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小说以一个因车祸而丧失行动能力的人作为背景，在物质和精神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意识流的形态，去感知世间的悲欢离合，在狭小的空间内，放逐无限大的能量，对抗残疾带来的困惑，《站起来》，即是一种极度的渴望，也是内心深处声嘶力竭的呐喊，不管是否有人听得见，但绝对振聋发聩。一篇极具正能量的作品，笔法娴熟，手法细腻，尤其通过人物心理描写，烘托气氛，渲染环境，在没有构架的情况下，让故事逐渐丰满起来，有血有肉，把读者一步步带入小说的内涵中去，读罢回味无穷。问好老师，感谢赐稿新长城文学网。精彩美文，推荐共赏！【编辑：高洁】【新长城编辑部精品推荐161214第2986号】               站起来 作 者：成敏 就像父亲原来一样，我也喜欢上了坐在椅子上，父亲曾经坐过的那张椅子。尽管腚下坐的是一把吱嘎乱响的椅子，可我却很惬意。我的眼神望着初秋那淡蓝的天空，我喜欢看那蓝天。因为我总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景象。 暖暖的阳光照到街对面的房顶上，把袅袅升起的炊烟照得发亮。每到这时，我就会飞到空中，和那小小的天使精灵一起玩耍。他们一共三个，穿着红袄、绿裤和虎头小靴子。我和他们玩得总是忘记地上那坐在破椅子上的我。椅子上的我真丑，瘦瘦的长脸上带着傻笑，眼空洞的注视着高空，微张的嘴边流淌着涎液。我的手煞白得就像枯枝，我讨厌这没有生气的手。但当我和小精灵玩累了，又不得回到那个讨厌的身体里。 门前有了嘈杂的脚步声，或急、或缓、或沉重、或轻盈。眼前是一条柏油路，对面是庄稼地，听那“啾啾零零”的秋虫多么悦耳，我禁不住又和小虫子们玩耍。阵阵的脚步声把我带回到那个讨厌的身体里去. 门前的马路上，听见有人说说笑笑。有的单身，有的并肩，有的三两成群，在我眼前穿过。哦，我记起来了，今天是大集呀，人们正忙着赶集呢，他们赶集干什么呢？集上有什么好玩的呢？跟谁去呢？空中的三个小精灵不回去，他们对大人的事情从不感兴趣，我只好坐在破椅子上等待。 我耳朵里美妙的声音，换成了摩托那讨厌的突突声，这声音我很熟悉，也很讨厌。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这个黑黑矮矮的家伙，骑在摩托上如同一只猴子，厚厚的嘴唇中路露黄黄的板牙，这家伙不吸烟牙也是黄的，恶心人。恶心人我也跟着他，他没有太坏的心眼。我飞在空中，跟着这个小黑个子上了集市。 我的脑子里开始翻江倒海似得想，就像电影里的快镜头，一个个名字在眼前掠过：他叫什么名字？哦，想起来了，他叫油滑子。今年三十五岁。油滑子今天有些高兴得过火，他一定有什么好事。小黑个子油滑子在集上买鸡鱼肉菜，花了足足千元。这家伙一定要娶媳妇了，因为脸上有一层幸福的光。我为知道更多油滑子高兴地原因，不得不费巨大的脑力了，我努力的去看那个他脑子里叫记忆的平板，这个平板如同家里那个叫电视机的东西，里面总有一些花花绿绿的人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没完没了。而油滑子是平板上一条长龙似的，在两条铁条上飞跑的东西。油滑子就藏在这条长龙的肚子里面里面，神情庄严地就想去做一件生命攸关的事。 长龙盘山弯曲，或平原笔挺伸直，或快如闪电，或蠕动蜿蜒。慢慢，飞龙终于停了下来，油滑子又坐上在柏油路面飞驰的长方匣子，穿山越岭，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油滑子这家伙真了不起，这个小山村已经离他的村庄有五六千里地呢。怪不得他的神情那么悲壮，可他又有一种紧张的喜悦。油滑子在这个小山村停留了足足有二十天的时间。其间，常见他不停的按手里那个叫手机的小东西。唠叨个不停。