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醉人生
作者:夫酣微醉
“人的生死是注定的,不是随便说死就死的。”颜水龄对我说。那神情轻松而肯定。
我一生遇到四个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奇人。至于他们是如何的神奇,我就我所见到的在机会时会说给你们听。
我现在说的这个颜水龄就是四个奇人当中的一个,他的神奇在于他看人面相,说人结局特别的准确。但他不是以相面为生。他是木溪卫生院的一名老中医,找他看病的人,遇到有面相极好或特差的,待那人走了,他会将那人的将来说于我听,当然他说过后又会叮嘱我别说出去,一是当时正是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的时代,再说恶相的人,如果脾气不好,会找麻烦。被他说过的人不久就应验了的。当时我只以为是碰巧。
自从他给我的两个同学相了面,到后应验了,从此我不再称呼他颜医生,而是喊着颜相士。这时他已退休多年了,他嘴上谦虚,脸上好象也颇得意我这么叫他。
先说刘士铁,在同学中没有不佩服他记忆超人的。厚厚的《毛泽东选集》四册,他可以从头背到尾。开初以为他是看得多,熟记了。但后来发现每天广播播出的社论、领袖讲话、新闻公报,次日他可以一字不漏背下来。也有怀疑的(其实用不着怀疑,领袖讲话若错一字其罪不小呢),等四天后《人民日报》被邮递员送来,我们拿着报纸,他照背不误。
“你不用羡慕他,他的命运比你还差!”颜水龄说了这么句,再问就不肯说了。
当时年轻人的前途取决于他的家庭背景。上大学要推荐,招工进厂要审批,当干部要政审。名义上是经贫下中农推荐,实则是当权者自定。我的外公是大地主,爷爷还被冠以“兵痞”。刘士铁三代贫农,叔叔又是大队党支部书记,条件至少比我优越。何况后来恢复了高考,他的成绩总又是名列前茅呢。他的命运怎么说都不会输给我。那时不光我羡慕他,还有很多女生巴结他呢。
在这里,我有必要说说我们中学时代的生活。按说学校的生活千遍一律,有条不紊,没有情趣。作为故事来讲,恐怕更没有几个人喜欢听。其实不管你喜不喜欢,它都是存在的。而我们中学时代的生活,仔细回忆还是有故事的。只是要涉及到个人隐私。
中学时,我们年龄不大,却不单纯。现在回忆起来好象该归罪于那个时代造就的。
“拳头大的人,晓得什么?还恋爱!”当我知道刘士铁恋爱的事回家说给父亲听,父亲就笑着这么说。他似乎忘了那时他早已为我订了门亲事。
我们学生时代正是大批“读书做官论”的时候。学生们吊儿郎当,老师又不敢明言批评,常常或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或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文祖军却反驳老师:“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文祖军的父亲是县氮肥厂的党委书记,数年后他果然得益于他父亲之力,在溆浦当上了大老板。
二零一零年我回溆浦为女儿办理户口迁移手续,晚上就住在文祖军开的宾馆里。这时的文祖军不光拥有宾馆,还有货运行。传言他很忙,但看到我,还是将手中的事情交付其他人去处理。他叫他妻子炒了几个菜,一定要我陪他喝几杯,我说我不会喝酒。
“你还那么节省啊。”中学时有条件喝酒的只有文祖军刘士铁。我偶尔有机会,但不喝。我怕一旦上瘾,对将来我的生活增添一笔额外开资。走向社会后,我还是学会了喝酒。但身体却让我喝不得。
文祖军喝着酒,说起初中时的陈年往事,我终于知道了当时很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事。
高中时一个班上的男女同学偷偷谈爱的事时有发生。上学放学一路回家的男生女生发生风流逸事也不为怪,毕竟都已是青春骚动的年龄。
至于刘士铁与不是一个班,上学放学又不同路的女同学是怎么成为恋人的,当年很费猜测。文祖军说:“刘士铁强奸了女同学,而女同学愿意被他强奸!”
