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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空空斋夜话】系列之《 贼 星 》

作者:天中子   创建时间:2016-09-07 00:00   阅读量:10731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12251

 

 

    

        【空空斋夜话】系列之《 贼  星 》       


          文/天中子         


垫场(代序)


    大约是“新猫年”在乡下过“年下”那时节,一位从孩提时就与我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老同乡、老同学、老朋友、而今又是一名“老记者”(声明:不是名记——与我一样在读小学时曾被启蒙老师用教鞭敲着骶脑——我们老“河南府”的人是把脑袋叫做“骶脑”的——训斥道:“朽木不可雕也!”),闲聊时“瞎喷”(还有一种说法叫“谝闲传”,读音pianhanchuan),老友在湘地某企业报供职,他说准备退呀,你看,我做了大半辈子瞎逼记者,留下的文字都是“屁文字”,死了也对不起后人,连祭文都不好写呀,退了以后要学学老黄牛,“不用扬鞭自奋蹄”,一定得留下一段“千古不朽”的文字。末了又感叹着不朽的题材实在是得来不易,文字想不朽更不易,求我与他两个骶脑并机联网,开发不朽题材。我是天天茗茶清心、搜索枯肠,挖空心思想啊想,偶想起一“奇人”之传奇人生,“奇人”姓陆,系三代单传,长的五短身材,父母给的大号叫“文魁”,长到十来岁时,他嫌忒“雅”——你说他不读书怎么就知道“大雅大俗、大俗大雅”——便自号“大郎”,俗是俗了些,当然,其中确不乏有“嬴政号‘始皇’”之意,有了大郎便有二郎、三郎……,从此不再单传。大郎与我是亲亲近近的老街坊,他“殁”时(在此用一“殁”字未必恰当,他一生几次居“官”,并亲口对我说过他无帝王之貌却有“帝王之才”,按说应该用“崩”,可惜他“殁”时乃一白丁,诸位看官读完拙文,再为其定“位”不迟),他儿子曾求我为其代写《祭父文》,结合平素常我对“奇人”的耳渲目染,又有意询问了其父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总算是认识了一位接近“完整版”的“奇人”,一有闲暇,便整理一段文字,传给湘地那个老同窗“瞎逼老记”,他的“不朽之作”只能等到杀青后付梓我们才能看到,我不是有意拆他的台,因为到眼下为止,他还不曾有动笔或敲键盘的迹象。俗话说“大器晚成”,土老冒、泥腿子说“晚饭是好饭”,到底晚到几时还不得而知,我是个急性子,既然等不及他把“生米做成熟饭”,不如我先把“柴米油盐”原汁原味端出来(当然也有些许“佐料”)与众看客们“分享”一番,等他的“不朽之作”问世,在下的陋文拙作自然成过眼烟云,就烟消云散了——故此,我把这段文字叫做“垫场”。“垫场”者,旧时戏班演戏,在开戏前先加演一段与“正本”不相关联的小戏帽,名曰“加官戏”,实质上是在拖延时间,稳住众看客的情绪,掩护“正本戏”的演员在后台上妆扮戏,我现在的举动就是个“垫场”“加冠戏”的角色,不过,声明在先:“奇人”者,乃我亲不溜溜的乡邻,又是横跨两个世纪足以鉴证时代风云的耄耋老者长寿星,奇人奇事贯彻始终,正所谓“生亦奇死亦奇”也,直到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七年麦收时节“殁”后,这颗陨落的“贼星”竟然于冥冥之中还拖着一段闪闪烁烁长久不熄的尾巴,时至今日,依然有“回光返照”,常常被里人“戏说”,在十里八乡知情者多多的当今眼下,容许我“疯言癫语”,为其“隐去真迹”,言辞闪烁,包涵包涵。


                          独乐散人  天中子  题记


          人臣年虾月鸡日 于洛阳司马光独乐园之洪恩寺“空空斋”     


                                                                                                                                                                                              第一章 


民归十年(大约是在西历一千九百二十一年罢),长树村陆善人决计要把十七岁的独丁陆大郎送到没树村读私塾。


此前,陆大郎已被陆善人三次送到没树村私塾读书,每每是他把独丁儿子千叮咛万嘱咐托付给私塾先生之后,回到家里,陆大郎已经先他到家多时了,正钻在他娘的大襟袄底下吃奶哩,气的陆善人胡子撅老高,扬起巴掌想咋呼咋呼大郎,他娘就护犊子不依了:你打、你打,你个老绝户!大郎更是得意地吃上几口奶水,噙在嘴里,“噗”一声喷得陆善人一头一脸白乎乎的,大郎则钻在娘怀里朝着陆善人挤眉弄眼玩猴儿脸。每逢大郎玩猴儿脸时,陆善人的心里总是一搐一搐的难受:陆家辈辈单传,要不是老来得子,打他这儿真的就要断后——到了地下无脸见祖宗啊!                                                                                                            

