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幽燕初调兵
关幽燕家住的幽州城西门外,是环境优美的交通要道。五间辽西特有的普通平房。周围绿树环绕,前是两丈多宽十来丈长的大院,四周垒有一人多高的石墙;墙外两排桃树,院内花香四溢;房后是穿天白杨,再往后是一条越过大沙河入城的南大道;道北是一大片三角空地。这空地自古以来就是城乡物资交流的市场;夏秋两季,成车成驮的蔬菜、瓜果梨桃来这里卖给城内的商贩;冬春两季,山柴、木头、各种山货也都源源不断地送到这里脱手。
市场北,是西门直通医巫闾山的大道;房左是石堤;房右是护城河。当年医巫闾山游击队租下的五间房,让关幽燕一家在这里落脚,每月租金关幽燕自己出。关幽燕见能凭自己力气租房,不拖累别人,便心安理得地住下来了。
由于关家好客和关幽燕的特殊身份,这个不起眼的关家院内、院外,也就成了三教九流地汇集之所。
这天早市还没散尽,便见郑奎和程万达一起进了门。
“关大哥在家吗?”郑奎不但身材高大,声音也格外宏亮。
“在,在!”关幽燕放下刚拿起编了一半的筐。说道:“来了!二位真是猴子烧屁股——火急。这么早就到了!”边说笑边将二位请进屋。
“大哥相约,怎敢怠慢!”程万达笑着说。
进了屋,见屋中到处是条子和各种各样的筐。除了炕上有几床破旧而干净整齐的被褥外,只有老太太卧病在炕头。并无家具摆设。“怎么,你这是作坊还是住宅?”郑奎见名震幽州的关大哥,住宅如此简陋深感意外。
“哈哈——我这是尿壶里泡茶,又方便又解渴。”关幽燕微笑着说。
“这……这成合体统?”程万达埋怨开了,“城西的弟兄太不讲义气了,自家的大哥住得如此寒酸,不觉得丢人?”
“哎——二弟你误会了。我这是抽大烟拔豆根儿,一码是一码。”关幽燕忙解释道:“家里的弟兄生活很艰苦,我一家老小六口,我身体又不好,怎能老拖累别人?更何况这里情况特殊,离医巫闾山又近。”说着压低声音,“咱都是家里人,人家为咱流血流汗,难道光为自己,不为他们出点力?”说到这儿,又狡黠地向二人一笑说:“我不说,你们看我像大哥吗?进了我的门,你看我这家像个堂主的家吗?”二人听了,苦笑着摇摇头,心中似有所悟。“所以,我在别人眼里,充其量是个混混,这在敌人眼皮底下……”
“啊!大哥高明!不怪日本人通缉的火神大眼皮,至今也不知其人,原来大哥如此高明!”郑奎更加敬佩地说,“不过可苦了大娘、大嫂和孩子们了!”
“说苦也苦,说不苦也不苦。反正我们这是花子房玩屁股,穷开心。”关幽燕不在意地说。
“哈哈……,大哥真有你的!你这山村旮旯话张嘴就来,不愿都说和你在一起,死人也让你逗活了!”程万达笑得捂着肚子说。
笑了一阵,郑奎悄声问道:“关大哥难道你与共有联系?”
“对!有联系。”关幽燕激动地说:“当今日寇横行,汉奸当道,咱穷人还有他妈拉巴子活路吗?想活,靠谁?靠咱们?不是治理国家的料!靠国民党?光*为地主,老财等有钱人。只有他们才一心为老百姓,为穷人。才是咱幽州,咱中国的希望啊!”
郑、程二人心中惊叹。这位大哥胆大心细,对人推心置腹,不信这人信谁?
