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搬家啦!
儿媳还未下车,边拉开车门,边冲着屋内的母亲直叫唤。
正在屋里清理的母亲,听见叫喊声,撇撇嘴,却并未答话,而是依旧在清理着。
儿媳也不计较,边下车,边嘱咐司机,司机答应了一声,将车停稳妥了。
这时,从儿媳的腋下伸出个小脑袋,眼珠骨碌碌转了几转,望见屋内的母亲,大叫一声,婆婆!喊完,奋力挣脱出,抢过了儿媳。却由于车门在晃动,儿媳未把稳,一下子撞在了小脑袋上。小脑袋“哎哟”了一声,来不及揉搓,奋力一蹦,蹦下了驾驶室,幸亏地上没得什么,要不然……儿媳不敢往下深想,只是站在一边,不停地提醒,小心!小心!小心!小脑袋转头,冲着儿媳咧嘴一笑,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承受不住,竟扑簌簌地直往下滚落。小脑袋也不理会,转过头去,望着屋内的母亲,猛扑过去!
一听这声音,母亲即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身望着屋外,当看到小脑袋时,母亲多日来的愁苦,竟一扫而光,脸上也堆起了笑。刚想迈步,陡见小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车门上,心疼得母亲一阵抽搐,口中惊呼一声,我的儿!接着,迈步朝门外走去。
祖孙二人刚好在门廊上,相拥在了一起!
母亲边轻揉着小脑袋的额头,边笑着询问道,疼不?
小脑袋一转头,吸了口鼻涕,豪气地道,一点都不疼!说着,直往母亲怀里钻!
随着嘴唇的张合,久蓄眼眶中的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哗”的一声,倾泻了下来!
母亲见了,又是心疼地直叫唤,疼不?疼不?疼不?
小脑袋只是“格格”地大笑个不止。
母亲怜爱地扶着小脑袋,扫了眼,疑惑地问道,你爸呢?
小脑袋一指,答道,车厢里!
话音未落,身侧响起一声叫唤,妈!
母亲转头,见儿子正笑嘻嘻,向自己走来。母亲抱着小脑袋,神色庄重地回道,不搬不行吗?
儿子收敛住笑,一脸严肃地道,恐怕不行!说着,转身一指公路上,铲车都开来了!
母亲还要说话,儿媳跑来嚷道,搬搬快搬!说着,进屋去了。
儿子也连忙跟了进去。
小脑袋挣脱开母亲的双臂,雀跃道,我也去!说着,蹦跳着跑进了屋。
母亲却木头样地站在门口,看着老家。
由于东西不多,一会功夫,搬完了。
儿媳指挥着车子开上了公路。
儿子、小脑袋跑过来,一边牵着母亲的一只手,拉着往公路上走。
母亲也只得一步一步相跟着。头却不时回过来,望着老家。
走到公路上,母亲却再也不想走了。望着老家,心中有了万般的不舍!
这时,铲车开过来了。
铲车的手臂高高扬起,用力向下一搭,母亲的心,顿时纠了起来!
只听“轰”的一声响,烟尘散处,自己曾经的家,已不复存在!
见此,母亲再也忍不住了,一膝跪下,嚎啕大哭了起来,口中只一个劲地喊道,家,家,家,我的家呀!
母亲清楚地记得,为了这个家,父亲没日没夜地制砖、烧砖。砖制齐备后,父亲又在屋前屋后,寻找可用的树木,今天砍一棵,明天砍一棵,天长日久,大门前,竟积攒下一堆树。树积攒下来了,父亲依然没歇,又一棵一棵搬到河里沉水泡着。几月下来,先是闻见树香,后是闻见树臭,见火候到了,父亲又一棵一棵搬起,晾晒在大门前。待树晾得差不多了,父亲又用镰刀一一削去树皮,待树皮削完,又一一码放整齐,上面还用塑料布盖着,防雨水,防雪水的渗透。可这时,父亲并未一日得闲,依然如只蚂蚁,四处搜寻瓦。待一切备齐,又择定个良辰吉日,这才请来木工、瓦工,一个星期下来,一栋崭新的平房耸立了起来。可父亲终因劳累过度,一病不起,不出一年,一命呜呼了!
死前,父亲又望了眼新房,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脸上,竟满是笑!
父亲死时,年仅五十五岁!
从此,母亲守着这栋房,专心抚养着一双儿女!
现在,儿女们也大了,也成家了,也能糊上口了。可那房子,也日渐老朽了。天晴,如筛眼,洒下点点阳光;天色,似漏斗,渗下滴滴雨珠!但在母亲眼里,它仍如同一栋新房!尽管儿子都已搬了出去,但母亲依然守着它!
儿子每次回家,总是看眼老房,又看眼日渐衰老的母亲,忍了又忍,这才犹犹豫豫地劝说道,妈,舍了吧?去我那新家!
母亲总是一梗脖子,动情地道,这是你老子的心血呀!
儿子又劝道,您一个人!
母亲却固执地一摇头,扫一眼屋内,动情地答,不,还有你老子!你老子天天都在陪着我!
儿子见说不动母亲,叹口气,无奈地走了。
老家依然由母亲守着!
年前,这里搞开发,政府又给了安置房。
可母亲却还是不舍,依然在这里守着!
今天是最后一天,一切物什都已搬空,都已装车,可母亲却还是舍不得走。直到房屋消逝的那一刻,母亲竟……
儿子抹抹眼泪,走过去,拉起母亲,劝说道,走吧,去新家!停一停,又道,就是父亲在,也……
母亲却依然跪着,发疯似地咆哮道,还有你老子呢?我这一走,他到哪些来找我呀?
儿子放开母亲,站在一旁,又开始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回答母亲的,却只是那不绝于耳的轰鸣声!
2019年3月15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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