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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编号:10]拥 抱 永 生

作者:学者   创建时间:2024-11-10 19:30  阅读量:22787  推荐数:1   总鲜花数:1赠送列表   字数:8451

                拥      

                            

                                  ——题记:峡江地域有口皆碑的青年舍己救人的故事

                                                     

                                                            O 侯德川 著                                                                                                       

    

                  

    我和崔永生既是文友又是酒友。我比他大一岁,他又比我老婆大一岁;上小学的时候他(她)俩还同班同桌。所以我俩熟上加熟,所以隔三差五地他总来找我喝点小酒、谈谈文学(主要是诗)。

    这次他破例带了卤菜来;他做出赶路之后疲惫不堪的样子,一屁股“甩在”沙发上就不肯再动。我只好趿拉着鞋下楼,在巷道的小店要了瓶二曲;我俩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对喝。

    酒过三巡之后他老是喜欢说“疯话”。有一次他酒后失言过分夸我老婆,然后又说:如果不是“下海”,摘“校花”的不是我而是他。当然我不会在意,更不曾有半点醋意,谁不知道他小子打小就是那副德性…后来,一喝酒老婆就不尴不尬地走开;过后又对我说,讨厌死了,老喝死酒!

    几杯下肚,永生红晕上脸了。他从补疤的旧皮包拿出叠稿子说:“*‘黄柏溪’冷清不过,真是个‘鬼不生蛋’的地方。这不,屁股都快长青苔了!我只好跑回来找你喝酒。”

    我知道准是诗。他别出心裁爬到人烟稀少的黄柏溪源头“瀑布”采风又不肯带笔记本电脑;说是安全第一,就只带了笔头和稿子本。夜深了他才回到黄柏溪乡场那间老掉牙的屋子里,又整天、整天不肯出来见人。

    场上除了我说过他是峡江水域黄柏溪第一才子外,口碑极坏。

    传说只有他肯花钱买“一打”、“一打”的纸写诗。有人说那是蠢才;也有人说懒!有时间不去找“银子”,躲在场里混日子“鬼画桃符”。还有人挖苦他拿狗屁不通的爱情诗勾引场上的乖妹……

    他不在乎,他说做事不做事我都比他们有钱用;嫉妒我,说坏话的人多了去了,谁愿听尽量听去!

    我知道他这次不是专为喝酒、谈诗找我;我等着他问话。

    说真的,我一直记着他表姐去年夏天遭遇洪水的事,我确实尽力了。我拿他姐的相片拜托过大江轮船公司好几条船的熟人;都说没问题、没问题,公司十几条船跑宜昌,就是滩头…码头挨个、挨个找,不见人也要见尸。

    他老不开口问,于是我说;我站起来刚想说道、说道只是个时间问题,的的确确还需要点时间…我刚要说,永生就把那叠稿子送到我手上,说:“纪实的…”。我一愣怔,竟然是长篇故事——《打鱼的草民》;这名儿就怪别扭的。我一目十行地瞟了一眼,又忍不住多瞟了几眼,接着放下筷子就这么蹲着往下看。

     ……獭子渔船悠悠忽忽地划过去。黢黑、赤裸的“獭头儿”汊里选棵齐腰没入水中的油桐树把船拴定。他瞥一眼被细链锁在船帮釦上的宝贝水獭们,牠们正懒洋洋地躺在舱里那堆扭成麻花状的手网边打呼噜。他放心地要走,猛然一阵簌簌声响;他抬眼盯紧正遭际灭顶之灾的晚包谷林,猜想要来条觅食的水蛇。他希望白送来的猎物粗大些,最好有个十斤八斤。

    漫天洪水;一锅黄汤,哪里去捕鱼?就顺便逮几条蛇儿也好。他明早要坐船去五十里地的万州,据说水蛇肉补虚劳,巷子里黑市水蛇能卖好价钱,酒杯粗细一条都卖十块。

    他盯得很死;他生来是这方水域水生动物的尅星。但游出来两只大蛤蟆,呸、呸!他很失望。

    我骂你不公的“天老爷”!“獭头儿”狠唾一口。他看天,老天阴森森地欲雨不雨。俗彦说:“早看东来晚看西,云跑西来披蓑衣”,西边山头,乌云都快抱成团。

    “獭头儿”恨这无休无止的雨水是有理由的,因为它和乡下人作对,有意弄来肆虐万物的洪水,把他们赖以生财的青青汊溪给生吞了。碛坝变了咆哮的沱;水快漫上坡,快浸淫到山脚下一畦畦茉莉花茶林。

