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小土包后面潜伏着两个人，白色的披风连同头上的棉军帽都捂得严严实实，就是走到近前都很难发现。这两个人，一个是团部的作战参谋孙文，另一个就是钢铁一连的连长赵睿。
“赵连长，前进观察所就设在这里，晚上就把电话线也扯到这里，你看行吗？”
“孙参谋，咱们回去吧，一会我带几个人潜伏到这里就行，你还是在后面吧。”
孙文笑了，小声说：“赵连长，前面后面有关系吗？在哪里都一样。”
“也是啊。”
赵睿也笑了，他拉了一下孙文的衣袖，两个人悄悄撤出来，向隐蔽在一片小树林里的吉普车走去。这个时候，只听一声沉闷的炮声传来，炮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和一道火光，远处火光一闪，又传来一声爆炸。这是一发冷弹，根本就没有目标。赵睿冷笑一声，向孙文摆了一下手，两个人跑到吉普车跟前，跳上吉普车。于是，吉普车立刻发动，也没有开车灯，摸黑向前面开去。
部队集结在一个山坳里，战时的灯火管制，营区里一片黑暗。吉普车在一栋漆黑的帐篷前停下来。孙文和赵睿相互谦让一下，还是孙文走在最前面，两个人一前一后钻进帐篷。
帐篷的门帘将屋里的灯光挡住了，屋里灯火通明，副连长程凯，一排长尚如明，二排长乔建中，以及司务长崔晓敏都在，四个人正围在桌子上看军用地图。
帐篷里没有点炉子，四五个炭火盆火势正旺，通信员小李子正在一个炭火盆上烧开水，不知道怎么弄的，脸上还有一道黑，小脸被炭火烤的通红。帐篷里暖融融的，有一种家的味道。
见孙参谋和连长进来，程凯抬起头，说道：“这鬼天气，冷吧？赶紧烤烤火，暖和一下。”
两个人将双手放在火盆上烤着，又不断地来回揉擦，这才觉得一股暖流由手指尖慢慢散布全身。小李子倒了一杯开水端给连长赵睿，赵睿笑了一下，说道：“这孩子不会来事，孙参谋是客人，还不先给客人。”
小李子脸一红，又把水缸子递给孙参谋，孙文接过来，笑道：“老赵，这你就见外了，我来到一连就是你的兵，还什么客人啊，这话我不爱听。”
孙文一口的四川口音，虽然说的是普通话，有的时候还是让人听不懂。
程凯笑着说：“小锤子，把你的舌头捋直了，这些年还没变过来。”
“小迷糊，又拿我开涮。”孙文也是笑嘻嘻地回敬道。
“小锤子”，“小迷糊”，是这两个人之间的昵称。他们同一年入伍，一个是四川一个是东北，新兵连就在一起，下到老连队又在一连，直到提干，孙文才去了作训股任作战参谋才分开，这份深厚的战友情就是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
两个人喝了一口水，暖和得差不多了也来到地图前。
“听说这几天老毛子得瑟得欢实，还不知道咱们来，咱们要狠狠地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马王爷就是三只眼。”
赵睿笑了，说道：“瞧你急的，仗要慢慢打，你急什么？营里有统一安排，我们只管执行就是了。”
“干嘛三个连队分开？”
“你又不是不懂，三个连队在一起，危险系数就增大了，营里也是为了减少伤亡。另一个方面，还可以实施不间断的打击，在一个炮阵地就做不到这一点。”孙文拍拍程凯的肩膀，又说道：“老毛子进犯都是小股部队，三个连队在三个不同的地方，还可以迷惑老毛子的炮兵。咱们只是八五加农炮，射程没人家的远，双方炮战咱们不占便宜，这就是分散开来的有利之处，让老毛子摸不着头脑。”
“又是你这个大参谋出的馊主意吧。”
“什么叫馊主意啊，实战你就会看到好处了。”
“你们两个就别斗嘴了，说点正事。”于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都看着赵睿。“炮弹都擦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明早开战了。”
“炊事班准备的怎么样了？”
“十二点开饭，误不了事。”崔晓敏看了一眼赵睿，又说道：“我去炊事班监督，一定要做好后勤保障工作，这一点，连首长放心吧。”崔晓敏说完就走出帐篷，消失在夜幕里。
寂静的小树林里，“钢铁一连”的驻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连部依旧灯火通明。
