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雅兰香】还（微小说）

赵云坐在桌前，端起碗，刚准备吃饭，手机铃声响了。
   赵云放下碗，伸手去掏手机，铃声却在左边的裤兜里响起。赵云笑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慌慌地去掏摸。
   铃声，在裤兜里不断地炸响，震得赵云的腿胯酸麻酸麻的。
   对面的秀姑见了，笑笑，又低头去吃饭了。一双耳朵，却始终支棱着，始终处于接收状态。
   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余光瞟到荧屏上，心中暗自叫道，坏了！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了对面的秀姑，好在没与秀姑的眼睛相碰，要不然……装着没事人样，赵云大大咧咧地叫了一声，喂，哪个？何事？
   听到对方的话语，赵云的眼睛又忍不住瞟向了对面，口中还是答道，好好，吃完饭，我来！说完，挂上了电话，依然没事人样，埋头吃饭。
   手机，放在了一旁。
   秀姑这时也抬头瞟了眼赵云，见赵云无话，秀姑也不问，只是那双凤眼，移向了一旁的手机。
   荧屏上的字迹，正在渐渐消淡。但那几个字，却仍清晰可见。
   见到那几个字，秀姑心中本来平淡，却也陡起波澜。咽下口中的饭食，见赵云还没得话说，秀姑实在忍不住了，盯着赵云，冷声问道，又是曾林的电话？
   曾林是赵云的大姐夫。
   听了这话，赵云咧嘴挤出一丝笑，算作回答，吞咽的速度更快了。
   秀姑见赵云不置可否，放下碗，气呼呼地道，一来电话就跑去，一来电话就跑去，你是条狗啊？
   秀姑说话时，赵云的脸上还挂着笑，听到后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了，一双淡眉，也渐渐皱起，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秀姑却不管这些，依然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你自己说，自从他不当书记，你接济他多少？不说十万，这七八万总也有吧？他那个穷窟窿，填得满？
   听到这里，赵云再也听不下去了，忽地站起，气愤地道，我不帮他，谁帮？说着，抬腿就朝屋外走去！
   秀姑望着赵云，顿了顿，却还是大声问道，去哪？
   赵云头都不回地答，彭场！
   其实，秀姑心里也清楚，赵云这是要去彭场，只是心内却还抱了点侥幸。因为在吃饭之前，赵云已与人商量好，说要去一冶去贩批西瓜。秀姑多么想听到赵云说是去贩西瓜呀！可是，得到的答复，却令秀姑心寒。秀姑长叹一声，忍不住喃喃道，这个家呀！
   看着面前的饭碗，秀姑的心中已无半点的食欲。犹豫了一下，秀姑还是强迫自己扒完最后一点饭，匆匆收拾了收拾，碗筷也懒得洗，都放在锅里，舀了瓢水，盖上锅盖，解下围巾，拿了把锄头，去了自留地！
   赵云一去多日，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第一日，秀姑赌气，没有打电话，以为赵云又会象往常一样，上午去，下午回。可等到第二天中午，赵云却还是没得回音。秀姑的心中不免着了慌，又开始记挂着赵云的安危来！但心中的那口怨气，却还憋得慌，堵得难受。有心想找人排遣排遣，可偌大个塆子，上下却又没得一个人影子。
   原来，这些人家都搬离了塆子，住到了鱼塘上。
   虽说现在还叫塆子，却也只是叫顺了嘴。剩下的，只是空下的宅基地！天长日久，地上已是荒草萋萋了。
   秀姑也就歇了要去找人排遣的心事，心中的怨气，似也削减了不少，换之以对赵云的惦记。熬到日头下山，秀姑实在忍耐不住了，这才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手机看着新潮，却是儿子淘汰下来的。儿子现在在仙桃，中专毕业后，就住在大姐夫曾林的家中。
   其实，这个家也不能算是曾林的家，是曾林以前买的，预备着给他儿子结婚用的，在仙桃。曾林的儿子正在外地当兵，房子空着，正好给的赵云的儿子用。
