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脚归山(散文)
作者：风铃A
我在山里长大，翻山越岭、爬坡下坎，虽不能行走如飞，也能算得上如履平地。
山路崎岖，毋庸置疑。盘旋在山梁上的羊肠小路更窄，若是赶上特殊路段，还会有几丈高的悬崖或深沟比邻，且无遮无拦。走这样的山路凭的是一身胆、靠的是一双脚。
山里的孩子爬山下岭，就好像海边长大的孩子都会游泳一样，彼此看对方，总会有不理解或羡慕的成分。
在大山之间独行做到无惧、无恐，且还要健步如飞，这几乎是所有山里的孩子都具备的特点，绝非我一人自夸。那倒不是因为我们鲁莽至极，其实，山里的孩子也懂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句话的含义。只因为生活在山里的孩子更了解大山，大山也在默默无闻地呵护着山里的孩子。
爬山，需眼疾手快、手脚并用，才能做到速度与安全并存。我个人总结，爬山需做到看准、抓住、站稳。掌握这六个字的人，亦可成为行走于大山之间的精灵。
所谓看准，就是要看准前方什么可以抓，并且要准确地判断被抓植物能够承受得住自己身体的重量才行，还要选择那种根深无刺的植物来抓，因为，山里有些植物是带刺的，是万万不能抓的。山上植被多，睁不开眼，需要哈腰、低头、向上看，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以防被划伤。别看我说得轻巧，其实做起来是非常不容易的。
看准后就要伸手去抓，伸手的时候要手心朝外。一是为了拨开妨碍身体前行的树枝或灌木，二是能够更准确地抓住自己看准的植物。抓，必须要抓住，即便是看错了抓的是带刺的植物也不要放手，一定要抓住。
当抓住一把灌木或者一根树枝后，不是先迈腿，而是将身体前倾，粗略看一下落脚之处。看好后才可以迈腿前行、继而站稳。
看准、抓住、站稳这几个动作要一气呵成，然后再如此重复，继续前行。
这种方法肯定有效，这是我多年积累的经验之谈。所谓经验，绝非纸上谈兵，有体型作证。
长年累月走山路，腿和不经常走山路的人的腿不一样。山里的孩子，小腿肚滚圆，膝盖往下部分，看上去有点像市场里卖的鸡腿；似短跑运动员的腿，且脚的抓地力相当强。所以，山里的孩子不惧山路艰险，不惧路途遥远。
一点不夸张，我走山路，比走柏油路和水泥路还要轻松。这都得益于小时候放羊、跑校上学时练出来的一双脚。
小时候放羊，需选择草木丰厚的地方。羊不同于其他家畜，它喜欢在比较陡峭的山上寻觅灌木的嫩芽吃。所以，放羊走的山路不但窄，而且被它踩踏后都变得特别难走。
虽说村里山场很大，可是当年养羊的很多，想要找到一大片没被牲口吃过的草坡很难。所以，放羊必须要去离家很远的山上才行，且没有同伴。离家远了，山也变得更加陡峭。习惯了走这样的山路，也练就了我在山里独行的胆量和一双特殊的脚。
我上学时，需到离家五公里以外的学校，每天早早出发，放学后再原路返回，偶尔，中午还要再走一遭。如此反复，最多的时候，每天要走二十多公里的山路，并且放学后还要去村后的山上放羊。
上中学的时候，区里每年都举办中学生冬季运动会。有一次，学校老师给我报名参赛，那次有一百五十多人参加比赛，前二十名有奖励。比赛那天，我看见别人都脱下厚厚的棉衣，换上背心短裤。而我，只穿着厚厚的棉衣跑完了全程，最后以第十九名的成绩为学校争得了一份荣誉。
比赛结束后，带队老师叹了一口气，说：“唉！当时没脱下棉衣比赛，如果轻装上阵，估计成绩还会有所提高。”
至于为什么不脱下棉衣参加比赛，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这是山里人独有的一种不自信。这种不自信，或许就是一种懦弱吧！这种懦弱是从哪里来的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只要回到山里，这种不自信便随着山上的羊肠小路扬长而去，消失在山沟，在落叶里被腐蚀。
山里生活久了，对于大山，自然而然有了一份情感的沉淀，有了一份不舍。
直至后来参加工作，厂子离家将近三十公里。而我，每天都迎着晨光去上班，追着夕阳往回返，并且一点也没觉得太累，反而乐此不疲。因为，只有回到家，心里才觉得踏实，就好像每天不走几十公里总觉得缺了点啥。
山里的孩子离开大山，久居城市，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这种自卑是和贫穷挂钩的，是和牵挂分不开的，似乎镌刻在每一位山里孩子的骨头上。
九六年的时候，我在城里一家公司上班。
公司老板个头不高，他对我非常好，我也十分欣赏他。不知为什么，我俩同时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总是催我：“走路快一点，快一点。”
我用山里人的倔强开始不服气，总觉得在大山里长大的我怎么就走不快？是我的脚开始退化啦？还是城市的道路不属于我？或者我根本就不属于城市？我被一大堆的疑问包围了。
这家公司常年游走于全国各大城市的展览、展销会，我需要经常跟着出差到外地负责现场销售和洽谈业务。
在那家公司上班，每天面对的都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吸不完的汽油味，和永远走不完的、黑乎乎的柏油路。这样的环境让我几乎窒息，总想着逃离那个不属于我的空间。赚钱？于我已没有任何欲望。因此，回家也就成为了我这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的一份奢望。
半年后，我终于明白，城市带给我的疑问太多，这里根本不可能属于我。我不能赖在城市里继续自卑，必须回到养育我的大山，因为我这双脚只有踩在大山上才觉得踏实；只有大山才会包容我倔强的心灵。于是，我向老板提出了辞职。
老板很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辞职？”
记得很清楚，我当时这样回答：“我想回家，回家踏踏实实地睡上几个有质量的觉，然后去爬山。”
老板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我尊重你的选择，记住，路，要走好，遇到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终于回到了养育我的大山，在山里继续着我的如履平地；大山继续包容着我的倔强。
山里孩子在城里如果生活得不如意，我劝你尽早地选择放脚归山。
（图片截自网络，感谢图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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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师及时精彩的编按，学生敬茶。☕☕??
2020-06-23 18: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