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42、兄弟诉衷情》

42、兄弟诉衷情

“那位是我幽燕大哥？小弟幽义特来拜见哥哥。”

“我就是关幽燕，你就是幽州县党部书记长关幽义？”关幽燕虽然为看见自己日夜想念的堂弟而惊喜，但不知为什么，说出话来却是冷冰冰的。

“哎呀大哥！可把弟弟想坏了。”说着竟带着哭腔。又问：“我三叔、三婶可好？关屯人可好？”

关幽燕见来人的长相和胆小怕事的二大爷相似，一见面又要哭的样子，更像二大爷关香阁，心中的怀疑也就打消了许多。看见幽义哽咽着给自己行礼，忙一把拉住。

“哎呀五弟呀！真是你回来了？快，快进屋见见你三婶吧！”说着拉幽义往屋走，人们都跟进了屋。

两个保镖模样的人，把手中的东西递给陈大姐说：“我们不进去了。”便一边一个站在门旁。

“这……这多不好，快进屋吧！”陈大姐忙向屋里让，可是二人却像门神一样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妈！老五看你来了。”关幽燕一进屋就大声说。

“谁？那个老五啊？”奶奶疑惑地说。

“就是东宅我二大爷的儿子幽义呀！”

“啊？他还活着？”老太太睁大茫然的双眼，“快！快让我看看！”

“扑通！”一声关幽义向老太太磕起头来，“婶！我回来了……”他再也忍不住泪水，“喔喔”地哭了起来。哽咽着，“婶，你……你老的眼睛？”

幽燕扶起幽义替他擦去泪水。陈大姐忙抹了抹老太太身边的炕沿，嘴里说：“五弟，快坐下。”

幽义向大姐点点头，坐在炕沿上。

“我眼睛瞎了，是关香升老不死的将我害成这样。”老太太狠狠地说。

一提关香升，屋里一阵沉寂。关幽义想起当年父亲关香阁为救西宅，惨死在鬼子刺刀下。咬着牙说：“婶你放心，这个仇我早晚要报！”说得关幽洪浑身一颤忙向墙角躲去。

这时关幽燕将屋里人一一介绍。

“这是你新姐陈佳氏。”

“大姐好！”关幽义忙向陈佳氏行鞠躬礼。

“过来，过来！”关幽燕叫过两个儿子：“快给你五叔叩头。”

两个孩子跪地“噔噔噔”都磕了三个响头：“五叔好！”

“怎么？换小子呢？”关幽燕看了一圈，不见女儿。

“爸！我回来了。”门口传来清脆地答应声，尚香跑了进来：“爸！妈！咱院被当兵的围上了，还有三辆汽车，不让人进大门。把门的问我是干啥的。我说这是我家才让我进来。”

众人都是一愣，关幽燕看了一眼关幽义。

“哈哈！不用怕，那些兵是我带来的。是来保护大哥的。”又转向关幽燕，“哥，听说你被抓到警察局去啦？打你没有？你跟我说，他们敢动你一根汗毛，我饶不了他们！”

“没，没有打，我倒把他们骂了一顿。”

众人一听，都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儿？关幽义带兵来保护他大哥，幽燕又骂了警察。但关幽燕心里明白，我这五弟的官儿还真不小，连警察局长都怕他，怪不得局长对我卑躬屈膝。

这时，躲在墙角的关幽洪再也忍不住了，轻轻地咳了一声，向关幽义弯腰一躬：“五弟，你能死里逃生回来，能有今天，也是咱关家的福啊！我这里替我爸，向大哥、五弟赔罪了！”

“他——他是？”关幽义向大哥投去问询的目光。

“他呀！他是老宅你大爷关香升的二姨太生的儿子关幽洪。”大姐没等丈夫答话，便气愤地说。又指着关幽洪，“你不是说你大哥回不来了，还想霸占你的新姐吗？好吧，今天当你哥和五弟的面，让你哥把我让给你吧！”

满族妇女天生泼辣，是人所共知的。没想到陈大姐从小在满族家生活，也如此敢说敢做。说得关幽洪在大哥、五弟面前无地自容。

“二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关幽义的脸绷得紧紧的，恨不能咬他一口。

大姐便把他的到来及来后的言行，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幽燕、幽义越听越气。只听幽义大吼一声：“来人！把这婊子养的给我拉出去毙了！”