又不停的去集市买回不少好东西，过了二十多天，他终于离开山村，坐上长方匣子，钻进长龙的肚子。返回家乡。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晚上油滑子高兴地在床上总也睡不着，一次次爬上这个女人的肚子，一次次的兴奋。平静的时候心又一次次的抽搐。这个小子心疼钱了，心疼那三百多张花花绿绿的纸票子了。但他也为有个家而高兴。我的脑子好累，眼什么也看不清了，睏得要命，我飞回到那张破椅子上，椅子上那个傻子睡着了，如同一条蜷缩着的癞皮狗。 当啷啷，当啷啷，破自行车的铃声把我吵醒，我又回到我的破椅子上。我猛然抬起胸前那麻木的丑脸，看到一束忧郁的眼神，惶惶的从我的眼前划过。我吓着他了。我想笑，可脸上的肌肉奇怪的扭动。我真高兴，我也能吓着他啊。我用颤抖的左手，抹一把涎水，但涎水还是不断地淌下来。 眼前这个家伙叫富贵，虽然名字不赖，家里却是穷得叮当响，是邻村郇家村的入赘女婿。这个胆小的家伙之前的村庄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刚才他那游移的眼神里竟有对我的怜悯，我觉得真好笑。他也挑动了我的神经，我兴奋的进入他的世界，来到他的记忆平板：这可怜的富贵呀，母亲是一个医生，父亲却是一个老实的农民。性格与文化的差异，注定了家庭的悲剧。吵吵闹闹从没停歇。十七岁的富贵，在外地的窑厂干活。有一次，下着大雨，一个女孩检查砖坯垛盖的严不严，落入因取土挖的大坑中，水才一米多深，糟糕的是盖砖坯的草帘刚好盖在女孩的身上。富贵这个忧郁的男孩，也正干同样的工作。这样成就了他英雄救美的虚荣心。女孩成了富贵的女朋友。 憧憬在爱情神话里的富贵，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每天干活都有使不完的劲。可好景不长，家里传来噩耗，父亲跳河，母亲喝药。富贵嚎破了喉咙也无法挽回这个不可更改的现实，就这样这个家散了，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在这样无奈下，姐姐十九岁出嫁，富贵十八岁入赘。从那时小富贵沉入悲伤无法自拔。总觉得自己是无人疼爱的弃儿，老婆孩子也无法抚平他心中的忧伤。整天瞪着两只大眼，空洞迷茫的不知何去何从。可怜的富贵呀，你怜悯我为什么害怕我。我真的想笑了，喉咙里却发出空洞的“呵呵”声。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只是我探求的思绪更加活跃。 突然，一声尖锐的汽笛，钻入我的耳膜，震得浑身一激灵，一辆高级轿车在门前驶过，把我又带回到门前那把破椅子上的。这个男人是谁？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这个家伙叫柱子，是本镇的暴发户，有点本事。他坐在车里，像一头体肥大个的黑猪，脸上是财大气粗的笑。他的记忆平板上，怎么都是一些这样的事呢：下酒店招小姐那才叫爽，对那个如同发面馒头的妻子，早已失去了兴趣。他已经成瘾了，竟然连色爪伸向朋友妻子的胸。那朋友可是本村的啊。柱子竟也有不道德的感觉。道德是什么?我这个傻子真不懂了，那个女人也应该欣赏柱子吧，不是如此，怎么会和他酒后在床上云雨呢。 熙熙攘攘的人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嘻嘻哈哈和相识的人打着招呼。有的穿着朴素，有的花花绿绿，靓丽光鲜，匆匆忙忙。多美丽啊。我兴奋的触角总探到他们的心灵深处。总看到人们背着阴暗的包袱，这些包袱有的已经破了，熏染了人们一身，黑乎乎的如雾。让我害怕。 嘻嘻哈哈的妇女们，有着聊不完的话题，灿烂的脸上都充满阳光，快乐的女人，把空气都搅和活了。于是，我也兴奋起来，我知道我今天能看到新的记忆平板。这个女人是谁？骑在电动车上，黑黑的瓜子脸，一双丹凤眼满是无奈和倔强。这样的女人少见，为什么她那么与众不同呢？