怅怅地走开了。

明天就要与刘洋洋一起到县职教中心去继续教育了,可柳玉现在这样,又着实让张希勤放心不下!

进了房门后,他立即想到要洗个澡。便马上想到,柳玉不也要洗个澡吗?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难怪柳玉要我走。

这迟钝的神经!

洗了澡换了衣后待了会儿,心里想着,柳玉现在应该搞好了吧?心情也应该平复了吧?张希勤又拿出手机给柳玉发了条短信:“亲爱的玉!现在怎样了?好些了吧?”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手机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张希勤着急起来,不知道柳玉到底怎么了,就赶紧出门想去看看。

柳玉的房门,关着。张希勤站在外面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一点回应。

是不是声音小了她听不到?张希勤便又大着声音喊了声“柳玉!”

“你走!”柳玉在里面咆哮道。

张希勤一惊!他茫然地站在那儿。然后,他还是鼓起勇气又问了声:“你怎么了?把门开开好吗?”

“你给我滚!”柳玉的音量更大了。

张希勤就像被猛地戳了一刀!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要爆炸了!

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张希勤摇摇头!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折磨!

他不由想起了路发说过的话:这么折腾,只怕——张希勤再次摇摇头。

张希勤在心里仰天长叹!

他苦笑了下,又摇摇头。这,就是“谈恋爱”?爱——?是什么?就是折磨?

他咬着牙,深吸了口气。他想起了自己早就确定的那项基本原则。

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说道:“好吧,我过会儿再来。”

“你别来了!永远都别来了!”柳玉还是那样咆哮道。顿了会儿,她又叫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张希勤的眼睛都冒出了火。他默默地转身离开。


 

三十八

这一整天,柳玉都一直不理他。尽管张希勤耐着性子给她发了好几条短信,但她都一条也不回。

张希勤觉得自己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第二天早上,离开学校之前,张希勤又给柳玉发了条短信。可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张希勤咬着牙,眼里喷着怒火。

可他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重重地呼出去。

“你怎么了?”叶大海打开房门探出头问道。

“没什么。”张希勤说道。说着,便走上台阶。

张希勤怅怅地走出校门。要下操场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柳玉的窗户。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要到公路时,他看到了刘洋洋。她已站在公路边等着他了。她还是那样的发型,脸上笑吟吟的。离她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张希勤又闻到了那种桂花香味,他非常喜欢的香味!

继续教育倒也简单,不少人签了到后就走了,不知是回家还是到县城里闲逛去了。但,张希勤和刘洋洋都还没有修炼到老油条的程度,就都乖乖地在教室里坐着听课。

中饭后,他们找了家旅店。因为都不喜欢与陌生人住一起,他们都要了个单人间,相邻的。

晚饭后,刘洋洋邀张希勤到外面去散步,“小张,走!到外面走走去!这么好的月光之夜,呆在家里,真真是辜负了美好韶光!”

张希勤看着刘洋洋,觉得有点奇怪。她看过《牡丹亭》?

他们住的地方就在江边,出了旅馆,走了没几步路,就到了江堤。

上了江堤,他们就并排走着,甩动着的手有时候不自觉地就碰上了,张希勤就离刘洋洋远一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明月朗照,清风习习。离他们不远处,子江堤上的排排柳树,在清风中轻歌曼舞,让人心旷神怡!

走了段路后,张希勤停下来,走到江堤的沿上,转过身面对着长江,默然无语。江波浩渺,在月光下闪耀着粼粼波光。“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张希勤的脑子里蹦出了苏轼的这千古名句。紧接着,他就想起了另外两句:“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是啊!什么东西能长久?什么东西能永恒?

是不是痴心妄想?

张希勤久久地沉默着。


 

刘洋洋在张希勤身边站定,也默默地看着长江,看着远方。

突然,刘洋洋脚下一滑,身子一倒就顺着江堤滑下去;张希勤一惊!本能地拉住刘洋洋,却也被带了下去。张希勤赶紧用脚寻找可以停住的地方。还好,他的左脚碰到了块石头。他赶紧拉刘洋洋,刘洋洋顺势趴在了他身上。

张希勤长呼一口气!他用右手紧紧地搂着刘洋洋的背。

刘洋洋趴在张希勤身上,似乎还惊魂未定。她微微撑起上半身,看着张希勤的眼睛。

张希勤下面马上硬了。他轻轻地推刘洋洋。

刘洋洋把头埋在张希勤的肩膀上脸贴着张希勤的脸,轻轻地啜泣着。

张希勤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三十九

第二天早上,张希勤先拨了柳玉的电话,可是,被掐掉了;他再发短信,还是一直没有回音。

张希勤茫茫然。想到柳玉,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又想起了刘洋洋,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销魂。尽管很内疚觉得很对不起柳玉,但,他还是仔细回味这第一次与女人销魂的滋味。真是人间极乐啊!

