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黑云滚终身定
二人边说边向食堂走去,到卫生所门口,小那停下说:“师傅,还是先看看眼睛吧!”
关尚文也感到眼睛火辣辣地疼,说:“好吧,你先去吃饭,告诉队长,安排人夜间可以播种了,我去卫生所看看。”
关尚文到了卫生所,医生郑希玉扒开他的左眼,仔细地检查着。
“我说小关,你把眼睛当……当垃圾箱啊!”郑希玉开玩笑,“你这眼里都是啥呀?”边说边用针头挑出扎在眼球上的铁屑。
郑医生已经从关尚文的眼中挑出七八块异物,又用注射器洗了洗眼睛。说:“小关啊!眼球外的东西我都给你清除了,但我发现你这瞳仁外有伤,是怎么崩的?是不是出过血?”
关尚文将当时的情况说了。
“那可麻烦了,你现在没事,但是得赶快去农场医院,时间长了,就不好治了。弄不好有铁屑进入眼……眼球,就难办了。”郑医生认真地说,他一着急,说话就有点结巴,边说边给涂上药,并用纱布蒙上眼睛。
“哎!郑医生,你这一蒙,我成了独眼龙。今天这夜间怎么播种啊!”关尚文边说边往下撕。
“不……不能撕!你这眼睛今夜必须休息,明天赶紧去医院,耽误不得,夜间你安排别人吧!”
“那哪儿行啊?照明刚改好,别人也不熟悉,没人可换哪!等打完夜班再说吧。”关尚文说着站起来要走。
“哪你就蒙上眼睛开车吧,一目……一目了然,播得更直。”他又叮嘱说:“但你千万别把纱布拿下来。如果疼的话,随时找我,现在怎么样?”
“不疼了,只是不舒服,”关尚文眨着眼睛说。
“要想舒……舒服……哪……好办。你别打夜班,让你的娟……娟妹再给你舔……舔就舒服了。”郑医生笑着说。
“郑医生怎么这么说话?别把脏水往人家身上泼!我无所谓,那是毫无办法。人家好心用舌头给我洗眼,怎么连你也拿人家开心?”关尚文正色说。
“别误会,我这是开个玩笑,用舌头洗眼,战场上经常用,为了救人,分什么男女呀?”郑医生见关尚文一脸正气,严肃的样子,忙解释着。
关尚文不再说什么,走出卫生所。
“文哥!怎么样?眼睛没事吧?”万月兰手拎一个笼布包,迎面走来关心地问。
“没事。你干啥去?”关尚文见到万月兰,想到医生的话,淡淡地说。
“今天夜间我站播种机,小那说你眼睛碰了,我便把饭打来找你来了。”万月兰边说边将包递给关尚文,又说:“你快吃吧,还热的呢,时间一长就凉了。”
“好,谢谢你!那我就不去食堂了,回车上吃正好等人。”说着往农具场走去。
“我也没吃呢,咱俩一块吃吧。”
到了机车前,关尚文本打算到车上去吃,可是又怕人说闲话,便走到播种机旁,二人坐在踏板上,打开包儿,拿出一个包子递给万月兰,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呀!一兜肉的,太棒了!”说着大口吃起来。万月兰一声不吭,摸出几瓣蒜递给关尚文,也默默地吃着。
天雾蒙蒙,气压很低,令人感到憋闷。关尚文吃着、吃着觉得怪,往日万月兰见到自己,有说不完的话。今天怎么哑巴了呢?借着阴沉沉的光看她一脸愁容。心想难道她又听到我的什么坏话了?便说:“兰妹,怎么了?又听到我什么闲话?不想理我了?”关尚文一直把这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姑娘当妹妹看,所以不在意地问。
“哪有闲心听闲话呀?自己的事还愁不过来呢!”万月兰愁眉苦脸地说。
“你一个十八九的姑娘愁啥?父母、兄嫂、弟弟、妹妹在一起多好哇!有什么愁的?我一个人还不知道愁呢。”关尚文羡慕地说。
“文哥,我问你一句,你要说心里话。”万月兰一字一句地说:“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关尚文一愣,觉得她今天反常,一定是又听了什么谣言,便说:“我的好妹妹,能不喜欢吗?你是我的恩人吗!”
“不用说这些,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人不少,她们也都喜欢你。穆家三枝花你个个喜欢,感情也非同一般。可是人家把你甩下,结婚了;闻丽娟喜欢你,又是知音,可她嫁给了比她大十多岁的海队长,你没指望了。是不是?”万晓莲直视着关尚文,眼中似一团火。
“是又怎么样?我与她们关系正常,同志之谊,朋友之情,闲言碎语无所谓!” 关尚文感叹地又说:“我把你当妹妹,难道你也不相信我的为人?难道你也相信胡诌?我不是流氓啊!”