二
一阵哨声划破宁静的夜空，一班长高德军已经穿戴整齐，他在催促：“动作快点。王军，你和吕福去打饭，抓紧回来。”
王军和吕福应声而去，不一会，两个人端个小盆子进来，王军的手里还拎着一包馒头。“今天好伙食，大家要吃饱啊，下一顿饭就不知道啥时候吃了。”
“怎么，不想吃高粱米了？”吕福玩笑道。
“这句话有点不太好听，不过，兄弟，我倒是不忌讳。”王军打着哈哈。
“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高德军说了一句，声音不高，也听不出有什么威严，两个人说都不吱声了。在一连，高德军是资格最老的老兵，就是全团也找不出几个来，不但是一班的几名战士，就是连里的领导也尊重高德军。
吃过饭不久，小小的营地里只留下炊事班看守营房，其他的战士都蹬上炮车。六门八五加农炮悬挂在炮车上，在一辆吉普车的引导下，闭灯驾驶，驶出小树林，驶向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战场。
驶出小树林，吉普车向右拐去，六辆炮车向左拐去。
雪野一片洁白，六辆车在微弱的星光下匀速向前运动。
钢铁一连是前天接到命令的，先是坐火车，然后汽车，一路马不停蹄赶到这里，看来对面还不清楚有这样一支队伍前来珍宝岛，参加自卫还击战。
早在一连来到这里的前夕，团里的作战参谋早就来到了这里，炮阵地、前进观察所的位置早已经标在地图上，孙文也就配属一连参加战斗。
钢铁一连的前身就是迫击炮排，在抗美援朝前夕才扩建为加农炮连，钢铁一连就是在第三次战役中取得的光荣称号，归国后，一直在大草原参加战备值班，是一支叫得响、打得赢的钢铁连队。虽然连队的干部换了，战士也换了一茬又一茬，钢铁连队的传统没有换。鉴于整个炮团训练成绩一直是沈阳军区的骄傲，这次就把这支部队全部拉了上来。以连为单位的炮阵地就是孙文参谋提出来的，团党委谨慎研究，采纳了孙文参谋的建议。虽然炮阵地分散，目标却是一致的。全团九个炮连就配属在方圆几十公里的丘陵开阔地带。
炮兵是战争之神，这一点在二战期间就已经得到充分的肯定，炮战的危险也随之增加，大的炮群射击后会有蓝色烟雾笼罩着炮阵地，很容易就被敌人发现，敌人的炮弹也会随着我方的弹道而来，雨点般的炮弹就会落在我放的炮阵地上。鉴于八五加农炮可以直接射击，因此，八五加农炮团也配属在整个炮阵地的最全端，就等于上了刺刀的大炮。纵深还配属了一二二榴弹炮、一五二加农炮，还有喀秋莎火箭炮。
半个小时候之后，钢铁一连全部进入阵地，所有的战士都开始紧张的忙碌。有的战士挖驻础，有的战士卸炮弹，有的战士开始伪装车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王军手里拿着铁锹，吕福手里拿着蒙上红布的手电筒，高德军挥舞着铁镐在刨土。三月的北方，土地就像钢铁一样坚硬，镐头下去就是一个白点，高德军已经刨了几十镐，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也只是一个小坑而已。这里是炮兵一连的第三阵地，也是最后一个没有完成土方作业的一个炮阵地。
王军将铁锹让吕福拿着，他上前一步，接过高德军手里的镐头，狠命向冻土地宣战。
天刚刚蒙蒙亮，钢铁一连就已经全部伪装完毕，雪色的原野上多了几个白色包包，不走到近前很难发现火炮和炮车，所有的炮弹箱都敞开着，安上引信的炮弹静静躺在炮弹箱里。战士们将背包打开，静静卧在雪地上，在鬼呲牙的时刻，等待黎明的到来。
“班长你害怕吗？”
“害怕个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大家都不要害怕，就像我们平时训练一样，不紧张就什么都不怕了。”高德军笑了一下，黑暗中谁也看不清班长的表情，然而，班长的话无形当中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在高德军的眼里，这些战士都是娃娃，都是新社会的宠儿，生长在和平环境里，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这些孩子能行吗？高德军在心里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战士们与寒冷的抗衡中，在高德军的无限担忧中，新一天的黎明悄悄来临了。