这一天,他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刘洋洋问道。尽管早上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好像都还有点尴尬,但,刘洋洋很快就释然了,她只是一脸的幸福一脸的妩媚!现在,他们坐在刘洋洋的房间里,准备过会儿去学校上课。上课要到两点,现在才刚刚吃过中饭,还早着呢。

“唉!”张希勤长叹一声。“算了!不管她吧!”说着,他抱起刘洋洋就亲热起来。


 

小鸟叫起来了。

张希勤停下来,拿出手机,是张希俭的短信。“生日快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嗯?今天是你生日啊?”刘洋洋问道,“那,今天要好好地庆祝一下!”

“哦?呵呵。怎么庆祝啊?”

“嗯——”刘洋洋沉思状。“首先,下午不去上课了!”刘洋洋一挥手,“我们就在这里!去他妈的破课!今天我们也做一回老油条!哈哈!”

被刘洋洋的顽皮完全吸引住了,张希勤哈哈大笑。“嗯,这个吗,好吧。”张希勤亲了刘洋洋一下,继续说道:“还有吗?”

“嗯——下午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刘洋洋抱住张希勤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脸,顿了会儿,又说道:“嗯?这生日礼物怎么样?”

“太好了!——还有吗?”

“你可真馋啊!”刘洋洋亲了一下张希勤的脖子,“小馋猫!”刘洋洋又小着声音说道:“一晚上吃了五次还不够!早上醒了还要吃一回!怎么那么馋呢!还好,走的时候天还没亮。”

“呵呵。谁叫你这么美妙呢!”张希勤使劲儿亲着刘洋洋。

“你不会是第一次碰女人吧?”

“怎么不会呢?”(“最美好的事情留到最美好的时候!”唉——!张希勤心里长叹一声。)

刘洋洋不做声,只是轻轻地蹭着张希勤的脸。

张希勤也紧紧地搂着刘洋洋,手在她身上轻轻地揉捏着。

“还有——,嗯——,晚上我请你吃饭!”

“好的,你请客,我买单。”张希勤抱紧刘洋洋。


 

晚饭后,张希勤刘洋洋又走到了江堤上。

走了一段路后,张希勤停下来。他转过身面对着长江,默默无语。刘洋洋也走到他身边,看着长江,不说话。

天上,浓云密布,江面上,长风万里。

张希勤的心里,好矛盾!晚饭后,就在刘洋洋去洗手间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柳玉的短信。也是祝他生日快乐的。

柳玉,好像又要与他和好了!

尽管这个结果,本来也在意料之中,但,它又显得好陌生!这几天,自己怎么联系她,她都是理也不理睬也不睬;而且,那天,她是那么毫无理性!那么歇斯底里!一想到她歇斯底里时那几乎变了形的脸,张希勤就摇摇头!那,根本不是他熟悉的柳玉!根本不是他的柳玉!那一刻,他觉得,柳玉好陌生!好遥远!他都奇怪,自己怎么会认识她!尽管他早就在书上看到“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可他一直认为,那是说别的女人,或者说,指一部分女人,他从来没有把这个与柳玉连起来过。他怎么也想不到,柳玉,竟也是这样!而且,这么毫无理性!这么歇斯底里!简直就是不识好歹!根本不分青红皂白!

那之后,他觉得,柳玉,离他好遥远!好像已离他而去!

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觉得心痛!他只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这辈子还从来未体验过的孤独!一种无法与任何人言说的孤独!老大?他在心里摇摇头。路发?他还是摇摇头。

只有自己在心里默默咀嚼!无语承受!

它好像使自己的心灵,出现了个巨大的空洞!

真正的孤独!

这时,刘洋洋出现了。

尽管她无法填补这巨大的空洞,但,这时,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种慰藉!何等美妙的胴体!玉体横陈的冯小怜,也不过如此吧?何等销魂的享受!

她什么都不说!好像只是沉浸在肉体的享乐中。但,张希勤觉得,她心里,其实,有许多想法!因为,刘洋洋绝不是夏月王娥之类只会纵欲的傻瓜!只是,她似乎觉得,即使她不说,张希勤也会明白。

可是,一想到柳玉,他就觉得有愧!