“好!大哥有胆识,我郑奎找你,本想与城北一样和你联合,听你的。今天你这样说了,那我就把我的弟兄交给你。今后大哥说往东就往东,说往西就往西,你就是我们的老大哥!”郑奎心直口快,认准了关大哥是可依之人。
“关大哥一片苦心为穷人,我程万达一心跟随大哥。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城内的大哥又不知去向,一盘散沙呀!”程万达痛苦地说。
“郑大哥!咱联合是好事儿,拧成一股绳儿,比各自为政力量大,但由谁做老大哥,这得以后再说。”关幽燕又向程万达说:“二弟你不要灰心,尽管城内情况复杂,但你要尽量联系多一些弟兄,对付鬼子少不了城内。虽然你是二哥,但老大不在,老二的号召力也不能忽视。”
“好!谢谢关大哥的信任。”程万达又说:“哎!如果高大辉那老小子有关大哥的目光和胆量,何至我们群龙无首哇!”
三个人都沉默了。提起原来的老大哥高大辉,心里都堵得慌,他是总舵主,却当了汉奸。本来兼城内“在家里”的老大,可他却不和任何“在家里”的弟兄来往,有的弟兄找到他,结果都秘密失踪,为此,程万达等人只好设法躲着他。
“嘿!群龙无首,日子难过!我看关大哥就做我们的老大哥,我们再也不受这窝囊气了!”郑奎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粗声大气地说。
“对!我赞成!”这一声使三人都大吃一惊。随着话声,进来几个人。前面的是北门的龙大,接着是一个带近视镜的瘦高个子,最后进来的是刘春友和赵二、冯三。
关幽燕一看,大眼皮抬起,两眼射出两道精光,不动声色地盯着瘦高个子。只见他右手反托礼帽,文质彬彬,白净的脸上没有胡须。在关幽燕地盯注下,脸微微泛红。他忙自我介绍:“兄弟钟有亮,是东门的兄弟。”说完带上礼帽,用右手食指推了一下。
“哈哈!原来是东门钟大哥!久闻大哥的威风,你的弟兄各个高出我们一头啊!大有鲸吞南北之势!”关幽燕不卑不亢,见面便点出他欺负城南、北弟兄的事儿。
“大哥教训得是,我对弟兄约束不严,请南、北二兄海涵。”钟有亮说着,忙向郑、龙二人赔礼。
“好!今天是东西南北,加上中间的程老弟,我们是齐聚义。大家光临我这草堂,我是养汉老婆坐飞机——美上天了。”关幽燕见钟有亮向南北赔了礼,收回目光,风趣地说道。不知不觉中,赵二、冯三已稳步站在关幽燕左右,刘春友堵住了门口。
“哈哈!”全屋的人都笑了,文弱的钟有亮竟笑掉眼镜,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到。
“刚才听郑大哥的话我赞成,再无老大哥我们就完了!”龙大止住笑,郑重地说。
“这——我是属狗尿苔的,上不了金銮殿。咱们还是好好商量、商量,另推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吧!”
“还商量什么?整个幽州城里城外,谁不知你火神爷的威名?谁能跟你比什么狗屁德高望重?不服拿出点真格的来?我郑奎推举关大哥做咱老大哥是推定了!”郑奎两眼盯着钟有亮,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只是兄弟不才,难当重……”关幽燕要推迟,见刘春友向他摇头,便改了口气说:“只是原来的老大哥高大辉信物在握,谁也难说能撑得住局面啊!”
原来,“在家里”内部,大哥们说话是不准弟兄们插嘴的。所以,赵、程、冯、刘,只有听的份儿,不能插言。刘春友根据陈大队长的指示,让关幽燕掌握“在家里”这股力量,这推举老大哥,机会难得,生怕有变,才用摇头阻止关幽燕。
“我们早就不把姓高的当老大哥了!”程万达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咳……咳……”炕上的老太太在咳嗽声中醒了:“丫头妈,给我口水喝。”老太太叫着儿媳,虽然双目失明,但耳朵却不聋:“这么多客人,快叫大伙上炕坐,别都站着啊!”