三
前进观察所就设在珍宝岛的右翼，钢铁一连的弹道之下，这里是附近最高的一处高地，前面就是乌苏里江宽阔的江面，整个江面都在视野之内，便于观察，便于指挥炮兵射击。
前进观察所只有四个人，连长赵睿，参谋孙文，还有一个电话兵，一个无线电步话员，吉普车司机就躲在吉普车旁站岗。这里属于纵深地带，前面有珍宝岛，因此，前进观察所也就没有配属其他的保卫人员。一份军用地图，两架望远镜，就是前进观察所的全部家当。
“这鬼天气，真他妈的冷。”将自己躲在皮大衣里的孙文说道。
“这里好像比草原都冷，比你家里更冷。”
“是啊，在家里一件秋衣就能过冬，这里，笨得像狗熊还是很冷，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孙文说话有些筛糠。
“潜伏最难熬，尤其是这样寒冷的春天。”
“这还叫春天？我们老家早就春暖花开了。这鬼天气。”孙文又骂了一句，并且躺在小土包后面，两只脚使劲磕着，摘掉手套，两只手使劲擦，不住的向手里哈气。“老赵，你不冷？”
“说不冷那是假话，坚持吧。”
赵睿转过身，趴在小土包后面，举起望远镜。乌苏里江江面静悄悄的，淡淡的寒雾在慢慢飘散，初升的太阳是橘红色，没有一点温暖。整个珍宝岛被笼罩在寒雾之中，岛上没有一丝生气，似乎岛上没有人存在。赵睿重回望远镜，说道：“给我接营里。”电话要通之后，营长的大嗓门立刻在赵睿的耳边响起。“辛苦了，老赵。”
“首长辛苦。”
“我这里有炭火盆，还是你们辛苦，潜伏几个小时了。”顿了一下，营长问道：“战士们怎么样？”
“刚才和阵地通了电话，战士们还好，都在隐蔽活动身体，副连长说，误不了事。”
“现在快八点了，大鼻子就要行动了，注意观察。”
“是，营长。”
撂下电话，赵睿又一次举起望远镜，银白色的世界，悄悄的毫无声息。
四
八点一刻，在几发冷弹的爆炸声中，几十位老毛子士兵在一辆坦克的掩护下，气势汹汹向珍宝岛扑来。
赵睿和孙文全神贯注趴在高地上，手里的望远镜一刻都没有离开眼睛，电话兵早已经接通了团里、营里和炮阵地的电话，赵睿在报告情况。“三号地区，敌坦克一辆，敌军数十名正向我珍宝岛扑来，请求指示。”赵睿说一句，电话兵和报务员重复一句，有线无线双管齐下，将敌情通报报告上级。
“在四号地区狠狠收拾狗日的。”营长在电话里骂了一句，不用电话兵重复，赵睿就听得清清楚楚。
“四号地区，一炮准备，一发装填，放！”
此刻，炮阵地一片肃静，所有的火炮都脱掉了战衣，炮口直指四号目标。副连长程凯站在炮阵地后面，手里拿一面小红旗，口里下达命令。“高低3003，方向向左002，一炮一发装填。”
在程凯的口令声中，所有的炮口立刻抬高，炮口直指苍穹。
“一炮，放！”
程凯的小红旗使劲向下一挥，高德军的手里的红旗也向下一挥，巨大的轰鸣声之后，一发炮弹出膛，炮弹在敌人的右翼爆炸。
在前进观察所的赵睿立刻修正弹道。“方向向左001，全营一个基础，放！”
在赵睿的口令之下，全营十八门大炮一齐怒吼，炮弹带着呼啸，带着仇恨，带着正义的呐喊出膛，无情的弹雨在坦克的前后左右爆炸，老毛子丢下几具尸体，落荒而逃。
一个基础之后，炮阵地上空一片蓝色的烟云，钢铁一连的炮阵地暴露在敌人的炮口之下，只有炮弹箱和弹壳的炮阵地立刻被敌人的炮火覆盖，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炮弹掀起来的泥浪使洁白的积雪改变了颜色。
一炮在整个行军行列的最后，一发炮弹在炮车的左侧爆炸，爆炸的气浪将炮车掀翻，车上的六位战士向飞鸟一样飞出车厢，狠狠地摔在冻土地上。吕福是头先着地，立刻昏了过去，其他战士只是受了点轻伤。
就在钢铁一连救人的当口，我们的大口径火炮也发出怒吼，炮弹从一连的头上飞过，覆盖了敌人的炮阵地。
黄昏降临了，血与火的拼杀也落下了帷幕。
一整天的战斗结束了，对战士们来说不但有身体上的疲惫，有的战士手脚都成了冻伤，无法掩饰的兴奋在战士们的脸上荡漾。