我的思绪跟随我空洞的目光穿过她的内心来到那个记忆的平板。我惊讶于她的执着和刚强外，也发现了她的无奈和委屈。她叫英子，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她在一个城市里打工，认识了梁子，很快就来到梁子的家乡，就是离集市不远的村庄，这就是人常说的爱情的力量吧。 英子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小镇，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梁子。他们结婚后，两个人在外打工，想挣很多很多的钱，等有了孩子，才发现在外打工不能省下什么，就回到家乡，承包了一个大棚。一天下来，累得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梁子更是累的倒床就睡，把家务和孩子全甩给了英子。由此战争爆发。那是一个晚上，吵昏了头的梁子一巴掌扫在了英子的脸上，英子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胸口。 英子的童年、少女时代，都是幸福的，父母把她当做宝贝一样疼。她家里的生活条件很优裕，外出打工是让自己活得更好，还有对爱情的憧憬。刚嫁到这里，父母曾经来过。对春英子说：回去吧，你还年少，不懂得生活，这里还不如我们的家乡。英子成熟地说：既然我选择了，这里就是我的生活，我会比我们家乡强的。父母用过来人的眼光，审视了梁子和他的家庭，对英子说：不会的，回去吧。你不回去，就伤了我们的心。英子倔强地说：如果以后不比我们那儿好，我绝不见你们。这个傻丫头，怎么能这样和父母说呢。 伤心失望的父母，看看英子真的铁了心，实在是不听他们的劝说，只好作罢，最后抹着眼泪走了。英子也哭了，说：路是女儿自己选的，再苦再累女儿也认了。没想到有了孩子，生活竟如此艰难，连丈夫也不理解她了。心中的大厦轰然倒塌，死也许能解脱一切的烦恼吧。入肚农药的肆虐，让它留恋孩子和丈夫以前的体贴。在弥留之际，她的倔强使她在思想中，不断地和命运搏斗。她赢了，她睁开眼，看到丈夫梁子双眼红肿，儿子的小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好心疼啊。她明白了，自己不能死，也死不了。她要活着，为生活，为自己牵挂的一切。一步一步的活下去，到老到死。努力让生活过得更好。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一次死亡让她更加坚强和成熟了。我麻木的心震动了一下，原来生活不是只有黑色的包袱，也有美丽的负担。 想到这里，我心中顿然开朗起来。在坚强的人生面前，挫折只会让人更加坚强。这时，妻子走出来对我说：老公，今天我们去赶集。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推着一辆带轮子的椅子。我想起来了，这是几天前，一群穿好衣服的人送来的，还有一个人扛着带一只眼睛的机器，那一个小小的圆眼睛总是看着我们。我被他看得很不舒服。我空洞的眼偷偷的扫了一次圆眼睛，才发现他没有心。我心里偷偷的笑了。妻子眼里有泪，握着那些人的手说：谢谢，谢谢。伸手把我抱起来，放在轮椅子上。妻子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她还是那样有力。我看到妻子的脸上，又增添了几道皱纹，笑里带着对我未来的担忧，曾经的一头黑发也白了很多。 今天集市上的人很多，路上碰到很多熟人，妻子不停地跟她们打着招呼。那些人看到我很吃惊，目光中总带着异样，我不自在起来，耷拉下眼皮，什么也不想看了。蜷缩在轮椅子上，我觉得两条腿走路的人真累，我现在不会走路了，但我却会飞了，我常常飞到空中和三个小精灵俯视大地。咳，人才可怜呢。回到家里，我还是因为有了轮椅子而高兴。