“这我信得着你!但是,你不觉得自己可怜吗?你的青梅竹马的朋友,你的同窗共读的同学,也都不跟你来。你就这样孤单下去吗?我的文哥!”万月兰深情地又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喜欢是另一种喜欢,是报恩。我同她们相比,是不一样的,论文化,难做你的知音;论温柔,我光知道干活,不温存;论年龄,我比你小五六岁;论个性,我泼辣,任性。是不是?”
关尚文无言以对。
“文哥,你喜欢我的主要原因是我不怕羞、脏、累,全心全意地护理过你。其实,我的心中只有你,今天我不能不跟你说实话,我也是个中学生,粗野是我装出来的。因为我的家庭出身,不允许我露本来面目,时至今天,我不能不向你表白,如果你再不作抉择,我也将离你而去,远走高飞了!”万月兰眼中充满泪水。
“啊?什么事会使你连有文化都不能露?难道你要嫁人?”关尚文惊异地说:“走吧!能嫁个好人,哥哥也放心了。”关尚文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有一种失落感,不由得一片空虚。
“文哥!嫁人?我非你不嫁!”万月兰斩钉截铁地说:“但是,我这一走可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和你相见啊!”
“怎么?你要去哪里?”
“你还没注意政治气候吗?四清,清理阶级队伍。这是一场政治运动的前奏啊!我父亲迁我们全家来之前,隐瞒了地主成份,假报贫农。现在以逃亡地主论处了。很快全家就要被遣送回原籍。”
“啊?你家是地主?怨不得……”关尚文震惊了,想起万大爷的言语和月兰有时的文雅。又说:“那万队长和你们也不是地主啊?怎能一概而论呢?”
“我哥哥是分配来的学生,他的队长很快被撤职,留北大荒与家庭划清界限。我走与留全在我自己,但我有什么理由留下?所以我舍不得离开你,看你的态度啊!”万月兰平静地说:“你是我父亲的恩人,我的心上人。你不愿与我结合,我留北大荒干啥呀?”
“你是说,咱俩如是恋爱关系,就可以不走?”关尚文急切地问。
万月兰果断地点点头。
“这……”关尚文沉思着,“兰妹!我被车压伤以后,已经落下腰腿疼的残疾。我是个书呆子,除了看书,啥也不会。我比你大五六岁,你跟我一辈子,要吃一辈子苦哇!”
“不用说这些,你真心喜欢我,我便留下;你不喜欢我,我回老家,一辈子单身!”万月兰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叹口气低声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哪!”
关尚文心灵震颤了,这月兰对我的感情这么深?他叹了口气说:“唉!被遣送回家?戴帽地主子女?这日子怎么过呀?……”关尚文使劲锤自己的头,突然说:“兰妹!咱暂时以恋爱关系你留下再说。我仍是你文哥,待事情稳定后,哥帮你介绍……”
“不行!别说了。你要留我,只有是我的恋人,我的丈夫,三心二意我不干!”万月兰毫无商量的余地,“不用说别的!你爱不爱我?不用怜悯我,不用可怜我!实话实说。”
“那好吧!我爱你。虽然过去我冷淡你,因为我不敢接受你的感情,怕你跟我吃苦,受累。既然命运将咱俩连在一起,我只好实话实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只要你真心喜欢我,那就让咱以后相依为命,白头到老吧!”
“文哥!你终于说出‘爱我’这两个字,其实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能说出来我也心满意足了。”万月兰兴奋地说完,叹了一口气又说:“但是!你可要考虑后果啊!我是地主子女,你是贫农的后代,共青团干部。又是场团委委员,先进青年,入党积极分子。你根红苗正,前途无量。一旦和我结婚,随着形势地发展,不但入党升官成泡影,弄不好要受我地牵连啊!”
“我不想当官。要想,早当了!能与知音长相守,何惧风浪压心头?兰妹!咱勇敢地面对人生吧!”
“好!我相信你!但事情来得突然,你还是再考虑两天,第三天你不跟我打招呼,说明你怕了。我就直接回辽宁了,这是决定一生的事儿,你要三思!”
“就这么定了!你别走,我不用三思。你父母迁回之后,你便到二小队,咱登记结婚!”关尚文干脆地说,现在他真怕再失去万月兰。
“这些话,留到第三天,你考虑成熟后,当着我父母,兄嫂的面说好吗?文哥!我是个黄花少女,尊重一下我的尊严,最起码这是向我求婚,父母也得知道你的心哪!”
“既然这样,明天我找人去你家正式提婚,怎么样?”关尚文知道,明媒正娶才是尊重女孩的人格。
“谢谢文哥!”万月兰扑在关尚文怀里,滚下了眼泪……
“我的月兰,勇敢点儿!”关尚文紧紧地搂着浑身颤抖的万月兰……
滚滚的乌云越来越低,夜风习习,侵袭着这对可怜的年轻人。他们抬起泪眼,眼前已是茫茫的夜幕……
“振作起来!两个人的力量并不孤单……”关尚文擦着万月兰的泪。
“好!”万月兰的手也在抚摸着关尚文蒙着纱布的眼睛,两人刚毅的目光凝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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