一班和五班情况与别的班排不一样，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两个班，面对战友的离去，帐篷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王军坐在炮弹箱上抹眼泪，吕福就是在王军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王军和吕福同岁，两人相差不到百天，吕福经常想当哥哥，而王军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两个人一同长大，上学又在同一个班级，那是真正的和尿泥长大的光腚娃娃。面对吕福空荡荡的铺板，王军使劲咬住嘴唇，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过脸颊，滴落在土地上。
高德军走到王军近前，用手拍拍王军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王军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不碍事。”
高德军将另一位战士招到近前，三个人六只胳膊相互缠绕在一起，三颗头颅抵在一起。高德军低沉地说：“战友们，记住这一切，一班虽然只有我们三个人，仍然是一个战斗集体，我们是兄弟。”
六只胳膊缠绕得更紧了。
五
两辆吉普车一前一后驶进钢铁一连的营区，在连部的帐篷前停了下来，团长和一营长跳下吉普车，一前一后钻进帐篷。帐篷里只有连长赵睿和副连长程凯，还有通信员小李子。看见两位首长进来，三个人立刻举手敬礼。
“同志们辛苦了！”
“首长辛苦！”三个人同声回答。
团长坐在炮弹箱上，一营长坐在行军床上，通信员小李子立刻端上开水。“战士们的情绪怎么样？”
“没说的，嗷嗷叫，指导员和副指导员都下去了。”
团长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赵睿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和老程在研究明天的打法。”
团长和一营长交换一下眼色，团长不动声色地问道：“说说看，有什么新的想法。”
“抵近射击，敲掉他的乌龟壳。”赵睿的态度很坚决。
团长站起身，走到炮弹箱拼凑起来的桌子前，眼睛紧紧盯住上面的地图，一营长就站在团长的身边。“说说你们的具体想法。”
“根据情况通报和今天的战斗情况分析，老毛子每次进攻最多就是三辆坦克，步兵就躲在坦克后面。苏军的坦克是目前最先进的主战坦克，复合钢板增加了坦克的抗打击能力，火炮的拦阻射击收效不大，更何况还要和敌人炮战，打击能力也就减弱不少。”
“是这种情况。”
“我们是八五加农炮，最擅长的就是直接射击，利用穿甲弹破坏敌人的复合装甲，或者干脆打断链轨，使它成为一堆废铁，对我们守岛战士就构成不了威胁了。”
团长指着地图，问道：“如何抵近射击？”
“我是这样想的，明天的战斗一连不参加，或者是转移阵地，让这个正面没有跑群，给敌人一种错觉，我带人前去侦察，寻找适当的炮位，在夜晚的掩护下，悄悄抵近江边的开阔地带，隐蔽待命，寻找战机，争取一招制敌，活捉敌坦克。”
“火炮进行拦阻射击，不进行炮战，将所有的炮弹都倾泻在坦克周围，让龟儿子掉进江里去。”团长在一旁补充道。
赵睿兴奋地说：“团长，你同意我们的打法了？”
“全团的九个炮连，只有一连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有抵近射击的先决条件。三营八连也提出这样的打法，八连也向我请战，条件限制，八连无法实施。”
“团长，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吧！”
团长点点头，赵睿和程凯交换一下眼色，兴奋的直擦手。
“赵睿，说说具体打法。”
“敌人的坦克不多，抵近射击火炮不宜过多，两三门炮最好，代价也比较少。”
团长正色说道：“赵睿，这可是敢死队啊！要求军事素质和心理素质都要过硬，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一班长高德军，五班长龙鹏飞，六班长张野。都是共产党员，入伍多年的老兵。”
“一会开个诸葛亮会，进一步研究一下。”
六
