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恩仇记
——《故园往事丛书》第一部
文/常振田
第十八章
善东家错点鸳鸯谱 富小姐暗中许终身
押着祁驷民的这个蒙面人,把双枪往腰上一别,顺手摘下头上的黑纱巾露出了真面目。众人一看大为震惊,不由得都同时叫了一声:“啊,原来是你,这不是陈管家这个老狗吗?”虽说是见到了真人,可人们心中却仍然不大相信,毕竟这事儿太出乎意料了。唯有祁驷民异常相信。他大笑几声说到:“陈管家,虽说你乃一条走狗,但我还是要感谢于你。想当初你舍命相救,把我从洪水里捞上来,让我又多活了这么十年。告诉你老杂毛,这十年我过的是啥日子,你心里最为清楚,什么荣华富贵呀,山珍海味啊,什么花天酒地了,醉生梦死了都不算什么。单说我这头老牛啃得可都是嫩草,采的也全是鲜花,你能吗?恐怕也没求那个本事。只可惜我那个糊涂的老爹,硬是让你用迷魂汤把他弄癔症了,若不是他拦得紧,我早就送你上西天了,能让你活到今天。”
听了祁驷民的话,陈胜铭也不理他,只见他转身返回院子里,搀着一位老太太出来了。众人一看,原来是祁驷民的太太在陈胜铭的搀扶下来到人们的面前。祁驷民也和大伙儿一样,不知道那陈胜铭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胜铭找个凳子让老太太坐下后说到:“东家,你说的对呀,你送我上西天太容易了,我相信。可是我也告诉你,如果我们共产党没有纪律的话,我也早就送你上西天了。这些年我让老东家和太太多次劝说你,是想让你长点良心,谁知道你不听劝告,天良丧尽,致使淮水镇一方尸骨遍地、惨不忍睹,饿死的冤魂不计其数,如果你们一伙有一点良心的,咱淮水镇怎能有今天的这个样子。眼下你竟还有脸提及你爹,无耻。祁老东家虽也爱财如命,但他取之有道,和你爷爷一样,都有一颗爱人之心,在他两个当东家的几十年中,淮水镇的大灾之年,没有一个人被饿死的。每逢大灾之年,祁家庄园的粮食都全部卖给老百姓了,不相信你问一下这些老百姓们有没有此事。可你倒好,两个多月以来,我让太太多次劝你,而你却一意孤行,辜负了我们共产党和你家太太的一片苦心,反共反人民的道路你走到头了,谁也救不了你。”
祁驷民做梦也想不到,平时在自己面前惟命是从的黄脸婆竟也敢背叛自己,和共产党泥腿子们搞在了一起,只气得他七窍生烟,开口大骂:“好你个贱人,不知死活的东西,出卖男人、大逆不道、我瞎眼了养活你这么一个白眼狼,早知道我一刀捅死你,真他妈的大意失荆州,我祁驷民玩了一辈子女人,到头来却栽倒在女人手里。”
听到祁驷民的骂声,祁太太像疯了一样抓住丈夫的领子“啪 啪”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打得祁驷民眼冒金星、站立不稳。看起来祁太太把这些年的仇恨全用在了这两个耳光上。只见她用手理了理披散的头发,面对众人大声说到:“乡亲们,左邻右舍的老少爷们,这么多年来,我祁家庄园对不起大伙,尤其是眼下这月中天气,我们家这个畜生,他的良心全叫狗吃了,我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多次劝说他却非打即骂,丝毫也改变不了他的所作所为。这几年我看着自己的儿女一天天的长大,可是我的心在滴血呀,他们的老子造了这么多孽,上天能保佑他们吗?乡亲们能原谅他们吗?我想绝不可能的,因此我早就有决心为乡亲们做点实事,一来是让乡亲们有粮吃别再有人饿死,二来是积点阴德,让老天保佑我的儿女们平平安安。今天当着共产党和众乡亲们的面,我把祁家庄园地下仓库的钥匙,夹墙里的金银和这一箱子账本、地契全部交出来,以表示我母子的诚心。”人们不知是同情、赞叹还是气愤,祁太太的话一落音,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的议论声。
陈胜铭翻身跳上墙头,双手一挥,人群中立马静了下来,他大声说道:“乡亲们,这次真多亏了祁老夫人。大家都知道以前的两位老东家对我是非常相信的,那时祁家庄园的大小机密我均了如指掌。可是祁驷民对我却是存有戒心的,别看他表面说什么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实际他早就想暗中除掉我。两年前如果不是老东家亲自相救,我早已和大江、大河一样掉下大山沟里喂狼了。在后来的日子里,祁家庄园的好多机密我很难得知,比方说太太手里的东西,不是她老人家主动献出来,我还真是无法弄到手的,这次太太大义灭亲的举动为我们这次的胜利起到了有力的配合作用,我相信党和人民是会原谅他们的,下面请祁夫人回房歇息吧。”
刘泊杨让常陪侠、陈松林二人将祁驷民严加看管,然后带着关敬东、张天翔等人在陈胜铭的引导下返回院子,顺着宽畅的甬路来到牛棚的山墙跟前。众人抬头一看,山墙中间有两根圆木柱子分两厢顶着大梁,柱子的两侧各挖有桃子大小的小洞,洞内有一个指头粗的木舌头,只见陈胜铭先按住左边的木舌头,后按住右边的木舌头,片刻之间山墙正中的地方各向两边闪开,众人一看,这便是地下粮仓的大门和暗道进口。
一看找到了藏粮食的地方,刘泊杨喜出望外,他迈开长腿就要进去,陈胜铭一把拉住他:“刘队长,千万别进去,上面有暗器,这机关和祁驷民住房的设置一样,只要有人踏上这两块青砖,上面的铁家伙就会立刻掉下来,因此不能着急,看我的。”陈胜铭说完话从外面找了根棍子在青砖地平上“咚、咚”两下子,上面“噗通”一声落下来的铁蒺藜将地面打的乱颤。人们都在想,此次战斗要不是有内线接应,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一部分队员将会死在这里。想到此处,大伙对陈胜铭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铁蒺藜落下来后,陈胜铭说:“刘队长,可以进来了。你看这是门上的钥匙,这是大木箱的钥匙,这是小木箱的钥匙。大箱子里装的是金银珠宝,小箱子里装的是地契账本。这些可都是祁老夫人的功劳,她藏的这些东西我一点都不知道。这里所有的东西全交给你了,咱们后会有期吧。”陈胜铭出了大院,向老东家祁泰峰和老夫人祁太太一一道别,然后出了祁家庄园。
