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勇商量过后,确定要举家搬迁,站在祖宗牌位前,翟青山真的想大哭一场,去去心中的晦气,然而,翟青山不能,就在此刻,全家人的目光都在注视他,他是这个家庭的脊梁,是众人心里的安慰。假如说,心里胆怯万分,表面上也要装出豪气云天;假如说,心里悲痛万分,也要装出欣喜异常,安然而淡定。人的双重性就体现在这里,许多时候,表面文章,恰恰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两个小排子车,车上装的都是金银细软还有被褥,举家搬迁离不开这些,这些人到哪里找那么多房子,野地里宿营也就是经常的事情了,要不是张勇提醒,翟青山还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翟青山在心里苦笑一下:人忙无智啊!
在前面开路的是翟龙,每个人身上都是大包小包的,又是在黑暗的地道里,行动迟缓那是必然的,也正是基于此,翟龙就告诉身边的一个炮手,轻装,先行一步,告诉陈村的活计,多做饭,全家人都还没有吃饭,就是逃难,也要填饱肚子。炮手放下所有的行李,只是携带了配枪,就高举火把向前跑去。人们可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是在平时的顺境里,身处逆境,都是异常的团结,潜藏在人们心里的凝聚力,都被激发出来,就会形成万众一心的局面。这股潜能,有很大的创造力。此刻,翟家庄上下,都在拧成一股绳,虽然不知道前程如何,看见老掌柜气定神闲,悬在嗓子眼上的心,也悄悄地放下来,长长的地道,长长的逃难人群,异常的安静,往日的喧嚣,都遗留在了昨日。
午夜时分,翟青山最后一个走出地道,心里稍许安定一些。大院里,马车已经套上了,正在往车上装东西,没有高声喧哗,一切都在默默中进行。女眷们都在吃饭,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没有主人和下人了,时间是最重要的,因为,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十八条人命做坚强的后盾,在斩断尾随而来的危险。
都吃过饭,也没有休息,就悄悄的出发,一路向东而去。
三辆大车,两辆排子车,细软、被服、粮草,人员,一应等项。有不愿意随行的,发给盘缠、工钱,就地遣散,逃命去了,有些想走,天黑不敢行路的暂时随行。天亮的时候,遣散最后一批人员,只留下六个丫鬟,两个无家可归的老妈子和一个厨子,就是这样,也还是四十多人的庞大车队。
打过间,花高价又买了两辆大车,丢掉了小排子车,五辆大车,十二匹战马,转道向北而去。这是和张勇早就商量好的,这群人里面,只有少数的几个核心人物知道,其他人只是随行而已。为什么先向东再转道向北,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就怕遣散的人员里,有的被土匪抓住,土匪想追,也就不太可能了。
翟青山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装细软的大车上。为了安全起见,车上的细软被分流到十二匹战马身上,车上就剩下几千块光洋还有各屋的首饰,也是价格不菲。其实谁都不知道,车上的这些,并不是翟家的全部家当,翟青山的内衣口袋里,还有几张汇票,远比这些还要多。
翟青山坐在车上,目光望着家的方向,心里隐隐作痛。那三个儿女现在怎么样了呢?那十八个人现在又如何?这些都悬而未决,也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马队像旋风一样穿街而过,张勇残存的心里的那点幻想彻底毁灭,这个家真的保不住了,这也是张勇最不愿意看到的。有一个安稳的家,无论是对谁,都是最最重要的。事已至此,想也没用。
张勇为什么还要打这一仗?这里面有两个主要原因。第一,翟青山带领家眷走不快,张勇在这里多坚持一分钟,他们就会多一分逃生的希望,要知道,那些家眷里,有张勇的未来,有张勇的希望,至于他这把老骨头,丢到哪里都不可惜。另一个方面,张勇不服气,在翟家庄经营这么多年,这里的一切就这样拱手让给土匪,实在是说不过去,土匪也会顺着地道追击,那样,还是无法甩掉危险,只有把土匪打疼、打蒙,用燃烧的灰烬掩盖洞口,也为他们这十八个人撤退,赢得宝贵的时间。
张勇把三个厨子叫过来,让他们多准备几天的干粮,把柴火都抱到各个屋里去,煤油就放在柴火旁边,随时随地都可以点火。张勇知道土匪下午不会有什么动作,关键就看晚上,于是,每一个炮楼上只留下一个人瞭望,其他人都去准备后事。
翟家大院如往常一样,三个姑娘还在大门楼上做女红,穿戴已不再掩饰,子弹袋斜挎在腰间,双枪还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张勇知道,土匪就在不远处观望,等待时机,他要三个姑娘做出这个样子,就是要告诉土匪,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想来尽管放马过来,咱们一决雌雄。张勇现在打的是心理战,他要给土匪一种压力,筹码就是自己在江湖上的威望和手里的卫队。
轮流吃晚饭,所有的人都上岗了,每个炮楼里两个人,张勇和三个男孩负责把守四面的围墙,翟家双凤配合金柱银柱坚守东西两堵围墙,张云娇和三个厨子策应,哪里危机就去哪里。一切安排妥当,张勇就静悄悄的猫在大门楼的女儿墙后面。
弯弯的月牙挂在天上,晚风将白天的酷热吹到了九霄云外,小村安闲地坐落在那里,没有鸡鸣,没有狗叫,死一般的寂静里,酝酿着一场杀戮。这是大多数人强加给少数人的杀戮,这是强大对弱小的威胁,这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土匪们就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嘴里高喊“压窑压窑”,枪声爆豆般响起,打破了小村的沉寂。呼啸的子弹,枪口的闪光,暗红色的弹道在夜空中摇曳,给银灰色的夜空,增添了靓丽的色彩,死神随时随地威胁院墙内外的人们。“轰轰”几声土炮过后,就是土匪们的鬼哭狼嚎。正好一个厨子来到张勇面前,张勇大声吩咐:“快去点火,先点前后,姥爷的书房先不要点,那是咱们的退路。”
厨子应声而去,不久,翟家大院的前后厢,就燃起熊熊大火,冲天的烟柱,遮蔽了弯弯的月亮。又是几声土炮响,又是一片鬼哭狼嚎,土匪的嚣张气势被压了下去。
这二百多土匪,来自五个不同的山头,刚刚凑到一起,根本就没有形成合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谁都各自揣着心眼,哪个肯死命向前,所以,攻势减缓,又是连续土炮的轰鸣,胆怯的土匪渐渐退去。
张勇召集旧部,清点人数,三个炮手被打死,两个轻伤,双凤也受了轻伤。张勇吩咐将三个死者抬到宅院,放在柴火堆旁,然后吩咐四处点火,最后回到老爷书房,从这里下地道。张勇是最后一个下地道的。点着柴火,盖好地洞口。
十五个人,十六匹战马,向陈村而去。
土匪们终于占领了翟家大院,迎接他们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至于翟家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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