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牯崮四衣》

牯崮四衣     

     牯崮四衣是苗族人。

湘西、黔东北和黔中等地区的苗族，不使用子 ( 女 ) 父连名制，而是使用以父系家庭为的专用名称。牯崮的太祖爷爷是一衣，到了牯崮这一代，自然就是牯崮四衣了。贵州黔东南一带，古称“百越”，穷山恶水，层岭迭嶂，关山难越，除了苗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罕有人影。

虽然历史的车轮己迈进了九十年代初，可对在生产方式和生产力相对落后的苗寨，勤苦粗壮的汉子牯崮三衣和山外的汉人一样，顽强地与命运博斗着，一门心思盼望着儿子。终于，在生了三个女儿后，牯崮四衣呱呱哭叫着来了人间。然而，二岁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牯崮四衣的身高，永远停止在了1米，不，确切的说，是0.97公分。

盼子若渴的牯崮三衣彻底绝望和愤怒了，因为他想起了“苗蛊”.

那是在三衣和生产队长吵架后，双方都暗地里给对方偷偷下了“蛊”。三衣趁夜吩咐老婆扎了个布人，在布人正中歪歪斜斜的写上了生产队长名字，然后叫过三个女儿加老婆，一共五根闪闪发光的缝衣针，狠狠扎在了小布人身上，全家人边扎着小布人，嘴巴上也一起下了“蛊”。

那“蛊”是：让生产队长多吃多占和牯山二狗的寡妇有一腿的丑事，尽早暴光，被上级领导撤职查办，最好是关进大牢云云。然而，几年过去了，该死的生产队长没有东窗事发，反而还被提成了生产大队长。而且，自家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才盼来的儿子，却成了这个模样？

没说的，一准是当年对方也下“蛊”时，下得是比我更恶毒——让牯崮四衣成了侏儒。

就凭这一点，他个日MA捣娘（贵州方言，骂人的下流话。下同）的阴包谷（贵州方言，指做事很阴险的人。下同）就该吃枪子。被怒火熊熊燃烧着的牯崮三衣，正盘算着如何再趁夜出击，让生产大队长吃不了兜着走时，三衣的小娘舅扛着一支还在冒烟的猎枪，拎着一只肥大的野兔，兴冲冲的上了吊脚楼。

这也合该了牯崮四衣以后的命运，由此得到了关键性的扭转。脸孔和三衣姐夫十分相似的小娘舅，却有着一个响当当的老岳父，当年的黔东南游击队政委，上个世纪（中期逝世）的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副主席。并且，小娘舅也在镇政府工作，由此，身为镇政府某科科长的小娘舅，其眼界和视野自然也就高了识字不多的姐夫好几个档次。

二斤包谷酒下肚，小娘舅哈哈大笑。

他毫不留情的批评了姐夫（包括姐姐和三个侄女）的封建思想和迷信作法，又由衷的自责了自己，然后，抚抚一直乖乖地坐在一边的侄儿小脑袋，安慰道：“牯崮四衣，别泄气，也别怪你爹娘，事已如此，唯有正视。好在我们都可以帮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年九月，你就可以进苗寨小学校读书了。”

“娘舅，真的呀？”正在苗寨小学读六年级的三个姐姐，高兴得跳起来：“那太好啦，我们还正打算着，明年今年暑假到贵阳杀广（贵州方言，指外出打工，下同），找点钱帮助牯崮四衣呢。”娘舅点点头：“利用暑假到贵阳杀广，为爹娘分忧好。可是，你们的主要任务是读书，明白吗？再说牯崮四衣还有我们呢，不碍事儿的。”

不料，一直不言不语的牯崮四衣，语出惊人：“娘舅，我靠自己。”

众人皆惊，面面相觑。三衣和老婆怜爱地抚抚儿子的小脑袋：“鬼扯（贵州方言，指乱说，下同）！别傻啦。离了爹娘，看你怎么活？”大家说笑一歇，娘舅忽然想起什么，端到自己嘴边的酒碗不动了：“姐夫，下午镇上有马戏团演出，带着牯崮四衣一起去看看吧。”牯崮四衣反手一把抱住了老爹：“爹，我要去。”

今天正好周六，三姐妹也不用到校上学，于是，大家吃完收拾整齐，便一起跟着娘舅朝镇上走去。时年已经六岁的牯崮四衣，被三个姐姐牵着抱着，后面跟着爹娘和娘舅，一行人高高兴兴地汇进了看演出的人流。这些年来，随着国家民族政策的一一落实，在这崇山峻岭中的苗寨和镇上，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特别是镇上，以镇政府和苗寨中·小学校为中心，方圆十里，住着三万多苗蒙乡亲和一万多汉人。

在这范围内，小商店，小食店和小超市随之而来，小旅馆，放像厅与精武馆（贵州方言：指麻将馆。下同）处处可见，甚至于还有了一家咖啡小店，一家小书店和一家美甲店……到了赶场天，那才叫个拥挤和热闹。不仅如此，好事儿还源源不断涌来。镇的东西方向，一条通向自治州闹市中心的中心大道正在施工。

届时一通车，从镇上到自治州政府的驻地——凯里市，就方便了。届时，再通过正在修建的火车站——凯里站，镇远站，小镇上的人们，可以到达了全国各个地方。通过已经前期规化完毕，正准备陆续投入修建的黄平机场，黎平机场，小镇上的人们，就可以真正跨出国门，亲眼看看风起云涌的世界了。

嗨！瞧瞧，这小日子热闹着还快乐着呢。

被三个姐姐轮流抱着牵着的牯崮四衣，一出现，照例引起大家的围观。寨子里看着他长大的左邻右舍，也一如即往的担当起了帮助和临护的责任。不时接过姐姐们手中的牯崮四衣，小心地牵着抱着或扛在自己肩头上，边走边讲些寨子内外的新鲜事儿和笑话，逗得牯崮四衣不时大笑，还不时呵斥那些因为好奇，不断围过来打闹和观看的寨外人。

    可是，牯崮四衣喜欢的还是自己的三个小姐姐。在牯崮四衣短短的六年生活中，除了爹娘，他感到最信任和最温暖的，就是自己的三个小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