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南门小聚议》

 27、南门小聚议

这一下，关、赵、冯三人可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说：“你……你们这……这是干啥呀？”关幽燕说话向来流利，这回也结巴了。又忙说：“快起来，快起来，我们可折寿不起呀！”又转向龙大，面带怒容地说：“龙大哥！你这是狗带嚼子——胡勒！你让我坐老大哥的首位，是陷我于不忠；你让父老乡亲拜我为神，是害我于不义！没想到你龙大如此陷害于我！”说着，向赵二、冯三和自己的弟兄一挥手说：“弟兄们！我们走！”说着，就往外走，赵二、冯三等人也一起跟了出来。

“关大哥！不要生气，你听我把话说完吗！”龙大急忙一挥手，赶到关幽燕前面央求着说。龙屯的人也急忙劝阻关幽燕的弟兄们。

关幽燕见龙屯人如此挽留，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随便坐在一张桌子旁，龙大再也不敢分身份高低了。

“关大哥，不是我龙大不分轻重，实在是有我的苦衷啊！”龙大诚恳地说完，叹息一声，“大哥你从西宅大火中死里逃生；又带领西门外弟兄鼓楼上夺军火；火烧四乡日伪军炮楼和军营；特别是苇塘烧鬼子司令，使鬼子闻风丧胆、使百姓扬眉吐气。毁狼狗圈、保八大屯，为我们满族人出了气。所以人们说你会用火、会喷火。人人称关大哥为火神爷爷。家家供你的生身牌位。又知道赵、冯二位老弟是你的左膀右臂，故称二位为文武星君，只是无缘相见而已。今天三位亲自带人冒生命危险打井，解决了龙屯的吃水、用水问题，怎不让人们敬你如神那？”

“哎！为咱穷人办点事儿不是应该的吗？怎能成为神哪！”关幽燕愧疚地说。

“是啊！为穷人办事儿，特别是办大事儿，必须有个好领头人，可是，目前咱各自为政，群龙无首，连各片之间都经常发生内部地争权夺势之斗。这样下去咱组织不就完了吗？我看大哥你有能力，有计谋，有意让你出任老大哥，重振‘在家里’之威呀！”

关幽燕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下山时陈大队长的话。忙说：“龙大哥！你的心我理解。可是我是人，并不是神，更何况当今各处‘在家里’谁能听咱的呀？”

“关大哥，我有个想法，咱城北和城西先联合，临时成立个总舵，由你任老大哥，我听你的，慢慢再争取其它弟兄吗！”

“不行，不行！这可不合家规。”关幽燕想了想又说：“即然你瞧得起我关幽燕，我看以后咱联合行动，对付小日本和汉奸。这样力量大些，以免孤掌难鸣啊！”

“好！就这么定了，以后我一切听关大哥的！”龙大兴奋地说：“我的弟兄就是你的弟兄！”

关幽燕从龙屯回来病一直没好，吃饭问题已不好解决。正准备让“换小子”跟他妈，去当一件半新的夹袄。突然：“嘭……嘭嘭……嘭”有节奏的敲门声传入屋中，关幽燕一听是联系暗号，急忙左手反托礼帽在胸前，右手拉开门躬身向来人弯腰施一礼。

来人见病中的关大哥亲自相迎。急忙也用左手摘下礼帽还礼说：“大哥好！龙大哥派小二拜见大哥！”

“原来是二哥亲自登门，欢迎欢迎。”

“听说大哥病得不轻，为了龙屯的井弄成这样，家里很过意不去。龙大哥让我给关大哥送来点儿钱，是弟兄们孝敬大哥的。”说着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里面有五十块现大洋。

按理说，家里弟兄孝敬大哥，是理所当然，受之无愧的。可是这五十块大洋，在当时这一家六口吃上三五年不成问题，可见龙大家里人的义气。然而，关幽燕为难了：龙屯地处土岗，十年九不收。全屯三五十户穷得叮当响，连一户像样的财主都没有，哪出这五十现大洋？

