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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 第一次参加卖粮

作者:胡兴来    创建时间:2016-09-02 00:00   阅读量:10806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4246

 

 第一次参加卖粮

   
  作 者:胡兴来  

  

    第一次参加卖粮


    那年秋天,我高中毕业回到了农村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决心滚一身泥巴,干一辈子革命!


    一天,生产队长喊我去卖稻子。


    在生产队里,卖粮是一项带有福利性的农活。为什么?因为卖粮不但有饭塞,而且有肉吃!在70年代能有肉吃,那真是老社员想过的“共产主义”日子呀!因此,卖粮就得大家轮着去。每次卖粮,队长心里都有本账,这次该轮着谁了。


   我第一次去卖粮,心里很高兴,


    因为轻年人很少参加干这类要点力气的活。我立即与卖稻的其他社员忙碌起来。大伙们在场头上把晒干的稻谷,用笆斗扛、稻箩挑运到船上,倒进仓里。那时,我们生产队里有两条木头船、一条大水泥船。三条船的容量从大到小一字排开,不出三个小时三条船仓里的稻子就装满了。


    生产队会计从地里铲了几棵大白菜,又在场头上捆了几捆稻草;保管员从仓库里倒了半瓶菜籽油、秤了5斤大米交给负责卖粮的張叔,我们就一起上船了。这次卖粮一共去了8个人,其中有个叫王二嫂的女社员,她是去负责烧饭的。

    大家撑着稻船,船头接着船尾一线行驶,高高兴兴地就着荤素笑话沿着水路向公社粮站码头行进。

     坐在船仓里的几位“闲老官”,觉得听荤素笑话不过瘾。张叔顺手拿起吃饭的搪瓷盆,用筷子轻轻一点,就唱开了:


“二八那个佳人呀美奴娇,
她远在天边呀近在眉梢。
要问这个美奴是那个哟,
她就是我眼前的王二嫂。
当我第一次见到王二嫂,
她那双凤眼呀盯着我瞧。
盯得 我心跳加快脸发烧!
王 二嫂的心思呀我知道,
她想我来……”


    这王二嫂可不是吃素的,她是个有名的“阿庆嫂” ,嘴一张,手一双,能说会做,做起事情来那可是洗锅帚子带个瓢(舀水工具),刷刷刮刮。这会儿的王二嫂坐不住了,没等张叔唱完就接过腔:


   “弓长(张)子的小调太荒唐,
     家有贤妻还把别人想。
     拿我取笑逗乐也可以,
     若动歪脑那是梦黄粱。
      ………”


    一会儿船就到了公社粮站的码头,船靠稳之后。按照常例,先着一人扛三五十斤稻子上街(小集镇)卖掉换成钱,去供销社肉店打二三斤肉。肉要越肥越好,骨头要越少越好,大约每人半斤的样子,再买些酱油、味精之类调味品。王二嫂把几捆稻草挑到定点(固定)的人家,准备做中午饭。各个生产队一般在公社粮站附近,都有定点的人家烧饭。


  我们把稻子装到抬笆内,这抬笆是用柳条编的,两边有两只铁耳环把手,用来拎抓,上下一般粗细,口直径约五六十公分,装满稻子百斤左右。上肩时,两人双手紧握耳环,同时猛力向上拎起,高举过头时,一人左手腾出从抬笆底部向上托起,扛的人左手叉住腰,右手高过头仍抓紧耳环,就势偏过头用肩膀和左臂托起抬笆,肩膀和左臂成丁字状,一抬笆百斤重的稻子就稳稳地扛在肩上了。抬笆上肩的动作快而连贯,帮忙的人力气稍小些,上肩的人弄不好能扭伤腰。扛着稻谷到磅秤旁,一人再帮忙下肩。粮站收稻的工作人员看质论价,验稻的看样员抓一把稻子,两手用力一搓,稻壳碾碎,嘴一吹,米就露出来了,再抓几粒放到嘴里用牙一咬,就能断出这稻子有几成水份。