陆善人心里难受,主要是还有一些狐疑,他弄不清大郎到底是不是他“下的种”。


陆善人生的身材魁伟,粉面如玉,年轻时节他从不上街走动,更不去赶集、看戏,人多场儿里,风骚女子的眼神都爱“瞟”他、“勾”他,就连良家女子也忍不住想多“瞅视”他一眼——陆善人是个正人君子!——他一心一计把家里事务、地里庄稼拾掇的光光鲜鲜,家底殷实,自然不愁没有七仙女临凡,果不其然,邻村朱大户亲自托媒把小他十岁的朱小姐嫁了过来。看看过了不惑之年,朱小姐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陆善人急呀,他可是个下苦耕田的好手,那事也没有少出力“播种”,却不知何故,总是不见有一丝收成,朱小姐却出落的越发支棱了,脯也鼓起来了,臀也翘起来了,本来小巧玲珑、稍嫌清廋单薄的身子日渐丰满,不胖不瘦、不肥不腻,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儿,一双杏子眼忽闪忽闪透着灵性,樱桃小口一抿,鹅蛋笑脸上一准俩酒坑儿,真是明眸皓齿一个“可人儿”,邻里童儿传唱着不知是哪个小舅子、血龟孙瞎诌的俚曲儿:……小娘子儿,风流胚儿,翘屁股,大奶穗儿,毛蓝布衫金耳坠儿,粉嘟嘟脸蛋儿红嘴唇儿,忽灵灵大眼能勾人儿……。俚曲儿传到陆善人耳朵里,他并不以为意,朱小姐虽不敢说是大家闺秀,也不曾进洋学堂读什么四书五经,但毕竟朱大户还是请过老学究先生教调女儿读过《闺训千字文》、《女儿改良经》呀啥的,算得上是识文断字的娇小姐,自打过门以来,自然是恪守妇道,夫唱妇随。陆善人也没少进城求神算子“鬼八卦”抽签、批八字,朱氏也不止一次去奶奶庙里烧香祈子,夫妻们见神叩头、见庙烧香,看看年近半百,人老精衰,得子无望了,不想朱氏的肚子竟一天天鼓了起来,陆善人真是大喜过望,又是宗祠里祷告、又是庙堂里还愿,十月怀胎,送子奶奶把个宝贝疙瘩儿子交给了陆善人。


宝贝疙瘩儿子一天天长大,陆善人两口儿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噙到嘴里怕化了,看看长到十二岁,脱了“十二红”,按理说已经成人长大,陆善人还是一如既往,大郎去茅厕他也得厮跟着。   


说实话,对于儿子的长相,陆善人心里也犯过隔疑,这小子咋看咋不对劲儿,俗话说闺女仿爹,儿子仿娘,这小子长着长着竟成了活脱脱一个“闹天宫的猴儿大圣”,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细米白面也滋润不嫩他粗糙黝黑的肌肤,街坊邻里蜚短流长,当地人不说是“乌龟”、“王八”、“戴绿帽子”,却说是“大骶脑”。反正陆家有后了,陆善人不相信朱氏会出墙“罗种”,莫不是与自己年老精衰有关?上好的蜀黍种子,庄稼棵子里不照样生出“灰苞”嘛。也许是陆善人人善心慈,善行感天,日久天长,蜚短流长自然泯灭了,只是大郎那个小鳖羔(注:当地人怕单传的儿子不能成人,往往取个畜名或兽名,如“猪娃”、“狗娃”呀“狮子”、“老虎”呀什么的,或者绑个小辫儿、穿一身大红衣裳到十二岁,儿时不称大名,干脆叫“小鳖羔”呀啥的),看看年长十二岁了,还天天缠着朱氏吃奶,也是怪事,朱氏的一双大奶穗儿天生就是为大郎预备的,自打有了大郎,奶水如泉涌,源源不断。陆善人暗地里思忖,该给小鳖羔寻个媳妇儿成个家,十二岁也算“成人”了,天天吃奶成何体统,干脆,寻个大几岁的,过几年就能接续香火,若能从他这儿开枝散叶,陆家就摆脱单传甚至断后的困厄了。陆善人与朱氏商量,朱氏与儿子商量,大郎也不吭气儿,吃奶时咬住朱氏的奶穗儿不松口,疼得朱氏告饶,直到说“不给你寻媳妇儿啦中不中”他才松开。


一晃又是几年。


朱氏的奶水好像永不干涸,十七岁的大郎长的与朱氏一般高,每当吃罢饭,还总是掀开朱氏的大襟袄再吃上几口奶,这才一溜风窜出去玩儿,出去玩儿的啥,朱氏不知道,反正小时候玩的是斗鸡儿、敲杏核儿、轱轳欢儿、赢柿核儿……。