“这……”关幽燕一改嘻嘻哈哈的习惯，蹒跚地转开了圈子。转了一阵后满脸笑开了花。大眼皮一眨俏皮地说：“嘿嘿，这真是火烧老二毛，事事都该着。该着你们龙屯有个翻身的命。”说着，从布包里拿出十块大洋，其余的包起来，塞到来人手中，说：“二弟，你把这交给龙大哥，就说我说了，这钱开春买成乌拉巴，再买几丈井绳，把那井装上乌拉，再修几条引水沟，将门前地改成菜园子，你们全屯人吃不了，还可以卖。”

“关大哥，这使不得！我向龙大哥交不了差呀！”来人激动得只好用“交差”来回绝。

“怎么交不了差？你龙大哥送来的钱我收下了。这是我派你送给龙屯的。”见来人还要说什么,便截住话头说:“关东大，辽西大，在家要听大哥话；在家不听大哥话，大哥可以动家法！”

“是，老二要听大哥话，齐心协力为了家。”来人见关大哥用家法压他，只好用“在家里”的规矩接受了任务。

“老二，我这也有苦衷啊！”关幽燕又恢复了常态说：“我是横垄地拉滚子，一步一个坎，自己不想办法，光拖累弟兄怎么行啊？别怪大哥，啊？”他这语重心长的话，说得人心里一热。

陈佳氏知道幽燕终于把钱送了回去，心里很高兴，便端上了饭菜，招待来人。

陈佳氏把碎米饭、咸白菜、咸芥菜端上桌，过意不去地说：“二弟大老远来了，也没啥招待的，真不好意思。”

“大姐，谁家都一样，如果你家吃大鱼大肉我今天能来吗？”来人边吃边安慰大姐。又说：“让大妈、孩子们都来吃吧！”

一家人除陈氏给大家端饭菜外，都盘腿坐在炕上吃得有滋有味，边吃边聊起家常。

“二弟你贵姓？”关幽燕问。

“我姓孙，人都叫我孙二。”来人见关大哥重义气，不会用不劳而获的钱，便出主意说：“大哥你们这山上有的是荆条，在家边养病边学编筐，早市上一卖，也够一家人生活了，大哥何不学边框？”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是那有人教哇！”关幽燕有些犯愁地说。

“这好办！明天我教大哥边框，条子我去弄。”

第二天一清早，孙二便运来一车荆条，从此关幽燕跟孙二学会了编筐，一家人生活又有了好转。关幽燕每天嘻嘻哈哈，弟兄们常来常往，看不出是个大病缠身的人。都是垂头丧气而来，欢天喜地而去。

这天被关幽燕在西宅打掉门牙的游击队班长刘春友来了。

“哈哈！关大哥好忙啊！”刘春友见关幽燕正在说说笑笑地教两个人编筐，便说：“哎呀！刚出徒就带徒弟，你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嘿嘿！编筐卧篓饿死俩口。我和你大姐教不教徒弟早晚得死，饿死和撑死还不一样！”关幽燕说着，见刘春友心不在焉，又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有事儿吧？”

“好久没见大哥，今天特意来看看，大哥的病好了吗？”刘春友说完又说：“我们老大让我进城和大哥去看看大夫。”

“唉！老大常惦记着我，好吧！成天在家怪闷的，就去一趟吧。”关幽燕见刘春友让自己进城，知道有事儿便说：“二牛张胖！你们两个照我说的样编，人家梨树沟明天来取，抓紧点！”说完对刘春友说：“走吧！你的牙让驴踢掉了，也该镶上了。”

刘春友笑笑说：“没关系，以后再说吧！今天我和大哥看了病以后进茶馆，我给你点《小寡妇上坟》。”

正在纺线的陈大姐听他们要进城，忙起身拿礼帽、棉袍说：“你们哥俩儿进城，回来买点膀蹄肉、猪头、猪肚儿，再打点儿酒，你们哥俩也好好聚聚。”

“喳—”关幽燕学着满清奴才的样子：“遵旨——”