    前些天那场滂沱大雨半夜里诱发了泥石流,把他家托移民搬迁的福,今年才盖的二楼一底新房稀里哗啦弄塌半壁,经济损失惨重。但他们还是不情愿离开了河汊这块福地,迁到“不山不水”的新村楼里。于是,他妈、妹子只好暂住乡里用救灾款抢搭的屋;他和老爸暂住猪圈。

    “飘点财喜来哟!”獭头儿熬红的豆荚眼眼巴巴地盯着大沱,心存侥幸地往河沿上游走。这会儿他想要找到“桃花魬”,好歹暂时商量个找钱的“点子”弥补、弥补经济损失。

    河风劈面刮来,大沱吼得厉害,上游来水越发汹涌——死畜、烂家什、残枝败叶…乱七八糟打沱里遛漩漩。

    终于,他拐过湾来看得见汊口“桃花魬”的“窝点”了,但不见筏子。他懊恼地一屁股坐在被大浪击萎的草蔸里,不甘心地仍旧往大沱深处一瞥、一瞥...

    “龟儿子!”他忽然跳起来大喊,“我就知道你龟儿子有财运…”;他发现沱右的筏子了,鬼精灵“桃花魬”跪在筏上正费力地翻转东西。

    一头牛犊子?獭头儿心一动:刚淹死的牛犊肉场上酒馆指定要!

    筏子又一旋换了个角度,立刻露出黑黝黝的头发及一团白肉。咦,是女尸!他一怔,正要喝问时,桃花魬已骑上尸身不停地扭摆、蠕动。不一会,他的头又低下去和女尸的头粘住一处;那双手仍在她胸脯乱摸...

    呸呸,獭头儿一阵反胃,“饿死的色痨鬼一个!”他扭过头大骂,恨不能一篙竿捅他个饿狗抢屎吃。

    愤愤中他想起早春时节这小子在碛坝上赌咒发誓的承诺......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忘记了继续观察大沱。

    早春那时节库区正有条不絮地慢慢蓄水;汛期未到,自然老地方的“大沱”还不存在,只看见“大碛坝”。峡江依旧是蜿蜒向东的一泓碧水,脾气宛如温柔的三峡妹子。那时,桃花魬刚刚从南海边的造船厂打完工回渔业社。獭头儿和妹妹柳瑶瑶在碛坝里淘筛小鹅卵石,议价卖给在新村扩建楼房的承包商。不打渔也不做屋边菜地活儿时,他俩总来这里挣油盐、酒肉钱。

    桃花魬也来,选了块紧靠兄妹俩的沙坑。

    歇响的时候,他们坐在一堆吃些各自带来的馒头和菜肴。“啧啧,在船厂的时候,鱼吃腻了怪没胃口。”桃花魬挨近瑶瑶晃着脑壳说,“我只喜欢吃红烧猪肉,白面馒头蘸糖吃…”

    獭头儿最腻烦这一套一套的“大话”,他瞅瞅矮半头的瘦小子,别过身子挪到一边去。可是瑶瑶爱听。她是那种早熟、任性,对外面世界极好奇的渔家美少女,天生有那种峡江渔妹人见人爱的魅力。

   “那里的鱼就像自家喂在海里的;把肉罐头撬开,只随便拿指头夹块小不丁点的往水里一划…”。桃花魬边说边拣条獭头儿兄妹带的蒸腊肠咬了半截,“只随便一划一划地大嘴巴鱼就一条接一条来了,抢着囫囵吞你的食指尖。你的手只要狠劲往前一伸,抠住腮帮子顺手就甩上船板…你猜大嘴巴傻鱼有多重?”他比划着,一边说一边顺手握住瑶瑶的手往怀里轻轻拉;瑶瑶不留神就扑到他怀里。  

    她脸绯红,心里明白桃花魬是故意搂她的腰;她很懂桃花魬想吻她的嘴。

    这时獭头儿不在,他懒懒散散地啃着馒头自顾找人闲聊去了......