姑姑来了，姑姑是我从小就喜欢的人。我想告诉她我的高兴，空洞的眼睛有了少许的精神，我说：姑----姑----。我努力想说下面“我想站起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急死我了。这是我看到姑姑眼睛里的泪哗哗的流下来，抱着我，亲我的脸。我怕我脏了姑姑，不再动了，也不再说了。我默默的看着姑姑，姑姑哭地肩膀一抽一抽的。说：我侄啊，坚强些，以后你还会站起来的。我麻木的心有些痛，我只要不放弃，姑姑就高兴的流泪。我伸出脏手去抹姑姑脸上的泪，姑姑却哭得更加厉害了。我看到姑姑的记忆平板，姑姑是高兴的过了头，我释然了。这个凡俗还真有人爱我这个傻子，他们是出自真心。我空洞的目光望着这几个爱我的人。 自从出车祸后，我的双腿就再也没有站立起来。为我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每当看到眉头紧蹙的妻子，我麻木的心就会痛。我的心再一次痛了一下。一个满头白发的人，骑着一辆沉重的老式的自行车，从我面前经过。他的经过让我的神经有些不安。我的思绪跟随我空洞的目光，穿越他的大脑，来到他的记忆平板前。这也是个父亲啊，那满头的白发是愁白的呀。儿子那么大还没有成家，要是我作古了，儿子后半生可怎么过啊。我看到他的心里装满了沉重的块垒，那一天两次的酒也浇不开呢。他愁苦的心情影响了我，我看他的记忆平板越来越吃力，我模糊的看到这个老人在村人面前，不爱说话了，心底埋藏了不如人的自卑。我想到了我的父母，他们那么爱我，我又能带给他们什么呢，我只能会给他们带来不安和负担。我想得多了，头疼得厉害，迷糊中，这个老头的记忆平板成了现实的一切。 我累了，坐在破椅子上，我真的感到累了，这时的集市也散了，人们如同聚集扎堆的鸟，逐渐也散了。我抬起头，那三个小精灵不在，天空蓝蓝的真干净，但有些寂寞。我也该回家了，我想晚上我会和小精灵一起玩耍。 太阳不情愿地落下山去，静寂、昏暗的夜色代替了喧嚣的白天。我终于睡在床上，飘飘悠悠的，真舒服。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醒了。肚子里咕咕叫，用手一摸，就摸到床边的蛋糕，真香啊。吃饱的我，怎么也睡不着了，便穿过黑黑的屋顶。夜真好，习习的凉风吹拂，那三个小精灵就在那儿等我，和他们玩得真快乐。那三个小精灵伴我飞呀飞呀。白天他们和我玩耍，晚上和我作伴，真感谢他们，我想送他们点什么，可我什么也没有啊。我有点不好意思，等我有了再送给他们吧。不知怎的我和他们玩的时间越来越长，再长，也要回去呀。我告别了他们。向家里飞，黑漆漆的村巷里，有许多男女，都背着漏了的黑包袱，迷迷蒙蒙的看不清面目。他们在干什么啊，夜里也不消停。 现在我不愿再想了，也不愿再看了。抬头，又看见那三个小精灵对我招手了，我脱离了身体向他们飞去，却怎么也飞不高，我发现身上背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三个小精灵飞过来，从我的身上解下包袱，砸在轮椅上的瘫子身上。我看见轮椅上的我动了一下，便沉沉的睡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也许也给家人去除了一个包袱，那个包袱就是我。 天明了，一簇明亮耀眼的阳光通过玻璃透进来，照得的睁不开眼。那几个小精灵不知飞向哪里了，我不再去想小精灵，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我打算从今天开始，我要加强锻炼，把从车祸以来的萎靡情绪一扫而光，让自己彻底走出来。因为，我还是家人的精神支柱。我要努力站起来！ ===================================== 新长城网欢迎你 http://www.xcc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