全屋人哈哈大笑起来。

一出屋关幽燕急忙低声问：“山上怎么样？上次军火收到没有？陈队长和弟兄们都好吗？”

“好，好！都好。不但收到了军火，而且你火烧鬼子之后，那队伪军听了你的劝告，大部分都参加了游击队。现在山上的队伍又扩大了，陈队长对你非常敬重，已向地下党委给你请功了！”

说着话，二人已过护城河，刘春友急忙向花园走去。关幽燕知道山上一定有重要的事，便踏上城边甬道进了花园。

所谓的花园，是从西门沿着城墙到城墙南拐角处，与护城河中间的大块空地。其间栽植有高大的杨柳，刺槐，桑，桃，李，杏等各种树。树间有石桌，石凳等。沿护城河岸，有几块乌龟驮着的石碑。碑上绿迹斑斑，已看不出碑文内容。此时正是深冬，树叶已调零，枝头小鸟不知人间的悲愁，正喳喳地嬉戏。

“最近上级党委指示：根据医巫闾山游击队迅速发展情况，为了加速鬼子的早日投降，准备接收古城县，建立红色政权，决定在闾山游击队的基础上建立抗联闾山游击大队。由陈队长任大队长，并担任临时县长。”刘春友兴奋地说。

“太好啦！看来小日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啦。”凭关幽燕的性格，本来又有一番俏皮话，但是他知道，这是党和游击队的机密大事。便严肃地说：“这么大的事，老弟你传达给我这二杆子，一定是让我回游击队啦？”

“不是。”刘春友严肃地说：“陈大队长一再说，你的任务仍然在‘在家里’。你的威望高影响大，又掌握‘在家里’地指挥权。这不但不能放弃，而且要牢牢地握在手中。甚至掌握整个辽西的‘在家里’！你说这重任换一个人能成吗？能让你上山吗？不但你现在不能，就是日本投降了，以后的斗争还需要你呀!”

一席话说得关幽燕凉了半截，无可奈何地冒出了一句：“这真是王八掉到罐子里，又憋气又窝火。”

“别灰心大哥！临时县委决定，由你任县政协委员。眼下就有一件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怎么？有什么事儿？”关幽燕急切地问。 

“目前，游击队日益壮大，虽然大哥已经弄了不少武器，可还满足不了改编大队的需要。据地下党情报说：日军有一部分军火，在双塔寺附近军火库里。”刘春友话题一转：“只是摸不清准确地方及防守情况，所以只有大哥你和弟兄们进城才能搞清。”

“这，小鬼子现在的情况可不好摸，让我们给他搞怕了。要是警察局内有人吗——”关幽燕大眼皮又抹达下来了，突然说：“哎！那个局长高大辉，过去不是咱老大哥吗？是不是可以探探他？如今这老小子和鬼子穿连裆裤，备不住他能知道底细。”

“嗯，也是一条路，咱要智探，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就更难办了！”刘春友说。

北风阵阵，二人都感到寒意。见花园中有人进来闲逛，也装作赏冬景闲溜。二人边走边统一了看法：先派人进警察局，摸清武器存放的位置；再引开敌人视线，智取军火；最后巧夺军火。具体方案由关幽燕见机而定。刘春友负责山上与山下的联系。二人商量好了，信步由花园小路拐向南门。进了南门见有一家熟食店，刘春友拉着关大哥走了进去。

“大哥！大姐不是让买点熟食顺便带回去吗？”刘春友说着，把手伸进棉袍左大襟：“掌柜的！给切一斤猪头肉，四个猪膀蹄，再来一斤肥肠。”

“来了——”店小二立刻答应着动手切肉。

“不忙，先给来四两，再切半斤杂碎，我们哥俩先暖暖身子。”关幽燕见刘春友要那么多熟食，又要掏钱。他知道一个游击队的班长哪有钱？就是有也是陈队长应急用的公款。便伸手掏自己的棉袍兜，可是摸了半天，里边一文钱也没有，这下可傻眼了。他大眼皮一瞭，看见一个大汉坐在对面的桌子旁，前边的碗扣在桌子上，一根筷子拿在手里，另一根筷子横放在碗底儿上，正笑看自己。关幽燕灵机一动，要了这些酒菜。