 

    早春匆匆路过,桃、李树趁着时令满田坎开花;黄柏溪浊浊地、油油地在汊口与长江交汇,这正是峡江鳊、鲤配对赶桃花汛时节。獭头儿忙着捕鱼、卖鱼的事,碛坝就去得少了。

    一天傍晚,他喂饱水獭子、泊好船;想早点儿吃饭,洗脚睡觉。他刚要拿碗舀鸭汤,但老娘一边看电视一边捂着慢慢变凉的的高压锅盖说:“等等你妹子哩!桌上有凉拌黄瓜,你先吃碗饭填填肚子…”她口口声声说要等瑶瑶,还要他去江边看看、催催。他很不乐意,想发牢骚,但到底还是嘟嘟嚷嚷地去了。

    他想,不能和老辈子赌气…但心里却横竖气不顺。于是,赌气不走茉莉花茶林小径,偏顺着凹凸的梯田埂一路快步下去。不料一个趔趄一脚踩进水田,稀泥巴一直糊到了膝盖头。他狠劲拔出大脚,但一只布鞋却留在了田里。

   “*,都给你,都给你!”他瞅瞅又摸摸鞋帮的破洞,索性一抬腿把另一只鞋也甩下去。

    赤着脚正好走路!獭头儿发泄过后越走越气顺。当他远远地看见碛坝早已空旷无人时,就放开腿改做小跑步。一阵小跑后忽然高兴起来,就拉开粗嗓门唱起赶场天学来的新编本地“川江号子”:“汊汊口、有传说/前头放滩要掉舵/后头的臌泡躲不脱/‘水打棒’、沱里过/蛇啃屁股、鱼啄脚/儿女哭做泪坨坨…/古关羽、后雷锋.../水上吉祥伯算一个/前头走了吉祥爷/后头自有船夫学……”

    到了,妹子还在大坑里。他刚开口,那句表扬妹子的话就象块鸭子骨头一下卡住了嗓子眼;妹子和桃花魬正嘴对嘴地搂住一堆。他又惊又气,故意咳嗽但没有反应,便生气地狠踢一脚。踢翻的卵石蹦起来恰巧嘣的一声敲中了桃花魬的脑壳。

    “你有胆、有胆…”獭头儿粗声粗气地嚷着,一只手连搡带推地把桃花魬弄到江边。

    桃花魬早模透了他的犟脾气,先发制人地又跺脚又赌咒发誓地表白他是真心爱瑶瑶,这辈子非她不娶…”

    獭头儿并非真恼他把瑶瑶弄到了手。他知道方圆百十里地桃花魬也算一个尖儿顶儿的人才;鬼点子极多、智商极高,家里又富有;瑶瑶心甘情愿地要跟他。再说跟了他也不算吃亏;怕只怕水边乡下姑娘老实,玩弄不过在城里挣钱、长见识,很学了些欺矇拐骗和“二流子”手段的桃花魬。所以,他认定“防人之心不可无”,对这小子可要留点神、多长个心眼。

    桃花魬一面表白自己,一面轻轻推开獭头儿攥紧的拳头,继续说:“ 我说柳哥,我们是喝这黄柏溪水长大的铁哥们么?‘打断骨头连着筋’,说啥你也得信兄弟一句话。我和哥一个样,这辈子第一是跟定二舅吉祥爷,他走的脚印我们兄弟继续踩着走;第二是关照瑶瑶,让她天天在福窝窝里过舒服日子…”

    这话是拳头,咚的打在獭头儿心坎上。

    提起了二舅蒋吉祥,獭头儿陡然动了情。二舅是劳模、是烈士;201563号夜里,二舅领头抢救渡船、驳船上的人和物资,不幸牺牲于洪峰中。黄柏溪地域无不有口皆碑。可不是,乡下重要人物说没就没了,谁心里不是沉甸甸的?不总是有块伤疤在痛?!