夺取祁家桥的胜利有了陈胜铭和祁夫人的特殊贡献而顺利成功,白雾山红军游击队没伤一兵一卒首战告捷。按照区长沈家儒的指示,刘泊杨派重兵保护粮食,其余人等迅速执行第二步方案。当刘泊杨带人押着祁驷民出了祁家桥的西大门时,外面的气氛鼓舞人心,薛冬梅带领着二十几位娘子军们,从祁家桥通往淮水镇的大道上全挂起了过路横幅,五颜六色的彩纸鲜艳醒目,进入镇内,所有大街小巷宣传标语到处可见,横幅上那些革命的口号,催人奋进。你瞧那话说的多么有力“打倒蒋介石、打倒祁驷民、打倒一切土豪劣绅、打倒一切反动势力、紧跟共产党、翻身求解放、一切权力归农会、开放粮仓、拯救黎民”等等。
队伍来到“三江粮行”的门前广场,这里已有农会的干部们在布置审判会场,高高的台子两侧插满了农会的彩色大旗,台子上面的大横幅上写着黑色的大字“反动保长恶霸地主祁驷民审判大会”,左边是:讨还血债翻身闹革命,右边是:武装斗争跟着共产党。上面的横幅和两侧的对联如同一道战斗的檄文,看起来使人斗志昂扬。此时沈家儒已经知道祁家桥暴动成功了。他看刘泊杨带着队伍走过来,赶快上前迎接。稍有寒暄后沈家儒说:“刘队长,时间刻不容缓,绝不能给其他财主予以逃跑的机会,眼前你可将部队分为四个小队,直接到其他四家粮行,与此同时让各农会到附近地主家,祁驷民只需派两名战士看押即可,动作越快越好,声势越大越好。”刘泊杨点头明白,他示意关敬东、张天翔二人同时拔出双枪,一次扣动扳机六只大肚匣子共一百二十发子弹像爆竹一样在淮水镇的上空响作一团,经久不息。这枪声让老百姓们兴高采烈,让大土豪们胆战心惊。
游击队员们各带着游行的群众按照分工,向各自锁定的对象开进。薛冬梅领导的那二十几个女游击队员们分别穿插在队伍中间,领着大家呼口号,前呼后应,那激励人心的口号声一阵高过一阵,正如毛泽东所讲“其势如暴风骤雨,势不可挡。”呼声伴随着群众队伍奔向富家的粮行和地主的粮仓。
其实那些粮行的老板和地主家的老财们,早就知道了今天一大早发生的一切了。特别是那一连串的枪声和群众们的怒吼声,就已经把他们吓得六神无主。胆小的女人们,怕事的老太们,拉稀屎、尿裤子的还真不少。像这种声势浩大的、史无前例的、全民出动的,并且又是真枪实弹的农民暴动,的确把这些人给吓破了苦胆,别看这些家伙们平时耀武扬威的不可一世,而此时却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游击队员们不得不像提小鸡一样将他们提到审判会的高台子上。
审判大会如期开始,老百姓们纷纷控诉了祁驷民等人的滔天罪行。字字是血、声声是泪,每条揭发全是不赦之罪,他们用自己亲身经历的苦难,真实的控诉了地主阶级对人民群众残酷的剥削和非人性的折磨。控诉之后把抄出来的地契、房契卖身契当场烧光。老百姓们百感交集,如果不是共产党,不是红军游击队,再有半个月这里将成为一片无人区了。紧接着将祁驷民等十个大恶霸地主戴上高帽子,押赴刑场,老百姓们扬眉吐气,欢呼声、口号声将路边的树叶子震得哗哗乱响。刑场设在祁家桥的小石桥上,十个罪犯在桥上面一字排开,被游击队员们按到跪在地上。沈家儒从群众中走出来纵身一跳,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声说到:“父老乡亲们,大家盼望已久的时刻来到了,祁驷民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经鄂豫边省委批准,对祁驷民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话音刚落,刘泊杨“当”的一枪,祁驷民当场毙命。
在以后的几天里,淮水镇区委、区政府在游击队的配合下,组织各农会分粮食、分房子,收缴地主枪支、建立武装政权、巩固暴动成果,使这一方热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局面。
淮水镇党组织于1936年4月12日举行的这次抢粮暴动,拉开了桐柏山东北乃至白雾山地区武装斗争的序幕。刘泊杨、关敬东、张天翔三人带领白雾山红军游击队,遵照边区委的统一部署,在吴用之、沈家儒的直接指挥下,对全镇境内及周边地段的反动势力和土墙围案、火力据点全部摧毁。与此同时又镇压了几个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使白雾山这一红色区域和桐柏山连成了一片。从此这里的泥腿子们有地种,有活干、有饭吃。各村的武装政权相继完善,成为桐柏山红色根据和红色游击区重要的组成部分。
陈胜铭告别了刘泊杨和众乡亲出了祁家桥,可他并没有走向通往淮水镇大路,而是横跨淮水河上的小石桥穿河而过,直接来到了祁大江、祁大河二人的坟地跟前。原来他是早有准备的。首先从包袱里拿出一瓶白酒、贡品和三个大酒杯子,将这些东西摆在两个已故战友的坟前。大江、大河的坟头高大,整个坟堆下面三尺来高全用石块护坡,坟地四角分别栽上了青松翠柏,看着倒也庄严肃穆。可是谁能知道,这高大的坟堆里面竟是空的。
那是两年前的一天凌晨,祁驷民让大江、大河二人到半山腰砍黄楝木材。大江、大河刚到半山腰就冷不防的被几个蒙面大汉推进了山谷中。可以说,不出一个时辰,两人的尸体就会让野狼及其它野兽撕吃个净光。当天下午,陈胜铭背着祁驷民下来给两人收尸,可下去一看,哪还有什么尸体,连个骨头的影子都没有了。陈胜铭只好把两个人的衣物被子埋在坟堆里面。此时陈胜铭内心伤感、表情痛苦,他深深的向两个坟头鞠躬施礼,然后轻声说到:“大江、大河两位好兄弟,今天老兄我来向你们报喜了,党领导的暴动成功了,祁驷民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也被人民镇压,今天真可以说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不知道为啥老兄我却高兴不起来,细细想来心里只有愧疚,我没有保护好你们两个,给你们两个家庭带来了不幸,给组织带来了损失,给老百姓带来沉重的灾难,我自己的良心是不能原谅我的,那些被饿死的乡亲更不会原谅我的,千古罪人那。”陈胜铭说到这里,潸然泪下,泣不成声,他靠在坟头思绪万千,那些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不由得涌上心头……