诸葛亮会开得很成功，就像是一堆熊熊燃烧的干柴，又被团长泼上了一桶油，士气顿时高涨起来，十分钟不到，请战书，甚至还有血书就如雪片般飞到连部。王军的请战书别具一格，只有四个大字：我要报仇！最后是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惊叹号下面的一点，那是滴滴鲜血凝聚而成。王军是满含热泪来到连部的，进门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把血书放在自己的胸前，最下面的那滴鲜血，就从纸上滚落到地上，王军右手的食指，还在一滴一滴淌着鲜血。
赵睿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喊来卫生员给王军包扎伤口。赵睿拍拍王军的肩膀，大声说道：“好样的，算你一个。”
经过研究，也打破了传统界限，挑选出另外两名战士，跟随三位班长去执行这项艰巨的任务。刚入伍一年多的新战士梁天和老兵任春秋得此殊荣。高德军和王军第一位，龙鹏飞和任春秋第二位，张野和梁天第三位。这个激动人心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深夜。
团长周铁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兵，当年的迫击炮排的一名小战士。六位战士齐刷刷站在他面前，周铁叫过警卫员，拿过一瓶茅台酒，给面前的六个人都倒上一点，然后举起茶缸子，说道：“明天我不一定有时间为你们壮行，今天这杯酒权作壮行酒吧，等你们凯旋归来，我大排筵席，给你们庆功。”周铁向前走几步，再次举起杯，和六个人茶缸子撞在一起，高喊一声：“干！”
无论是团长周铁，还是眼前的六个人，甚至全连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后天这一去，有几人能否回来都很难说。团长和营长走了之后，这一曲悲壮的场面，一直激励着钢铁一连的每一位战士。
赵睿一直想亲自去侦察，被团长否决了，这个任务就落在三位班长的身上。黎明尚未来临，披着白色伪装网的吉普车就悄悄开出营地，向江边驶去，在赵睿的前进观察所的小高地后面，吉普车停了下来，穿着白色伪装衣的三位班长跳下车，从小高地的右侧悄悄潜入，一直向江边摸去。
弯弯曲曲的乌苏里江就在眼前，江岸是一览无余的开阔地带，别说是大炮，就是有人行走在这里，江对岸的望远镜也能看的清清楚楚。三个人全副武装，匍匐前进，六只眼睛像六架照相机在江岸仔细搜寻，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地形地物。
一开始三个人是一路同行，不一会就分开了，各自为战，为的就是扩大搜索范围。在距离江岸不足一千米的柳树毛子里，找到两处相距不远的洼地，应该是人为的缘故，具体做什么用就不得而知了。三个人再次左右寻找，还是无果。高德军在地图上标注站立点位置，目标点位置，又查看了各炮群的位置。当高德军再次举起望远镜观察江对岸的时候，发现一个闪光点，经过三个人一致确认，这是老毛子的炮兵观察哨，高德军在地图上标上了位置。
前进观察哨是炮兵的眼睛，敲掉前进观察哨，敌人的炮兵就是瞎子和聋子，炮弹也就失去了攻击目标，没有目标的跑群，就是对手的盘中餐口中食。高德军折叠好军用地图，很小心地揣在怀里，然后向两个人一挥手，于是，三个人慢慢撤回来。
七
从前进观察所到赵睿选中的炮阵地将近三公里，为了保证袭击的突然性，这段距离只能依靠人力来完成。八五加农炮虽然属于小字辈，落在人身上也是分量不轻，更何况这三公里崎岖难行，对钢铁一连的士兵就是一个考验。不能有灯光，不能大声喧哗喊号子，只能摸黑前进。短短的三公里，竟然走了两个小时。
高德军参军多年，深知炮兵训练大纲的内容，八五加农炮打直接射击，这么快的机动坦克，最多也就有三四发炮弹的击发时间，因此，在携带弹药的问题上，每门火炮也就两箱炮弹，高德军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时间将全部炮弹打完。