    獭头儿很懂桃花魬这会儿说乖巧话的意思,他是怕挨揍。

    但 他依然板起面孔、犟着脑袋朝着江面吼出一句:“你小子听好了,记住你赌的咒!瑶瑶打小就是二舅的命根子。你要是把瑶瑶肚子弄大了,小心你裤裆里那根‘胡萝卜’!”然后,自顾拉着瑶瑶大步流星地回家了……

                           

    “桃花魬这坏小子是谁呀?还有……”我假装极感兴趣地问永生。但我私下却想:永生这小子爬山涉水采风,就只采了这种“鬼不生蛋”的风?我盯着他的眼睛想建议他还是继续写诗;就凭这小子在乡里的口碑,还敢写这类纪实小说,一定会得罪乡里乡亲的。但想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          

    崔永生搔搔浅平头,眯着眼睛朝我笑笑;他多半是很得意,以为这篇胡编乱造的“纪实小说”很吸引人。

    他居然所答非所问地卖“关子”道:“只管往下看呀!好戏在后头…”

    他索性倒在沙发上大口喝酒,大口嚼卤鸭肝。我猜这小子不一会儿就要倒在沙发上打鼾。

    于是,我接着往下看。

     ——哗,大沱愠怒地低吼。獭头儿吃惊不小,他熟悉这种咆哮声;他往沱心瞄瞄,浊水沸腾起来,巨大的臌泡开始翻滚。他不敢再看筏,明白已是凶多吉少。

    但后面发生的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桃花魬居然有本事从臌泡群闯出去,并神奇地串上一股回流水。他一面看着“水地图”一面舞动篙杆左冲右突,奇迹般地顺着回流朝岸边回旋过来了。

    竹筏转过来距獭头儿三十步之遥时,桃花魬大声喊他帮忙。可獭头儿这时正冒火呢,他心里骂着:*一个色痨鬼、奸尸犯,我拿篙杆捅你几个血窟窿,咒你马上淹死;不!让大水灌胀你的肚囊皮,我把你这个色痨鬼翻过来当破鼓敲! 

    他牙关咬得嘣嘣直响,正想转过脸去时,女尸忽然动弹起来。她竟然舞动着手呼救。

    獭头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复活的女尸;她褴褛不堪、酮体裸露,在大沱浑黄色背景下白得刺眼、美得刺眼。

    “*色痨鬼强暴一个溺水女人…”他扑下水想要救这女人;但水流湍急,竹筏仿佛被绑架了似的顺沱水遛圈。

    “糟!”獭头儿忽然发现竹筏遛着、遛着开始颠簸起来;蓦地追上来一个大漩涡把它囫囵吃下去,又吐出小半截开始往江心遛......

    没了、没了!陡然一阵伤感袭来,獭头儿冷不丁的一个激灵;他摇摇头又缩进水里去,狠狠地吞进两口水。情绪稍稳定之后他才探头出水,没精打采地正想回身上岸时,蓦地又听见呼喊声!

    还活着,死里逃生!?獭头儿看见大沱之外,在湍流中又冒出颠簸的筏。桃花魬被女人抱住腿,正拼命舞动篙干企图冲进沱的回流......

    獭头儿浑身的劲立刻上来了,他大把、大把地泅水向前飞游。

    好个獭头儿,一只巨型黑獭似的獭头儿,他左冲右突地终于与桃花魬会合。

    桃花魬又叫、又哭、又笑!他脸色惨白地用“水鬼”的“行业用语”让獭头儿知道:竹筏翻转过来那会儿,竹头子“狠整”了他,腿肚子被划破流出不少血。但就是那生死攸关的一刻,他一把揪住了女人的头发……但是獭头儿板着脸并不理会;他只是在筏尾推拉着、拨弄着,尽力令筏返进回流。

    他们终于达到了目的,竹筏挤进了回流并开始往岸的方向“挺近”。

    危险过去后,獭头儿怒火又上来了。他挨近桃花魬劈头便问:“你说、你说,你都干了些什么?”桃花魬刚刚一口气喘过来,他觉得手脚发软,想一屁股倒在筏上眯眯眼、歇把气。他莫名其妙地瞥瞥獭头儿,懒得开口,只哼哼唧唧了几句:“什么、什么呀!不都看见了…”

    獭头儿气得狠啐一口、又啐一口。他不屑再问;他想,等会儿自有水上公安铐你,你就等着坐不要钱的“洋房子”吧!