陆善人一心想娶个儿媳早早开枝散叶,到儿子那儿搁了车,眼看儿子十七大八了,便试巴着往私塾里送,先不娶媳妇儿就往后搁搁,咱总得去读读四书五经圣贤书吧——再三再四不成,那小鳖羔还开口冒撂:我托生的那时节,刚过奈何桥,一个筋斗还放了一溜臭屁,孟婆那个老东西捏着鼻子撵我快滚蛋,自然我就没喝迷魂汤,上一辈子啥事没经过,如今叫我去读书,哼,我去教教那个私塾先生还差不了许多。


大郎的确不是凡夫,据城里挂头牌的神算子“鬼八卦”说,地上一个人,天上就有一颗星,大郎是一颗忽忽悠悠、去来匆匆、贼亮贼亮(比紫微星还亮)的“贼星”,只是空有帝王之才,而无帝王之貌,论本事确是绝顶的聪明。后来,为大郎收生的稳婆也证实了这一点,说是大郎降生时,从天上“唰”地落下一颗星星,通天彻地,“哗”一声就落到了陆家院子里,把窗户纸映照的白昼一般闪亮通明,大郎就在那一忽闪中“叽哇”一声落了地……。


十七岁的大郎早已不甘与儿时的伙伴们玩儿柿核儿,敲瓦茬儿,而是喜好与那些七老八十岁的“老赌博轱辘子”们厮混一起,抹花花纸、扳三瓣儿、掷骰儿打麻将……,有老赌棍指路,大郎自然是样样精通,也正应了“鬼八卦”的话:忒有灵性。不数日,便技压群雄,十赌九赢,赢了“袁大头”,就领着一群赌博轱辘子们下馆子,喝羊汤杂骼儿、烩汆汤、吃滴流水儿席……。


陆善人先后为儿子娶了两房女人,头一房过门两年多不见动静,便又讨一房,一晃三年,还是抱不上孙子,陆善人急了,咬咬牙,粜了粮食又为儿子讨了一房,真是一房更比一房强,一个更比一个年轻貌美、光鲜排场,虽然大郎貌不惊人,若是泛个仔儿,男娃儿随他娘,陆家传续的自然纯粹还是好“种子”。


陆善人压根儿不知道,大郎夜夜忙着赌场上的玩意儿,天天赢了吃,吃了赢,当然不是赢钱、下馆子的滋味太诱人,主要是有一帮子老赌博轱辘子、小赌棍儿们黏黏糊糊的死缠着他,还哪有时间去做那掏力费劲又费功夫“撒子播种”的活儿?


日复一日,那些赌博轱辘子们天天跟着大郎去饭铺,看着掌勺的砸开骨头熬骨髓油杂骼儿,吃的是大郎的“施舍”,输的是自家的“银子”,一肚子都不是滋味儿,便个个抖起了花花肠子,挖空心思,想着法子要吃老陆家的家底。


终于,大郎付出了“血本”……。


那夜黑帝(旧时人们敬奉的是“日”“月”二神,即“白日”和“黑帝”,故把夜晚称作“黑帝”)在赌博场里扳三瓣儿,看看夜半三更,大郎赢得沟满壑平,老赌博轱辘子们个个输得囊中空空、脸色发青,大眼瞪小眼。大郎虽说少年轻狂,精力充沛且不近女色(没有功夫),却到底熬不过一大帮儿老少混编的赌博轱辘子们的车轮大战,几天几夜下来,瞅准大郎偶有瞌睡像,猛虎终于到了打盹儿的时候,接下来的赌局中,结果自然是急转直下,把常胜将军陆大郎输得额角流汗,瞌睡神惊得早跑到了爪哇国,真是越急输得越惨,看看面前一大堆硬货“叮叮当当”又跑到了“输死鬼”们的手里,急得他两眼发红,每次盯着庄家把三枚铜钱高高扬起,听得“咣当”一声落地,一瞅,准是清一色的全“红”。


大郎输红了眼,他把余下的二百块袁大头全押了上去,又一声“咣当”就尽数收进了别人的腰包,这一下赌博轱辘子们起哄了:散了吧散了吧,大郎这还是头一回“开仓放粮”,总不能动了家底儿,散了吧散了吧!


这一“激将”不当紧,大郎火气上升,一咬牙,吼道:回来!少爷这身皮,可是纯正的庐山绸,再不值钱,送到当铺里也能换它几十块。


接下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大伙儿这回真要散了:大郎啊,输得光剩下裤衩了,散了吧?!


