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小说采用插叙的方式，开篇让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牛犊子，悠闲的躺在枣树下假寐，一下子使读者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感到很困惑，这种怡然自得从何而来？作者构思精巧，没有铺陈直叙，而是从侧面交代牛犊子的憨，与老狐狸的精明，并与之做对比，使牛犊子更加“一无是处”。可是牛犊子的憨劲，往往让许多精明的人大跌眼镜。首先是分家单过，更有充满不平等的约法三章，给读者造就出一个“恶名”，而且毁田种牛蒡，就更加“败家”，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各种不理解，埋怨，应时而生，最不能理解的就是父母。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把情节顺势也推到了一个制高点。通过一系列心理描写和对比，使人物个性更加鲜明。直到老狐狸的殷勤到访，才一点一滴地解开谜团，八亩地，40万，又一次惊得读者目瞪口呆，给别人造成的思维定式，在结尾完全逆转，让人不由得直竖大拇指，真是称赞不已，但是一个“忍”字背后，到底隐藏了多么大的压力，只有主人公自己清楚。一篇极具乡土气息的文章，语言质朴，贴近生活，方言的运用，让文章更接地气。小说符合时代特点，极具代表性，在信息瞬息万变的时代，只有能抓住机遇，并付之行动的人，才能成功，所有的迟疑或观望，都是错过。欣赏老师的文字驾驭能力，佳作堪赞，推荐共赏！【编辑：高杰】
四十万 短篇小说
文/神宫
一 牛犊子和老狐狸
牛犊子睡在院中枣树下的软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以便晚上再战。可是，极度兴奋的神经，却令他的眼睛睁得比树上枣儿还大。
牛犊子看着树上的大红枣，仿佛变成了一张张百元大钞。牛犊子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乖儿子，我牛犊子发了！
牛犊子是黄河故道故河镇黄辛庄人。虽然为人父了，真正当上户主，还是半年前的事。
他在黄辛庄青年人当中，称得上是个大块头，五大三粗，1米86，春秋两季，他浑身的包装，就是那件刚刚掩膝的大裤衩子，赤脚打板。阳光把他的晒得黝黑发亮，像一座黑铁塔。
这一带流传着一句谚语：人大愣症狗大呆，包子大了净韭菜。牛犊子不光人长得楞头呆脑，做起事情来，也爱认“憨门”。是一个碰到南墙都不回头的主。人们见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是受穷的脑袋，也是啃老族的夯货。要是他单独领家过日子，不领到茄子棵里去才怪呢！对他那俊俏的媳妇，年轻人更是愤愤不平：真是骏马却驮痴汉走，巧妻常伴拙夫眠。
大美人嫁给牛犊子，老天爷真不公平，哼！……
你帅，敢碰牛犊子的媳妇吗？抱啥不平？
对年轻人热议的话题，老狐狸以长者的口气，给这些毛头小子敲警钟：
潘金莲就嫁武大郎，怎么着？自古有之，告诉你们别学西门庆，打牛犊子媳妇的主意，当心那个憨家伙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
青年人沉默了。老狐狸狡黠地笑了笑说：
你们不要眼热，人家牛犊子的爹当校长，妈当老师，现在虽然说分田到户，经济搞活了，你们哪一家的收入比得了人家？牛犊子投胎的时候，扒着门框看了好几家，最后才选中了朱家当校长的。人脱生别投错了胎！
老狐狸在朱辛庄可不是一般的人。
老狐狸姓胡，名利。把“胡”和“利”两个字连起来叫，容易叫成狐狸。胡利年岁大了，人们爱在称呼他名号的前头，加上一个“老”字——老狐狸。
老狐狸在村民中，孤门独户，一人擎起一片天。村中的大事小情，总能看到他在现场的身影。村民们虽然不喜欢他，遇到事，首先想到的“把老狐狸找来，看他能出个什么鲜点子！”
老狐狸是农民，但不喜欢干农活，他说面朝黄土背朝天，出力流汗种庄稼，挣几个熊钱？做生意跑买卖，辛苦不说，万一赔本了，到哪里叫苍天去？
村民们说：你呀，苦怕苦，累怕累，做买卖怕赔本，如今不是过去大集体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能干，躺在树下张嘴等乌鸦屙给你吃，靠喝西北风吸露水养活着？
