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瞎子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他还有睁开眼的这一天。
说起来,陈瞎子并非一生下来就是个瞎子。陈瞎子在三十岁之前,也有一双眀亮的大眼睛,更有一个完美的家。只是在老婆生下儿子小明时,得下产后症,因抢救不及时,一命呜呼了。陈瞎子望着一旁粉嘟嘟的儿子,和直挺挺躺在床上的老婆,一时难以接受,活生生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给弄瞎了。陈瞎子本想一狠心,寻个短路,随老婆一起去,可一听到儿子那娇啼声,硬是狠不下这个心肠来。
从此,父子相依为命,相伴着存活了下来。日子过的虽然艰辛,却也温馨。特别是儿子小明上学后,每晚听到儿子那朗朗的诵读声,陈瞎子的心里,仿佛又多了一双眼睛,似乎面前也不再象往常那样黑喑了。
现在,儿子小明都参加高考了。
高考都已过去一月有余了。
陈瞎子今早出去做生意时,听儿子说,今天要去学校接通知书,陈瞎子笑笑,还是敲击着报君知出门去了。
自从认命了眼前的黑暗,陈瞎子渐渐适应了这种新的生活。先是在家中,后是在队里。当然,也仅是晚上替队上看顾下仓库。说是一人,实则父子二人都已上阵。陈瞎子也不可能把儿子一人放置在家中。后来,开放了,陈瞎子也试着出去贩卖点针头线垴,弹珠橡筋之类的小玩艺。时间一长,竟也摸索出了点门道,除了能应付儿子的学杂费和家中的一应开支外,竟也有了点落头。几年下来,倒也余下几个闲钱,存在了银行。前年,听塆子里的人说要造楼房,陈瞎子听了,回家去跟儿子说,也要造楼房。话一出口,竟惊得儿子下巴都要掉落在了地上。后来,经过反复证实,儿子才相信了陈瞎子说出的话。过了一会儿,儿子又试探着问道:“假如我去读大学,这费用……”
陈瞎子听了,只是淡然一笑,接着才道:“我还走得动。”
此时,陈瞎子已五十有五了。
塆子里人一听说陈瞎子也要造楼房,一个个头都摇得象拨浪鼓。可当陈家三间两层小洋楼屹立起来后,竟都止不住地叹息:“有眼人,竟还不如一个瞎子!”
今天早晨,陈瞎子听了儿子的话,本也不想出去,儿子也说不要他出去,可陈瞎子一想,坐在家中,天上地下,哪能有钱冒出来?倘儿子真要有那个八字,一步登了天,那钱不还要老大一摞高?陈瞎子笑笑,只推说就在周围近附转转,也就出去了。
等到陈瞎子敲击着报君知回家,已是昔阳衔树梢了。
临近家门,陈瞎子鼻子老通的直抽搐,一股菜香直冲鼻子,陈瞎子翻了下眼珠,朗声追问:“小明,你打翻了香麻油吧?”
小明笑道:“是菜香!我请来了二姨!”
小明的二姨也住在附近,家中每有抹不开的大事小情,小明都去请来二姨,二姨也不推辞,总是一请就来。有时,即便不请,二姨也来。不为别的,二姨也是寡居。
陈瞎子一听,脑中又浮现出了那道倩影,停了停,才挤出一丝笑,埋怨道:“二姨没得事?总麻烦二姨!”
话音未落,跟着就传来一道女声:“姐夫,我是来跟你道喜的。你儿子小明考上武大了。”
陈瞎子一愣,又紧追一句:“哪里?”
“武汉大学!”
陈瞎子听完,竟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双眼泪如雨下,似把淤积在胸中多时的不快,都也渲泄了出来。笑了好大一会儿,俯首吐出了几大口浓痰,身子一软,竟跌坐在了地上。
等到儿子,二姨手忙脚乱搀扶起陈瞎子,坐到板凳上时,陈瞎子也早已恢复了常态,那双失神的眼睛,竟已变得清澈明亮了。
二人见了,竟都惊得瞪大了双目。
陈瞎子看着二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两行清泪扑簌簌往下滴落。
小明见了,拉过二姨,一把扑进了陈瞎子的怀中。
陈瞎子毫不迟疑地悉数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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