柳玉的短信,还没回呢。

他突然想起了张希俭曾说过的话。他好像有点理解哥哥了。

张希勤久久地沉默不语。

刘洋洋也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张希勤身边。

也不知过了好久,见张希勤还是一动不动,刘洋洋便轻轻地把头靠在张希勤的肩膀上,左手伸进张希勤的臂弯,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张希勤感到了刘洋洋的温柔。他叹了口气,抽出右手,搂住刘洋洋的右肩,轻轻地揉捏着,还是一句话不说。刘洋洋顺势搂着张希勤的腰,用脸轻轻地蹭张希勤的肩膀。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江堤上。


 

四十

第二天早上,张希勤还在沉睡中,小鸟叫起来了。张希勤闭着眼睛开了灯,拿过手机,努力睁开眼睛,一看,“柳玉”!他一惊!睡意一下子全没了。赶紧打开,“是不是身边有了风景就忘了远处的了?”

张希勤跳起来!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呢,小鸟又叫起来了。“哼哼!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张希勤目瞪口呆!

张希勤的脑子还一片空白,小鸟又叫起来了:“怎么样?把你吓坏了吧?哈哈!叫你昨晚不理我!哼!”

这个柳玉!

张希勤摇摇头。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恼了,而且,是那么不可理喻!又莫名其妙地,就好了,是那么无法理解!她也不解释,从不解释!更不会道歉!就像闪电一样!来的时候“轰”的一下,把你炸得晕头转向!让你根本摸不着头脑!许多时候,都让你五内俱焚!结束的时候,就像雨后的彩虹,不经意间,就让你欣赏到她的美丽!目眩神迷的美丽!

张希勤再次摇摇头!

这,是我期望的女人吗?

他马上想到了刘洋洋。他的身子一激灵!该怎么处置?

张希勤,一片茫然。

柳玉!

她那天为什么会那样?是不是因为受了强烈的刺激?张希勤突然想到,好像许多人在受了刺激时,都会有反常的表现。对呀!何况,那天,柳玉受到的是那样强烈的刺激!

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该死!真的该死!张希勤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正在张希勤冥思默想的时候,有人敲门,“起来了吗?”是刘洋洋。

张希勤一激灵!该怎么处置?

现在再与刘洋洋亲热,显得是那么的不应该!可是,如果毫无理由地拒绝,对刘洋洋,不也是伤害?

正想着,刘洋洋又喊了声:“小张!”

“嗯,来了。”张希勤开了门。

“小懒猫!到现在才起来!”刘洋洋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走,吃早饭去!”

“头昏脑涨的,你先去吧。”张希勤揉着脑门说道。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说着,刘洋洋就走进来,掩上门,伸手在张希勤的额头上摸了摸,“嗯?不发烧啊!”

“不是发烧,只是有点头昏脑涨,现在不想去吃饭。你先去吧。”

刘洋洋疑惑地看着张希勤,然后,开了门,说道:“那好吧,我带点点心给你,你要什么?”

张希勤想了想,还是先让刘洋洋离开吧,就说:“那,你就给我带两个馒头吧。谢谢啦!”

刘洋洋妩媚地一笑,转过身走了。

关上门,张希勤又沉思起来。

小鸟又叫起来。柳玉。“小懒虫,还没起来吗?”

张希勤这才想起,还没给柳玉回一条短信呢。

“嗯,刚刚起来。”发出去后,想了想,张希勤又发了条:“你等会儿。”

过了会儿,张希勤给柳玉发了条短信:“亲爱的玉!亲你!这些天,心里很乱,我现在要到外面去走走,过会儿再与你联系。”

发完短信,张希勤就拉开房门准备往外走,可突然想到,自己还请刘洋洋带馒头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不行,还得等她回来。

正想着,刘洋洋回来了,脸上笑吟吟的,手里拎着袋包子。“没馒头了,就给你买了几个包子。”

“哦,包子就包子吧。”张希勤接过包子,说道:“你,上午给我带签一次到吧,我上午不去了。”

“你——,好吧。”刘洋洋笑笑地说道,然后,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张希勤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沿着街道信步闲逛,他一路走一路望。脑子里波涛翻滚。