陈胜铭出生在大海岸边的一个渔村里,幼年时期家境衣食无忧。父亲陈学九在本地一家大财主家当管家,母亲赵氏贤惠漂亮,十八岁那年嫁到陈家以来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一家人日子过得是其乐融融。由于家庭条件优越,陈胜铭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均受到良好的启蒙教育。大财主家的私塾先生对陈学九这个受人爱戴的管家同样是敬重有加,教起他的儿子来自然也是尽心尽力,再加上其父的辅导和儿子的聪明,六年下来陈胜铭成绩优异,在学堂里独占鳌头。可是父亲的有不顺心的事情,因为儿子生的身材细长,浑身清瘦,平时又举止文雅,所以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大概也是遗传所致吧,母亲是娇小玲珑,父亲是一介书生,故使他们的儿子身单力薄。这种体格的人当个管家、师爷什么的,写写画画倒还可以,但是一旦找不到这些差事,指望下力气养活老婆孩子那可是力不从心。再加上生在乱世没有一个强壮的身体,不会一点武功要想保护家人的安危全是一句空话。因此陈学九每每看到儿子那瘦弱的身子骨时,心里便隐隐作疼。他觉得像儿子目前的身体状况唯有习武强身,才能增强体力。可是让儿子到什么地方练习武功呢,武当、少林都不现实,为这事当爹的发了愁怅。
天公作美,突如其来的好事让陈学九喜不自胜。原来陈家湾的东家陈呼来喜爱武术,家中的田产、粮行、作坊、渔场全有佣人经营,自己啥事不干,一门心思的玩枪弄棒,结交江胡义士一起切磋功夫。不知道是哪位道上的朋友的牵扯,认识了武昌镇“三江镖局”的大师兄“震三江”的弟子“小三江”,并且关系非同一般。只可惜陈呼来对小三江会武功的事却一点都不知道,每次见面无非都是一些正常朋友的相处。这年开春“小三江”又一次来陈呼来家做客,当天晚上,陈呼来设盛宴款待客人,一时高兴喝酒过量,客人没醉主人却成了一滩烂泥,靠在大圈椅上便迷糊了过去。一迷糊便是第二天金鸡报晓。人们常说酒多烧劲大,此话不假,别看这陈呼来睡的怪死,但终究让酒给烧醒了,朦胧中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急火攻心,于是他挣扎着起来跑到厨房里喝了两碗冷水,凉水这么一击,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陈呼来出了厨房门,伸伸胳膊,阔阔前胸,扭扭脖子又踢踢腿,身上轻松了许多。此时明月当空、轻雾环绕,湿润的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滋润得他心情舒畅。陈呼来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刚想回屋,忽然听得后花园里有人练功的声音,他觉得好奇怪“啊,难道有人练功?不可能啊,想我这深宅大院只有我会那三脚猫的功夫,别人连个狗枝杈都不会,哪有人练功呢。不行,客人还没醒,绝不能叫人在这胡球整影响睡觉。”想到这里陈呼来转身来到后花园,嗨、真怪,还就是有人练功,怎奈夜不观色,看不清楚,从练功人的后像看,怎么也辨不出是谁,陈呼来瞪大眼睛仔细观看。但见此人身材矫健、动作不凡,一连串的小翻加上好几个大提,让陈呼来眼花缭乱,翻完之后纵身一跳又紧靠树干单手着地拿起大顶,另一只手则从腰上取下毛巾在脸上擦汗,俨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可见此人功夫之深。陈呼来怎么也猜不出自己家中谁会有如此的武功。他不想打扰对方,轻手轻脚的来到这人的背后,刚想弯腰看个仔细,突然间那人往下放脚,没注意树干对面有人“咚”的一声踢在陈呼来的胸口窝,陈呼来“啊”的一声倒退了几尺远,摔了个仰面朝天。这一声尖叫不打紧,练功之人赶紧收势,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摔倒之人搀起来。这才发现被自己踢着的竟是东家老兄,他赶紧俯身下拜以表示自己的歉意。
那天的早上的一幕,让陈呼来大开了眼界,他根本意想不到自己结交的朋友竟有如此功夫,岂不是天助我也?这两年我一直想找个武功老师,把那些习文的学生娃们培养成文武全才,苦于无人传授,既然好友是武林高手,我何不请他来呢。于是陈呼来不心疼花钱,花重金把“小三江”请到陈家湾小学堂当上了武功老师,一教就是整整三年。这么一来大管家的儿子还能不让学吗。那时正是陈胜铭习武的最佳年龄段,除了老师的正规训练外,一早一晚老父亲也陪儿子在一起练一会,意在鼓舞儿子。常言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陈胜铭学习的这三年比其他的孩子算来相当于六年。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下来果如父亲所料,如今的儿子肌肉发达、体格健壮、精神抖擞、神态昂扬,走起路来呼呼生风,身上似有千斤之力,以前那个弱不禁风的瘦小子,已变成了个英俊魁梧的大小伙。在以后的几年里虽然没了武功老师,陈胜铭不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并且一如既往,持之以恒。这为他自己以后的生存之路铺下了良好的基石。
然而,想不到的悲剧发生了。这一天陈学九奉东家之命分别到二十几个渔场上收缴租子时,天气发生了变化,出来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可是到了渔场时却风雨交加,陈学九冒雨收完租子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到家后他草草吃了晚饭,东家又催他盘存下账,陈学九一向谨慎好胜,干个通宵方才利索完工。到了第二天早饭后,陈呼来到账房拿账薄时,才发现陈管家已亡故多时了。