啥都不能干，我不成寄生虫了！我是那种人吗？我靠这个吃饭！
老狐狸用手指了指他那倒三角的小脑袋：智力，脑子！公鸡不尿尿，自然有道道。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当个经纪人，骑人家的马，耍人家的刀，喝稀的拿干的，这才能万无一失！
老狐狸说着，把手中没点着的烟卷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然后在呱呱唧老汉长满胡子的嘴巴上，戳了一下，傲慢地说：
这是牛逼吗？本事！
说完，顺势把那根香烟，插进呱呱唧的嘴里。
众人哄笑起来。
呱呱唧老脸一红，把香烟从嘴里拔出来，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涶沫：老狐狸，牛都叫你吹死了，就剩下一个牭牛犊，你抱在怀里吹吧！拽洋文当心拽掉了跳蚤。什么经纪人？不就是当个牛行人吗！割买家的耳朵，哄卖家的钱。全镇就一个牲口市场，牛行人比兔子都稠，轮得上你？腚眼子吹喇叭——咋响（想）的！
你们这些老家伙，就知道攥着个死鹌鹑把！给你们说话，是对牛弹琴。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你们看我是怎样发财，怎么给我儿子盖上大楼娶媳妇的吧……1773
二 一切为了美人
牛犊子还真是个人才，3年前把全镇岀名的美女红牡丹娶到手，一年内生个白胖大小子。砖墙屋砖墙院，红砖门楼带猪圈。家中应有尽有，和和睦睦，小日子过得滋润。
儿子一天天地长大，媳妇脸上的笑容却一天天减少。今年春节一过，红牡丹带着孩子去娘家，三四天都没回来，老婆婆着急了：
牛犊子，你媳妇走多少天了，不知道去把她接回来？我想孙子呢！
牛犊子开着三轮车，带上好烟好酒，小鸡羊肉，旋风似的赶到岳父人家，进屋腚没沾板凳，丈母娘脸上就像挂了一层霜：
牛犊子，你们的日子过得咋样？
挺好的呀！娘。
我咋没看出哪里好？
不缺吃，不缺穿，就算好呗！
你见过谁家刚娶了媳妇，就去要饭啊！
牛犊子听丈母娘话里有话，忙赔笑说：
娘，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该打的打该骂的骂。
你这都是当爹的人了，我咋能打你骂你，过日子，长点心吧！
牛犊子还想再说点什么，红牡丹收拾好包裹，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狠狠地瞪了牛犊子一眼：别在这里“现”了！有话回家说去。
小两口一路回家，红牡丹给他来个木匠放线——照直绷！
牛犊子这才口袋里掏出牛梭头，弄清了里面的弯弯——媳妇想掌控家中的经济大权，分家另过。
红牡丹装好了火药，牛犊子回到家一拉就响。
不管怎么说，朱校长两口子的工资本，不可能交到儿媳妇手里，只好分家！
红牡丹和公爹公婆签了分家协议，主要的有三条：
一、家中的八亩地，全部交给小两口种植，化肥种子农药钱，由公爹公婆岀资。收入归小两口所有。
二、儿子的一切开支，全部由公爹公婆负担，直到大学毕业。
三、每个月给他们三百块钱的零花钱。
老人过的是孩子的日子，儿媳妇的三项基本原则，无条件地通过了。
分完家，婆婆走进儿媳妇的房里，红牡丹笑逐颜开地招呼婆婆坐下。又忙着倒水。
婆婆笑着说：你看看，这一分家牡丹客气起来了，是不是给爹娘生分啦？
娘，看你说哪去了？以后我和牛犊子要更好的孝敬你二老呢！
哎！真是我的好儿媳妇呦！刚分家，东西需要置办，家里有8000块钱，给你们5000，啥分家不分家的，都是咱们自己的日子。
娘，我一定要成为咱庄上最孝顺的儿媳妇。 2843
三 一对“败家子”
春天，牛犊子家的八亩小麦长得真墨绿墨绿，撒土不漏。村邻们说，土地是最有良心的，从来不吃昧心食。看朱校长家的小麦，人有钱，化肥足，八亩地又施了2000斤饼肥，到时候收一万斤小麦把里攥。
朱校长两口子放学后，就去自家麦田里转转看看，听到乡亲们夸赞，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心想，分家时给了儿子5000块现金，收获的小麦能卖到8000块，加起来就有万把块钱的存款，在这个庄上新结婚的小青年当中，谁比得了！说我儿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哼！你们羡慕去吧，妒恨去吧。
这天，朱校长正给老师们开早会，老狐狸风风火火地闯进办公室：