看到“进德书店”时,他本能地走了进去。

他是这家书店的常客。还在县城读高中时他就经常来。“一回生二回熟”,他与店老板已是很熟识。可能因为他坦率真诚吧,店老板李进德许多时候都会与他聊聊天闲谈一番。有一回,他甚至谈了他自己的身世。他读书时成绩也很好,可是,入鬼!平时考试在班上一直前三的他,高考时竟然连个大专都没考到!尽管他们班本科就考了七八个!他几乎要寻死!没奈何,他只好忍耻含愤,复读了一年。这一年,他在班上一直是总分第一!他们老师都对他寄予了厚望!甚至认为北大清华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再次让他要发疯的是,他竟然又连个大专都没考到!他认为一定是自己前世做了太多的坏事,这世要遭报应。他彻底绝望了!不顾父母班主任的劝阻,到外面闯荡去了。开始,他做过许多杂事,都是打零工,累得要死还挣不了几个钱。后来,他帮着做事的那个老板见他诚实又聪明,就鼓励他自己去做生意。在那位老板的帮助下,他开始做起了服装生意。做生意,真来钱!不几年,他就赚了几十万!想想一个大学生一个月才两百块钱,他觉得,这样也挺好。但是,他心里,永远都觉得有一种遗憾!做生意时,他认识了一个女人,她很漂亮,也很能干,他,爱上了她!不可遏制地疯狂地爱上了她!那时,他认为,她不仅是世界上最美丽最迷人的女人,还是世界上最体贴的女人!一句话,她就是他心中的女神!她就是他的一切!然后,他们就结婚了。可没想到,婚后还没一年,老婆就与一个男人一起骗了他,害得他几乎倾家荡产!这时,一想到那个女人,一想到那个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女人,他就咬牙切齿!过去的女神,完全成了“女鬼”!他万念俱灰,带着剩下的几万块钱,回到县城开了这家书店。而且,从那以后,他对女人既害怕又厌恶!便一直单身再也没有成家,“永远不会再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了!”“如果真爱一个女人,就永远不要娶她!不娶她,她就是你永远的女神;娶了她,她很快就成了你的女鬼!你的噩梦!”“小伙子,有没有爱上一个女人?如果真爱,最好一辈子保持朋友关系,不要结婚!一结婚,爱,就没了!”

他买了几本书,又与李老板闲聊了一会儿,他就又出了书店。

出书店后,他又想起了李老板曾经说过的话,不由心里一凛!心里便是柳玉那或近或远或美丽或变形的脸。一时,张希勤心里五味杂陈,不由长叹!

没走几步,他看到了一家药店。他突然想到,父亲的滴鼻液要完了,干脆,买一瓶送回去,就今天,就现在。

回到家,却只有母亲一人在家。母亲看到他,非常高兴,也非常意外!寒暄过后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大大的滴鼻液要完了,我在县里看到这个,就给他买了一瓶,送回来了。大大他们呢?到哪去了?”

“割油菜去了。还有你大嫂。”

“哦?我也去。”


在家忙了一天,张希勤好像把什么都忘了。

吃晚饭的时候,他父亲问他,那什么继续教育是不是能不去?如果可以,就在家帮他把油菜都割了吧。

张希勤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反正,只要最后一天去考试就行了。

晚上,跟刘洋洋发了几条短信后,他与柳玉聊了很长时间。

继续教育结束后一回到学校,张希勤就冲进柳玉的房间,把柳玉紧紧地搂在怀里。


 

四十一

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柳玉又与张希勤亲亲热热。刘洋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偶尔,两人相遇,目光里便又是电光火石。

但,张希勤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脑子里不可遏止地经常出现刘洋洋,尤其是与刘洋洋亲热的情景!

当然,这一切,都只在他心里。表面上,没人能看出他有什么变化。

只是,面对柳玉,他就会同样不可遏止地感到内疚!

他常常在心里说:不行!不行!必须忘掉!必须忘掉!可是,他的脑子里,常常便不由自主地蹦出刘洋洋!尤其是晚上,上床后!

不可救药了?


让张希勤感到奇怪的是,柳玉竟又买了一些佛教书籍!

“怎么?悟了?”

“哪能啊?我倒是想悟呢!不行,没那慧根!”

“呵呵。”张希勤摸着一本《妙法莲华经》,“你可不能悟!你悟了,我怎么办?”

“好办啊!你做和尚,我做尼姑,哈哈哈哈!”柳玉大笑道。笑停了,她夺过张希勤手中的书,往床上一扔,再次大笑着说道:“我可不想‘具菩萨行,即往南方无垢世界,坐宝莲花 ’上!去他的‘菩萨行’!去他的‘南方无垢世界’!去他的‘宝莲花’!哈哈哈哈!”柳玉扑向张希勤,“我只要你!”

两个人正在亲热,柳玉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一看,“爸!”边按键边站起来边自言自语道:“什么事啊——”“嗯?爸,什么事?”