一切准备就绪，全部战友都撤离了炮位，掩体了只留下四个人。这个狭小的掩体里，四个人围坐在四周，中间就是一个水桶，里面就是燃烧的木炭，这是供四个人取暖用的。这一次的潜伏时间会更长，更难熬，假如有一人体力不支，就会耽误大事。为了防止暴露目标，炊事班长想了一个绝招，在水桶上放一个盖子，盖子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圆孔，圆孔的上方还固定一个小盖子，这样的话，水桶里的炭火所产生的废气就能散发出去，还不至于暴露目标。水桶是白铁皮做的，很容易就被烧红，这样漆黑的夜晚，烧红的水桶就会像灯笼一样，很远就能看见，解决这个难题只需要几块砖头立在水桶的四周，一根细铁丝解决问题。对高德军四人来讲，这是一次最舒服的潜伏。
常言说：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尽管前面很暖和，背后却是冷飕飕的寒风，侵袭着人的肌肤。
“老高，假如明天能活着回去，我就喝个一醉方休。”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我这里还有一瓶酒，是昨天晚上司务长给我的。”高德军找出挎包，从里面拿出一瓶白酒，又拿出一包花生米，一包切好的肘子肉，还有馒头等物。龙鹏飞打开身后的炮弹箱，将里面的炮弹取出来，小心翼翼放在一边，就把炮弹箱放在前面，高德军就把这些东西摆在上面，然后拿过茶缸子，给每个人都倒上白酒。
张野钻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柳条，做了四双筷子，也放在炮弹箱上，王军正在把馒头放在水桶上面的盖子上。四个人聚拢过来，高德军将茶缸子和众人在一起撞了一下，说道：“为了明天的胜利！”
其他三个人齐声附和：“为了明天的胜利！”
高德军入伍七年多，三年以前就是连里的后备干部，由于早年间他的长辈和土匪是朋友，尽管这名土匪后来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也不能排除对高德军的影响，就是高德军的入党问题，也是内查外调，拖了两年之后才解决，至于提干的问题，也就搁浅了。高德军一入伍就是瞄准手，第二年就当了班长。农村出来的孩子不怕吃苦，高德军更是苦练本领，在大比武的时候，也是军之骄子，这也没给他的题干带来福音。高德军几次提出要复员回家，连里、营里，乃至团里都不放他回家。去年冬天，高德军再一次提出复员的请求，团长转告高德军，团里正在交涉他的题干问题，让他在多呆一年，今年要是在解决不了他的题干问题，就放他回家。
留在这里的四个人都是连里的精英，都是瞄准手，赵睿之所以这样配备也是由他自己的考虑，万一有什么其他情况，每一个人都能顶上去。
夜很静很静，静得出奇，谁都不清楚，在距离江岸几百米远的小柳树毛子里，在白色的伪装网下面，在大战前夕的火炮掩体里，四个年轻的士兵，正豪迈地饮酒。
八
天刚蒙蒙亮，龙鹏飞就带着任春秋回到了自己的炮位，警惕的眼睛注视着乌苏里江。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初升的太阳挂在天上，仍然没有给人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高德军趴在炮口的下方，将伪装网掀开一角，举着手里的望远镜，他不担心江面，那是视野相当开阔的地带，就是不用望远镜，江面上的一切都尽收眼底，高德军担心昨天发现的疑似前进观察所。这个前进观察所对高德军这两门火炮是最大的威胁。对于高德军四人来讲，生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隐蔽好，给敌人以突然的打击，才能稳操胜劵。
高德军缩回来，要通了连长的电话。“连长，那个观察所还是没有动静。”
“老高，这个情况，已经上报了指挥部，不管是不是，在敌人出动的时候一定敲掉他，给你们扫清障碍。”
“早晨起来，我和老龙也一直注意这个方位，一点情况都没有。”
“注意隐蔽，藏好才能打好。老高，我代表团长对你们表示慰问，这大冷的天，你们辛苦了。”
高德军笑了，说道：“连长，你也和我一样，也趴在冰天雪地里，辛苦就不必说了，一会撤回去就想喝一口热粥，暖暖身子。”
赵睿笑呵呵地说：“老高，撤回来，我七个碟子八个碗，欢迎凯旋的勇士。”
撂下电话，高德军心里热乎乎的，不管能否吃到连长嘴里的七个碟子八个碗，连长有这句话，就是对他们四个人最大的安慰。高德军把连长的话告诉其他三个人，此时，负责观察的王军说道：“班长，有动静。”