大郎打从娘胎里出来哪受过这等窝囊,叫道:哎哎哎……,别散别散,本少爷有的是私货。大伙儿一齐笑道:都这样了,还哪来的私货?陆家的家业都是你一个人的,你能攒私房钱?大郎愣怔了一下,一咬牙,说:再弄一把,只一把,咋样?少爷真的输了,把俺小媳妇儿输给他三天!——真的呀!拿小媳妇儿下注——这些个“不着道”的“光棍儿汉”们眼都直了。铜钱落地,小媳妇儿输给了瘸子腿。


普天之下,从古至今,赌搏场里才是真正说话算数、最最讲“诚信”的地方——结果,那小媳妇真的就该跟着瘸子腿“过”三天了。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大郎急得眼红了,轮到一群光棍汉们个个急红了眼,乱哄哄嚷道:大郎啊,你有仨媳妇儿哩,剩一个就够你“使唤”了,来来来,再弄一把、再弄一把——最后一把,咋样?


大郎眼珠子一转,说:中啊,不过,咱可得说好,我输了,剩下的俩媳妇儿任挑任选,领走一个——咱就不要了——谁赢归谁;我若是赢了,咱丑话撂头里,今儿黑帝我眼前那一堆失去的“硬货”还得归我。一群光棍儿汉们齐吼乱叫道:“中、中、中,咋着都中。”


“ 好、好、好,剩下的俩媳妇咱只挑一个。”


“……”。


大郎道:打赌击掌!


一群光棍儿汉“哗”一声就围了上来。


大郎一击掌不打紧,二媳妇儿比大媳妇年轻了几岁,人称“赛嫦娥”,便被一个留着两撇胡的老光棍、出了名的“老骟驴”“挑”走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大郎所为传到了陆善人耳朵里,一气之下“中风”在床,数月不癒,到底落了个嘴歪眼斜的毛病。


自此,大郎的命运走向了一个转折,赌博的手气大不如从前——输多赢少!不过,家里倒是起了些变化,老爷子有病,少掌柜名正言顺就成了“大当家的”。


话说大郎的小媳妇儿跟人“过”了三天以后,回家和男人“过夫妻”,激情过后,忍不住说出一番话来:大郎啊,看着你精得像个猴儿似地,到底还是着了别人的套儿,那些光棍儿货们早就想摆治你,人家把六个铜钱磨成半拉子厚薄,合成三个“全红”,咋着“扳”都得赢你,害得我白白叫瘸子腿那个光棍儿货不顾死活地折腾了三天三夜。大郎一听,你一个小娘儿们是咋知道的?小媳妇说:瘸子腿耍的高兴了,牛一样喘着鳖气告诉我的。大郎登时像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问:咋?这帮血舅子是合伙摆置我的?一生气走神,体内正燃烧着的激情也被浇灭了,下边那东西一下枯搐成了“干茄子”。


输走了的二房和一个留着两撇胡、大她足足二十岁、外号叫个“老骟驴”的光棍儿货过日子,仨月光景,原本滋润的女人小山似地胸脯也瘪了,白里透红的脸蛋蛋儿也成了核桃皮,那一日赶集,远远瞅着了大郎,便迎了上去,在大街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伸手就狠狠拧了大郎一把,大郎是宠着笼着长大的,哪儿吃过这蹭蹬,正待发作,却见女人哭的泪人似地,心一软,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那女人一头哭,一头噘着:你这挨刀子的,是不是个男人?连自家的女人都守不住,一个老光棍儿,磨个铜钱就能哄走你个老婆,跟着你讨荒要饭俺都认了,你不该把俺输给那老不死的“老骟驴”,黑帝白日折腾人,弄得俺人不人鬼不鬼,日后要是叫“老骟驴”折腾死了,俺的鬼魂也得缠上你……。女人恼了就去抓他的脸,吓得他“哧溜”一声窜回家里,窝憋在床上,就开始寻思:俩“女人”说的一模一样,看来此言不虚。只是整日里想不明白,咋就叫这一伙儿乌龟王八蛋给诳了呢?破了财气不说,丢了媳妇儿、失了面子,落个蛋打鸡飞——丢不起这个人呀!


从此,大郎不光是下边那东西枯搐成了“干茄子”,赌博场上更是每赌必输,好在老陆家上辈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一份家业还是足够他折腾一阵子的。


那年头,世事不稳,兵荒马乱,拉杆子称霸一方的土匪多如牛毛,吃了大鱼吃小鱼,都把殷实一些的人家当做打家劫舍的目标。


大郎二十几岁那年,一帮“红胡子”围了长树村,指名道姓要村民们把陆善人交出去,因为陆善人行动不便,出不了门,“胡子”们自然很难绑他的“肉票”,“胡子”围村前,大郎也是正“窝憋”在家里生闷气,不想这一“窝憋”倒成了件好事,正应了那句俗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长树村是个有着四千来人口的集镇,夯土寨墙足足三丈厚,墙上能并排跑两驾马车,东西南北四座寨门,曰“望东鲁”、“应长庚”、“占南极”、“射北斗”,四座寨门上都建有砖木结构的门楼,门楼上架着土炮,是村民们乱世自卫的武器,过去,墙头上还吊有滚木,寨墙上堆放着礌石,现在,也有大户人家兑钱买来了火炮、土铳还有快枪,不过,冷兵器时代留下的滚木、礌石仍可以对付架云梯爬寨墙的土匪。