“大妈,没关系。我们都站惯了。”刘春友说着,接过关幽燕舀来的水,双手递给老太太。
郑、龙、钟,互看了一眼,都慢慢地往外走,生怕惊扰了病人。
关幽燕见他们心事重重,忙说:“我们出去还有事儿,阿玛你老好好休息吧!”
关幽燕出了屋。赵、程、刘、冯见大哥们要商量推举老大哥的事儿,便不好再跟着出去。赵二、冯三警惕地走到大门口。
“关大哥,我们东门弟兄也觉得你当老大哥最合适。”钟有亮见南北双方都推举关幽燕,自己觉得大势所趋,不表示一下,怕将来孤立。所以说道:“关大哥做老大哥,对咱‘在家里’有四大好处:一、关大哥威名远震,敌人闻风丧胆,他们不敢小看‘在家里’;二、此处地处交通要道,人最多,便于‘在家里’联系;三、关大哥胆大心细,足智多谋,讲义气,弟兄们都佩服;四、关大哥性格开朗,说话诙谐幽默,这在黑白两道,甚至敌人都……”
“得得!我说钟大哥,你可别抬举我了,我这两下子怎么能和你们识文断字的人相比呀!”
“这可不光是钟大哥的意见,我们也有同样地看法。”龙、郑二人同声说,见钟有亮也表态了,心想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先选出老大哥再说。
“这、这……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关幽燕不再推辞了,“既然弟兄们抬举我,我也就甭坐轿嚎丧不识抬举了。不过这城内无大哥也是个事儿,我看程万达为人干练、侠义。是不是推举他代理城内大哥的位置?”
“一切听老大哥地安排!”龙、郑、钟三人一起深深施礼,同称老大哥。
“哈哈!我这真是骑马布子当帽子,红云罩顶了!”
“哈哈……”三人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话不雅,笑得脸通红。
“不过这老大哥虽然你们瞧得起我,那也只能是代理,等高大辉交出信物,才能正式就位。现在也只能代行老大哥之职了。”关幽燕说完向另外几个弟兄喊道:“你们都过来吧!”
刘春友、程万达、赵二、冯三都围拢过来。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在家里’必须有统一的号令,才能保证我们穷弟兄的安全和生活的稳定。”关幽燕简单地说了这些,又郑重地说:“今天,我以代理老大哥的名义,向各位申明。”大家一听,立刻站直了,恭恭敬敬地听老大哥训话。
“程万达!”
“在!”
“从今天起,由你代理幽州城内大哥之职,并由你提拔二哥、三哥。”关幽燕说。
“是!谢谢老大哥栽培。”
“龙大!”
“在!”龙大跨前一步。
“从今天起,你负责临时总坛的内务,调解各分堂之间的矛盾,并仍兼城北区大哥。”
“是!一切听老大哥地调遣!”
“钟有亮!”
“在!”钟有亮一听,很高兴地跨前一步。
“你从今日起,你负责总坛重大事情的纪录,收支账目管理,各方书信往来。仍兼城东区大哥!”
“是,一定按老大哥吩咐办!”
“郑奎!”
“在——”郑奎声音洪亮,情绪激昂。
“你从今日起,负责总坛的情报收集,把小日本、汉奸、乌龟王八蛋的罪恶都给我搜集起来。仍兼任城南区大哥。”
“是!这才过瘾吗,收集完了,咱一个个收拾这些*。”
“刘春友!”
“在!”
“你负责总坛与各方力量地联系,不论敌友,只要是抗日、爱国的力量咱都联合,敌人内部有朋友,也要联系。”
“是!”刘春友一听:这老大哥太精明了。竟给自己这个共产党封了官儿,为自己出入“在家里”开绿灯。
“赵二、冯三!”
“在!”赵冯二人同声答道。
“你二人和赵二娘,负责总坛的护卫工作,并教练弟兄们武功。我不在时,城西的弟兄由你们负责,赵二代理大哥,冯三代理二哥,赵二娘代理三哥职位。”
“是!坚决保护好老大哥,保护好总坛。”
“哈哈!我说各位弟兄,刚才我没跟大家商量,独断专行,不知你们有没有意见?”