那是一个星光灿烂的星期四晚上,熄灯钟响过,刘士铁带着兑了水的酒精去找文祖军。文祖军家离学校百把米,所以他不必住校。两人刚一碰杯,就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说:“你们喝的好自在,不怕我告诉老师去?”学校是明令禁止学生喝酒的,文祖军才不管呢。刘士铁却有些慌了,他问女同学要什么条件才不告诉老师?女同学要求很简单:“让我也喝。”还说最好有饭。
三个人喝着喝着,都有了醉意。女同学就说:“你们供应我酒饭,我可以陪你们睡觉!”(这话我不怎么相信,文祖军一贯喜欢夸大其词)。刘士铁当时还清醒,听了这话就将所剩的酒全劝进文祖军和女同学的肚子里。文祖军醉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女同学被刘士铁抱到床上,剥了衣服,任凭他轻薄了几次。
女同学酒醒后知道自己已经失身,却不哭不闹。只是想证实是两个男生都上了呢还是只被一个人男生占了便宜?下课后在走廊上碰到文祖军,但看到文祖军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进到我们教室,叫一声刘士铁,刘士铁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一切都明白了。
现在文祖军回忆起来还摇头说那女同学如何的不耻。我认为在那年代,为一顿饭失身,虽不光采,却是对的。我以为生命远比贞节重要。“难怪你常在女人身上犯糊涂!”文祖军笑我。
当然女同学最终没有与刘士铁结为夫妻。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女同学高中毕业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那女同学怎么死的?说到她的死只能怪她和她母亲的愚昧无知。她在学校曾因咳嗽而囗吐鲜血,老师要她上医院去做检查。她说她没事。她的吐血是“倒经”。“倒经”在我们溆浦就是月经倒流的意思。其实她患的是空洞型肺结核病,她母亲早就知道,只是怕影响她将来出嫁,便隐瞒了病情,因为结核病在当时让人谈知色变。最后她因大量咯血导致呼吸堵塞而死亡。她死后就葬在灰基坳大路旁,我每次路过都要看一眼她的坟墓。坟上荒草丛生,坟头一年比一年低矮。清明时节,别人坟上白幡飘飘,她的坟被冷落在一旁。她有两个侄儿四个侄女,只是她死的时候,侄儿侄女都还小,大概已经忘了曾经有这么一个姑姑的存在吧!
我对颜水龄相面结果到底还是产生了怀疑(以前也曾动摇过,但很快被事实证明,便坚信不疑),当然这怀疑是因为高考制度的恢复。全校师生一致认为刘士铁的把握最大。
“你别急,很快就有结果的。”颜水龄说话从来是不急不慢。这次听到我说他的相面术纯粹是无稽之谈,他依然慢条斯理要我等待事实去证明。于是我便更加注意刘士铁。
不久,我还真发现了问题,那是冲刺阶段。我们背公式,默化学元素周期。刘士铁背着背着脑壳就耷下去,喊他几声,他勉强睁开眼。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特别困。我以为是耽误睡眠所。后来一想也不对啊,我们正是精力充沛的年华。早些时候,一晚上睡两、三个小时照样生龙活虎。
对于一晚上睡两三个小时,儿子的理解是玩手机上网吧。儿子生于二零零零年,自然不知我们小时候的状况。我说:“还手机网吧?那时照明都是桐油灯盏呢。”儿子就笑了,说:“那时的生活应该很有趣吧!”儿子今年读初三,调皮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班主任曾无数次玩笑说:“你四十岁生了个儿子,看都看不饱了吧?那个调皮劲,简直……”我也玩笑说:“是遗传基因作崇!”虽是玩笑,儿子还真与我年轻时一个样,遇到人教训,答应得非常爽快:“你讲得对,我改!”但很快就忘了。儿子对于我学生时代的生活非常感兴趣,特别是晚上的行径。因为他晚上翻墙上网吧,被老师抓过现行,受过处分。我说我们晚上少睡是到山上偷竹木换零钱用。儿子更来了精神,非要结果不可!
