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嫁给“鸡”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话是专门说给结了婚的女人听的；更是新中国成立之前几千年来“俘虏”中国女人“灵魂”的一句话。赵家二奶奶就是被这句话“俘虏”了一辈子的女人……

赵二爷和二奶奶已经去世多年，可是二奶奶的故事我一直记忆犹新。

赵家二奶奶和奶奶是同一年嫁到我们村的，奶奶的父母应该是看上了爷爷的木匠手艺才把奶奶嫁给爷爷的，可是赵家二奶奶纯粹是被一个嘴角上长着一大块黑痣的媒婆（电影里媒婆的形象好像都是这样的，我没见过那个媒婆）骗过来的。赵二奶奶比奶奶大两岁，奶奶一直称呼她为姐姐。姐俩的感情非常好，因此二奶奶一肚子的“苦水”自然而然地“流”向了奶奶的心里，然后又从两个人的眼角慢慢渗出……

“唉！”二奶奶有事没事的总想用这个字痛快一下自己。“你就别成天介唉声叹气的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过几年孩子都当爷爷了，你还有啥不甘心的？”奶奶每次都是这样劝说着二奶奶。然后两个盘腿坐在炕上年近花甲的老人用手撑着身子往一块凑了凑，四只形似“芒果”的小脚儿尴尬地“埋”在两个人的屁股下面。

“不瞒你说，大妹子，我当年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村里人都夸我是‘凤凰’，都怪那个‘老妖精’（媒婆），也不知道她给我爸妈灌了什么‘迷魂汤’，愣是把我嫁给了这个‘苦瓜脸（由于满脸的麻子有点像熟了的苦瓜）’……”二奶奶又用这段话做了两个人聊天的开场白，奶奶对已经听了四十多年的这段话没有任何反应。

二奶奶看奶奶不说话，接着说：“大妹子，你多好啊，嫁给二哥（爷爷比赵二爷大，所以二奶奶称呼爷爷二哥。二奶奶比奶奶大，奶奶称呼她姐姐是因为两个人感情好）这样的人，有手艺、人又老实、长相又好、还处处都谦让着你、……我家那个‘苦瓜脸’要是有你家二哥的一半我就知足了。”“姐呀！我们女人就得认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家二兄弟人挺好的，最起码你俩年龄相当啊！他挺心疼你的，……你就知足吧！你可不知道我家那个糟老头子，成天瞪着眼珠子乱吼，心里就有他的那点破手艺，我在他眼里还不如他的一把破锯子上心呢……”奶奶也开始发牢骚。接下来就是二奶奶重复着她的——想当年……

“那一年我十九岁，也的确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家里穷，吃不上饭，上面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该结婚的结婚了、该出嫁的出嫁了，就剩下一个傻哥哥讨不上老婆，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我妈身体又不太好，全家老小全凭我爸爸一个人给人家打短工混口饭吃，赶上闹饥荒的年景，连饭也吃不饱啊！……难呀！”二奶奶眼里含着泪说着。“都差不多，谁家都一样，别伤心了……”奶奶用手抚摸了一下二奶奶的腿。

二奶奶把头慢慢抬起来，眼睛看着屋顶继续说：“还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那个‘老妖精’摇晃着屁股来找我爸，看见我就说：‘呦——呦……啧啧啧，怪不得都说你是凤凰呢，这小脸长得真俊，你爸在家呢吗？多好看的闺女呀！’我没搭理她，她自己一个人进屋了。她和我爸妈在屋里说了啥我没听见，反正没什么好事儿，我和弟弟妹妹就在院子里乘凉，谁也没进屋。”

“一准是给你说媒的。”奶奶根本不用猜，非常肯定的说着。

“可不是吗，自从那个‘老妖精’走了以后没两天，我爸就和她来到这个‘苦瓜脸’家商量着把我嫁给他的事了。”二奶奶先是用手攥着衣袖擦了一下眼睛，然后用力地咬着下嘴唇瞪着眼珠子说。

“那会儿都一样，媒婆给介绍；爸妈给相亲，回来后跟我们做女人的说一声。入洞房之前连人家是猪是狗都不知道，从来见不着面……”奶奶感慨着说。

“可不是吗。那天我爸回来说，人长得不错，又能干，家庭条件也还行……我妈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根本不和我商量。我又没看见人儿，我能说啥？咱们做女人的只有听从父母安排的份儿。”二奶奶略显平和地说。

“嗯！嗯！嗯，那会我也是这么嫁过来的。”奶奶回着。

“唉！你跟我可不一样，大妹子，我是被那个‘老妖精’和那个老不死的（赵二爷他妈）给骗来的。”二奶奶气愤地解释着。“那个老不死的这辈子下了三个‘崽子’，他是老二，老大是个闺女，已经嫁人了，剩下他弟弟和他都没结婚呢，就他长成那样儿？谁肯嫁给他呀！再说了，我爸也看不上他啊！”

“那你爸为什么还答应这门亲事呢？他看见人长成这样可以说不同意啊！”奶奶问。

“嗨！你就别提了，都怪那个‘老妖精’和那个老不死的两个人合起伙来骗我爸，她们给我爸看的是他弟弟，他弟弟长得比他哥强多了，我爸一看这个长相和这样的家庭，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二奶奶显得非常气愤地说着。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奶奶又有了她一万多次的“恍然大悟”。

“等到把我的生辰八字送到他们家了，这事儿就算定了。不瞒你说大妹子，入洞房的那天，看见他脸上的麻子，我死的心都有……”二奶奶泪眼模糊地说着。

“姐别哭了、别哭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过几年孩子都当爷爷了，别哭了……”奶奶眼角含着泪安慰着。

“倒也是，那天他看我一直哭，还算是说了句人话。他说：‘你要是实在不乐意，趁着我们还没那啥呢，你就回吧！’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像刚学会打鸣的公鸡，我听了就闹心……唉！我能回哪儿呢，嫁都嫁过来了……”二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继续说着。

“还是的呀！想开点、姐、别哭了，别想那些没用的，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们女人就是这个命……”奶奶流着眼泪安慰着。

“嗯、嗯、嗯，我能想得开，都几十年了，只要一提起这件事儿来就忍不住想哭。这些年他到是对我挺好的、也挺能干的、在家闲着的时候从来不用我做饭，……”二奶奶好像不再那么伤心了……

“咯、咯、根儿——（吃饭喽）”赵二爷又再打鸣。“你听听，你听听，是不是跟公鸡打鸣一样？他这是做完饭了，喊我回去吃饭呢！大妹子吃完饭去我家玩儿啊，咱姐俩好好聊会儿，我就跟你合得来。”二奶奶笑着从炕上下来，膝盖向两边分开朝屋外走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