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临终前的十五秒

他临终前的十五秒

晗蕤

第一秒

——出生

黑河，以母亲的名义

给两岸以名字

东岸的叫东乐

西岸的叫西屯

只愿把快乐和富足留下

河水潺潺

四季在岸边更换着衣裳

日月时时从东乐经过

聚阴阳之气

一位勇敢的战士

一位幸运的战士

一位充满活力的战士

一位拥有智慧的战士

带着希望与祝福

便来到这个新的世界

第二秒

——生长

在这里，所有的新鲜

将成为见证

小婴儿

抓着妈妈的手指

踩着爸爸的肚皮

珊珊学步

牙牙学语

偶尔的不如意

引来爸爸妈妈彼此的埋怨

嫩嫩的笑

催开家人的泪花

小婴儿也认识着风霜雨雪

渐渐长大

第三秒

——当兵

号角吹破鱼肚白

露出绯红

两面红旗和五角星

陪伴着他在烈日下踢着正步

汗水湿透了肌肤

却浇不灭心中的火焰

锃亮的老步枪

随着云彩

总是抓不到手

集结号手

鼓起腮帮子

奋力地吹着

一颗恐惧的心

在无声中挣扎

“我的责任与使命

我的忠诚与热爱

我心中的祖国

我脚下的土地

我身边倒下的战友

还有我牵挂的亲人

都在急行军的节奏中一闪而过”

第四秒

——结婚

没有迎亲的唢呐声

他推着自行车

踩着青草芽

被铃声惊起的乌鸦

说着听不懂的话

洞房的烛光摇曳

给红盖头增添了神秘

紧张和不安

突然间烟消云散

只剩下无言的承诺

田间地头

协作的情景

她温柔的笑容

点燃爱的情愫

可是，为何

是这般短暂的美好

第五秒

——骑车

结婚的礼物

“飞鸽”

真的能飞

前梁上坐着儿子

后架上坐着妻子

妻子抱着女儿

儿子手里拿着变了形的风车

吹起的头发

像黑色的冰草

儿子开心地拨打着车铃

驱赶路边的羊群

妻子抓着他的衣服

生怕掉下车子

女儿在妈妈的怀里

数着妈妈的纽扣

在五个数中间开心

仿佛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

五音的长短

第六秒

——修房子

生活在农村的人们

生下娃娃，盖起房子

算是幸福、美满

村里的人，七手八脚

抬梁，架椽，铺砖

云彩见了都嫉妒

思绪里泛起无规律的圈儿

一家四口

在新房子里生火做饭

酱油，醋怎么调不到锅里

始终跟着风的方向

在空中飘洒

第七秒

——灯下学习

灯光很弱

却很柔和、也很温暖

两双小手翻阅着课本

照在墙上的背影

那么坚定

周围的宁静

把热情和坚毅给了俩个孩子

看到孩子们眼中

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欣慰，满足

“我的力量

只能拿起铁锹和锄头

我的技能

只能让孩子们填饱肚子

而孩子们将来的愿望

只能依靠知识……”

第八秒

——探望孩子

在同一所教育学院

女儿大一，儿子大三

阳光明媚

他去看望孩子

教育学院的门前，如此奇特

没有行人和车

时而，有牛马经过

终于，看到孩子们的身影

但只能隔着铁栏交流

生活、学习和思念

一切非常非常短暂

无奈，在不舍中告别

笫九秒

——卖骡子

小骡驹，毛色光亮

眸子里透着机灵

无数个日出日落

骡子离不开他

他也离不开骡子

共同奔波在田间

但生活的压力

迫使他卖掉骡子

这位忠实的伙伴

默默地承担着一切

力量，耐力，令人惊叹

忠诚，感动不已

也许，它知道“卖”

将意味着永远分别

前蹄刨着地面

泪珠一串又一串

从脸颊流下

落在他的手上

如此滚烫

那人给他的一沓钱

一股风吹来

洒落在地

他却捡不到手里

第十秒

——照全家福

春节

孙子、孙女

女婿，儿媳

热热闹闹去影楼

拍一张全家福

蓝色的布景装满希望

孙子们健康快乐

儿子们心随所愿

每个人都洋溢着热情

在照相机快门的催促下

所有人的笑容

一次又一次地配合着

最终的照片

装进相框里

可是，拿到手里的刹那

照片里的其他人

都走出了相框

只有他走不出

十一秒

——坐飞机

第一次

兴奋，紧张

跟随女儿去当兵的故地

捡拾岁月的记忆

飞机在空中穿云

他在心海里徜徉

云彩和大海

原来如此

是有血源关系

飞机越来越小

手掌那么大

飞机越来越轻

一张纸的重量

终于在一次呼吸中

随风飘起

在天空中偏离了航线

十二秒

——表彰

市里、区里的领导坐一排

准备给得奖的党员颁奖

作为一名基层党员

能有如此殊荣

自豪，难以言表

大大的奖状

还有奖金

看见台下的，鼓掌

成千上万

仅仅的一丝丝力量

为了村民的庄稼

为了村民的种子

为了村民的化肥

向四处跑起

却找不到相关的厂家

十三秒

——下棋

盛夏时节

一把折扇，一盘像棋

和孙子在屋檐下

乘凉博弈

车，怎么走

马，怎么跳

卒，怎么推

砲，怎么翻

孙子，一步一步地学

他，一步一步地教

他只能输不能赢

燕子飞来

带着食物喂给燕宝宝

可爱的孙子问他

“燕子自己为什么不吃”

他慢慢地呼吸

怕惊动燕宝宝

想回答，答案却卡在嗓子眼

十四秒

——迷路

生活中的他，常常迷路

也不讲给别人

这天，他悄悄讲给女婿

“迷路了，心里很难受

虽然在路上行走

有一种呼吸缺氧的感觉”

没有风，没有雨

他迷了路

走进一口山洞

好似曾经来过

洞里的各色人种和畜生

当然还有骡子的爸爸

一匹枣红的马

因为相识

送他一根冰草

“这不是普通的冰草

跟着我，死死地抓住冰草

用唾沫一直润着冰草

若是断了冰草

你的命，便成了冰草”

十五秒

——断草

突然的风，突然的火

相亲相热

烘干了他手中的冰草

从未有过的声音

牛鬼蛇神

从相框中走出的所有人

用眼泪润着那根冰草

可是火势太旺

风也不停

无助，无奈

他走进山洞的深处

唉！竟是另一个世界

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