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北京
作 者:长 页
“你了解北京吗?”阿江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儿,目光投向河对岸的阑珊灯火。
“谁能比我更了解啊!”
“你这么说就代表你根本不了解北京。”阿江深吸了一口烟后,扔掉烟头,用力碾了碾便走开了,留下一脸迷茫的斌仔。
阿江是湖北小伙儿,北漂十年了,最大的资产就是一辆破自行车和一把旧吉他。斌仔家在河南,虽说北漂五年,没买什么大物件,挣了钱就存起来,但每个月都会寄到家里一些。按理说,这两人怎么也不会碰到一起,可命运就是如此安排。在阿江第无数次找住处搬家的时候,他遇到了斌仔,一个比自己学历高,刚踏入北京的青涩小伙子。起初,阿江不怎么喜欢其貌不扬的斌仔,因为大众对河南人简直嗤之以鼻:偷井盖、诈骗、卖假货、斤斤计较……仿佛一切不好的行为河南人都会做。而日后的相处则彻底改变了阿江的这种看法,斌仔热衷于演艺事业,即使每次都是群众演员,也认真对待,从不放弃当主角的梦,并且爱干净,为人老实,从不干小偷小摸的事情。
两人就这样一起挤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我练我的歌儿,你看你的剧本。真正让两人成为好兄弟的,是一次偶然的酒吧斗殴。阿江向来不喜欢喧闹与灯红酒绿,所以他在一家清净的酒吧驻唱。在阿江生日那天,阿江邀请斌仔来酒吧听自己唱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凑巧有醉酒的客人闹事,一瓶子砸向了阿江。后来,阿江说,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斌仔写满急切、关心的脸,当然还有斌仔扑过来加入混战的举动。两人逃出酒吧后,干脆买了啤酒在河边痛饮。徐徐凉风吹过,阿江开口了:“斌仔,你看那酒吧,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唱飘渺梦想,也有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唱沧桑经历。北漂啊,就像淘金,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淘到手,需要能力更需要机遇,你懂吗!”斌仔没有回答,仰头喝下一口酒。
次日阿江回到酒吧,心想着少不了一顿臭骂,然后自己主动辞职离去。好在酒吧老板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错不在阿江,只叫他日后冷静些。若不是小静的出现,也许日子就这么平静地度过了。
去年夏天阳光和煦的时候,坚持演戏的斌仔遇到了小静,用斌仔的话说,那是一个穿白裙子的靓丽女孩儿,如天使般的存在。小静也是群众演员,比斌仔小两岁,拥有一头乌黑闪亮的及腰长发。当夏风吹得花草树木微微颤抖,斌仔的心也颤抖了,他对小静一见钟情,表白成功后迅速坠入爱河。从恋爱到打算结婚一切顺利,然而问题就出在小静的父母上,两位老人要求斌仔在北京买套房子,落实北京户口。那段日子斌仔一个头两个大,他哪里买得起北京的房哟,真是要了命了!斌仔带着满嘴的火泡约阿江喝酒,老地方老朋友。阿江却在这晚失控了,“哈哈哈,房子!你知道北京的房子多贵吗!那需要几万甚至几十万一平啊!一平!脚下的四块砖!”阿江眼含泪水地怒吼着,“我买不起啊,我多想买给你啊,小惠……”阿江的声音弱起来,双臂抱着头慢慢蹲下抽噎了。
“小惠是我的前女友,”阿江靠在桥栏上自顾自的说,“我们一起从湖北来北京,她说她要等我实现音乐梦,然后嫁给我,一辈子做我老婆。可是没等我赚钱她就离开了,大概是我太没用了,她等不了。”阿江顿了顿,接着说:“她攀上了一个有钱的小开,穿了名牌,换了发型,甚至换了名字,因为她嫌小惠土,她竟然嫌她爸取的名字土,呵呵,斌仔,你文化高,我问你,小惠土吗?”“不土,不土。”斌仔急忙回答。阿江听了称心的答案,才笑了笑,“我就说嘛,小惠就是想多了……嗯,我们不是一路人了。嗝~”
那晚之后,斌仔多次去找老人家谈心,表明自己爱小静的真心,以及想给小静好生活的诚意,二老看出斌仔的真心实意,终于肯松口了,连阿江都说“斌仔,你命真好。”
这几天斌仔一直忙着收拾东西,要搬出和阿江一起住的地下室,与小静开始新生活。斌仔一直担心阿江一个人会孤单,直到一天下午阿江接了一个电话。“喂,爸,我挺好的……”打完电话的阿江泪流满面,像个孩子似地抱着斌仔哭:“斌仔啊,我要走啦,我参加不了你的婚礼了,我妈病了,很严重,我明天就得回湖北了。”斌仔只得拍拍阿江的背:“江哥别哭了,会好起来的。”
翌日,阿江起了个大早,骑上那辆有些年头的破旧自行车,心情沉重地上街去了。柏油马路上仍旧充满了发动机的轰鸣,但谁又能听得到阿江蚀骨般的心跳声呢——我不想走啊!我还没有实现我的音乐梦,我还没有抱得美人归,我还没有家财万贯,没有!什么都没有!是我太贪婪了吗,竟十年无果?阿江默默地垂下了头,避开刺眼的阳光。
是时候离开了。阿江拖着行李,身后是来送行的斌仔和小静。“江哥,你还回来吗?”斌仔问。即将进入候车厅的阿江愣了愣,晃晃手里的车票:“不回了,”三个字却听出了十年的故事,“有空你也回家看看吧,爸妈挂念着你呢。”“嗯,我知道了。”
“再见!”
“再见!”
希望我们再次相见,一同躺在草坪上,畅想蓝天。
无征兆的,摩肩接踵的长队中响起了手机铃声: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茫,我着这里寻找,也在这失去,北京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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