张希勤看着她接电话。“哦?这么快啊?不才半年吗?!”——“嗯,知道了。”——“嗯,好,星期五回去。”

张希勤望着柳玉。“我大姨去世了。”“哦?什么回事?”“肝癌。去年年底才查出来。怎么这么快!也太快了!”柳玉脸上漾着一层悲伤。

“没办法!人,都是要走这条路的!唉!什么时候把癌症攻克了就好了!”

柳玉不做声,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机望着窗外,沉思着。

“也别想太多了!尽点孝心吧!”

柳玉还是那样,不做声。

张希勤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走了。

这次回家,柳玉的父母再次唠唠叨叨地要她快点把事情定了。“你大姨好可伶!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成家!可伶她到死,都没看到三代人!”说着,她撩起衣襟擦擦眼睛。“你们要是今年定,年底把事情办了,或许,我明年就能抱上外孙子了!要不然——,唉!”

柳玉的心情,再次灰暗起来。

星期一到学校后,她就坐在房间里发呆。

这个问题,她已想过无数次了,可每次都是越想越不知所以然。她好像是陷入了个死结。

世上的人,从行动与思虑来说,好像只分两种:一种是想得多,行动便优柔寡断;一种是还没怎么想便风风火火地把事情给做了。前者往往错失良机,后者则往往把事情给做坏了。既能思虑周全又能当机立断的人,真是凤毛麟角!那就是人中豪杰了!

让柳玉苦恼的是,怎么把话题引到那事情上去。绝大多数人做事,好像总要有个理由,或者,哪怕只是个借口,就像小日本为了占东北就自编自导自演了个柳条湖事件,德国人为了打波兰就自编自导自演了个格莱维茨电台事件一样。

不知怎的,柳玉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唉!柳玉心里长叹一声!真要能度一切苦厄,那有多好!“五蕴皆空。五蕴皆空。”柳玉心里默念着。“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 。”“无苦集灭道”“心无罣碍”。柳玉拿过《心经》,又默念了起来。但看了会儿,又觉得这般若经实在无味,便又把它放回原处,随手拿起了另一本书。是本《知音》。在张希勤那儿拿来的。《知音》上尽是些感情故事,而且,大多数都是悲悲切切的。看到其中一个故事后,柳玉大恸!泪水止不住地往外直流。

“老师,上课了!你的课!”几个学生边敲门边喊道。

“哦?”柳玉一惊!“来了来了!”柳玉揩了揩眼睛匆匆忙忙地拿起课本走出房门。那几个学生马上飞跑进了教室。柳玉也匆匆忙忙地小跑着往教室奔去,却差点儿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原来是张希勤。柳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张希勤被柳玉瞪得莫名其妙。

他一路想着可能是什么回事。可是,一直到在房间里坐了很久,他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本来,张希勤的心情非常好!他刚刚接到《清明》杂志社的来信,说是已决定把他的那个中篇发在本年度的第五期。这是他关于初中校园生活的第一篇小说。他正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玉呢!不曾想,却碰到了柳玉那样的眼神!

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张希勤怎么也想不出来。

她现在正在上课,等会儿再说吧。头疼!

张希勤顺手拿起一本《清明》,看了起来。他每年都要订好几样杂志,《当代》、《清明》、《译林》是每年都雷打不动的,其次便是《知音》《读者》等。柳玉也常常拿他的杂志去看。哦,还有刘洋洋。她在柳玉那儿看到《知音》后,也曾到他这儿来拿过几回。

不过,继续教育回来后,她就没来过了。

别来了吧。张希勤心里想。

不过——,唉,算了!不想了!


 中饭后,张希勤给柳玉发了条短信:“亲爱的玉!怎么了?”

可是,半天都没有回音。

怎么了?张希勤满腹狐疑。他眼前又出现了上午柳玉那幽怨的眼神。他心里摇摇头。

张希勤等了半天,一直都等不到回音,只好懊恼地把手机放进口袋,准备再过会儿再处理这事。还有作业得改。先还是把作业改了吧。

一个人推门进来了。“嘿嘿,嘿嘿嘿嘿!”叶大海拎着一卷红纸走了过来。

张希勤抬起头来。

“张老师,有个事还想麻烦你!”

“哦。”张希勤看到红纸就知道是要他写字,他知道老叶这一向在家做楼房。不管是过去在A中还是现在在B中抑或在老家,找他写字的人都很多:不光是过年时写春联,平时,做新房子的,娶媳妇嫁女儿的,几乎每个月都有几起。“小事。首先恭喜你啊!明天上梁?”