说起来让人难过。
当时的政治教育高于一切,却教育不过来我们十四、五岁的孩子。女同学为了饱腹可以出卖肉体,不过那个女同学那年已经十八岁。
同学邀我去偷竹木是知道我有利用价值。
一次,学校勤工俭学,规定每个学生完成三十根小木条(我曾一度记错,以为是五十根)。我凑足数就下山了,将身子浸泡在清幽幽的溪水里。劳累过后由溪水来凉快身子,那种享受几乎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正享受大自然带给我的惬意,同班的赵玖华也赶到溪边。他将一大捆木条竖立在沙滩上,看到我,一边脱着裤子一边赞叹我砍木条怎么如此神速。我说我不象他图表扬,我说我只要不挨批评就可以了(这话在当时还不可以随便说)。他说:“哪个稀罕表扬?只因收购木条有质量规定,如果打消几根就完不成任务啊。”这个我不用担心。收购员颜加应曾对我父亲说过,只要是我的东西,只要我不在人多的时候出现,他一律会按合格收购。
我知道赵玖华多了三十根,就同他商量:“反正你不想表扬,我俩凑足六十根交学校,多余的交我处理。得了钱,我俩平分。怎么样?”赵玖华还为质量问题迟疑,我拍着胸脯说保证没问题。
看到他沉思,我便拿食欲来说动他:“你多出的三十根,按四厘钱根,该是一角二分钱啊。我俩进饮食店,一人一个肉包子慢慢享用,如何?”
都知道当时五分钱一个的肉包子是不容易弄到手的。你明明看到饮食店蒸包子的蒸笼冒着热气,飘着清香,即便你拿着粮票拿着钱。服务员说:“没有了,没有了。”那就是没有了。即使你看到了也等于没看到。而劳动过后肚子是最不争气的。赵玖华知道对于我弄到包子是绝对没问题的,于是他动心了。
同学们验收完都走了,我和赵玖华才将木条扛过去。颜加应皱着眉去拆赵玖华的那捆木条,我跃过去挡住:“应叔,我俩一共九十根,你条子写上六十根。三十根兑现钱,我饿!”颜加应依了我。
我要赵玖华千万别将这事告诉别人,赵玖华当时答应我绝对保密,但一回学校就告诉了刘士铁,当然他是要刘士铁保密的。刘士铁呢又告诉了杨忠柱,只是要杨忠柱绝对保密。杨忠柱又告诉了谢青玉。杨忠柱和谢青玉那时正在恋爱,这两人后来结了婚,我记得学校谈爱的好象只有他俩结为夫妻,而这个谢青玉又直接导致了杨忠柱的死亡。这场悲剧,我后面再说。我现在告诉你们的是不到一个星期,全班都晓得我与颜加应的默契。于是凡与供销社有关的事,同学们都邀我去。当然,我也是有选择的,除了对自己有利的,一般都加以拒绝。
偷竹木自然对我有好处,只要有人相邀,我慷慨应允。
或星期四或星期五(星期一、二、三白天勤工俭学,晚上我们都不会再劳累)。我会对父亲撒谎:“学校要组织文艺宣传活动。”这在当时是一种潮流,父亲不能不信。而我的写写说说在学校是扬了名的,文艺宣传自然少不了我。父亲哪里知道我会随同学去岩湾坑偷竹木?
