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麻麻亮,这里那里的金鸡还在啼鸣,老陈一个激灵醒转过来,也没作任何的停留,顺势爬了起来,屋内仍是一片暗黑,但这并不影响老陈。老陈抬手擦了下眼,又擦去手指上的眼屎,这才反手伸向枕边,握紧手电,拧开,屋内顿时雪亮,刺得老陈一时都睁不开眼睛了。老陈不由得闭了下眼睛,这才睁开,适应了下,这才习惯性地看向床里,床里早已不见了老婆的身影,老陈笑笑,口中念叨了句:“说多回了,还起这早?”边说边起身,趿拉着鞋子,去穿衣。穿好衣服,拿起手电,出得房来,见老婆已静静地坐在房门边,等着。
桌上,早已放好了洗脸水,洗口水。
老婆见了,即忙掏出火柴,“嚓”的一声点燃,又熟练地放在了灯芯旁,即刻,一片昏黄笼罩了堂屋。
老陈冲老婆笑笑,熄了手电,放在桌上,端起洗口水,老婆即刻起身,“哗啦”一阵门栓响,又“格吱“一声,拉开大门,老陈走出门去刷牙。刷完牙,返身进了屋,又去洗脸。待这一切搞完,老陈操起手电,刚准备出门,就见老婆从厨房走来,又递上一个小布袋,关切道:“带上。“
老陈顺从地带上了,看了眼老婆,笑道:“再去睡个回笼觉。”
老婆笑着推着老陈出了屋门,口中埋怨道:“知道,知道,几时搞得像个姑娘婆婆了?”
老陈笑笑,抬腿消逝在了夜色中。
来到水塘边,牵起三匹牛,吆喝着,去了大堤。
看着撒欢吃草的牛们,老陈拣了个地方,刚坐下,正准备掏出红薯啃食,就见其他几人也陆续来了。彼此招呼了一声,都找寻位置坐下,看着牛们吃草,自己也吃,一时竟也无话。耳边只闻牙齿的咀嚼声,晨风的沙沙声,牛吃草的嚓嚓声,远处鸡啼的喔喔声。
此时,天已微亮,也能看清彼此了。
待各自吃完干粮,活动了一下腰身,又聚在一起时,已觉出了无趣。
其中一个瘦小老者看着老陈,笑道:“来两句?”
其他几人一听,都纷纷扭头,看着老陈,虽未言声,眼中却透出了火热。
老陈笑笑,扭头四周看了看,却还是担心道:“别人听到了。”
瘦小老者笑道:“鬼来!”
其他几人附合道:“就是!就是!”
瘦小老者道:“我们眼睛都放亮些,跟你放哨,你专心搞就是了。”
其他几人又是附合:“就是就是!“
老陈这才道:“今天唱《铡美案》?”
瘦小老者道:“我就爱听你这段!想当年,在台上,你把那包拯都演活了……”见老陈神色已黯然,又连声道,“不说了,不说了。你唱,你唱。“
老陈听了,也不答话,清了下嗓子,轻声唱了起来: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尊一声附马爷细听端的:
曾记得端阳日朝贺天子,
在朝房与附马相过了面皮。
我相你左眉长来右眉短,
左膀高来你的右膀低。
眉长眉短有儿女,
膀高膀低你定有前妻。
我劝你相认是正理,
祸到临头后悔迟。
…………
随着这一声声的唱下,老陈也渐渐站了起来,先是在半坡,后又走到了堤面,唱到“祸到临头后悔迟“时,已在堤面上游走了起来。那身手,那步伐,那腔调,都已合了锣鼓点,也合了那音乐。及至唱完,那一亮相,就定格在了那里。眼前似有灯光在闪现。
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了掌声和叫好声。
老陈听了,一甩水袖,躬身做了个道谢的动作。看到面前的一切,已是泪水涟涟了。
其他几人纷纷上前劝解。
瘦小老者一拍脑袋,道:“该死,该死。”
其他几人连声问:“怎么啦?”
瘦小老者笑道:“我儿子昨天跟我买了个收音机,还教了我半夜,我怎么忘了听它?”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巴掌大的个玩意来。
众人一见,都纷纷瞪大双眼,惊奇地看着。
瘦小老者得意地拧了几下,就听一个女声传入了众人耳中:“下面请听荆州花鼓戏《铡美案》,演唱者:陈花子。”
众人一听,纷纷看着老陈,指着收音机,道:“老陈,你也……”话没说完,收音机里传来了唱声:“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老陈先是一愣,及至听到这声唱,猛地抢上前,一把夺过来,高高举起,口中只道:“是我,是我,是我陈花子啊!”说着,抱着收音机,双膝跪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此时,乌云已散尽,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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