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东窗有凉风走过,半空有流云起起伏伏,桌上有一杯清茶,手上有一本书,便是最美的时光。尽管外面依旧有着小城独有的喧闹,我却依然在一段文字里安享宁静。我望着窗外那些云,一会儿离我很近,一会儿离我很远,一会儿聚成一堆,一会儿又零落不知去向何方。我的思绪也在这片云中来来去去,思我所思,想我所想。人生的相逢何不如眼前的这片云,一边在相聚,一边又在分离,一边在遇见,一边又在忘记,而最不易被日月带走的云,应该是哪一朵呢?
小城上学三年之后,我被分配到当年一所农村中学工作。这所中学,在我来之前还没有诞生,也没姓没名。我来的那一年,才从一所职业中学分出来一个独立初中,也就是,一个不大点的院子里同时存在了两所不同层次,不同体制的学校。而那个没姓没名的,后来就正式成了我的工作与生活的地方,那个先前就有姓有名的,不久后去了县城。
虽然上学的小城不大,但住的还是楼房,走的是水泥地,平日里很少见到泥巴。而我走入工作单位时,因为房间紧缺,只能一个房间里安上两张床,与我合住的也是与我同所学校毕业的校友。校园里到处都是烂泥巴,天不下雨还好,遇上天雨,穿上高筒雨鞋上个厕所还找不着自己该蹲在何处,一不小心就会踩进粪池。当时,我们住在学校的东一排,那里对面住着的有商店,药房,还有专门为人家压面挣钱的一家人。我们这一排也算是校院内最次的房子,由于前面店铺的位置偏高而又与我们的房子间距太少,所以我们的房子基本上是见不到太阳的。房子阴暗潮湿倒不打紧,最要命的是,秋季一旦下起连阴雨,我们的房铺上就会摆放盆子,只能挤挤睡觉。
条件不容乐观,不过回想起来,日子倒挺过得舒畅。那时我们刚从大学毕业,没有家庭琐事的纷扰,没有争名夺利的欲望。虽然工资三四个月合起来才会发不足千元的一次,但因为工作刚刚开始,新鲜感里收获了许多来自于孩子们的感动,同事间也是相处得融洽和谐,工作中都在默默支持,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传递着幸福。每天紧张的完成所有工作之后,晚上因为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和网络,最快乐的消遣方式莫过于大家聚在一起,东拉西扯,有对过去的回忆,有对未来的规划,还有对逸闻趣事的说谈,也许人的感情就是在面对面的交流中慢慢升华。那位同事要做好吃的,不用提前通知,知道的人就互相串通,到时候前去争吃,或者到了冬季,我一把粉条,他半份白菜,几个人把平常小菜汇进一个火炉上的大锅里,一起品着日子里的酸甜苦辣,结成的友谊也在热气腾腾的香气里变浓。
不知不觉中,我们开始都在准备着自己的小家,那时候好多人因为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结婚成家大都在一下雨就漏水的单位宿舍里进行。我当时因为老公是从外地过来的,家里人帮忙不太方便,新房的布置是和我在同一个学校的朋友灵和她心灵手巧的老公布置的,墙壁上胖娃娃的周围都是把毛线剪碎用嘴吹上去的图案,唯一的两床棉被还是住在旁边的两位大我几岁的姐姐帮我缝制的。结婚没有过多的钱,好多是从同事,同学那里借来的。住在旁边的燕不是本地人,也许有一点相似之处,她是跟老公来我们这里的,而我的老公是随我而来的,结婚时,她看我着急,当即把她刚结婚时得到800元的私房钱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也没有必须要帮助的理由就毫不犹豫地借给了我,现在想起来只有心存感激。结婚当然是在学校里进行的,娶亲的基本上都是同事,就连唯一的娶亲女也是住在旁边的郑姐,包括来时的亲朋招待,组织形式都是同事们齐心协力完成的。生活条件越是艰苦,越能成就大家的爱心,越最能形成真情织成的铁网,也能最大成度地见证人性的善良。