父亲的去世使一家人的日子一落千丈,原计划让陈胜铭到城里读书的愿望成为泡影。母亲到渔场打短工挣钱,陈胜铭则到船上跟着老艄公们捕鱼挣钱,帮助母亲挣钱养活小弟小妹。就这样母子二人通过辛勤的努力,逐渐把弟妹养大成人。但是灾难依然是无情的,这年的盛夏,一场大台风给这里的渔民们带来灭顶之灾。狂风过后,大雨倾盆,山呼海啸、巨浪翻滚,遇难的渔民不计其数,当时的情景用言语是无法形容的。陈胜铭如果不是有身硬功夫,抱住一截断桅杆死不松手的话,非丢了小命不可。
这场无情的大灾难把陈胜铭的母亲吓破了胆,曾有一段时间不敢听人们说台风俩字,只要听到这俩字就心里发慌、顺头流汗,几乎会吓晕过去,因此她说啥也不愿住在这里了。为了远离无情的洪水,她领着三两个子女一路向北走去,来到远离大海的一座大山中,在一个大村子---谭家岭安身。在谭家岭,母亲领着小妹给地主打短工,陈胜铭带着小兄弟给财主放羊。
这位财主家的羊群,原本是一百多只的大羊群,前一个羊倌不知道是咋搞的,越放越少,今天少一只,明天少两只,一年下来只剩下三十多只羊了。要说这个东家还是够仁义的,说什么“羊没了事小,人没了事大,眼前人没事就好。不过工钱就别想了。”可是,同样是个羊群,到了陈胜铭的手里就不一样了。一开始还是剩下的三十多只,半年过后增加到六十只,一年过后,又是一个一百多只的大羊群。对此东家很高兴。东家一高兴保准有好事,工钱照发不说,并且还有奖励红包。因
此在谭家岭的三年里,母子四人的日子过得倒还可以。
这天早饭后,陈胜铭兄弟俩早早来到东家的羊圈门前,刚想开门将羊群赶出来上山,只见东家谭佑仁笑盈盈的对陈胜铭说到:“胜铭啊,你看今儿个露水大,恐怕还得半个时辰水气才能下去,这会儿时间还早,你兄弟俩进屋坐一会,一来消磨一下时间,二来嘛,我有话要对你说。”
陈胜铭原本不想进屋的,但他听说东家有话交代,无法推辞,便让小兄弟到一边去玩,自己一人来到了东家的客厅。看到谭佑仁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陈胜铭上前施礼后说:“老爷,小的有礼了,这几年多亏你老收留,我母子才得以安身,所以,我母子一定会吃苦耐劳、尽心尽力以实际行动报效老爷。今后仍需要老爷多多关照,你的大恩大德我母子日后必当重报。”
“小伙子啊,说哪里话呀,凭干活吃饭,靠气力挣钱,那是天经地义,何谈谢字,太客气了啊,况且你兄弟又都是非常懂事、听话的好孩子,我是特别喜欢你们的。三年来你兄弟俩早出晚归,任劳任怨,平时又是餐风饮露,历尽艰辛,把我的三十几只羊壮大到了一百多只,为我们家创造一大笔了财富,我还得感谢你哩,咋能说让你报答我的恩情,往后千万别客气了,赶快坐下吧。”陈胜铭十分端庄的坐在椅子上,但等着东家的吩咐。
谭佑仁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盖上盖子,用手捋了捋胡子轻声说:“胜铭啊,不好意思,原谅我有话直说。本来打算找个中间人说合一下,可我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有句老话叫‘东西越捎越少,话越捎越多。’,为了防止说走味儿,所以还是我亲自对你说要好些。据我所知,你今年应该十八岁了吧,按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正好我的大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一了,也该找婆家了,我觉得你们俩结为夫妻实乃金童玉女,只不过她比你大了一点,可那有什么呢,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虽然是一句比方话,可我却真的为你们备下了金砖。这半年我一直在思考此事,思前想后觉得你俩在一起最为合适。要说你家倒是穷了一点,可我看重你的是人品,通过这三年的相处,我看得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把女儿交给你放心。那么,拜堂以后我可以给你们一半的产业,把你一家也搬到这里,两家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岂不更好吗。可以说只要你成了我的女婿,今后你们都有好日子过了。今天我先把话说出来,并不急于要你答复,此事可以从长计议,起码要和你母亲商量一番,同意不同意,随时可禀报与我,以免老朽时常惦念。”
听了东家的话,陈胜铭倒吸了几口凉气,心里顿时不安,但在表面上却毫无反应。只见他神态自如,从容不迫站起来,双手抱拳躬身施礼轻声说到:“老爷,难得你如此厚爱,使小人受宠若惊,对此我万分感谢,今后只有继续努力,肝脑涂地报答老爷。怎奈这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待我和母亲商量后再向老爷禀报,小人告辞了。”陈胜铭说完话一转身出了客厅。
如果单从陈胜铭的表情和对东家的措辞上看,觉察不出他对这桩婚姻的态度,但从陈胜铭的内心而言,他对东家的许亲是非常反感的。因为这里面另有隐情,而这段隐情别人谁都不知道,只有他自个清楚。那么平时陈胜铭恁孝顺母亲,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还要瞒着母亲呢,都只因为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哩,所以他没法告诉母亲。