陆善人其实也不是村里首富,不知这些“胡子”是怎么听说了大郎的事,就认定大郎是个“败家子”,便率领人马公然找上门来,围了村寨,要陆善人把家业“捐”给他们,助他们“替天行道”。这一日“胡子”们正在准备攻打村寨,先朝天鸣枪示警,尔后喊话攻心,叫村里百姓交出陆善人,要么是陆善人放聪明些,如若不然,攻破村寨,玉石俱焚。陆善人挣扎着爬上寨门楼,要与“胡子”们对话,村寨邻里都敬重陆善人广积善行,人品端正,各家各户出钱出力,齐心协力共同抗击“胡子”,陆善人心存感激,说倾尽家产也要保护村寨,绝不会为“胡子”拿银子、当孙子。趁人不备,陆善人挺身寨楼,怒斥“胡子”,惹恼了“胡子老大”,众乡邻庇护不及,只听得一声枪响,陆善人应声倒地……


    陆善人倒在血泊中,乡邻们一边厢救治,一边厢用火炮、土铳、快枪还击土匪,碰巧村里留宿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恰好又是在队伍里吃皇粮当差的,干的是吹号的活计,枪声一响,不觉技痒,亮出军号,“噔噔噔”爬上寨墙,“嘀嘀哒哒”昂首吹起冲锋号,“胡子”们一听见军号响亮,以为是遇上了正牌的国军队伍,早吓得屁滚尿流,“胡子”逃窜,乡邻们掂了枪、棒、扁担,一哄冲出寨门,据说一撵就是三十里,“胡子”们丢盔撂甲,一直蹿进南山落草,再不敢窥视长树村了,长树村也因此“拾”了几十条快枪,后来,村里的耍枪手也就多起来,这是后话不提。


却说陆善人被“胡子”枪杀,血溅村寨,吓得大郎当时就尿了裤裆。其实,那一枪只是打在了陆善人的耳根上,血肉模糊,把众人吓得不轻,陆善人一生行善,善有善报,故而有惊无险。


这一下长树村可出了大名,三乡五里流传着民谣儿:长树村、英雄汉,抗匪立局十八天,杈把扫帚齐上阵,把刀客撵过横里山……。县衙里派员来犒劳了村公所,行署专员登门拜访了陆善人,大郎也有了吹牛的资本:他与专员照了一张合影像。——后来,这张像就摆在陆家堂屋的神案上,与财神爷和祖宗牌位放在一起,说是为祖宗增光。


正所谓“祸兮福所藏”。一场“抗匪大战”,劫后余生的大郎又“抖”起来了,留了个小分头,头发抿的溜光溜光,拣了两样好料子,进城请裁缝特制了几身洋装,又托付专员给卖了一把盒子炮,据当差的给他说,是德国造的二十响,在队伍里也是最时髦的家伙。在城里,花钱雇上了赶脚的一头毛驴,一路骑着回到长树村,到寨门前下了毛驴,打发赶脚的走人,这才扯开嗓子吆喝起护寨的快开门。


自打那次“红胡子”劫寨以后,长树村成立了护寨队,出进的人都要“验明正身”,以防土匪、刀客混进村寨里应外合祸害乡民,区区十数里之遥的没树村就吃亏防范不严,混进去的土匪半夜开了寨门,四五千人口的大村遭了灭顶之灾,被土匪们卷走了财物细软不说,光是年轻女子就被糟蹋、掠走上百名,最残忍的是,从十七大八的小媳妇儿怀里夺过吃奶的孩子,放在石碾盘上碾压的血肉模糊,然后再糟蹋、掳走那些“嫩”女人。


寨门楼上,护寨队的几个队员正围着圈儿看人“扳三瓣儿”,听得有人叫门,探头一看,见大郎的一副打扮,肩上挎着一个皮套套,就嘻嘻哈哈矛叨起来,说这是从哪儿来的“洋鬼子”,日能得很,还会说一口纯正的中归话哩。众人一听说寨前来了个“洋鬼子”,纷纷挤着从架有土炮的窗口探看,大郎道:看个毬呀,耍猴儿哩?想看耍猴儿等着本少爷变个“遮眼法”。大郎果真垂头颔目、一手指天,大叫一声“哎呀嗨——”,另一只手一挥间亮出盒子炮,盒子炮在日头照射下一闪一闪放出烧蓝色的光亮,众人看见,个个惊得直吐舌头:亲娘耶,这可是真家伙哟——。慌忙开了寨门,把大郎拥上寨楼,大家都想亲近亲近“真家伙”,大郎一个遮眼法,真家伙又钻进了皮套套,说:这家伙咬人,是吃肉的货。大郎说的越是邪乎,大伙越是想摸摸,大郎不亮出来,还真就没人敢去摸那玩意儿。