那个时候能够娱乐的东西实在太少,但大家都可以寻来开心。例如,那位同事如果换了新房子,无非就是从前排搬到后排,大家都会买串鞭炮噼里啪啦几下,以示庆祝。换房子的人痛快地拿出10元,其余人5元凑个分子,合资起来便会去小食堂要两个小菜,整点气氛,增加些热闹。或者评卷时冷不丁让谁的弟子冒出个满分,又会叫大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于是,凑分子活动开始。就这有时还闲不够,还要去舞厅闹上半天,虽然是个小乡镇,在当时却有三四个舞厅,那时人们对于舞厅的迷恋不亚于如今对网络的迷恋。况且,舞伴又都是知根知底的同事,不在乎舞姿有多优美,不在乎容貌是否俊俏,只要随着“咚咚锵”的节奏,玩得开心是最主要的。有时候,玩到半夜,回到房子因为神经还处在兴奋中,大家又会聚在一起,说笑半天。到了第二天,依旧神采飞扬地站在了讲台,天南地北地数说着今古变迁,工作仍是那么迈力。
因为小家都是放在了单位,当然也就有了解闷的电视和VCD。于是,冬日的晚上,几个女同事便会坐在我的煤炕上,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拉着家常。工作在游刃有余中干得风生水起,日子在毛线里被积成了五彩斑斓。在工作上,我们都在尽心尽力,在生活上,我们都在互相帮助。记得一起分配来的几个女同事,因为年龄相仿,结婚也在次第,怀孕便也一个接着一个,反应重的那位,反应轻的便会主动照顾,吃不下去东西的,若看到谁锅里有点可口的,便尽力让去吃。生活在简单地注满深情,感动在一点一滴地盛放着甜蜜。
那时,单位上虽然有大灶,但大家都喜欢自己做饭吃。日子也许过得都有些紧巴,而且大多数又都来自于农村,于是,周末来时,顺便也带些馍和菜,以方便做饭,大家也把做饭当成了一天的工作,不管男女,基本都有做好饭的能力。每到吃饭时间,大家的门口用旧瓷盆和土自制的炉子上面的炉火都被点着了,炊烟在风中互相纠缠着,并不挤兑,在空中早已成为一家,根本分不清是从那个火炉里冒出来的。然后,叮叮当当的吵菜声奏成了一曲交响乐,香气也在各自的锅里互相传递着。如果看着别人锅里的香,过去舀一勺也是无妨的。就是这种热火朝气的做饭场面,即使没有胃口,也在大家一起蹲在树下吃饭的热闹中被感染,不吃一口是不可能的。工作是为了生活,生活又在工作中变得丰富多彩。
刚工作时,为了检测孩子们的学习情况,我们需要印制一些试题,不像现在网上搜索然而只需按键输出这么便利。当时,用的是蜡笔和蜡纸,首先得从学校里领来蜡纸,一种带有蜡和小方格的特制纸,把它放在蜡板上,再用特制的铁笔一撇一捺往上写,写好之后,就会放在一个印刷盒内,用手推着含有黑墨的绒线滚子来回推动,墨是不能过多,多则黑得看不清,也不宜过少,少则淡而模糊。就这样,孩子们在我们自制的试题中寻找着自信与前进的动力,我们在无怨无悔地付出中收获尊重。
后来的后来,工作条件一年一年地慢慢改善,原来的泥土瓦房早已不在,随之而来的就是期待多年的高楼明窗,校园里多是水泥硬化,绿化更让人赏心悦目。同事也在一拨一拨中不停变换。有些同事,因为家庭原因,调进了县城或者去了更适合自己的地方,有些同事,因为工作能力很强,也在慢慢提升着自己的社会地位。这么多年来,同事在换来换去,感情也在换来换去,唯有我,还依旧呆在原地守候。每一次的分离,都有点伤感,毕竟一起同行了几年,这一生,遇见的人很多,可真正陪你说话,懂你知你的人能有几个?岁月在一天天变老,失散的同事先还互相惦记,慢慢地,也随着环境的变化联系少了,以至于后来,成了偶尔想起。也许,这都是缘分。
抬头再看天边那片云,似乎还是刚才的模样,其实我早已明白,就在我回忆与思索的过程中,云已经在风的作用下,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散了的重新再聚,重新聚在一起又将面临着离散,早已不是我先前对望着的那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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