校长！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念经，快看看你的麦子去吧！全都被大拖拉机碾平了。老狐狸说完，转身跳上摩托车，一溜烟地窜了。
朱校长两口子急忙地向麦田跑去，见一台大型牛蒡打沟机，正在轰隆隆地打沟作业，后面跟着七八个男男女女，紧张地播种牛蒡。
朱校长一屁股瘫坐在地头上，眼泪刷刷刷地流了下来，哭骂道：
牛犊子你想毁了这个家呀！天哪，我是哪辈子没行好事，生你这么个憨种，血憨种！这往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朱校长唉声叹气，拉着夫人的手：他娘，咱回吧！事情该来的一定会来，咱不能老活着，总有一天，日子得交给他们过，让他们撞撞南墙也好，尝一尝知道盐是咸的，醋是酸的，黄连是苦的……3800
四 牛狐斗
大侄子在家吗？
牛犊子躺在枣树下的软床上，突然听到老狐狸在院外的叫喊声，忙拉了被单子将脸罩上。
老狐狸推开虚掩的大门，看了一眼睡在枣树下的牛犊子，翘首捻脚地走到软床前，轻轻地拨拉一下：
大侄子，睡着了？醒一醒……
牛犊子知道老狐狸的来意，慢慢地揭开脸上的被单，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
哦，狐狸大叔啊！床帮上坐吧！
牛犊子说着，折身坐了起来。
老狐狸忙从兜里掏出一盒苏烟，抽出一颗递给牛犊子。牛犊子笑了笑说，狐狸大叔忘了，我还没学抽烟呢！
现在学也不晚啊！这是苏烟，45块钱一盒，一根烟两块多呢！不享受一颗？
烟和我没缘分，大叔，你有什么事说吧。
我就是奔你那八亩牛蒡来的，山东一家进出口公司的张总来了，说你那八亩牛蒡，不用你费力刨，可以论地块卖，给到了这个数。
老狐狸说着，伸手抓住牛犊子的手打码子。
牛犊子急忙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狐狸大叔，别给我玩那个，我不懂。这里又没有外人，照直了砍，他们最多能给到多少？
30万！
不少！
我也觉得顶天了。
牛犊子毫不客气地说，你最少又在中间割掉3万元的耳朵。
又说憨熊话了吧！咱爷俩谁给谁呀！我可以发誓，一分钱的好处都不落，你发财了，不巧时我不也方便吗？我是你的长辈，你刚分家另过的，我是想帮你一把。
嗬！今天的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吧？你的好心我领了，牛蒡的事咱免谈。对于你的好心，卖了牛蒡我请你到家来喝酒。
你这个熊羔子，30万不是前几天你要的数吗？
前几天是前几天，现在是现在。
你想要多少？
40万！
乖乖，干脆把银行的金库搬来算了，你的胃口真大，40万哪够呀！400万都填不满！
钱越多越好，犯法的事我不干，我凭牛蒡挣钱。
40万这个数，还能不能动？
你能出到多少？
35万。
哈哈，露馅了吧！我说没有好处，你怎么会起早五更？我真小看你了，割3万元的耳朵解不了你的渴，这一家伙就割了5万，哎——，也太狠了吧！我顶这么大的压力，辛辛苦苦小半年，你才给我30万，你的一句话就闹了5万，你真是只老狐狸。
你理解错了，是张经理让我这样说的，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讨价还价，留有余地，怎么样？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那……
牛犊子作出了一个心动的样子，用手挠着脑袋。
不要贪得无厌，你这是赶上好茬口，他们急等着装集装箱岀口日本，才下血本出这个天价的，就这样定了吧！我去叫张经理把钱给你送来，晚上也不要扛着钢叉看牛蒡去了。
狐狸大叔，35万不行。
你到底想要多少？
40万。
认憨门，就知道个40万！
对，就40万。
清明节的时候，要不是我给你出主意，毁掉小麦种牛蒡，别说40万，就是4万，1万，你都弄不到。你这个孩子，贪得无厌呀！
别提这一壶，我不知你的情。你既然知道牛蒡行情前景这么好，你为啥不毁掉小麦种牛蒡？
嗨！老狐狸叹了口气说：
眼看着到嘴头的庄稼，我舍不得呀！那时候的牛蒡，都卖到两块钱一斤了，就按那个价钱，一亩地都要卖到七八千块钱，听几个外贸公司的人讲，今年的秋牛蒡特缺，价钱可能要猛涨，我要知道能长到现在十多块钱一斤，我就是把我的房子扒掉，我也要腾出地方全部种上牛蒡。可是，要以防万一呀。毁青苗种牛蒡，像黑瞎子掰棒子，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今后还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混？我那时对你也只是随口一说，逗你玩的，谁知道给你个棒槌，你纫针（认真）了，哪承想歪打正着，让你抱了个金娃娃。
