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殉道者
(文)梦上飞
第二章
“我怎么听你这话,像天方夜谭呢”五弟听大哥谈酒的途中,一直凝眉锁目,自顾饮酒。此时窗外的夕阳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他们侧面的墙上,他们的每个动作,甚至说话时嘴唇的开合都清晰可见。此刻墙上的一切活动都凝固了,像一幅色彩凝重的漫画。时间在沉默中仿佛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五的脸才微微侧向窗外,夕阳给他满腮胡须的脸上渡上了一层古铜色,使他看起来像一尊佛,但面部表情却不断变幻着。他缓缓地转动抵住嘴唇的酒碗,用舌头舔了添碗沿,目光散漫地投向窗外,语调沉缓地说:
“我为什么当初要得罪她,我以为她会和你们一样,事事遵循我的意见,不会对我发出抗议。其实,我再怎么趾高气扬,指手划脚,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场子,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不要将过去的隔阂长期的搁在心上,这样会把你的心割得四分五裂。”
“你虽然比我多活了几年,但恐怕还没有过从高处跌落的感觉。”
“不管你认为你那种感觉多么令人难受,但细究起来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失落。她现在不是走了吗?你可以试着忘掉她,就当她走进过我们的生活。”
“你能告诉我,你忘得了吗?”小弟从窗外的暮色中收回目光,专注在大哥的身上。大哥想不到小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觉神情一凛。
“我凭什么不能忘了她,她也没对我造成伤害,我干嘛要记着她。”
“你骗不了我。”他专注的目光,掠过一丝暖意。
“你敢保证,自她走后这段时间里,你沉迷酒色、不误正业,难道就没受她一点影响?她这一走,你努力保持的良好形象便失去凭依,你拼命创建的价值也失去了意义。”
“不是的,我又与她何干,你别瞎说了”大哥极力否认。他急切地站起来,想迅速地离去,可是摇晃着身子,又颓然坐下。
“对不起!我们要打烊了”背后响起服务员温和有礼的声音。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深夜。”他们真像是大醉一场,只醉得昏天黑地。从温暖的酒家走到冷清的街上,只不过相隔一道门槛,门内的灯光和街上的路灯发着同样的光,但从门内跨向门外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出门的刹那,直觉一阵凉风像一盆冷水泼到身上,全身的毛孔迅速张开,仿佛一块干燥的海面绵被抛进水里。
在监管所里呆了三个月后,大哥出来了。然而,三个月的监管教化和地狱般的非人折磨并没有使他有所收敛,反而莫名其由,不明白为何被抓。
就像当初喝酒喝得懵懵懂懂地走在街上,忽然被一群衣着亮丽长得像猫一样的女人东扯西拉了去,然后不由自主地做了些让他面红耳赤的事。清醒时,这些事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还曾多次对朋友夸下海口,他这半生做过许多值得夸耀的事情,但在女人面前,从来没有表露一般粗俗男人的丑态—尽管在他的世界里,不乏丑闻。并且坚信自己的定力,即使给他一百个娇艳的女人供他挑选,他也不会对其中任何一个侧之以目。他说,这种场合永远也要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不然有见色如粪土的作呕感。 尽管他不自觉这种作呕感不免夹杂某些不安分的因素。
他是男人,当然少不了一般男人的骚动,既然这样,就必须想办法来平息这种骚动,于是酒,自然成了他麻痹神经,逃避劣性的良方。
为了掩人耳目(为工作的安全—在他们兄弟的分工中,他专管内务,不论你分工如何,即使你是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干专门指划的监工,一律禁止喝酒。诚然,后来的五弟喝酒的行为无可幸免地受到三弟—厂方的主当家—严厉的批评,并毫不留情地把他拉下监工的位置,扣发三个月的工资,希望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他才会甘心喝那些剩粥,背着所有人的面,往一盆盆冒着馊味的粥里兑酒,直到香喷喷的酒气压过馊味,有好多次,险些被小姨怀疑:明明是隔了几餐的粥,即使是稀的 ,放几天后也会风干,怎么那样子看起来越来越稀,像刚开锅的醒粥。至于从粥里冒出的酒气,他以为是馊粥发酵的自然规律,未以为然。但这怪味经常熏得她反胃,有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偷偷的倒掉,可每次都被迎面而来的大哥阻止。最后一次,才装作无奈地说:
“别再倒了,倒了污染环境,它们多得没地方放了吧,我来想办法。你先把它们倒进一口缸里,然后叫民工帮忙抬到我指定的地方,我会好好处理的。反正我最近也被它们折腾得够呛了”他果然一副病泱泱的摸样 。
民工们哄作一团,把那一大缸酵粥抬到一个大坑前,封好缸口,下缸入坑,其场面隆重得如同葬礼。不一会,一座小小的坟丘便隆起在荒凉的山坡上。大伙儿开着玩笑,洋洋洒洒地走下山坡,他却偷偷地拐了回去,找一块朽木板,插在小土坟前,刚要转身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从裤带上抽出一把水果刀,在木条板上刻下几个字。在夕阳的余辉里,那字迹依稀可辨:酒塚。
共 0 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