“别，别！”刘春友见大哥要坐下喝酒，便伸手想拦，却被关幽燕拉到桌旁，按坐在大汉身边。

“护城河水绕城流，一家人吃饭不用愁。”关幽燕摘下礼帽，反放在桌上，看着大汉弯了弯腰。

“绕城河水清又清，咱弟兄相会是同宗。”大汉拉着关幽燕，也坐在自己身边，顺手拿起礼帽，亲自给关幽燕带上。叫道：“掌柜的，上菜！”

关幽燕向大汉感激地一笑。

刚才二人的对话，旁人听了没什么，可刘春友听了却心里一动：好你关大哥，到这儿求援来了！便将自己的座位移向侧面，用左手三个手指轻轻敲两下桌子，大汉点头一笑。

原来，“在家里”家规中有：出门在外，见自家弟兄有困难，要尽力相助。刚才大汉见他二人的相貌和神情，又见大眼皮好像人们传说中的人，知他一定有难处。便用暗号来联系。关幽燕见了暗号，心中一喜，便到跟前用暗语和暗号，表明了自己的难处，大汉便爽快地用暗语说：“你放心，有我哪！”这刘春友一看，人家都是大哥，便不敢并肩而坐，也用暗号表示自己的辈分是老三。

菜上好了，弟兄三人边吃边唠家常。这时店老板高高兴兴的右手托着一盘有名的沟帮子烧鸡，放在桌上：“各位弟兄，老弟陪两位大哥喝两盅。”说着拿起一双筷子，筷头冲着自己放在桌边，并拿起酒壶给三人都斟上了酒。

三人哈哈大笑，原来这店老板也是“在家里”的人，他见这三人都表明了身份，那么亲热，再也忍不住，也表明了自己在“在家里”中是二哥，用自己的拿手好菜，来孝敬二位大哥。三人也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吃喝说笑间，知道那大汉姓郑名奎，是南门外大哥。久闻西门外大哥的威名，便想去西门外找关幽燕，有重要事儿商量。店老板叫程万达，是城内二哥，因城内“在家里”已销声匿迹，所以一直开饭店谋生。

关幽燕见“在家里”弟兄还这样讲义气，便说明自己便是关幽燕。

郑、程二人一听果然是大名鼎鼎的关大哥，立刻高高兴兴地行“在家里”的拜见老大哥之礼。急得关幽燕忙起身制止。郑大如同见了救星一样，又要说找关大哥的目的，关幽燕忙扫视一下屋内，用眼神制止不让他说下去。

关幽燕见到这两位弟兄，与刘春友商量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见时间已不早，便说道：“各位弟兄，难得今天一聚，这帐先给我记上，明天请到我家，我要好好招待各位。”

“哪里话，这顿饭我付了，程兄弟开店也不容易。”郑奎说着就要掏钱。

“这叫什么？二位哥哥和三弟在我店里吃饭，是我的光彩。怎么又要记帐又要拿钱？是瞧不起我还是看我不顺眼啊？”程万达急得脸红脖子粗。

“好了，好了！这顿就打扰程老弟了。”关幽燕知道：“在家里”弟兄孝敬老大的饭，老大要是不吃，那是丢人现眼了。便不好再说什么，便答应了程万达。又说：“不过，明天可得准时到我家啊！”说着，站起来要走。

“大哥等等！”程万达拦住了关幽燕：“小二，把熟食给客官包好拿来！”

店小二忙从里边将用油纸包好的一大包熟食递到老板手里。

“大哥！这点东西你带上，给大嫂和孩子们尝尝。”

关幽燕接过纸包掂了掂，本想说句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向老板赞叹地点了点头：“二位明天见！”便分手了。

关幽燕与“在家里”部分弟兄的见面，将在悲愤满腔的幽燕心中，掀起抗击日寇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