“是！”站在外边的两卫兵一起进来，手里提着枪，一边一个拧住了关幽洪的胳膊架起就走。

“慢！”关幽燕强忍怒气，一伸手拦住了卫兵：“五弟，火烧关西宅时，我们把他抓上山，独立大队陈队长见他没有血债，也没祸害老百姓，已经饶了他。在搞日本军火时，他也有立功地表现。如果因给警察局报信就杀了他，他是执行命令的；如果因为调戏你新姐就杀了他，也不值得。对咱那县长幽武也不太好说话。我看还是饶他一回，谁让咱都是关家人呢！一笔写不出两个关字啊！”

“退下吧！听大哥的。”关幽义听了大哥的一番话，向卫兵挥挥手。卫兵放开关幽洪，向关幽义敬了个军礼退了出去。

“好！大哥。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愧是老大哥。”关幽义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称赞大哥。又转向关幽洪，“还不谢谢大哥！哎——咱老关家怎么出你们这一门败类！”又瞪着喷火的眼睛盯着关幽洪，狠狠地说，“告诉你，有我关幽义在幽州一天，你就别想横行霸道！不然，我早完毙了你。回去告诉你爸、告诉你哥关幽武。就说我说的，东西两宅没被你们赶尽杀绝，又回来了！等我有空，再回关屯找你们算账！东西两宅我要重建。我爸、我叔的仇及被你们害死的那些人的仇，我也要报！”

“听见没有？”关幽燕吼道。

“听见了、听见了。”已经尿裤子的关幽洪连连答应。

“还不快滚！来人，将他轰出去！”关幽义吼道。

关幽义见关幽洪被赶了出去，这才稍稍消气。同哥哥一家聊起逃亡后的经历——

关幽义在西宅大火那夜，于石桥边用镐头砸死杀害父亲的鬼子后，一场血战回到东宅，遣散家人，与陈二叔一起一直向西逃，一路要饭进了山海关。又在北平要饭活命。后来，一连几天没要到吃的，见陈二叔要来饭自己舍不得吃，都让给他吃，他不忍心让陈二叔成天饿肚子，便自己出去要饭，好让陈二叔也吃顿饱饭。没想到不但没要到饭，自己竟饿晕在一家大门口。当被一位妇女救醒后，到处也找不到陈二叔，救他的妇女看他可怜，便把他领到自己的家。

关幽义在那位妇女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恢复了。他见关幽义忠厚老实，谈吐文雅。便跟丈夫商量，有意留下这年轻人。她丈夫五十开外、文质彬彬，见了关幽义也挺喜欢。因老俩口都年近五十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见关幽义十八九岁，便介绍到一家大学读书，一切费用都由这老俩口开支。时间一长，见关幽义是个人才，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关幽义上学后，才知道救他的夫妻俩都是这所大学的。男的叫仇志强，是历史系教授；女的叫江红霞，是政治系教授。女儿仇江月，是这所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专攻历史。关幽义成了一年级政治系的插班生。四年的大学生活，关幽义在仇家像一家人一样，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夫妇，早年参加孙中山的同盟会，现在还都是国民党党员。关幽义受他们影响，也加入了国民党。毕业后，同仇江月结了婚，被分配到天津市党部工作。不久，离开天津，同妻子一同调到幽州，任幽州党部书记长。

“怪不得警察局长那样怕你。”关幽燕听了五弟的介绍，沉思了一会，“原来你是幽州的最高长官，这样一来，你我兄弟可要水火难容了！”

“大哥！难道你真是——”关幽义试探地问：“你是闾山抗联大队的人？”

“不！我还不是什么党。但抗日联军閭山独立大队大队长是多年的朋友啊！”关幽燕毫不隐瞒地说：“当年，就是陈队长救了关屯的人，陈司令对咱东西两宅恩重如山哪！”

“这我知道，但是如今势如水火，正打内战。我这个书记长不能左右大局，这可咋办呢？”关幽义甚感为难。

“你按兵不动，不就相安无事嘛？”