“嗯,明天!明天上梁!”叶大海满脸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往张希勤面前递。

“我不抽烟。”张希勤笑着说道。

“喜烟!喜烟抽一支!”叶大海的手几乎伸到了张希勤的鼻子底下,好像张希勤是要用鼻子抽烟似的。

张希勤笑了笑,“好吧。”接过叶大海的烟,放在桌子上。叶大海马上掏出打火机,打着火,又往张希勤的鼻子前伸。

张希勤哭笑不得,只好拿起烟,点着,吸了一口。

叶大海笑了。

“几幅大门对?几幅小门对?要不要横批?”

“大门对不就一幅吗?还几幅?”

张希勤笑了笑,不做声。他不想说许多人家因为两个儿子就开两个大门。还有的三个一起做,自然就是三个大门。“那,小门对子呢?”

“小门对子——,我想想。一,二,三。。。”叶大海扳着指头数着,数到“九”后突然望着张希勤说道:“哎?窗户要不要贴?”

“这个,就随你了,贴也可,不贴也行。”

“这个,要是也要贴,那要多不少红纸呢!”

“多不了几张,两块钱而已。”

“‘两块钱而已’!说得轻巧!两块钱不是钱?”

“呵呵,那你就别贴了吧。没事。”

“可是,不贴怎么行呢?上个月我那亲弟兄家,所有的窗户都贴了!好气派!”

“那就贴吧。”张希勤心里已很不耐烦了。

叶大海沉思状。终于,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贴!不贴人家肯定要笑话!要人家笑话干什么!”

“好。那,总共多少幅?”

“哦?我再数数。”叶大海数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楼梯过道要不要贴?”

张希勤哭笑不得。“这当然随你啦。你要贴就贴不贴就不贴。”

叶大海沉思状。过了会儿好像自言自语道:“我那亲弟兄家贴了。贴了吗?”再次沉思。“贴了!确实贴了!”他肯定地点点头。“不过,我五爷家好像没贴。”他扭过脸望着张希勤,“张老师,你说贴不贴呢?”

张希勤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笑着说道:“你是老板!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

“嗯。”叶大海点点头,又沉思起来。终于,他再次点点头,“贴!”于是,他又“一二三四五”地数了起来。可数到“十五”后他顿住了,又从“一”开始数。数了半天,最后终于确定是十七幅。

“你看,五张红纸够不够?”

“五张?”张希勤再次哭笑不得。“那你准备贴多大的?这么大吗?”张希勤用手比划了一下。

“那么大当然不行。那,要几张?”

“大门对子接不接?”

“哦,接!接!当然接!”

“横批呢?要不要?”

“哦,要!当然要!”

张希勤心里默算了一下,“要十三张。你还买八张来。”

“还要这么多啊?要不到吧?”

张希勤几乎要生气了。他强忍着,“要的。做房子几万块钱都花了,还在乎红纸这么几个小钱?”

“呵呵,是!是!我去买!”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走了两步他又转过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尴尬地笑着说道:“你看我这记性!还有个事还要请你做。梁要请你写!下午放学后请你到我家去!”

“哦,好的。”说着,张希勤就坐下去,又改起作业来。


 过了不一会儿,张希勤又听到了脚步声。他以为是叶大海回来了,“这么快啊?”头都没抬。

“什么这么快?”原来是柳玉。

“哦?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叶老师呢。他请我写门对子,买红纸去了。”

“哦。”说着,柳玉坐在了张希勤对面。

“嗯?”看到柳玉的脸色神态,张希勤一惊!“你怎么了?”

柳玉不说话,坐在张希勤对面,同时,把那本《知音》递给张希勤。

“你这是干什么?”张希勤大惊!她从来没有把在他这儿拿的杂志又递, 给他过。柳玉今天这是怎么了?还东西吗?分手?但只有一本啊。张希勤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这本,你看过吗?”

“大致翻了翻,没细看。怎么了?”

柳, 玉翻到一篇,指着说:“这篇,你看过吗?”

张希勤扫了一眼,“没看,没看过。”

“那你现在看看。”

张希勤满腹狐疑地看了柳玉一会儿,然后,拿起《知音》看了起来。

柳玉定定地看着他。

不一会儿,张希勤放下书。他又满腹狐疑地看了柳玉一眼。

“如果你是那个男人,你会怎么做?”

张希勤把脸扭过去看向窗外,沉默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要想找干净的,只有到月亮上去!——???——!)

