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15、“打情骂俏？”》

 115、“打情骂俏？”

三月初的“烟儿炮”已不像冬天那样威猛。刮在脸上化成水珠，倒觉得清爽好玩儿。

路旁片片田野里，成群的野鸡在觅食。

“大哥！你看那么多野鸡，能抓住就好了。”关尚文兴奋地说。

“别忙，野鸡冒雪找食，这雪一两天停不了，弄不好前边路上也有，那就好抓了！”

果然，刚走不到半里路，路边是一堆堆的豆秸，野鸡就在路上的豆秸堆周围寻找食吃。

“尚文，这里是脱谷点野鸡多，你看我的，咱多抓几只。”陈洪礼边说边向野鸡跑去。

野鸡一见有人要抓它，吓得就飞，可是风雪中身上的羽毛沾上了冰雪，飞不了两米高，一头扎进雪里，顾头不顾腚地往里钻，但是路边的雪下实上松，野鸡钻不了两三米，便趴在雪里不动了，雪鼓起一个个包。

“快抓！捏住脖子别松手。”陈洪礼边说边从雪里抓出一只活蹦乱跳的野鸡，用手一拧脖子扔在雪地上，野鸡“扑愣”几下就不动了。

关尚文一见挺好玩，也学样子抓到一只，轻轻地一拧，往雪里一扔，野鸡飞了。

“大哥！我抓的怎么飞了？”

“你得使劲将它的脖子拧断这样就死了。你不拧断它的脖子，它当然飞了。”陈洪礼边说边不停地抓野鸡。

关尚文按大哥说的，也抓了两只，可是，他见野鸡临死前在雪地挣扎的样子，突然停下不抓了，低低地说道：“野鸡呀野鸡，你们顶风冒雪来觅食为了活命，已经够辛苦了，我怎能为了填饱肚子，将你拧死啊？唉！去吧去吧！我不吃你们死不了，你们逃命去吧！”

陈洪礼见关尚文站在野鸡旁泪眼汪汪，忙问：“尚文，哪儿不舒服？”

“没事，我心里憋得慌，野鸡为了活命，冒雪觅食咱这样拧死它们太残忍了！”说着竟流下了眼泪。又说：“它们多可怜哪！”

“唉！你真是个孩子，没有这些野鸡、狍子供我们吃，这几年不都饿坏了吗？”又劝着说：“行了，弟弟别哭了，你记住，人心不能太软、太善！不然会吃亏呀！”

陈洪礼把公鸡翎毛穿进野鸡鼻子绑成四串，二人各在肩上搭两串，向分场走去。

“哎！尚文那，你刚出校门，不知世事的艰难，北大荒虽然比家乡日子好过些，可是如果太软弱、太慈悲，往往要吃大亏。今天要不是你说得我手也软了，最少还能抓两只，那交到食堂，咱场部的人，不是又少挨几天饿吗？”

关尚文听他的话确实有道理，但心里还是不好受，总觉得这世上的事太不公平，便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到家了，大表哥摘下两只野鸡，让妈妈做给弟弟妹妹们吃，其余的送到食堂。

当年的垦荒战士，还保留着部队的习惯吃食堂。不论是谁打到狍子、野鸡，哪怕是一只野兔，都送到食堂大家吃。少了留给病号，老人和孩子。今天不是见关尚文心情不好，怕他又不去食堂吃饭，陈洪礼也不会留下两只。在那困难时期的北大荒人，仍是这样：要饿一起饿；要吃大家一起吃，很少有人想到自己！这是解放军的作风，是北大荒人的美德，短短几天的功夫，关尚文受到了深刻的教育，使他终生难忘那初到北大荒的困难时期……

北大荒的天气渐渐变暖，已到冰雪融化时。

关尚文每天和转业官兵及支边青年在一起干活。这天在副队长海底余地带领下，到二号地清理积雪。

这海副队长是转业的少尉军官，湖南人，说一口湖南腔的普通话。对人和气，干活总走在前面。关尚文上班以来，总是别人指挥干啥就干啥，没人指挥就自己找活干，从不说一句话。为此，有人特意逗他，送外号小哑巴。他只是微微一笑仍不言语。这三队有七八个女青年，见他虽然不吱声，总躲着她们，干活却踏实又有巧劲。便总想逗逗他，让他也高兴高兴。其中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女青年叫穆冬梅，见关尚文一个人在水坑边，一声不吭地挖水沟，有意凑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挖，谁想关尚文拎着铁锹到另一边去挖；穆冬梅一见，又凑了过去挨着他挖，关尚文又头也不抬地躲开了。就这样关尚文躲，穆冬梅跟，竟围着水坑转了一圈又一圈。水坑边，被他们俩踩出了一条小道。