原来这谭佑仁共有四个儿女,两男两女。大女儿谭如花生的五大三粗,身材魁梧,且不说相貌丑陋难看,单说她那性格就不是善茬,仅骂人的功夫那叫十分了得。谁要是惹恼了她,骂起人来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也面不改色,气不发喘。除了顺嘴角流白沫以外,别的一切正常。像这样一个祖奶奶,穷人家的孩子谁敢要她,尤其是陈胜铭家里的那个穷样子,田地没一分,椽子没一根又是逃难户,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娶这个母老虎。这一点陈胜铭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因此他想都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可是谭家的二女儿谭如男就不一样了。二小姐年方十六,花季般的年龄,别看她亭亭玉立、貌似桃花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但心底却异常的善良。她同情穷人,喜爱劳作,一点也不盛气凌人。闲来无事了总喜欢到作坊里、田地间帮助那些佃户们、下人们侍奉农活,屈膝谈心。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年近古稀的老人,鳏寡孤独的单身,她都能时常接近。在谭家岭乡亲们的心目中她可是一尊女神,人们在私下里都说:“咱东家的二小姐将来不管嫁给哪个后生,这小子肯定是前三辈子烧了高香。”
这样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上门提亲的自然很多,但是这如男小姐一个也看不中,谁也想不到谭家岭的这位女神却鬼使神差的爱上了陈胜铭这个放羊娃。她也弄不清是什么原因、什么时间,让自己产生的这种爱情,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陈胜铭的爱慕之情产生在一瞬之间,此后便快速发展。
早在半年前,年关刚过,春回大地、万象更新,谭如男被这大好的春色所感染,只觉得心花怒放,她决定到田地里、山坡上去转转看,或帮助大妈们干点什么,学点农桑技能,对自己的身体会有好处的。吃过早饭后,她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把那一头秀发用粉红色的纱巾一扎,甩在脑后,然后对着镜子一照,觉得还是不利索,干脆绾了个纂儿,盘在后脑勺上,顺手抓起一条白毛巾往头上一蒙,俨然一副村姑模样出了闺房。东家谭佑仁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小声骂到:“天哪,我咋会积德这么一个傻女儿,放着清福不会享,成天就会三件事,读书写字、飞针走线、侍奉农活。你也学学琴棋书画,高雅一点,总爱上山下地,这不是天生的穷命么,将来咋能有所作为,哪像谭家的千金小姐。唉…气死我了。”但是,夫人却不这么认为。每逢丈夫责怪女儿时,她总是解释劝说:“老爷,此言差矣,我生的女儿我知道,女儿的这种做法叫做从小学起,自食其力,一旦走了背运,家境自然破落,女儿就有了生存的本领,哪像她的姐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坐吃山空,过着寄生虫的日子,我看她到了逆境怎么生存?不信咱们走着瞧吧,将来世道咋变谁也说不准,但有一条得相信,那就是穷人不一定总穷,富人也不一定总富。就这咱这四个儿女们,将来谁能过上好日子还真是不好说呢。”因此,二女儿每逢换衣服出去找活干时,当母亲的总会过去关照一番,那其中的含义无非是坚决支持。
谭如男出了院门在心里寻思,“三年前的那两个败家子把我家的羊快放没了,可是眼前的这个陈胜铭是咋放的羊,越来越多,一家人全年吃上个几十只不说,新增的数字就让人费解。另外据其他几户的羊倌声称,一年下来,仅那些野兽叼跑的羊,就不是少数。可是我家从没听陈胜铭说羊让野兽叼跑过,难道说这几年山里没有吃羊的野兽了?不可能吧。前两天还听说村西头老胡家的羊。让老虎羔吃了好几只哩。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奥妙,得去弄个清楚。我就不信这个陈胜铭有通天的本领,那些野兽都怕他不成。”于是谭如男便顺着她家羊群走过的地方跟上了山坡,几经周折在一块茂密的草地上发现了自家的羊群。
谭如男站在一边极目远眺,她在仔细辨别羊吃草的这块草地是什么地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而这一跳还是一大跳。她叫苦不迭,心中暗想糟糕,今天的羊群非出事不可。“好你个陈胜铭啊,如此大意,三年的老羊倌了,连这个绝命草滩都不知道,岂不是大笨蛋一个吗?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二百五用什么法子让羊群一个不少的出这个鬼门关。”于是谭如男干脆坐下来面向羊群静观其变。
这块肥沃的草地方圆有一百多亩大小。四周丛林环抱,草丛地势低凹,两股泉水经过,上面艳阳高照,可以说是通风透光、水源充足,地温适宜,四季常绿,这种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使这块绿地芳草鲜美、清香四溢,实乃一块放牧的极好去处。可有谁知道,全村的羊倌们却无人敢来光顾这里。其主要原因是这里野兽出没,危险太大。那些老狼、野猪、虎崽子、小豹子活动频繁,经常潜伏在草地四周的树林子里,寻找机会。当放牧人稍不注意之际,就会出其不意的叼去一只,饱餐一顿,有时候饿极了还会猛窜出来突然袭击。因此不知底细的羊倌们一来这里便吃大亏,久而久之,羊倌们再也不敢来这里放羊。
这种情况,来自外乡的陈胜铭当然不会知道。开始放羊的第一天,当兄弟俩刚要开门往外赶羊群时,一位好心的老伯把兄弟俩叫到一边说:“孩子啊,我看你母子四人挺不容易的,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一定要记清,哪些地方该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不然的话要吃大亏的。”紧接着就把这块草地的情况介绍了一遍。陈胜铭听了十分感动,随向老人施礼致谢说:“老伯伯,谢谢你的提醒和指点,晚辈牢记在心,赶晚点我挣住钱了,给你老人家打酒喝。”老头一看小伙子如此懂事,干脆把陈胜铭带到这里说:“小伙子你要知道,不管再厉害的野兽都是怕人的,你看用什么法子让它们怕你就成,要知道动物也是有灵性的。”