“大哥！你哪里知道，我是个文官，军事大权不在我手，咱老宅那位幽武大哥手握实权，他虽然不像老东西那样坏，可是，他对党国忠心耿耿，总裁的话就是圣旨，他可是对谁也毫不留情啊！”关幽义说完又转了话题，“哥哥你这次被抓，听说你是辽西‘在家里’的总舵主，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但我们只是穷苦人的民间互助组织，不问什么党派之间的事，也不反对政府，这有什么不好？”

“大哥！我是学政治的，你们的组织是各派都想掌握的对象。而国民党视你们为黑社会，也要利用你们。如不听招呼，国民党情愿消灭你们，也不能让你们为别人利用。”说到这里，关幽义叹了一口气，“你的处境很难哪！这次，不是一口咬定钟有亮，不是你不承认是老大哥，恐怕我再有权也难救你出警局呀！”

“我们穷苦人团结一心，不怕什么党不党的！”沉默一会儿，关幽燕又说：“我不相信谁会把‘在家里’的人都杀光。”

“大哥！你糊涂啊——你想一想，‘在家里’没有政治纲领和目标，没有严密的组织，只不过是眼前利益，更谈不上团结。今天的钟有亮就是一个铁证。你怎么不想想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关幽燕沉思着。

“依小弟看，目前的局势有利于大哥急流勇退，只要你们销声匿迹，不反对政府，不公开反国民党，政府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关幽义又推心置腹地，“我是国民党党员，但对国民党的作为非常痛心。贪污腐败，反人民，打内战。太不得人心了。别看美国撑腰，但很快就会被夺了天下！”

“五弟，连你也这样看？”关幽燕吃惊地，“你可是党国要员哪！”

“唉！这我知道。我也为我加入国民党而后悔，不知我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啊！”关幽义懊悔地说：“我岳父母那样的好人，又是革命党的元老，但就因同情爱国人士，在讲学中抨击党国，就被杀害了。我这是为避难才带着红月来幽州哇！”

“这群王八蛋，净残害忠良！”关幽燕气愤已极。

“所以说大哥你相信革命，依靠穷人这条路走对了。你可以让那些已经暴露，和正要暴露的弟兄，尽快加入闾山独立大队，参加解放军。”说到这里，话一转又轻声说，“但一定要保密，切不可大张旗鼓，给人把柄。可是大哥你不能去，你一去会引起特务们地注意。对山里，对你，甚至对我，都是危险的。”

“五弟！”关幽燕激动地拉住他的手说：“我的好弟弟，既然这样，咱何不一起去投陈大队长？干什么刮民党，让万人骂呢？”

“不行啊哥哥！”幽义也动了感情，“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手下人及朋友，在党内外的不少。我走是叛党，跟随我的人全完。同时我一走，上边还会派别人来。若是来一个败类，咱幽州城里城外还有好吗？医巫闾山还不得天天被围剿吗？大哥你放心，就是党国完蛋那天，我也会保全自己。就是破城之日，我也不能投共啊！”

“你说重建关屯，重建东西宅，是不是想退居山林啊？”

“唉！说说罢了！”关幽义分析道：“哥哥你想想，当年三大宅，是祖宗留下的产业，也留下了祸根。如国民党坐天下，财主可建三大宅，可是穷人能让你安稳吗？如换一个党坐天下，是为了解放全人类，能让你三大宅剥削人吗？”

“嗯——是这个理儿！”

“好了！哥哥好自为之吧！官身不由己，我得走了。”说着站起来，“我这次没给哥哥带钱，只给三婶、大姐和孩子们带点吃的和穿的，是你弟妹准备的。我想哥哥不会卷我的面子。今后大哥有事儿，直接到县党部找我。”

“五弟，这就要走？”大姐想挽留，却没说什么。

“五叔！别走啊！”三个孩子见关幽义起身，一齐说。

“让你五叔走吧！他身不由己啊！”老太太阻止了孩子们。从刚才地说话中，她明白了老五的处境。

“三婶、大哥、大姐保重，孩子们我走了，等平静下来，叔叔送你们念书！”说着，竟不敢看任何人，颤声叫道：“备车！”一直朝门外走去。

关幽燕全家送到大门口，见车队开走了，都有茫然若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