    他们在回流中蹈浪翻波……

    眼看离岸已不足三十米,可是冷不丁的一个大臌泡从“地狱”里冒出来横亘在筏前挡住归路。那大泡不可抗拒地将筏往江心推,紧接着接二连三的臌泡打水里冒出来围着竹筏,形成强大的“臌泡阵”。

    桃花魬盯着依旧气哼哼的獭头儿哆哆嗦嗦地说:“…哥,这回死定了!”獭头儿也看得分明,洪峰中一左一右两个大臌泡“揪住”竹筏的身腰恶狠狠地打压。他猛地一个激灵,立刻明白落入至命的“两泡夹轰而中陷的‘卧漕水’圈套”。俗话说“卧漕水”吃船!他们再不走就可能变成“水打棒”。他下意识地要跳水想离开竹筏,但他瞥了那女人一眼;桃花魬正紧紧夹住女人的胳膊不让浪把她卷走。他脸一红,也夹住了女人的另一只手。

    双泡残忍地把他们仨连同竹筏往江底按下去,他俩拉扯着晕厥的女人拼命地又浮出水面…桃花魬颤抖着眼看已支持不住,而且他受伤的腿也渐渐麻木,动作不很利索。

    “怕过不了这一关…”他死盯着卧漕水左边的大臌泡说,“柳哥,你估摸能过得了么?”他心里没底,但想活就剩下最后一招。

    “两个‘鬼泡’也过得!”

    “好好,你撒手!你过那边去,我推你接。”

    别无选择,獭头儿一松手放开女人;一躬身腰亮开双臂,獭似的串了过去。桃花魬翻手从背后捏住女人的细腰,一头钻进两胯顶着她的肥臀拼命一跃……

    “卧漕水”吃人,桃花魬再没有起来。

                              三

    

        “没了?”我说。

    “没了。”永生说。

    “他们仨都没了?!”

    “什么‘仨’都没了?我是说‘小说’暂时没了。”永生从破包里又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稿纸,攥在手心笑笑,“兄弟才疏学浅,结尾部分实在弄得乱七八糟,所以还想重新写过…”

    我瞥了瞥改了又删、删了又改,改得一塌糊涂的段落。无意之中我把前面这小节念出了声:“女人得救了,她爬过泥泞的水洼,象棵玉米杆似的倒在稀稀疏疏的杂草丛上直呕水。獭头儿疲惫地高一脚、低一脚踏上岸,顺势就坐在稀泥里,大把大把地抹脸上的水珠。后来,他想应该知道一点点事情的始末;比如这女人是怎么落水的,又怎么被打捞‘财喜’的桃花魬捞到竹筏上...被强暴的事要不要立即报案…他想问,就扭头看女人,可是他愣住啦!先前真的不曾正经八百地瞧过这溺水女人一眼,近在咫尺的竟然是一个清纯性感的美丽女人;与他梦想的大奶子、细腰杆、漂亮脸巴城市婆娘一模一样。他想,刚才他亲手搂住这美人的腰在臌泡里打滚、出生入死;女人紧紧地抱着他,胸脯贴得那么巴实。想到这里他忽然脸红发烧,心扑通地跳,就跟梦里做的事那样……

    ‘贱像,讨打!’他扭过头回望膨胀的大江骂自己,又狠狠地把大腿捏得‘生痛’。后来…”

    “咦——”我说,“永生,你小子这一节的确不赖!嗯…不对,你小子一定又想搞什么鬼!”接着我赶紧抹平其余的几张;下面一张删掉的是对话。大概内容是獭头儿用乡下人太直、太白的方式问话刺激了女人,被女人狠啐一口之后接着几句臭骂。她是个有文化的城里女人,想必是逼急了才骂人的。骂后自然又后悔,于是表示歉意之后又婉转地告诉他:桃花魬懂人工呼吸救了她的命。

    后面的文字被水迹咬啮得模模糊糊地,但我还是一口气看过去:“天色渐渐暗淡,一朵巨大的絮状黑云笼罩过来,慢慢往下压,一场暴雨即将来临。獭头儿打稀泥里爬起来,一面在浅水里游走,一面顶风叫喊:‘桃花魬你这死鬼,你躲在哪儿?你快出来,哥冤枉你了!哥给你赔礼道歉,给你磕头……’

    江风嗖嗖地扫过来,一把抓起獭头儿的喊声,暴躁地撕扯做碎片横撒出去!