据说十个赌博轱辘子九个都是聪明蛋儿。那几个“扳三瓣儿”的货色故意嘟囔着回到赌博场儿里:不叫摸算毬咧,咱这玩意儿他也甭摸。看见“扳三瓣儿”,大郎魂儿都丢了,趁趁摸摸凑上前去,抱拳打恭道:嘿嘿……,今儿本少爷身上没钱,买盒子炮花光了,凑凑数,过过眼瘾中不中?一赌博轱辘子道:嗬,看把你烧毬哩,一把盒子炮,不就是两头骡子、几亩地钱么?!大郎摸摸骶脑,说:中,就当我这盒子炮是两头骡子、几亩地,来,叫咱也弄上几把耍耍。


押上盒子炮,四众看客都伸直了脖子凑热闹,看究竟。


猛然,大郎记起了前事,暗想:不能再叫血龟孙们给耍了。遂把眼珠子一转,说道:爷们儿,本少爷好歹算是个孝子,新买来的盒子炮,老爷子还没过目,就先押上了宝,是为不孝,我看这样吧,咱这是在寨门楼上,就请城隍爷做个见证,也算是对人、对神都有个交代。大伙儿说:有理有理,无论谁输谁赢,盒子炮还是咱长树村的,好在豆儿烂了还在锅里。大郎说:那是那是,还是咱长树村的,不过,举手三尺有神明,铜钱得这样摇……。大郎趁机从别人手里接过铜钱,偷偷验过真伪,双手合十扣住铜钱,高高举过头顶,摇得“哗哗”作响,口中还念念有词,连摇十数下,松开双手丢在地上,定睛一看:清一色的三个“背”,“否”(在这里读pi)了。——也就是“输”了。众人一涌而上,争着抢着去掏他腰里的盒子炮,大郎双手护定皮套套,连连后退,分辨道:别别别,我是给你们做个样子瞧瞧,赌输赢总得立个规矩不是?众人一听:算你有理,你说咋弄?大郎暗想,咋就弄出三个“否”来?莫不是摸住尼姑屄了?看来我的运气正走“悖”点儿,得乱乱规矩,眼珠子一转,说道:第一,各人必须先把“注儿”下了;第二,比手定庄家,从我开始;第三,就像我刚刚摇钱的样子——举手三尺有神明;第四,地上垫块方砖,铜钱要扳在方砖上;第五……就这吧,我把盒子炮押上。众人都想赢他的盒子炮,纷纷押“注儿”,押上“注儿”,众人围成圆圈伸手比点,比来比去,大郎坐的头一庄。


大郎捡过来一块方砖放在人群中央,便如法摇起铜钱,仰了头,微微的闭了眼睛,口中还呜呜啦啦默念着“城隍爷、土地爷、财神爷、老天爷、祖爷爷……”。念罢,又使劲摇了几摇,晃了几晃,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弄出三个‘否’来”,松手把铜钱丢在方砖上,三枚铜钱蹦起来又落了地,竟一齐滴溜溜打转,大郎禁不住大叫:红!红!!红!!!


众人乱哄哄嚷着:否!否!!否!!!


一片鼓嘈声中,三枚铜钱终于尘埃落地:三个“背”——“否”了。


众人都想先摸摸那把乌黑锃亮的“真家伙”,大郎是近水楼台,顺手操起盒子炮,众人一齐叫道:——不能赖账!大郎哈哈一笑:本少爷像是赖账的“货”吗?我是想教教你们这德国造是咋玩儿的,赢到手的家伙,你总得学学玩法吧?说罢,顺手压进去一梭子子弹,冲天一搂火,“哗——”一声,众人一齐掩了耳朵,大郎从肩上取下皮套套,把盒子炮装进去,众人迟迟疑疑松开耳朵,问:二十响呢,完了?大郎道:完了,这叫连发,打出去和扫帚扫地一样,一扫一大片。众人说:那不成了机关枪了。大郎说:差不多,连发就像机关枪,点发的时候才像快枪,“勾嘎、勾嘎”的,崩脆。众人说:大郎真能,啥都会,你试试,叫咱听听。大郎说:这都是专员的贴身保镖亲自教我的,怪美,我还没有试过,今儿权当是“过年下”,排排场场“崩脆”一回。


这一日,方圆几十里都听到了从长树村寨楼上传出来“勾嘎、勾嘎”崩脆的枪声……


    再说陆善人,自从土匪枪击受伤以后,只是耳朵被崩掉了一块儿肉皮,用了一些“生肌散”,又用了几贴“刀疮药”,很快就好了起来,也许是精神上受了一些刺激,本来就有些腿脚不便,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行动越加不利落,每日里索性卧床读书,越读圣贤明训,越是看不惯世风陋俗、心里容不下大郎,便时时长吁短叹。近日里又听见枪声,不由心慌意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后来听说又是大郎所为,并风闻一些绘声绘色的传言,气得长叹一声,从此再也不愿出门见人,身体自然也每况愈下。