喔！现在你看是个金娃娃，我娘为这个事气的病了一个多月，我毁掉小麦种牛蒡，在咱们全镇都成了一大奇闻，我走到哪里都被人戳脊梁骨，老狐狸啊！你说我这个钱来的容易吗？
你小子是个福星，运气好，投胎又投的正，花花的票子往你家里淌，想挡也挡不住！
要不您老也再重新回一下子炉？投胎到山东外贸张总家？
憨熊！没大没小。我给张总说说，给你36万，见好就收吧！撑劲撑崩了，全世界买不到后悔药！
我牛犊子从来不吃后悔药，我这八亩牛蒡，已经卖过了，明天徐州外贸的带人带钱来收牛蒡。我想，你老人家总瞅着我的牛蒡地，我得给你留个机会，你要是不珍惜，可别怪侄子没想着你。
牛犊子！你别忽悠我啊！
我牛犊子是啥样的人，光腚在你跟前长大的，你还不清楚吗？
40万我做不了主，我把张总叫来，你们当面锣对面鼓，事情谈成了，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看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我不光要请你喝酒，还送你一条苏烟，在张经理那里能捞多少好处，就看你的本事了。5955
五 四十万
山东外贸局张总的小轿车，直接开进了牛犊子院里。张总拉着牛犊子的手说：小朱啊，我可算真服你了，我从来没做过卖家一口价的生意。你要40万，还变不变卦？
张总，俺庄稼人别的能耐没有，就是一个实在，定下的事就不会改了。
张总笑眯眯地打量着牛犊子：今天我的钱没带够，明天来呢？
这事可不好说了，明天是明天的价钱，狐狸大叔可能也给你介绍了，我这八亩牛蒡，已经答应徐州外贸了，你们为这八亩牛蒡，大老远的跑了三四趟，这次看着我狐狸大叔的面子，才给你们的，我是任何人的定钱都不收，今天咱们钱货两清，明天就是能卖到100万，我也不后悔，明天就是降价到1万块钱，你们今天买下了，张总你心里也不要难过。
哈哈哈哈！痛快，你真是个直性子，刚才逗你玩的，不带足钱，能和你谈牛蒡吗？王会计，打开后备箱，把钱交给小朱，当面银子对面钱，咱们一手钱一手货。
慢——
张总猛地一愣，两眼盯着牛犊子。
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少钱？我也分不出真假，我可不敢接。麻烦你张总，用手机给我们信用社的李主任打个电话，我和他说好了的，我卖了牛蒡，他们直接派人来收储办卡。
呵呵！不曾想你五大三粗心眼这么细？我这就打电话。电话通了，给你——
李主任吗？我是牛犊子，我的牛蒡卖了40万，请你过来把钱收了给我存上，存款折上写我媳妇红牡丹的名字。
牛犊子把手机交给张总，接着说：还有一点小事。
有话尽管说。
这笔买卖，我没给狐狸大叔任何一点表示，因为他是撬行把我的牛蒡争给你们的，这40万，夫人当家，我是一分钱也动不了的，至于你给狐狸大叔提多少，你们两人确定。
这不合适吧？张总认真地说，买卖的行用钱，都是两家拿的。
这个规矩我知道，如果你非要要求两家拿，也行。我这八亩牛蒡，就不是这个价了，那你们要给42万，我给狐狸大叔1万块钱的好处。
哈哈哈哈！人们大笑起来。张总擦了擦眼睛：小朱啊！你说话两头堵，我看你还真是个人物，办事认真，执著，讲究。我们的员工都像你这样就好了，今天牛蒡装上车以后，我请客，把你的夫人也带上。你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千里挑一，你真有福气呀。
牛犊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媳妇是乡下人，和你们城里人比起来，差远了。
像你媳妇这样的大美人儿，在城里也很少见呢！
牛犊子笑了：谢谢张总夸奖。
小朱，我非常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到我们公司上班吧！我让你当仓库保管主任，一个月1500块，怎么样？
不行啊张总，别说一月1500，就是再给40万，我也不会到你那里打工的。
为什么？
张总、老狐狸和所有在场的人不解地问。
因为我要守住我媳妇，不能让她离开我的视线，更不能让她夜守空房！
|
共 0 条评论
亲,没有评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