他没注意到,柳玉的充满期待的眼神。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张希勤的继续沉默,柳玉眼里的光,逐渐淡了下去,直至越来越暗。

柳玉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句话不说,站起身走了出去。

直到听到柳玉关门的声音,张希勤才转过头来。他又拿起那本《知音》。

那个故事是说,一个女孩,先与一个男孩谈恋爱,并发生了一次关系,但这男孩后来抛弃了她。这女孩再次恋爱后,在男孩向她求婚时她说出了这事,没想到,那男孩的脸色马上变了,并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她。这女孩绝望了,便投水自尽。

张希勤丢下了《知音》。他下午是第一节课,先得把准备工作做好。

下课后,他就开始写对联。放学后与叶大海一起到他家去了,吃过晚饭回来,已是九点多要到十点了。回来时,柳玉的窗户已没有了灯火。张希勤就想不打扰她了。


 

四十二

柳玉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张希勤起床后看到桌子上的《知音》,马上想起了昨天的事。他这才想起柳玉昨天的举动好像有点古怪。

为什么?

是不是——?他一下子明白了。心,便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猛地戳了一下似的难受!

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张希勤闭上了眼睛。

怎么办?

张希勤心里一片茫然。

上面传来了学生的笑声和打闹声。得到班上去了。

他匆匆忙忙地洗漱好,便进了教室。

他看了看柳玉的房间。门,还关着。

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她怎么会这样?!张希勤心里越来越愤怒!

可是,随着光线越来越亮太阳越来越高,他还是看不到柳玉的房门打开,他心里便疑惑了:怎么了?今天怎么搞到现在都还没起来?莫不是又不舒服了?张希勤本能地关心起来。

她班的学生在教室里吵吵闹闹,吵闹声还越来越大,他忍不住了,先是走进她班让学生读书,然后,便拨打柳玉的手机。可是,手机已关机。难道她真的还没起来?张希勤往柳玉的房间走去。

刚走了几步他就发现,柳玉的房门,是锁着的!

柳玉,走了!

发生了什么突然的事情吗?那,应该向学校里请假了吧?他拨通了教导主任的手机。

“柳玉没请假啊!怎么?她走了?她怎么能这样呢?不请假就走了?那还得了!”

张希勤一下子懵了,反应不过来是什么回事,怔怔地站在那儿。


 整整一天,没有任何人能联系上柳玉。也没人知道她家里的号码。

张希勤心里慌了。她不会做傻事去了吧?她会到哪儿去呢?她会做什么?可是,他无法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一直到第三天,学校里才终于与她家里取得了联系。她家里人更是大吃一惊!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离家出走呢?是不是学校里怎么的她了?

她父母她弟弟急忙赶到学校。她弟弟拧掉了她房门上的锁。

房间里,还好好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东西,看不出少了什么,好像都还在。哦,手机不见了。

她妈妈嚎啕大哭。她爸爸也不停地揩眼睛。她弟弟马上不停地打电话。

可是,所有接电话的人都是大吃一惊。

“报警吧。赶紧报警。”有人说道。

“报警有什么用!”许多人说道。“她是自己走的,又不是别人拐走了她。报警有什么用!”

“报警可以请公安帮着找啊!”又有人说道。

于是,校长便报了警。

可是,公安也找不到柳玉的一点线索一点痕迹一点影踪。

柳玉,人间蒸发了。


 

四十三

张希勤,心被剜掉了。

刚开始,张希勤以为柳玉是不是也跟《知音》上的那个姑娘一样也投水了。他特意跑到水库管理处去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到水库边来,可是,所有的人都说没看到。他又问了许多水库旁边的人,也都说没看到。他又问了在水库上游玩的人,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还不死心,又在星期六特意沿着水库的周围走了一圈。那可是二三十里路!而且,全是在山上!他好几次都差点滑落水库。在每一个可以走可以站的地方,他都朝水里仔细地望望。一天下来,他瘫在了那儿,整个一套外衣也彻底完了。可是,没有一点迹象。

柳玉,肯定不在这里,因为,如果真是投了水,这么多天了,肯定会有人知道了。这,让张希勤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再说,她不是带了手机吗,真要有那想法,还犯得着带上手机吗?这么一想,他心里坦然了许多。柳玉,肯定还在!她现在肯定正待在某个地方!

这就好!好!好!

可是,她到底会去哪儿了呢?他突然想到了《心经》。难道——?不会吧?

可是,他又强烈地希望,确实如此!那样,至少,柳玉还在!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

佛祖保佑!

可是,如果柳玉真的遁入了空门,那——

上帝保佑!她还能心向凡尘!

他的内疚越来越强烈!他的心,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啮着!