偷竹木只是我成长中的一个小插曲,不必做出深刻的理解,它的存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生存的环境可以影响人的思想。
熄灯钟响过,我们故意打一阵酣,目的是让查铺的老师确认我们已经“熟睡”。等查铺老师一走,我们就轻轻呼唤同伴:“起床喽,起床喽。”我们动作麻利地从枕头下抽出砍刀,小跑着往岩湾坑赶去。
别看我现在说起来轻松,其实当时在一个多小时要赶二十多里山路,又是没有月光的夜晚,我们还是觉得非常吃力,只是想到钱的诱惑,才让我们徒增力量往前走。
竹林黑森森的,风吹来,竹叶簌簌响,竹枝嘎吱叫。小野兽被我们的砍伐声惊起,嗖的从身前或脚后窜起,这会让我们惊出一身冷汗。更有远处不知名的野兽怪叫,让我们脊背一阵阵发麻。我们往往大声说话大声算帐,借此来盖过野兽的怪叫声。
砍竹木并不费时间,我们的时间都消耗在回来的路上。因为是偷竹木,自然要避开有人出没的大路,我们便选择了沿溪流回家。溪被山约束,便多绕了十几里路。路程是远了,但我们体力消耗反而减少。
你们不必用怀疑的眼光看我,几十斤重的木条扛在肩上,对于十四、五岁的学生来说,体力的消耗是可想而知的。但到了溪边,我们会用藤条绑牢竹木,然后将它丢进流动的溪水,人牵着藤条,水推着竹木,倒也轻松自由。只是回到木溪,往往已是凌晨四、五点钟了。我们先将竹木寄放在文祖军家,到中午再背去供销社换钱,一趟下来可赚两、三角钱。
刘士铁的异常终于让班主任舒象忠老师察觉到了,他将我叫到他的房间(这是对我极度的信任)问我:“你们最近是否夜里外出过?”
我到现在最尊重的人是老师,自然是缘于舒象忠老师的那次问话。其实我们夜里偷竹木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有点破。
我告诉他:“好不容易盼到恢复高考,又是冲刺阶段,我们哪里想错过这次机会?”
舒象忠老师就叫我回教室,一会儿他领了物理老师谢成友过来。谢成友教物理兼做校医,当然这与正式医生区别大了。我父亲是医生,我知道从医生角度看来病,得 分望、闻、问、切。望是看病人的气色;闻是闻气味;问是问症状;切乃探脉搏也。我后来也读了卫校,知道闻可以闻出很多疾病来,口臭属肝火旺盛,汗腺有尿味是尿毒症,说到尿液异味,对病症的诊断更有帮助:刚排出的尿有氨味多为膀胱炎。尿潴留也有氨味。尿带苹果味,别以为闻着味道不错,却是很危险的,说明这个人是糖尿病酸中毒。尿带粪臭味,不学医的人也知道是尿中混入了粪便,只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医学上叫着膀胱直肠瘘。
谢成友看刘士铁满脸通红。没提出闻屎尿。问呢,刘士铁也说不出所以然。切脉谢成友不会,当然现在的西医都不切脉。谢成友只会测体温。他甩甩体温表,要刘士铁夹在胳肢窝。不一会儿取出来,一看,惊叫:“啊,四十度?这么高的温度上医院吧!”
刘士铁不想去医院,不是怕花钱,那时候不象现在整天喊着医改医改,也就是医疗改革,喊了多少年,照样有很多人看不起病。那年间讲究的是“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有钱没钱以救人为宗旨。刘士铁在老师的动员中说了句:“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医院。为了理想,便是牺牲也值得!”这是政治教育的结果吧?这与我的看法大相径庭。
同学们都曾为自己的将来做个设想。刘士铁也算实际,一是当兵,二是进厂当工人。实在不行就教书或是在大队(也就是现在的村里)当个小干部。这些他都能实现,我说过他的叔叔就是大队党支部书记嘛。再是他家三代也查不出什么历史问题。我就不一样了,虽然堂伯父和舅公要我注意思想改造,但我对光明的前途不抱任何希望,原因是外公的成分是我政治前途的障碍,父亲的二十份入党申请便是证明。
我劝刘士铁:“去吧,只有留住生命,理想才能实现!”刘士铁最终还是去了。也不知是谁的话起的作用。
第二天他没来上课,只有我知道药丸和肌肉注射根本降不了他的高温。
第三天,他继续在卫生院输液。不过这天已是星期六,放学后同学们都各自回家去了。
星期一一早,我从家里一路小跑到卫生院。先到病房去看,刘士铁不在。我以为他回学校了,也不问医生。到父亲房间取了书包就飞奔学校。
老师来到教室,环顾我们一圈,听到有人咳嗽,便要我们注意身体,并告诉我们说刘士铁的身体这回出现了大麻烦,县人民医院也降不下他的体温。我们听了都朝刘士铁的座位望去,果然空在哪里。
直到高考,刘士铁的体温都没降下来。但他还是去了考场,稀里糊涂考完了科目。记得我和他是同时走出考场的。来到操场上,他伸一懒腰,我看他额角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来。以为他又出了新问题,便问他怎么了。他却说真是怪事他现在整个人神清目爽!