其实，穆冬梅是几个女青年撺掇她去逗关尚文，见二人走马灯似地围着水坑转,都偷偷地笑。这一下，穆冬梅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便说：“小关！你怎么不知好歹，姐姐帮你挖，你躲啥呀？”穆冬梅一口山东话，装出大姐姐样教训关尚文。引得大家都笑了。

关尚文直起腰一看，这再不说话也不行了，但看了一阵仍一声不吭。

“哎呀！我说小弟弟，你真是哑巴呀？姐姐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哇？”穆冬梅银铃般笑着说，红红的脸蛋在春风中是那样妩媚，细长的身姿充满少女的青春活力。

“哼哼！我不是哑巴，我妈说过：男孩跟女孩在一起，最少要三尺远。说话我怕风大闪了舌头，谢谢你的好意，‘母冬没脸’小妹妹。”关尚文不说话，可这一说话，就是连讥讽带刺人。他的话虽然很低但很清晰，大家听了他的话，都哈哈大笑。

有的说：“小冬梅呀小冬梅！这回你碰到厉害的了吧？”
   穆冬梅听关尚文叫她‘母冬没脸’这可比跟他叫小哑巴难听多了。又听大家拿她取笑开心，本来是粉红的脸蛋，这下红到了耳根。但她并不生气又嬉笑着说：“好你小哑巴，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没好话。你跟我叫小妹，你今年多大了？”

关尚文见她好像是连说带骂，其实主要是问自己多大了。便不假思索的学着评剧的道白说：“没脸妹妹听我言，小生眼下正当年，本是九九八十一，明年就是八十三。”

这一下全队都笑得前仰后合，都说：“这小关不说话，一说话能把人笑死。”穆冬梅这回脸真有点挂不住了，从地上抓起一把冰雪向关尚文打去，大家见他们俩打闹，都开心地说说笑笑。

副队长海底余笑着说：“小穆哇！这回你得快追，不然他离你就不是三尺远，等你追上就不是正当年了。”

关尚文听他这一语双关，心说不好！我这不成了打情骂俏了吗？正想着穆冬梅的雪已经打来，急往旁边一闪，一脚没站稳掉进水坑里。这水坑的冰已经浮起，关尚文一下去冰碎了，全身立刻灌满了水。

“快！快把他拉上来。”海底余边说边去拉关尚文，可是坑边冰太薄，够了两下不但没够着，险些自己也滑到坑里。穆冬梅一见，不管三七二十一跳到坑里，拉起关尚文抱了出来。

关尚文浑身上下都是水，彻骨的冰水冻得他嘴唇发青，穆冬梅也是一身泥水。海副队长一看，立刻脱下关尚文的棉衣，交给已经掉泪的穆冬梅，又脱下自己的军大衣，给关尚文穿上，以命令的口吻说：“穆冬梅！你立刻带领小关跑回分场，路上不能停，回去后帮他把衣服烘干，让食堂烧点姜汤给你们喝！”

“是！”穆冬梅立刻答道。

“队长，你身上？”关尚文见海队长上身只剩一件毛衣，很过意不去。

“快跑！这是命令。”海队长严厉地履行少尉军官的权力。又说：“回去躺被窝里休息，别出来以免冻病了。”

还说什么呢？这军垦农场，不少活动都保留军队的作风。

穆冬梅拉了一下关尚文，让他穿好大衣，命令道：“向后转，跑步走！”二人向四里外的分场跑去。

关尚文跑着跑着，觉得浑身热起来，再也不觉得冷了，接着开始冒汗变得气喘吁吁。

穆冬梅也是香汗直流，边跑边说：“小关，跑慢点儿吧，寒气已经逼出，没事了。”

关尚文脚步慢了下来，心跳恢复正常，气儿也匀了，逐渐浑身也轻松了。

“对不起，我不该用雪打你，害得你这样。”穆冬梅歉意地说：“请你原谅我！”

“没关系，开玩笑怎能怨你！”关尚文说着，话题一转：“说实在的，我真得感谢你和海队长，你那美女救傻男精神，令我佩服。”

“你傻？我看你是装傻！我早看出来了，你为了压抑心中的某些痛苦，不言不语对吧！”穆冬梅边小跑边歪着头看他。

“别瞎说！我天生木呆呆的，懂什么痛苦！”关尚文不愿就此话题再说下去，轻声吟道：“时运不佳来北国，弃文从农苟且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