   过了老半天，对面才听到赵云的声音，声音中似在不断地喘息。只听赵云说，就回，就回！
   秀姑刚想问询一句，赵云却已挂断了。秀姑本想再打过去，转念一想，还是收起了电话，去做夜饭去了。边走，口中还边嘀咕，这贱？
   第三日，秀姑喂完鸡、猪，舒畅了一下呼吸，又拨了过去。
   这回接的倒快。
   秀姑一听，也不待赵云答话，只是冷冷地说了句，回不回？说完，赌气地挂断了。这才提起潲水桶，回家做早饭去了。
   中午，秀姑刚掏出手机，准备拨号，门外却传来一声喊，我回来了！
   秀姑一听，心头一喜，面上却还是一副冷冰冰，收起手机，甩下一句，哼！转身向房里走去！
   赵云却板着脸，说，搬家！搬家！
   秀姑听了，猛地突住了脚，转身诧异地看着赵云。见赵云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秀姑一愣，侧身倚靠在了墙壁上，竟扑簌簌地滴下了泪来！
   赵云一见，诧异地问，哭什么？
   秀姑却抽泣道，不就说了你几句吗？至于跟我离婚吗？为了这个家，我……
   赵云一听，竟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秀姑，连声道，你呀，你呀，瞎想些什么呀？说着，走进屋，坐在板凳上，又道，是叫你跟儿子收拾收拾他的衣服！
   听这一说，秀姑赶紧收了泪，也不去擦拭残留在脸上的泪水，惊慌地问，儿子怎么啦？儿子怎么啦？说完，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赵云，都要喷出火来了。
   赵云一愣，笑着道，曾林哥把那套房子卖给我们了！
   秀姑又是一愣，疑惑地问，钱呢？不要钱？话是这样说，眼睛却一刻都没离开过赵云的脸。
   心中，仍在牵挂着儿子！
   赵云歇了口气，才解释道，曾林哥的儿子写信回来说，他年底复员。又说，他嫌那套房子小了。曾林哥与大姐一商量，说把这套房子卖给我们。钱嘛，就是我们借给他的那几个钱。喘了口气，又道，这回要我去，就是为这事！这几天不回来，就是在帮他搬东西。还请人刷了遍白灰。
   秀姑这才长舒口气，却还是问道，儿子呢？
   赵云答，他去上班了！说要你把他的旧衣服清去，他好当工作服穿。
   秀姑听完，身子哧溜一下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看着赵云，埋怨道，不早说！说完，又抹起了眼泪。
   赵云见了，嘿嘿笑道，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秀姑抬头，狠狠地剜了赵云一眼，竟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哭了会儿，感觉好受了些，这才擦去泪水，擤了把鼻涕，“嗒”的一声，甩在了地上。
   正在觅食的鸡见了，咯咯咯地一路欢叫着跑来，眨眼的功夫，啄食不见了。
   看了眼赵云，秀姑问道，那几个钱，也不够啊？
   赵云掏出烟，点燃，回答道，曾林哥说，这些年，咱们帮他渡过了难关，下剩的钱，不要了！
   秀姑一愣，诧异地问，那得多少啊？
   心中，却为自己的短视而自责！
   赵云吐出一口烟，答，我也这么说，可曾林哥却说，他还扯得来！
   秀姑诧异地问，那他？
   赵云笑答，早官复原职了！
   秀姑一听，跳起来大叫，你们，瞒得我好苦！
   赵云却收敛起笑，委屈地道，我也是才知！
   秀姑却还是不依不饶地瞪了赵云一眼，巴巴地走去了厨房。
   看着远去的秀姑，赵云笑笑，丢下烟头，靠在墙壁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儿，竟发出了沉沉的鼾声！
   秀姑从厨房走出来，刚想再问询几句，一抬头，见赵云已沉睡，秀姑赶紧闭上嘴，轻轻地倚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赵云。
   脸上，溢满了笑。
  
   2019年4月9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