大学却与他失之交臂。
立刻奇谈怪论四起。
什么:四两八字三两命,苦求也难得富贵!
什么:生来命苦,不由自主!
什么:小鬼当不了阎王,庸人上不了考场!
什么:一命二运三风水,缺一努力也枉费!
什么:祖宗不积德,殃及后辈福难得!
颜水龄在人前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回到木溪,他看到我只说了一句:“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当然我没说什么。我能说什么?事实已让我无法言语。不过我奇怪的是,刘士铁的病好得有些奇怪。我问过很多认识的医生,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令我信服的道理,清一色用命运来解释。当时我也信。直到二零零八年蒿子港德安村的熊亮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熊亮虽然没有平时那样得到发挥,到底还是考上了武汉理工大学,我这才将它与迷信分别开来,原来他们得的是“考前紧张综合症”。
我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去讲刘士铁心灰意冷,自认命运不济而回家以织筲箕为生的事。我想,一个人总会有他的生存能力和办法,哪怕是偷抢拐骗扒。我还是继续同你们讲颜水龄面相的准确性,他曾果决说杨忠柱无论如何也活不过二十一岁。开初我以为他或者和杨忠柱家有积怨,才这么咒杨忠柱早死。不过通过考证,他们素无过节。
那年,杨忠柱十七岁。十七岁的他正在谈恋爱。按年纪按发育,十七岁正是青春疯狂的时候,恋爱理所当然,何况当时暗恋他的女生不少。杨忠柱恋爱的对象是班上的一个女生,我说起过叫谢青玉。开始我们只是猜测,他俩来自同一个大队,放学常常又是天黑了许久才能到家里。或者天黑或者星月明亮都会为这对青春男女增加点浪漫的氛围,风流必然会发生。这种猜测我们很想得到证实,就去问杨忠柱。可他总是不能让我们满意,终于有一次,他的口气让我敢当面问谢青玉。
我记得那天是星期一,院长的女儿在同学的面前说我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母亲。她是星期六去的我家,在我家里睡了两个晚上,回来似乎怕别人不知道,到处说。其实她和我定亲的事,学生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只是我俩个子一个矮小精瘦,一个高挑个儿。我们在学校见面又不打招呼,同学自然怀疑这是父母指定的婚姻,可能我们不能走到一起,所以才没有提起。
其实同学都不清楚我俩的底细,他们都是以自已的思维想象的。而事实的真相是高挑个儿的院长女儿非常喜欢我。这是她亲口说的,她的很多行为也表明了这一点。只有颜水龄说了句很费猜测的话:“有缘相聚,无缘相遇。”
我与院长的女儿定亲,既偶然又必然。多少年后我才明白了颜水龄的话,我与她只是一次偶尔的相遇。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院长的妻子生育了两个女儿就切除了子宫,至于原因我不是很清楚,我明白的是子宫切除了就不能生育了。而在我们溆浦养儿防老,或者干脆说养儿子不绝后的思想根深蒂固。院长也不例外,他很想抱养一个儿子为他守瓦片,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他调来木溪卫生院当院长,知道我有五兄弟,就找我父亲商量。他原想让我父亲将我的七弟过继给他。父亲心里舍不得将儿子抱出,却又不好明白推辞,便推说回家同我母亲商量后再回复。院长说:“好啊,你休假的时候商量,我等你消息!”