听了老伯的话,陈胜铭没敢大意,第二天他首先捡了半袋子石头子儿,有的像鸡蛋大,有的像核桃大,还有的像拳头大,然后往肩上一扛来到了这个地方。陈胜铭先仰面朝天“哇呀呀呀”大吼几声,紧接着又学着放羊娃们叫羊的声音,叫完之后,胡儿马哟的唱了几句不着调的梆子腔,使得这块草地上有了人气。做完这套恶作剧之后,陈胜铭从袋子里拿出核桃大小的石头蛋子四下观望,只见东北方向的林子中慢悠悠的走出来一直不大不小的豹子来,看样子是个代表,出来观察情况的。这家伙把头抬得老高,瞪着圆眼瞅着陈胜铭一点也不害怕,那意思是说“来吧,你有那个胆量吗。”陈胜铭一看这家伙比较狂妄,心头火起,随手一扬‘咚’的一声打在豹子的前膀子上,豹子被打个趔趄,大吼一声站起来一动不动,洋洋得意,紧接着又是一颗,准确的击中豹子的头上,这一下豹子疼的失去了威风,一个前窜逃回林中。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陈胜铭制服了豹子后又环视其他三个方向,竟还有看热闹的伙伴。什么大灰狼、黑野猪、老虎崽子,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兽,瞪着贼眼,一副惊慌的样子站着不动,陈胜铭抓起石蛋子连连发出,弹无虚发,这些家伙是第一次尝这种果子的味道,一个个在地上翻滚,一溜烟的躲入树林中。陈胜铭一连三天,天天如此,到了第四天,连一个野兽也看不到了。看来那老伯对陈胜铭说的话很正确,动物和人一样,确实是有灵性的,并且也是通人性的,它们知道有人能制服自己。
一连三天的实实践,陈胜铭才知道师傅传授的‘蛋子神功’如此管用。它可以远距离的击败对方。自身安全更为可靠,也不像其他的暗器,容易致死人命。一想到蛋子神功的厉害,陈胜铭眼前便浮现出师父当初逼他们练功的情景。每天练功时,师父总让孩子们站在离大树几十步开外的地方,每人旁边均放一堆石头蛋子,让大伙用石头往树上打。对此,陈胜铭极不乐意,自己想学的武当剑术、少林拳脚一点也不传授,天天让大伙扔石头蛋子,这不是胡闹么。心里有气就不想练,一天早晨,陈胜铭一次也没打中树干,这情景师父看得真切。“小三江”走过去一巴掌打得头脑发懵,并开口训到:“不用心的家伙,这功夫不好是吧,我承认那十八般武艺中没有这招,但是它有用处,如果这功炼成,你的眼也有准了,手也有劲了,基础也夯实了,学啥都容易了。再说,这功夫可大老远的击败对方,能让你掌握主动、赢得时间从而达到保护自身的目的。还有就是它可以帮助穷孩子改善伙食,增加收入,没事到山上转一下,费几颗石子,什么好吃的野味都会有的,皮毛还可以卖钱,能买新衣裳哩。”
小孩似懂非懂,瞪着双眼不吭声。小三江有些生气了,大声吼道:“算了算了,不给你们讲道理了,讲了你们也不懂,反正一句话,不练不行,五十步打中了换一百步的,粗树干打中了换细树干,谁要不听话,小心屁股发烧。”从那以后,陈胜铭专心致志,一直练到眼前的这种地步。他怎么也想不到几年后的今天,为了混饭吃,师父教的蛋子神功竟派上了用场。从第四天开始,陈胜铭兄弟把羊群赶到这里来放,真的安然无恙。
谭如男在暗中盯了一晌,心中觉得好奇,难道说陈胜铭有驱除猛兽的秘笈,或者说这一方现如今就没了吃羊的野兽了吗?不会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草地早就被啃光了,哪还有如此旺盛。不行我下午还来,这里面究竟是咋回事儿,我必须弄个水落石出。谭如男心急腿快,来去匆匆,到家后拿了两个馒头返身便回,仍在上午蹲点的地方观察动静。
陈胜铭兄弟放羊,除了酷暑盛夏或数九寒冬外,一般是不回家吃午饭的,尤其是眼下的这个季节。每到人吃午饭的时候,羊群也吃得差不多了,小羊们就会自个跑到草地中间的水坑里去喝水。吃了一肚子的香草美味,又喝足了甘甜可口的泉水,小羊们好舒服。你瞧,它们前腿一跪,后退弯曲,便卧在松软的草地上倒沫休息。一到这个时候,正是陈胜铭兄弟练功的大好时机。期间陈胜铭在前,弟弟陈小铭在后,二人同时热身运气、劈叉下腰、紧跟着一连串的小翻又连续几个大提,一套功夫提起来之后把师父教的那些融武当、少林之精华的拳脚打得极为熟练。然后陈胜铭又折了两根树枝子领着弟弟把武当剑术,少林棍法也各练一阵子,手中的家伙虽然是树枝代替的,但也使得呼呼乱响、变化无常。尽管说不上是炉火纯青,可也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别看陈小铭只是十二岁的孩子,跟着哥哥的三年来一天也没有荒废他哥给布置的学业。他哥练的时候他跟着一起练,他哥不练的时候他自个练,不对的地方陈胜铭给以指点。可以肯定只要有这种毅力,再有几年的话,陈小铭也可能成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小伙子。
兄弟二人足足练有一个时辰,身上的汗水直冒热气。而在一旁偷看的谭如男两眼也瞪有一个时辰,只看得她眼花缭乱,发出了赞叹:“天哪,一个土里土气的放羊娃,能有如此高超的武功实属罕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像这等功底没有七八年的,到不了如此地步。平日里他在我家起早摸黑,默默无闻,一点也不张扬。从来不在我们一家和众人面前炫耀自己,工钱给的多少向来不计较,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现如今这样的小伙子实在难找,如果不是上天的安排,把他送到我面前,怎么能有如此的造化让我撞上,莫不是月下老人抛出的红线吧。”想到这里,谭如男心中乱跳,脸上发烧。她坐在地上胳膊顶住膝盖,两手肘起粉红色的双腮,然后又瞪着水灵灵的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羊群旁边的陈胜铭。
