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记事

 

    农历的二月快过完了，一直觉得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却一直想不起是啥事，直到今天倒腾衣柜，倒腾出一付耳环，我才恍然大悟——说好花朝节弄点仪式感的，今年怎么又忘记了。

    在老家，农历的二月十五是花朝节，意思就是百花的生日。老家的人们都把女孩儿比作花，所以这一天也可以说是女儿节。小的时候，生活不似今天这般富裕，就算是过女儿节，一般也没有什么隆重的庆祝或者什么仪式，只是在这一天，小姑娘们会被妈妈拉去穿耳洞，穿完了可以吃个煮鸡蛋，仅此而已。

    想起穿耳洞，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耳垂——耳洞还在，耳洞旁的那粒息肉也还在，捏一捏，不疼，却勾起了许多的回忆。

    我生在80年代的农村。那个时候的女孩出嫁，还不兴收巨额彩礼，但已经开始流行三金了。所谓的三金，就是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在那个年代，这可是财富的象征，也是女儿嫁得好不好的标准之一。但凡有女儿的人家，做母亲的都会早早打算，给女儿穿个耳朵，最起码嫁人的时候能戴得了耳环。穿耳洞最好的时间，就是每年的花朝节，听大人们说，这天穿耳洞，不疼，也不会发炎。自然，这只是大人哄孩子的说法而已。

    记得6岁那年的农历二月十五，我妈把我拽到了村里一个伯母家。那里，有一群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都是被自己的妈妈连哄带骗来穿耳洞的。穿，顾名思义，就是穿针引线，活生生的用针在耳垂上穿个洞出来。在一片哀嚎声中，轮到我了，我看到一个白瓷小酒盅里，芝麻油泡着一根红色的腈纶线，穿耳洞的伯母一边穿针一边说:"不痛不痛，就跟蚂蚁叮一下一样。"穿完针，拽过我的耳朵，感觉像是用拇指和食指开始大力的搓捏着我的耳垂，直搓得我的耳朵发热、发麻，然后下针，然后拉线，然后接个圈，然后，就是"嗷嗷……"，没错，我疼的发出了猪叫声，切肤之疼啊，这哪里是蚂蚁叮一下，完全没有可比性嘛，钻心的疼，无止境的疼，疼了左边疼右边。我完全是被我妈双手钳住才穿完的耳洞，我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糊，然后，还被我妈骂了一路。回到家，我妈都骂得忘记煮鸡蛋给我吃了。都说穿完耳洞吃个鸡蛋，耳洞就不会发炎了。没办法，我妈忘记了，然后，我就悲催了……

    耳垂中间活生生穿过一条线，耳垂肯定是很不愿意的，所以，得隔三差五的转动那条线，不然那条线就会长在肉里，就会发炎。我那个时候还那么小，哪里懂得这些，就是怕疼，自己不敢转，我妈又总是忙，也没时间管我。于是，花朝节后的一个星期，我的两个耳垂先是发红，接着发热，最后肿出两个大包，化脓了，疼得那叫一个钻心，碰都不敢碰，摸也不敢摸。晚上睡觉，碰到粗布床单被套，那酸爽，铭心刻骨啊。再有，就是早上起来梳头发，一不小心被梳子拉到那条线，疼得生不如死。跟我妈说过几次要剪掉那线，每次的结果都是被骂，后来有天晚上，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边哭边拿着剪刀，对着镜子，剪断了那条线，一咬牙，抽了出来。那晚，又是被我妈狠狠地骂了一顿，并且恫吓：“以后再不管你穿耳洞的事儿了，嫁人时戴不了耳环也别怪我。” 

    第二年的花朝节，还是那个伯母家，我一个人去重新穿了耳洞。这次，是条绿线；这次，我妈还是没煮鸡蛋给我吃。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是怕我妈不管我，还是怕嫁人时戴不了耳环，反正是狠着心、咬着牙，每天都对着镜子转动那根绿色的线，转了左边的转右边，每次都是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带着泪。终于，一周过去了，耳垂没发炎，那根绿色的线也可以转动自如了，我学其他小姐姐的样子，穿了个小纽扣吊在那条绿线上，这样就可以施加点儿压力，让那个耳洞早日长好。小纽扣吊了一周后，又换了个大纽扣。再过了一周，耳洞算是长好了，我找了个茶叶梗穿在耳洞里。茶叶梗没毒，也是传说而已。反正，这第二次穿耳洞算是成功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就等着未来的婆家给我买金耳环了，哈哈哈哈。 

    花朝节穿耳洞，也勉强算是庆祝女儿节的一个风俗吧。我两次穿耳洞，我妈都是骂骂咧咧的，我那个时候虽然生气，却也不敢说话，后来大点儿了，我觉得她是重男轻女、不稀罕我而已。那个时候，我就在想，等我有了女儿，花朝节带她去玩去看百花，绝不会勉强她去穿耳洞，也不会动不动就骂她，就算她自己要穿耳洞，我也会在她穿完耳洞后给她煮鸡蛋，还要煮两个，左边耳朵一个，右边耳朵一个，最好，还都是双黄蛋。

    终于，我也为人母了，也跟我妈妈当年一样，一儿一女。家里琐事繁多，精力有限，我也跟我妈当年一样，喜欢骂人了，特别是我家的小姑娘不听话时、闹腾时，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去耐心，骂骂咧咧，用恶狠狠的语气跟她说话。虽然如此，我却从来都没有质疑过我对她的爱。舍不得她吃苦，担心她长大后远离，这种心情，我想，也跟我妈当年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吧。 

    花朝节，是百花的生日，也是所有女儿的生日。我妈是我外婆的女儿，我是我妈的女儿，我家小姑娘是我的女儿，我们三代人，血脉相连，不一样的人生，却都是一样的母女情深。此刻，千言万语，都只在心头——我想说，我爱你们的心情，就像百花盛开，自然，也一直都在！

        女儿，明年吧，明年的花朝节，妈妈一定给你认认真真的过，我们还要和外婆一起过！

【编者按】一个花朝节，映出不一样的民俗与风情，一双耳洞，串起三代人的亲情。爱在哪里？在生活里，在细节和过程里，在母女各自的心里。作者在文中并没有大谈虚谈母女之爱，而是将自己“穿耳洞”的故事娓娓道来，其中有委屈，有抱怨，有“冷漠”，有怪罪，有发狠，也有发誓。语言朴实、流畅，情绪自然、亲切，叙事传意极具画面感，平淡之中见深情。激情推荐，好文共欣赏。真诚期待再度赐稿！O(∩_∩)O谢谢。 [编辑：散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