    用手碾米也有技巧,不能用蛮力,手上还要有老茧,有老茧才不疼。我有时也学他们的样子,就是碾不出来米,老茧少,也怕疼。有时,看样员不用双手,而用一个专制的小木磨,抓些稻粒放到小木磨的里,两手一转,米就出来了。那种小木磨就像个小玩具。看样员一般都上船抽样,拿到看样员的划价单,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扒仓、过秤、再上肩,上跳板,走到稻屯中间把抬笆下肩,倒下稻谷。下肩也有讲究,没人帮忙,自己抓着铁耳环,左臂一用力,将抬笆掀下,左手顺势扶住抬笆口,倒出抬笆里的稻子。下肩时若不注意或小些气力,抬笆口就不和地面平行,稻子不能一下子倒出,抬笆就可能带着稻子掉下来,也可能伤着腰或把人拖下。


    张叔按排我扒仓,就是在船舱里把稻谷往抬笆里装,不让我扛稻子。我心里感谢,但嘴里还有点不服气,要试一试。张叔说:“你扛稻上去,浪费时间,如果跌下来哪个负责?……。


   听张叔这么说,我也只能做我的工作了,大部分稻谷已扛上去了,有社员对我说:“肚子饿了,不知道饭做得怎样了。你不如去帮帮忙做饭吧。”其他人都附和说:“好!”


    于是我放下扒稻子的笨斗子(工具),上岸到烧饭的人家去。


  我们定点烧饭的是个生意人家,离公社粮站不远。男人姓王,整天在外做生意,女主人在家照料孩子和家务。因为家境好,她不参加生产队劳动,什么时候去她家都比较方便。


   我到了王家,王家房屋宽大整洁,女主人俏刮刮的,特别是讲话的声音清脆悦耳。她正在帮忙烧火,见我来了,她告诉我说:“王二嫂上街买东西去了。你来了,正好烧火。”于是我就坐到锅灶口往灶膛里添草。


    她笑嘻嘻地问我:“你会烧火吗?”


   “会呀,天天烧的。”我觉得她的问话好奇怪。


    她家烧火不用火钳,灶膛大而深,用的是铁制的火叉棍。我有点不太习惯,听到她问我更有点紧张,生怕熄了火,就不停往灶膛里塞草,还真把火塞熄了。女主人正在煸肉,火一熄,滋滋作响的肉没了声息,她说:“你这个伢子,真把火烧熄了。”


   她边抱怨我,边转身过来,弯腰探头往灶膛里看,顿时飘来一股好闻的香水味。我正用火叉挑着草往灶膛里用力吹气,女主人也把头凑过来往里吹,两个人的脑袋靠在一道聚精会神一起用力。忽然间“轰”地一声,火着了,火苗猛地往外一窜,我只觉得脸上一烫,头本能往回一缩,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已出来了。我晓得坏事了,朝女主人看去,女主人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火燎的。她急腔腔地责怪我:“你这个伢子,把我眉毛都烧掉了,还是新农民吧?火都不会烧!”


   我一看,火还真把她眉毛烤焦了。女主人四十不到,盘着髻,额头上的头发向后梳得光溜溜的,眉毛被烤得发了黄,手一抹,少了好多,脑门上的头发根也焦了。我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晓得说:“对不起!对不起!”


   女主人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倒霉,不晓得要多少天才长得好呢?”


   她瞧着我又说:“不要一下子塞多少草进去,草把子要小小的。”


   “好的,好的。”我连忙答应。


  王二嫂买东西回来了,她接过女主人手中的菜铲子继续做菜。女主人把我烧焦她眉毛的事告诉了王二嫂。王二嫂笑着说:“把老板奶奶的眉毛烧焦了,看大老板回来不揍你才怪呢!”


    女主人走开了,我才松了一口气。我们继续烧饭,饭好了,大白菜烧肉的香味出来了。锅里的肉块寸半见方,一块是一块,肥肉透亮透亮的,看上去硬铮铮的。

   我说:“这肉还没烧烂吧。”

   二嫂说:“行了,再烧就不得劲了。”

   中午,开饭了!大家都站着,围着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桌上就一大盆大白菜烧肉,每人捧着一大碗饭,眼睛紧盯着盆中的肉,一声开始,大家的筷子不约而同直奔盆中的肉,第一筷下去,无一例外都是肥肉,一点瘦肉都没有的肥肉。这种肉咬在嘴里,当牙齿切入肉白(肥肉)时,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感觉到油在往外流。那油流在舌尖咽进肚里的感觉是一种人对油水的渴望和享受。对肉的咀嚼速度是很快的,没人说话,特别的静,这是一种说不出的庄重与严肃。有的是舌头对高温的不适而发出的丝丝的吸气声。肉在嘴里打了几个滚就下肚了,胡乱扒口饭应付一下,就是第二块……肥肉没有了,接下来的主题是直奔瘦肉和白菜。


