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作 者：南雁南飞 天还没亮，我从梦中醒来，披衣下床。客厅没有光线，只有旁边卧室的灯光突兀地刺在那里。那是母亲的卧室，门大开着，我走进去，母亲不在。回过头来，把每个房间都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母亲。这么早，母亲去哪里了呢？ 心里一阵紧张。仔细算来，离上次回家看望母亲已接近两年。长时间不在母亲身边，我已不清楚母亲的生活起居、饮食习惯，包括身体状况。愧疚让我的心一阵猛烈地收缩，我左手扶墙而立，右手不小心拉扯到落地窗帘。关闭的窗帘如火柴划开黑暗，透过那条光的缝隙，我看见了远处的一点微光。 那束椭圆形的光，纤瘦得像一个人微弱的呼吸，它并不明亮。无边无际的黑暗把它包围，它像在喘息，又像在以羸弱的声势突围。它停在那里，继而慢慢移动，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再停再移动。那分明是一束手电的光，一个矮胖的暗影隔着千余米的距离躬身举着它。那会不会是母亲呢？我张开嘴巴准备大声喊母亲。声音刚到喉咙又硬生生被自己吞了回去。太早了啊，楼上楼下的邻居还在熟睡，这一声喊还不知弄出多大的事件来。 于是打开门，下楼，走出小区，右拐，朝着那束光亮一路跟过去。动静惊动了远处的那束光，它远远地朝我照过来，瞬间睁不开眼睛。 “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那是母亲的声音。 “我来找你呀，我看你不在房间。” “我来浇浇这些菜。你看多好多新鲜。” “看不见啊，天都没亮，你生我时忘了给我配一对火眼金睛。”我一边笑，一边大踏步朝她走过去。 “小心，别乱踩，踩坏了那些菜呀！”母亲拿着手电走过来，给我引路。“那些菜是别人家的，就是自己家的也不能踩，踩坏了多可惜。” “不过是白菜萝卜的，能值多少钱一斤？”我反驳道。 “你不懂。我看着它们心里高兴。”母亲又躬下身，开始从一只桶里舀出水来，一棵一棵沿着白菜的根部倾斜着浇过去。那些水仿佛不是浇在土地上，而是正好浇在她心上。她浇得一丝不苟，小心翼翼，像对待怀中的婴儿，爱得那么纯粹和仔细。 “我来帮你浇吧。”我从母亲手中夺过水瓢。 “你不会，还是我来。”母亲不由分说又把瓢抢了过去。“浇多少，怎么浇都是有学问的。多了把它淹死了，少了又解不了渴。还有重要的一点，你不能直接浇到它身上。”原来母亲浇菜已然浇出了一堆大道理。 “这么早来浇菜，不会也是学问吧？”我问母亲。 “要是在夏天，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太阳还没出来。当然是好时候。现在嘛，是秋季，倒不一定非要选现在。” “那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就出来看看它们。”母亲说。 我默不作声。母亲对待她的蔬菜或许就如同对待儿时的我们，把全身心的爱毫无保留地交出去。是这些蔬菜一天天陪着母亲，陪她说话，陪她聊天，陪着她渐渐老去，打发那些寂寥的时光。这些蔬菜实在比我们这些远隔千山万水的儿女要贴心太多。 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母亲从地里拔出两颗白菜，说带回去煮面条。我拿着那两棵白菜，感觉一种不可言说的温暖从手心钻进身体，直抵心脏。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因为两棵白菜油然而生感恩之心。 早餐吃的麻辣小面，里面果然有母亲刚从地里摘回来的白菜叶。看起来，青翠欲滴，舒进骨头；吃起来，甜在舌尖上，回味无穷。 天亮了。从窗口望出去，能看清菜园。近处，是一块较大的平地，有水泥乱渣堆积在上面，看上去坚硬如铁，旁边土地稍松一点的地方长满杂草。稍远处，是被分割成大小、形态各一的小菜地，种着名目繁多的蔬菜。几垄葱，几根莴苣，几棵辣椒，几棵白菜，不过几棵而已。然而它们聚合在一起，就成为一块庞大的菜地……更远处，斜坡缓慢成往上攀爬的地势，其间零星地点缀着那熟悉的翠绿。目光尽头在高处，高大的楼房围成车水马龙的长街。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一块菜地显得格外珍贵而引人注目。 菜园里陆续出现很多人影。他们三三两两在里面忙碌，也有行走于田垄之间的观者，背着双手，慢慢移动步子，看到漂亮的喜欢的，用手指一下，交谈一下，明亮的一天就这样在菜地里拉开维幕。母亲的菜地原来只是其中巴掌大的一块，却种上了七八种蔬菜。 “这块空地，是开发商的。本来要开发商品房，谁料最近楼盘不景气，老板没了钱，只好暂时搁置。我们就拿来做临时的菜地了。住在别处的人都羡慕我们的菜地，常常大老远的跑来参观。”母亲喜悦地说。 离开那一天，又陪母亲去看菜地。那些碗豆苗、萝卜、青菜长势良好。可是种菜毕竟属于体力劳动，实在不适合过了耳顺之年的母亲。想劝母亲放弃，可是话到嘴边终于没能出口。 回到家，跟母亲挂去长途，谈起菜地，我委婉地对母亲说：“种菜很累的。要是吃不消就别种了吧？” “那一点土地怎么会累着？一天闲得无事闷得慌，好在有这一块菜地让我锻炼身体，一天去看它几次。现在腰不痛腿也不酸了。” 其实，我心里知道，是菜地的忙碌让母亲忘了身体的不适，忘了一个人的孤单，忘了人生分分合合、聚聚散散的所有烦恼。 电话这头，说不出话来的我，突然泪湿。有一块小小的菜地陪着母亲总是好的，怕只怕哪一天开发商把它要了回去。那再也回不去的菜园，如同再也回不去的过去，让年迈的母亲在钢筋水泥的围困中，上哪里去寻找那些失散的儿女？ 菜园，那浓得化不开的翠绿呀，多么让人心疼！ ===================================== 【编者按】一个非常乐观的老人，在子女都很孝顺的时候，还要去自己侍弄小菜园，不是为了能吃多少菜，更不是为了赚钱，就是能够身心健康、愉悦心情，真的是一个可爱的老太太。散文情感浓郁，感怀岁月，抒发情愫，借物抒情，采用多种写法，通过丰富的联想，巧妙地将老人的性格巧妙地融入文章的描述中，读来亲切自然，文章文笔细腻，叙述详细，层次井然，脉络清晰，妙手天成，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深情动人，读来令人为之动容，心起共鸣！欣赏，问候作者！【编辑；成敏】 ===================================== 新长城网欢迎你 http://www.xcc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