高德军赶紧过去，趴在王军的身边，接过王军递过来的望远镜，贴在眼睛上仔细观察起来。
老毛子大约有一个连的兵力，在三辆坦克的掩护下，正猫着腰向岛上进犯。三辆坦克成前三角队形，步兵就躲在坦克车的后面，向前慢慢推进。高德军喊了一声：“老龙，来了。”
“看见了，这兔崽子跑不了。”
“注意前三角，我们就拿它祭旗。”
“错不了。”
高德军虽然没有看见龙鹏飞的神态，听见龙鹏飞气定神闲的语气，心里就很舒坦。“快，撤掉伪装网，一发装填。”
高德军和王军迅速撤掉伪装网，在高德军回到炮位的时候，王军已经将一发炮弹推进了炮膛。高德军将额头紧紧贴在接额器上，眼睛贴近瞄准镜，双手摇动方向机和高低机，炮口紧紧跟随前三角那辆坦克，在高德军认为最佳的时机，果断击发，炮弹带着呼啸向敌坦克扑去。高德军没有看战果，他自己感到十拿九稳击中了这辆坦克。几乎是同时，龙鹏飞的火炮也发出一声怒吼。
高德军不敢怠慢，瞄向第二辆坦克，就在高德军击发之后，坦克一个躲避动作，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坦克炮随即开火，小小的炮阵地上一片火海。前面的那辆坦克，在两发炮弹的打击下受了伤，想转身逃跑，它已经无路可逃了，炮群的拦阻射击，它的周围是一片火海，坚冰在炮弹的打击下，在坦克的重压下，已经断裂，敌坦克无助地蠕动一下，掉进滚滚的乌苏里江。
就在炮群进行拦阻射击的同时，敌人的前进观察所也遭到致命的打击，然而，敌人的炮弹还是长了翅膀，不断落下来的炮弹，使小小的炮阵地笼罩在爆炸声和硝烟中。
隐蔽在前进观察所里的赵睿，不用望远镜就能清楚地看到前方炮阵地被硝烟淹没。赵睿猛地站起身，带着哭音高喊：“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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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乌苏里江是中国黑龙江支流，中国与俄罗斯的界河。珍宝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1969年，苏联军队几次对位于黑龙江的珍宝岛进行武装入侵，并向中国岸上纵深地区炮击，中国进行自卫反击战。中华好儿郎，奋起反抗。和敌人斗智斗勇，这是一场真正的硝烟之战，革命先烈们为了捍卫祖国的领土完整，为了保卫我们神圣的不可侵犯的民族尊严，抛头颅，洒热血。英勇的边防部队指战员，对入侵珍宝岛的苏联边防军进行自卫反击战的战争实况。三个连队分开，利用我方的优势，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其中，团部作战参谋孙文分到“钢铁一连”，和连长赵睿一起部署战斗。战士们埋伏起来，在敌人先进的武器装备不，在敌众我寡，敌人的力量不知道要大我们多少倍的情况下，英勇作战，逐个突破，制订了科学的作战计划。一连在实战中有很大伤亡，他们又提出了抵近射击，专门针对苏联坦克的作战部署，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同意。六个人热血好男儿的敢死队成立了。革命先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我们今天的和平幸福安宁的生活。文章语言精练，铺陈出的历史场景场面厚重，读起来让人热血沸腾，仿佛身临其境。对那些革命先贤们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每一个华夏儿女都应该铭记历史，发愤图强，为了我们的祖国能早日屹立世界的强国之林而努力。一篇厚重的小说，满满的正能量，传递出浓浓的爱国主义思想。让每一个读者都能深深受教。文采不凡，佳作，倾情推荐赏阅。感谢赐稿新长城文学网，期待更多精彩！【编辑：雪语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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