大难不死的女人,被洪水蹂躏得衣不蔽体的美丽女人,一膝头跪在岸边泪流满面:‘恩人啦!您回来…’那呜咽声真令人撕心裂肺。”我擦了擦眼睛抬头看永生;他居然把瓶二曲喝了个底朝天,两眼喝红了粘巴巴地挂着泪花还直打嗝儿。

    我说:“…不忍心桃花魬就这样没了吧?你小子 一定是想弄个出乎意料的结尾。对对,你还没提起过他的大名哩!”

    他看着我,边说边又打了一连串的嗝儿:“……他真没名儿!那、那就暂时拿我的名儿‘永生’顶上,往后就叫我桃花魬得啦…他没、没死,他踩着吉祥爷的脚印走了!”

    这小子喝多了又莫名其妙地说些屁话。可是,一刹那我愣住啦!原来我真给吸引住啦!仔细想来,黄泊溪人真就这样过日子。

    这时候敲门声一下一下地响起来,这小子动作比我还快,他一嘴酒气地说:“瑶瑶回来了!”忙着要去开门,倒好象敲门的是他老婆似的。

    果然是我老婆下班回来了,她正好也叫瑶瑶。我一愣怔,猛然醒悟过来:我鼻子扁平,打小就有个外号叫“刘塌鼻”。刘与柳谐音,那我就应该是獭头儿柳哥;永生这小子偷偷把我当模特儿用了。那么,小说里的美女瑶瑶呢?我当然生气了……我傻呀!永生这小子跟我热乎了这么些年,原来他一直暗恋我老婆。

    我当然有气而且一脸的醋意,还不想让他看出来;我一定要发泄、发泄。于是我没好气地哑着嗓子说:“故事说完啦!牛屁吹完啦!现在该说说去年夏天为啥要杜撰你表姐那事吧!难怪不见人也不见尸,你打腹稿那会儿说甚么也该关照、关照朋友的一点点人权,打个招呼。。   猛然明白,原来再说,嗯、嗯 …说不清、道不明的‘绿帽子’问题也终于‘显山露水’啦!……你当我是傻瓜蛋啦!”

    永生又打了一个嗝,站直了身子,又吃惊又困惑地瞧着我:“你瞎说些啥呀!我就想告诉你我表姐死里逃生的事;那女子就是我姐,獭头儿现在是我表姐夫。”

    ……他喝酒是海量,酒醉心明白。我俩对看了一眼,可能恰恰又同时悟出了心照不宣的那一点;于是,与此同时又假意转眼看看别处。

    我们完了!我想,悔不该一吃醋就暗示了“绿帽子”的警示。

    他板着脸说:“那我走了!”

    我明白“桃花魬”,哦,还是叫崔永生吧!他不会再找我喝酒谈文学了。其实,暗恋不越轨、不做坏事就并不一定坏;或者恰恰相反…譬如永生,他不是和我“‘热乎’、知己”了这许多年,差不多到达“难以割舍”的境界了?

    没了,这下没了!他不来了,日子兴许要缺啥味道了。

    我看着永生同瑶瑶擦肩而过,这次半眼也没瞧;只是瑶瑶的眼神不对劲,睫毛怪怪地颤抖,同时她迟迟疑疑地说:“多喝了就别逞能,留下吃宵夜吧!家里有茶醒酒,是那次你送的‘铁观音’……”

    同往常不一样,这场面弄得不尴不尬的。于是,在崔永生跨出门槛的那一刹我讪讪地补了一句:“我等着看‘小说’结尾哟!下次的卤菜和酒我包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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