“老大哥安排得周到!我们没意见!”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那好!从今天开始,龙、郑、钟、程就是我们‘在家里’的四大天王。赵、冯、二娘就是咱们总坛的三大护法。”
“老大哥安排周到,组织严密。咱‘在家里’早有今天,也不会被人逼到死路上。”龙大激动地说。
“不过还得想点办法通知高大辉咱们的决定,如果他不当汉奸,这老大哥的位置还是他坐;如果他死心塌地地当汉奸,那就逼他交出信物,并给予惩罚。”
“是!一切听老大哥安排!”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哎呀!我说孩子他爹!你怎么让几位弟兄站在院子里立规矩,这成啥了?”随着说话声,只见比关幽燕小百天的陈大姐,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子,在后边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走到众人跟前:“弟兄们快进屋,大冷天在院子里多不好!”声音清脆而温柔,带有幽州人特有的热情。
陈大姐是关幽燕特意安排他们娘儿几个出去,说今天有重要事儿,有几个弟兄要在这里聚一下。
“陈大姐!”刘春友忙上前接过小男孩。
大家都进了屋。
“太对不起大家了,你看我这屋和猪圈差不多。”陈大姐边说边抹炕沿、找凳子,嘴里又说道:“换小子,快去烧水泡茶,招待叔叔们!”
“哎——”小女孩答应一声就去烧水了。
大家说说笑笑,有的叫大嫂,有的叫大姐,一时分不清谁在说什么。
“我说弟兄们,我们满人跟嫂子叫姐,大家都是家里人,也都叫大姐吧!”关幽燕笑着说。
“好,这样就更亲了。”龙大、程万达说。但是郑奎、钟有亮不解地只是笑。
“爸,我们满人为什么管嫂子叫姐呢?”关幽燕的大儿子关尚权眨着眼睛问。郑、钟、刘、冯等人,也向关幽燕投去疑问的目光。
“哎!这说起来很简单。”关幽燕见大家的神态,便说:“其实我们满人与汉人,原来好多说法都不一样。就像跟爸爸叫‘额娘’、跟妈妈叫‘额额’,千奇百怪,既啰嗦又咬嘴。自从入关以后,这些也就汉化了。皇帝老子不制止,顺其自然了。有那么一天,皇帝的儿子结婚,媳妇一进门,这皇帝高兴得让抬进金銮殿。他左看右看像看一只新买的母狗一样。这时,小皇子们上来,七嘴八舌有的叫嫂子,有的叫姐姐。这老家伙一听,‘囔’的一声就火了:‘你们他妈了巴子的一群王八蛋,跟她叫什么?’一个皇子说:‘叫嫂子啊!’。这皇帝一听火冒三丈:‘混帐东西!她少子,你给我生?娶她来不就为了生儿子吗?你怎么咒她少生儿子?就你和你阿哥能生儿子吗?’众皇子一听,对啊!怎么叫人家少生儿子呢?便齐声叫:‘姐姐!多生儿子的姐姐!’这一下,老家伙高兴了,说:‘传旨:以后咱满人再娶媳妇,不准叫嫂子,叫姐姐!’你们知道,皇帝那老家伙天天喝香油,放个屁都是香的。他的嘴都镶了金边,说话是遇见啥说啥,所以是‘金口遇言’。以后谁敢不叫姐姐啊!”这关幽燕又说又比划,满屋子人都大笑起来。
“姐姐,大姐!”龙大凑到陈氏跟前,俏皮地说:“你给老大哥生几个儿子?如今他是我们的皇帝了,也是金口玉言那!”
“去你的!”陈氏腼腆地一笑:“别听他胡勒勒!”
屋里的气氛更活跃了,连病在炕上的老太太也笑着说:“这小子,没一句正经话!”大家说说笑笑,忘记了穷苦和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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