父亲休完假,刚好到我上学的日子,刚好我又上初中。父亲就领我去学校报了名,然后带我去卫生院。在门口刚好碰到院长出来,父亲就叫我喊院长伯伯。我大大方方叫了一声,院长盯着我,竟忘了答应。
晚上,院长又来到父亲房间。我说我父亲不在。他说他知道,他说他是来要同我说说话。我笑着说:“我俩能说到一块儿吗?”他也笑了,说:“我也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啊。”
接着院长问了我很多话,我很得体地回答。外公的成分让我从小学会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父亲回来,同院长说了一会儿话。院长就走了,临走时摸了摸我的脑壳:“嗯,不错,不错。”
莫明其妙。
更让我不解的是,第二天院长就将他的大女儿从观音阁中学转到木溪来读书。他的大女儿刚好也上初一。
你们应该猜得到院长的用意,凭我当时的年龄哪里会想到院长从第一眼看到我就有想招我做上门女婿的意思。他将他女儿转到木溪读书,用意是要他女儿同我交往后再做决定。
他的女儿不说怎么喜欢我,至少对我是不反感的。什么?你说我是自夸?我用得着自夸吗?我是历经沧桑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年轻时也曾有人说我的脸型长得惹人喜欢呢。你别笑,院长的女儿每天晚饭后都要来我的房间里呆上一两个小时就足以说明这个问题。当然,她来的名义是说要我对她的学习进行辅导。的确,她的成绩我实在不敢恭维。
自从院长将女儿转学过来,就不再提抱养七弟的话。后来他对父亲干脆说将我招郎上门。那时我已读高二。父亲倒是没有反对,却有条件:“招郎上门有损名誉,财礼就免了……”
在当时,男女订婚,男方送财礼天经地义。院长便有些犹豫,他女儿的一句话,让这两个即将成为亲家的人都非常满意:“我要的是人又不是财礼!”
接下来两亲家就开始商量,说等高中一毕业就将我们的婚事办了。然而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一切就乱了。
首先是我寄宿到学校。我很想改变自己的处境,有了机会自然不想放过。我开始幻想着等考上大学,我便去找一个高层次的妻子。院长的女儿当时一门心思想顶替父职。我虽很满意她的长相,却有些鄙视她的浅薄。本来在学校我们就不怎么打招呼。自从我搬来学校住,见到她走过来我就尽量躲着。院长的女儿似乎已看出我在渐渐疏远她,便尽量找机会接近我。终于在一个星六放学后,她提出要去我家看看,我极不情愿,可她得到了我父亲的应允,竟飞奔在前面……
很明显,院长女儿去我家的动机。
课间休息上厕所,同学箭一样进去一泄舒畅。自从院长的女儿去我家后,厕所里很多同学要与我比尿的射程。我们哪时曾听大人这么说过男性搞过女人后屙尿的区别:日前屙尿一根线,日后屙尿一大片。那天杨忠柱又非要与我比试看谁的尿射得远。我便使劲撒,到后来他还有射程,我使劲使得脸上发紫也是零星滴几滴。杨忠柱就偏过头看我的生殖器。到后,他一面晃自己的生殖器,一面神秘兮兮说:“这次一定到手了吧。”我知道他是说我和院长的女儿,我摇摇头。他看我样子不象撒谎,便挤眉弄眼:“你呀,送上门都不晓得搞,真是有点呆。你知道那有多快活吗?”显然他是体验过了。
依堂伯母的意思当晚就要成其我与院长女儿的好事。我其实也有哪种冲动——尽管我已经动摇了娶她的念头。但母亲行事路来谨慎——这自然是缘于娘家成分,母亲叫我去打地铺。
我家里就三架摇摇欲坠的木架子床,睡在上面翻一个身便嘎吱嘎吱乱叫,更不用说翻跟斗了。便是这样,来人来客还没有我的份。