自打大郎被那帮“血龟孙们”诳走二房以后,憋了一肚子气,想到土匪找上门募“捐”,想到赌场里每赌必输,……真是喝水都塞牙、放屁也砸脚后跟——真他娘骚气!决计不愿再跟那帮“乌龟王八蛋、血龟孙儿们”来往了。气是杀人刀,气大伤身,如果说以前大郎还像个不男不女的“二姨子”,如今他下边那东西彻底枯搐成了“干茄子”,治病吧,治好了还得“下种”续后,这才是千古大业。


也不知是世无良医还是天意如此,竟百药无效。


百无聊赖,大郎四下里散心,这一天来到火神庙,看见火神爷面前的供桌上摆放着火神灵签,便虔诚的焚香祷告,跪下三拜九叩,尔后闭上眼睛摇动签筒,抽出三支神签,庙里的老道接过神签看了看,往供桌上一撩,摆摆手,说:三支黑签,不收钱。大郎是个没喝孟婆汤的主,忒聪明,听老道说罢,笑了,说:好啊,三支黑签,难怪我去“扳三瓣儿”,三枚铜钱全是“背”,话说回来,这不就叫个“物极必反”吗?——黑里透红。我都走到沟底了,再往前走,还能一脚跌进地狱不成?老道一听,对呀,走到沟底,再往前走一定是“上坡路”,忙改口道:施主该“兴好运”了,掏钱吧,神仙会保佑你的。大郎一高兴,大把的票子供养给了老道,老道自然又说了很多吉祥话。从火神庙归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小赌一四七,大赌三六九,虽说是逢赌必输,大郎心里明白,从沟底爬上去,肯定得费劲费力费一番周折。


过了一个严寒的冬季,也是大郎“掌柜”以来首次大马金刀为家庭减员的季节,卖掉了两匹骡子一头牛,还有……解雇了常年吃住陆家的“大把式”、“二把式”。小媳妇说是“走娘家”,至今也不见回头,——据风言风语传说,小媳妇害怕大郎把家里的牲畜输光卖净后就会轮到她,上一回仅仅是“输”给了瘸子腿三天,就被瘸子腿没明没夜弄的要死要活,若是像二姨娘一样输给“老骟驴”那种货色……,既然是个三房“小媳妇”,还怕给人做小?其实小媳妇早就托付娘家人物色好了人家,一个小包袱就是全部家当,出了大郎家门,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家里拖累越小,大郎这个“掌柜”就越清闲,不免天天逍遥,夜夜豪赌,陆善人古稀之年,已是日薄西山,陆老夫人天天踮着三寸金莲伺候老爷子,难得去大门以外转转,哪里知道大郎都干些什么勾当。


日月如梭。看看过了小满,陆善人身不动心动,心里不曾一刻安闲,掐着指头算节令,天不亮就催着陆夫人吆喝儿子起床。偏偏大郎这个时候刚刚从赌博场儿里回来,他过的是黑白颠倒、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鸡子打鸣才散场,正在睡他的“黎明觉”,等缓过神来,白天还要去“赶场子”。


陆夫人不敢怠慢,敲敲窗户叫大郎赶紧起床,说恁爹有关紧事找你哩。大郎“嗯”了一声,陆老夫人满以为小两口儿正在“晨练”,操练已毕一准出来,不料连催三遍,这才打着哈欠、嘟嘟囔囔、揉着糍麻糊(眼屎)睡眼惺忪出了房门。


大郎的行径陆善人最是深恶痛绝又无能为力,毛病是惯出来的,乃“父之过”也,他就只能在心里自责,骂自己愧对祖先,大郎站在面前,却没了一句责怪的话,古话说“虎老雄心在”、“人老恤子”,陆善人和颜悦色的白话儿子:咱陆家的家业往后就交给你了,当掌柜就要有掌柜的样子,理家置业全凭勤快,顾了家里还得顾地里,俗话说“小满十、八天,青黄都要干”,今年雨水多,底墒好,麦子收成也差不了,吃到嘴里的庄稼,千万要操点心,不能叫麦子焦到地里头,吃罢清早饭,你去东地瞅瞅,庄稼嘛,只要八九成熟就得磨镰割麦,十成熟收麦要掉籽,家业是靠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去吧,爹老了,不中用了,兴家立业、光宗耀祖的事就指靠你了。——这是多年来陆善人说的最多的一次话。