刚开始知道柳玉可能也与那个故事里的姑娘一样有那样的经历的时候,他非常生气!本能的非常生气!他的脑子里自然冒出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话。尽管现在这个年代这话已不太被人当回事了,但,怎么说,节操,还是重要的!女性的尊严女性的荣辱,都无不与之息息相关!因此,那天早上想到这一层后,他一直非常愤怒。

可是,后来,柳玉不见了。他先是关心柳玉的下落,后来,便几乎整天被自责啃啮着!

如果说柳玉已是不洁,你呢?你不也一样已是污浊之身?!你有什么资格生柳玉的气?!

这迟钝的神经!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上帝!你为什么要匆匆忙忙地造一个这样的我?!

如果我当时就意识到这一层,柳玉就不会走!或者,如果那天下午我能及时醒悟过来,向柳玉说我不在乎这一切,柳玉,肯定也就不会走!

该死啊!我他妈真是该死!

就算你还是童身,这就值得骄傲?柳玉,就应该被指责吗?这都什么时代了!还亏你是读书人!还整日以自己读书多而骄傲!这有什么可指责的?!

该死啊!我他妈真是该死!

如果说我反应迟钝是天生的,那,那天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我怎么都没想过这些呢?该死!该死啊!

还有这个叶大海,偏偏那天下午要我写字!如果那天下午我不写字,大概也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吧?那,柳玉又怎么会走?!

可是,其实,就是在写字的时候,我不还是在生那个姑娘那类女人的气吗?那时,我为什么就不能转过这个弯来呢?

该死啊!

张希勤一边自责,一边不放弃找到柳玉的希望。她不是带了手机吗?只要带了,她就会用啊!他就天天拨她的手机。可是,他听到的,永远是那一句“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一听到这话,他的眼睛就黯淡了。

这些天,他一听到手机响就兴奋!不管是电话铃声还是短信铃声,只要一听到,他马上就兴奋起来!柳玉!是柳玉吗?可是,他总是一次次地失望!

这些天,他对门外踏步上的脚步声非常敏感!只要一听到踏步上有脚步声,他的神经便马上绷起来!柳玉!是柳玉吗?可是,他总是一次次地失望!

这些天,他对学校里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关注!只要听到学生在上面大声喊大声叫,他马上就想到,是柳玉回来了吗?是她吗?许多时候,他都要跑上去看看。可是,他总是一次次失望!

到后来,他便时常出现幻觉,总是觉得自己听到了手机响听到了踏步上有脚步声听到校园里有学生的喊叫!幻觉过去,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


 有一天,他路过柳玉的房间的时候,看到她的房门上有几行粉笔字:玉姐,我们想你!你快回来吧!后面是许多感叹号。张希勤的目光一触到这些字,眼泪“呼”地就下来了!他的心里翻江倒海!在房间里坐定后,他又拿出柳玉的照片,仔细地端详着;又拿出柳玉做的手机套,轻轻地揉捏着,好长时间他的心都不能平静!

后来他突然想到,柳玉应该还会用手机吧?给她发短信她应该能看到吧?真笨!先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他赶紧拿出手机,编起短信来。

“亲爱的玉!好想你!这些天,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打到这儿,他又停了下来,仔细地琢磨怎么措辞。他先是想说,都这个时代了,他早已不在乎那个了,但是,马上想到,这样说,是不是直白了点?不,不能提那个,也没必要。必须含蓄点。先把这条发出去吧。“亲爱的玉!你怎么能不辞而别呢?你害得我好苦啊!”一想,不对!现在不能责怪柳玉!不,不只是现在,根本不能责怪柳玉!该责怪的,是我!他把这两句删掉了。他想了想,又继续打起字来:“有你的日子,我是多么幸福!有你,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这些天,这些没有你的日子,我的魂都没了!我的心整天整夜地在炼狱中煎熬!”打好后他看了两遍,觉得可以发,就把这条又发出去了。

他拿着手机,发着呆。

她真的遁入空门了吗?真的吗?会不会去了某个亲戚家?不大可能啊?她弟弟不是把亲戚家都问了一遍了吗?或者,她去了某个同学处?朋友处?

她到底会去哪儿呢?

他又想到了柳玉房门上的那些粉笔字。他赶紧打起字来:“亲爱的玉!你班的小鬼在你的房门上写了这么几行字:玉姐,我们想你!你快回来吧!后面是许多感叹号。所有的人都想你!都非常想你!你快回来吧!快点回来!”

张希勤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人往床上一倒。


 柳玉进来了,笑吟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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