说是打地铺,其实就是将地上的灰尘扫一扫,然后铺张篾垫,就算铺了。热天我倒很喜欢睡地铺,冬天可就非得母亲逼着,我和阿哥才极不情愿睡上去。当然那时除了篾垫,还铺一些破烂。
院长女儿叫我不要搭地铺。什么?她想去野外与我天当帐子地当床?你们别将她想得那么贱。她想与我成亲不假,但绝不乱来。上高中那年,她已丰满。在卫生院我辅导她时,她的胸脯靠在我肩上,这让我的心狂跳不已。我开初以为是无意,次数多了也象你们一样这么想。终于有一次我咽咽口水,手就伸进她的怀里。她猝不及防。这时我的手已经触到她的乳头,我感觉到她的乳头在发胀,结过婚的人都知道那是什概念。但她还是将我的手硬是拉了出来。过后的好几天,她看到我就脸红。虽然也来我房间要我辅导,但除了问作业题,再不多说。只是我天天如往常一样叫她问她,她才与我和好如初。不过从那以后她的胸脯再没贴近我。
院长女儿叫我不搭地铺是她已分配好她和我母亲还有七弟一个铺——七弟那年四岁。大妺小妹一个铺。我和五弟六弟一个铺。那时阿哥已经去五·七加工厂学木匠去了。
星期一回学校。路上,院长女儿说:你妈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母亲。将来我们一定要好好孝敬她……不过我们最终没有结婚,当然问到责任,在我。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容我稍后再说。
我认为杨忠柱体验了夫妻之乐,便追问是不是与谢青玉。他的笑而不答让我证实了他确实与谢青玉在恋爱。
寄宿学校那段时间是我一生最开心最惬意的时光。放了学同同学去操场打球,去溪里游泳。下了晚自习去寝室议论女生。时不时还憧憬一下未来。然而我在谢青玉面前一句玩笑话,宣告了我快乐的完结。我听了杨忠柱说同女人搞很爽很快乐,就有些后悔我白白错失了一个同院长的女儿快活的机会。后来的两节课,我的眼晴只在谢青玉眉毛上。我听人说女生搞过后眉毛有些散乱,但我不知真假。放学后我叫住谢青玉,她以为我叫她是有什么事,就立住。我看同学都出了教室,过去玩笑说:“谢青玉,让我比较一下你的眉毛。”
“眉毛怎么了?”
“我可是听人说恋过爱做过动作的人眉毛散乱。”我将粗鄙字眼的日过用做过动作表示。
我说完就去操场打球去了。正在操场叫得起劲的杨忠柱被一个女同学叫走。我当时没怎么在意,更没想到是我惹出了麻烦。
每晚熄灯钟前,我们快活地议论着。熄灯钟后就悄悄说话。老师时常会来查寝室。但我们却无需惊谎,因为我们也会流动放哨,只要听到脚步声响,就会有轻咳告诉我们:老师来了。
我们议论的焦点自然是女生。而女生中谢青玉无论面容还是身材都是我们男生所羡慕的。可惜名花有主,那晚我说。
就有人问这主是哪个啊。我说你们别问我,问杨忠柱去。其实学校早有传言他俩人在恋爱,只是没人能证实。就有人问杨忠柱,问遍满寝室也没所见回答。当时我们一个班三十几个男生就睡在一间房子里,我听说杨忠柱不在,就预感将有事情发生。
我便悄悄起床,满学校前后去找,终于在厕所的后面我看见了一对男女站在哪里。果然是杨忠柱谢青玉。
月光明亮。我正犹豫该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不料杨忠柱抽打起自己的嘴巴来。
蛙声此起彼伏,萤火虫上下翻飞。我忽然悲哀:我们男生竟没有一个人具备慧眼——男生一直赞叹谢青玉身材面容乃至气质!
几只蚊子在我脸上吸血,我一掌拍去,声音在寂夜里特别响亮,再寻那对情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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