大郎答应着退了出去。陆善人悄悄交代陆老夫人,派朱文(当年陆善人最得力的伙计头)在后面跟着他,千万不能叫他踏进赌博场儿半步。陆夫人不敢告以实情,家里的伙计们早被大郎解雇了,背着陆善人花了一块现大洋,雇邻居一个实诚汉子跟着大郎:大郎不进赌博场儿也就罢了,若是去了赌博场儿时,你劝他他不听,赶紧回来言一声。


吃罢早饭,大郎换了一身软料子,一副短打装束,端着水烟袋,摇着芭蕉扇,迈着四方步,游哉悠哉朝村外走去。出了“望东鲁”,正巧遇上瘸子腿,瘸子腿的打褶裤子没有束裤带,只是吸住肚子揙着,白大布布衫穿的早已看不出眉眼,黑不黑、灰不灰、白不白,还相似土花色,一双烂鞋露出了脚趾头,走一步一趿拉,凑到大郎跟前问:弄啥哩?答:看看东地的麦子熟不熟。问:白日不弄“那事儿”了?摇摇手:来,吸一袋?两颗骶脑凑到了一块儿,大郎悄声道:后边有人“坠”着哩。瘸子一回头,明白了,假装在看寨门楼上的匾额,挠着骶脑问:“望东鲁”?啥毬意思?大郎说:驯求瓜,不懂了吧?东鲁——那是孔圣人住的地方,望东鲁,就是叫你这驯毬瓜好好跟着孔圣人学学。瘸子腿脸上挂不住,腿瘸得更厉害了:跟孔圣人学个毬哇,他能叫我和你那二房再美美其其睡上几黑帝?!俩人一路走一路噘着,大郎使劲拧了瘸子腿一把,瘸子腿一闪身子,瘸腿一软,跌坐在地,便坐在地上拉死狗,非叫大郎拉他起来,大郎不理这个茬儿,瘸子腿脱下烂鞋,从鞋里磕出黄豆大一粒石子,大郎说:石子把你硌扳倒了,来跟少爷说事,不屈。瘸子腿拿石子搥大郎,大郎忙道:甭搥,有用。说完,伸出食指压住嘴唇,“嘘”了一声,瘸子腿知道有戏,爬起来悄声问:啥用处?答:当“骰儿”。“瘸子腿”不懂:石子也能当骰子?大郎点点头。问:咋弄?答:猜“有、没有”。问:咋下注儿?答:我想赢你家祖坟。瘸子腿噘道:放你娘那臭狗屁,你小媳妇跟人跑了,我把你大老婆赢回家日三天。大郎道:你个瘸腿骟驴,你家除了四分坟地给你祖宗当狗窝,还有啥东西能下注儿?瘸子腿迟疑了一下,说:算事儿,就押上四分坟地,你得押上大老婆。大郎道:少爷今儿里跟你押的是地。瘸子腿说:你老婆不也是男人种的地?大郎道:放屁,少爷偏要押前边那一顷多麦地。瘸子腿眼珠子都绿了:东地那一顷多麦田?答:我一顷多麦地当诱饵,钓的就是你家祖宗的狗窝。瘸子腿一拍瘸腿、大叫一声:好!叫罢,忙掩了口,悄声说:改口是屁股。


实诚汉子不远不近“坠”着大郎,殊不知大郎是个神鬼难以捉摸的奇才。


瘸子腿问:谁坐庄?大郎:你说。瘸子腿:只猜有、没有,一槌定音,谁坐庄家都一样,你下的注多,你坐庄。


二人肩并肩、头抵头,大郎把黄豆大的石子在两只手间来来回回风快地传递着,把瘸子腿弄得眼花缭乱,大郎忽然两手同时握成拳头,举到瘸子腿眼前,说:你猜。瘸子腿瞅瞅左手,看看右手,骶脑盖上明晃晃都是汗。大郎催道:猜呀!瘸子腿说:你把两手举高点。大郎举起双拳:猜吧。瘸子腿把双拳端详了半天,摇摇头,闭上眼,一只手依次拍打着大郎的拳头,嘴里念叨着:公鸡头、母鸡头,不在这头儿……在那头儿。猜定。瘸子腿最后胡诌着用双手捉住大郎的一个拳头。大郎道:松开。“瘸子腿”:松开那一顷多麦地就跑了。大郎:少爷该回家睡觉了,你龟孙去看庄稼吧。——一伸手,瘸子腿果真是猜中了。


实诚汉子一路“坠”着,初时看不明白俩人耍的啥把戏,后来明白了,听见大郎最后一句话,慌忙拨马而回,结结巴巴向陆善人禀报,话未说完,只见陆善人咳嗽一声,嘴里溅出一股鲜血,吓得陆老夫人颤着声音喊叫:他爹、他爹……。陆善人骶脑一歪,出的气多,回的气少……。实诚汉子正不知如何是好,陆老夫人嘴角一颤,一滩泥似地软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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