  王二嫂很理解吃肉的男人,肉被切成了肥肉和瘦肉。这种火候的肥肉是我们的享受,肉烧烂了,咬起来没劲!我没干重活,可吃肉还是不落后的,也充分显示了肉对我的吸引力。肉没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白菜、肉汤和米饭上,很快,风卷残云般扫光了饭、菜、汤,连厚厚的锅巴也用半红半烩的菜汤泡着嚼下去了。嚼完了锅巴还是那么意犹未尽。二嫂说,看你们这副吃相,把锅巴都吃了,老板奶奶要有意见了(一般都留点饭菜给主家的)。大家都笑了:“不高兴拉倒,下次补吧。”


  王二嫂收拾桌子,我跟她帮忙。女主人进来挂着脸,一肚子不高兴:“你们真能吃,恨不得连锅都啃掉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说得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


    张叔忙打招呼:“老板奶奶别生气,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借地做饭,照例要多带烧草和米,用不了要留给人家,还要留个厚厚的大锅巴。这种烧草的大灶烧出来的大锅饭一般都有一个厚锅巴。锅巴的大小厚薄都在烧饭人的技巧上,水要放得适中,烧饭锅时要注意火候。饭锅烧开后,过一段时间再烧一次,叫烧饭锅,目的是断生,让米饭熟得快些,才能形成厚薄均匀的锅巴。饭盛完后,要小心铲光锅巴上的剩饭,再用火钳挑个火把子绕大锅底烧一圈,火不能大也不能小,火大了,锅巴太焦不好吃,火小了,锅巴粘在锅上不离锅,这叫烤锅巴。火候恰到好处,轻轻一铲,锅巴就离锅了,铲得好,能铲出一个完整的大锅巴,像个金黄的大盆。如果烧锅巴时,先顺着锅边滴些油下去,那锅巴就更脆更酥更香。一个大锅烧出来的锅巴能有斤把重。

  女主人看着锅底朝天,怏怏不乐地走了开去。

  饭后,稍作休息之后继续卖稻。粮站里稻谷多了,稻屯子高了,跳板也会增高(那时没有输送机)。从地面到稻屯子中间,就要有几条长跳板接起来,中间还要有个矮些的稻屯做支点,这样就成了一个过山跳。扛稻的人走在跳板上,上下晃悠悠的,如人体与跳板上下晃动不一致,人容易被反弹而跌下去,但过分一致,能越弹越高,所以,人走在上面,要掌握好分寸。常卖粮的人走在上面已经习以为常了。


   下午,我继续干我的老本行,扒仓。王二嫂在过秤处帮助扛稻人搭肩(从肩上搭下抬笆过秤,过了秤在搭上肩扛进稻屯里)。当时粮站正是收稻旺季,卖粮特别的忙。有个瘦不拉几的小伙子,年龄与我相仿。扛着满满一抬笆稻子,走上两级跳中段时,身子一晃,“啪”的一声,肩上的抬笆和稻砸在砖地上,接着人又是一个趔趄,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小伙子摔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王二嫂见此情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两手摆出接托的姿势,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眼,只听得“扑腾”一声。 瘦小伙子的后背,正巧砸在王二嫂的头顶……


    由于有王二嫂当了软垫,小伙不碍大事,只是头皮擦点小伤,可王二嫂一下子就被砸晕过去了。我们七手八脚地把王二嫂送到了公社卫生院。瘦小伙跑前忙后的,很像二嫂的儿子……


    我们卖完稻撑着船沿原来的水路回去。我没有扛稻就抢着撑船,那几个扛稻的躺在船板上眯眼养神,船上少了个女社员,静寂得很,大家都不说话,都为王二嫂揪心……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秋天的 白云就像定在蓝天上,河两岸的芦苇向船两侧滑过,河水轻轻拍打着船身,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概过了两个星期,王二嫂出院了。公社广播站还做了一档“王二嫂专访”节目,表扬了王二嫂舍己救人的精神。哈哈,打那以后,那个瘦小伙子常来王二嫂家。见到王二嫂都叫她:“干妈!”


   后来,我听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王二嫂丢过一个男孩!”这瘦男孩是不是二嫂丢的那儿子,一直是个迷,二嫂也一直不肯说。但这个瘦男孩的长相,特别是那张瘦脸与二嫂丈夫的脸,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没有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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