这时陈胜铭兄弟俩坐在羊群一边准备吃着干粮。只听陈胜铭说:“小铭,今天出门时我看厨房里只有三个馍了,给妈和小妹留下了两个,剩下一个你全吃了吧。前半晌我吃了一些松果,这会儿一点也不饿,只是有点渴,我去喝点水就行了,再说哥已经长成大人了,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就长不高,成个小矬子你可当不成大侠客了。”陈胜铭边说话边松腰带,装作肚子不饿的样子让弟弟看。可是这陈小铭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心疼自己的哥哥,只见他笑嘻嘻的说:“哥,我才不饿呢,你看前面那一片长的是啥?‘羊奶头’,练功前我都吃饱了,那东西又脆又甜,比窝头好吃多了。另外咱妈总交代我说,小铭啊,中午的干粮可得叫你哥多吃一点,他是咱家的顶梁柱,他要饿坏了身子,咱一家人就没法活了。今天这个馍你要不吃我也不吃。”听了小兄弟的话,陈胜铭眼含热泪,全身温暖。说什么吃了羊奶头,分明是假话呀,山坡上有这东西是真,这东西也确实好吃,倒也不假。可哪有那么多呢,小兄弟指的那一片地上固然是有“羊奶头”可前几天都已经摘吃光了,咋能长恁快呢,分明是弟弟在安慰自己。想到这里,陈胜铭一把把小弟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陈小铭趁势把半块窝头填在哥哥的口里。
兄弟二人的对话、互相让馍的举动,谭如男听得清楚,看得明白,那感动人心的情景,让这位心地善良的富家女子思绪万千。多么懂事的穷家小子啊!多么动人的深情厚谊呀!如果没有良好的家风、伟大的父母,怎么能教养出这么优秀的后代呢。过了很久谭如男从无限的感慨中醒来,她一抬头只觉得脸上冰凉,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满是泪水。这也难怪,可怜的兄弟俩为了推让一个窝头竟相互编出善意的谎言,怎能不催人泪下呢。谭如男掏出香帕擦干了泪水。刚一转身,忽听得陈小铭大叫一声:“哥,坏了,前面那棵树旁不是个小老虎么,它恐怕想叼羊哩。”
陈胜铭抬头一看,果然不假,那虎崽子有野狼那么大,眼睛盯着羊群,虎视眈眈。陈胜铭说:“小铭别怕,有我哩,看我咋送走它。”陈胜铭一点也不着急,从布袋里掏出一颗石头“嗖”的一声打中小老虎的前膀子,这家伙被突如其来的东西打了一个趔趄,可它毫不在意,摇摇脑袋反而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样子一时半会不想走了。陈胜铭冷笑到:“嗨,人常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还没听说初生的虎崽不怕人的,今天我让你知道人的厉害。”说完话,陈胜铭掏出一颗大的石头,照准小老虎旁边的一棵大树杆上打去,猛听得“哗”的一声震天价响,树上面的干树枝子,老松粒子像冰雹一样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这一下子,小老虎没了虎威,往前一窜逃进了树林中。谭如男看得真切,直到此时她才知道陈胜铭制服野兽的秘诀竟然是这神奇的石头蛋子。
一看虎崽子跑了,陈小铭却不高兴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气的干噘嘴。当哥的觉得奇怪,这是怎么了,不知道为啥惹恼小兄弟,于是赶紧过来安慰:“小铭,哥我吓跑了老虎,羊群没了危险,可你为啥生气了呢,我有啥不对的,你说出来,哥哥我改正就是嘛。”“改正啥呀,都晚了,你就不该放虎崽子走,为啥不打死呢,那肉多好吃啊。你想想,咱家有多久没见肉了,一闻到别人家的肉味,我和小妹就顺嘴流水,黑了做的梦全是在吃肉,多馋哪。这且不说,你看咱妈都瘦成啥样了,这几个月你在咱家见过一滴油吗,刚才那只小老虎你如果把它扛回家,保准能把咱妈保养得硬硬朗朗的。可是你却把它放走了,多可惜呀。”
小兄弟的话说到了陈胜铭的痛处,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没能照顾好母亲和弟妹,算什么男子汉,心中好不惭愧。但是他不同意小铭要吃老虎肉的说法,他把小铭拉过来坐在一块说:“小铭啊,你说的对,哥哥我没当好,咱妈的确需要保养,你和小妹也得吃肉,我一定办到。可是那老虎肉咱不能吃,你要知道有些动物是们的好朋友,比方说老虎、战马、狗它们都是通人性的,你忘了妈给咱讲的“八百老虎闹东京”的故事吗,当初是人救了它,可这个人有难了,被救的这只老虎把它的八百个同伴召集起来,到京城里把人救下来了。还有战马救伤员、老狗救主人的事,那可都是真的。所以说有些动物是不能吃的。”在陈小铭的心目中,哥哥的话不管对错,他都认为是正确的。经他哥这么一说,小铭不再吭声了。
看完了陈胜铭的武功,听完了兄弟俩的对话,谭如男已好不感慨,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自己究竟是爱怜、羡慕、高兴还是动情,这一刻她也说不清楚。但她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么好的人为啥让穷字给摊上了呢。可是反过来讲,陈胜铭他自己有什么过错呢,无非是投错了娘胎,没有出生在富人家中,如果出生在富人之家,继续读书,长期习武真能成为文武状元哩。唉,太可惜了。不对,也不尽然,眼前的这三年,已经是陈家的最艰难时期了,家中一贫如洗,温饱尚未解决。面临如此困境,陈胜铭仍能一如既往,潜心锻炼,这说明有一种力量在支配着他。而这种力量目前从陈胜铭的身上已经看到,那就是:不怕贫穷敢为人先的生存理念,和发奋向上自立自强的人生理想。想到这里谭如男觉得一个人过几年贫穷的日子不是坏事,而在逆境中挣扎和拼搏也不是坏事,它不但可以历练人的意志,增强人的才智而且还可以净化人的灵魂,鼓舞人的士气,从而使人激发出勇往直前、获取成功的巨大动力。陈胜铭不正是这样的一个典范吗。那么再想一下自己吧,我谭如男虽然出生在富有之家,本来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是老天爷却给了我一个怪性格,凡事爱自己动手,不愿意过那种死长虫一样的日子。一门心思的想着怎样去享受自己创造的财富。在这一点上,我们俩竟如此的相似,这不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姻缘又是什么呢。谭如男一瞬之间产生了想法,我要找到如意郎君正是这个陈胜铭。
山里人有大山一样的性格,那就是好爽奔放。谭如男虽是一文雅女子,但她也有豪情奔放,当机立断的秉性。自己看准的东西决不放弃,既然决定非陈胜铭不嫁,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互相帮助。今天通过陈家兄弟的对话,知道了他们家中最关紧的是缺什么了,谭如男一想到这儿就知道该怎么帮助陈胜铭一家了。当下最好的条件是,她在管着厨房和米面等食物的实权。一开始隔三差五的给陈家送些肉、面之类的东西。理由是陈胜铭兄弟把羊群放得好,特给的奖励。其次是以自己上山采山货为由,带的干粮多,吃不完就扔了,干脆叫那兄弟俩吃。这样一来每天中午陈胜铭兄弟就可以结结实实的饱餐一顿。最后她向陈胜铭亮明了自己的想法后,干脆暗地里成袋成袋的米面送过去。当然了,谭如男的这种做法大部分没有瞒着母亲,因为母亲太喜欢这个女儿了。吃的方面有了改善,谭如男开始打扮陈胜铭一家。她把自己的好几丈布料子,都送给了未来的婆母娘,让她给陈胜铭兄妹三人都做了两身新衣裳。然后又把自己的花布料子、丝绸成衣给陈胜铭的母亲拿去几身。半年以后,陈胜铭一家四口活脱脱的变了模样。陈家人对谭如男小姐的无私帮助感激涕零,终生难忘。特别是陈胜铭本人,除了感谢谭小姐外,还感谢上天给他送来个好阿妹。因为有了三年的相处,有了自己的亲眼所见,又有乡亲们的良好口碑和她自己的所作所为,陈胜铭坚信只有谭如男才是他值得敬重、值得信赖、值得相爱的终生伴侣。按照谭如男的说法,找个适当的时机向她父亲禀明婚事后,两个人就可以拜堂成亲……
然而,晴天霹雳,今天上午东家的许亲让陈胜铭如坠深渊,东家是真心许亲还是棒打鸳鸯,陈胜铭无从知晓。但他说的那些“女大三、抱金砖,而我真的为你们备下了金砖”的狗屁话,实在让人生气。当然,我陈家是穷人,可我人穷志不穷,欺骗感情的金砖太脏,我不稀罕,你自己用吧。就你家大小姐的那横劲,比母老虎都厉害几分,脾气上来了不把我娘气死也要把我撕吃了不可,我们穷家小户的,敢要吗。她若有二小姐一点的好劲儿,也算是姑娘一场。唉,算了,还想二小姐干嘛?能成吗?人家许的是大姑娘,咱想的是二姑娘,这叫什么事啊,干脆收心,谁也别想,只想想我们家的退路吧。如果我不要大小姐,这桩婚事一弄僵,我们一家人肯定是在这里住不成了。那么下一步我们将到何处安身,一时间还是个问题。一整天,所有值得思考的事宜一齐涌上心头,陈胜铭心神不定、魂不守舍,从东家的客厅里出来后到睡觉前的这一天,他昏昏沉沉、晕头晕脑,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一点精神。
第二天,陈胜铭没有去那片肥沃的草地放羊,他知道羊吃东西和人吃食物一个道理,一连几天吃的全是好东西,会腻胃的,如果不调节一下青草的结构,羊群会生病的。再说草地也需要轮休,一下子把青草啃的见了根,会影响草原的生长。因此,陈胜铭兄弟俩今天把羊群赶在门前的小山坡上。在这儿放羊安全多了,没有野兽来袭击羊群,羊倌们可以放心的坐在石头上或草地上玩耍,这对陈胜命兄弟来说,正是练功的好机会。可是今天他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陈小铭不知其中的原因,他边走边脱掉外套来到哥哥跟前说:“哥,今天咱不怕野兽了,可美美的练个一晌吧,你把那少林拳在教我几招吧,我自个练几趟。”
陈胜铭看着小兄弟这一年多精神焕发的样子,猛一下想起了如男姑娘。如果不是她的极力相助,母亲和弟妹咋能精神成这个样子。两年来她变着法子的送给我们大米、白面、香油及肉菜之类,最后还将自己许配给我这个穷光蛋,也不知道哪辈子烧了高香,让我有如此的福分。想到这里,一股浓浓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然而,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今后相见怎会有如此方便。想到这里陈胜铭控制不住对如男小姐的思念之情,于是他决定到山下的十字路口转转,如果是老天作美,让我俩不期而遇的话,一来可告诉东家的许亲之事,二来我俩也有几天没有见面了。今天一别,以后再相见的机会肯定不多,所以应该对自己的心上人说声谢谢。此时陈胜铭才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滋味。
陈胜铭看到小兄弟对练武如此执着,没有扫他的兴,而是强装笑脸对小铭说:“小铭啊,哥今天不太舒服,可能是昨夜着凉了,现在觉得头脑晕乎乎的,你先热身,然后自个温习一下昨天教你的招数,我转一会儿清醒一下头脑,马上回来教你,咋样?”小铭一听哥哥头晕,立即回话:“哥,你只管放心去吧,羊群交给我没事,依我看你还是回去让咱妈熬点姜茶喝下去,再睡一觉出身汗就好了,到时候我把羊群赶回去就成了。”听了小铭的话,陈胜铭心里乐滋滋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说出的话如此懂事、如此关心,听着让人觉得温暖。但是他哪里知道哥哥的痛苦,姜汤是治不好的,只有见到了谭如男那才是治病灵丹妙药。
陈胜铭怀着渴望的心情向山下那十字路口走去。他迈开大步举目四望,极力寻找熟悉的身影,巴不得让谭如男的影子马上映入眼帘。可是今天却不随人愿,相反远处那撕心的马叫声回响在他的耳边。陈胜铭停住脚步,侧耳细听,仔细辨别着马叫声传来的方向。听着听着陈胜铭觉得吃惊,原来那瘆人的马叫声来自对面的山岗。他知道从山岗往上走全是悬崖峭壁,上面叫“狼牙峰”,下面叫“虎口冲”,人一旦到了那里,如同走进 了死胡同。那些外地的跑单帮的。赶牲口的不知内情走到此地的,十有八九被洗劫一空,大部分人稍有反抗全都会丢了性命。对此,当地人都了如指掌,谁敢前去送死。而今天这马叫声蹊跷的很,既然骑马不走阳关大道,却往那鬼门关上闯,岂不是昏了头吗?真是奇怪。不对,弄不好是遭人陷害,误入歧途,歹徒想图财害命不成。想到这里,陈胜铭施展轻功,飞一样的赶到对面的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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