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小说）

辞职（小说）

作者：风铃A

         年前，听说刚刚被单位提升为办公室主任的任小树辞职了。

　　 这件事，对于只有七、八十户的小村子，简直就是爆炸性新闻。茶余饭后无事干的那些人，终于又找到了聊天的资本。

　　 虽说北方的冬天比较冷，可是，上午十点钟的太阳依然把北墙根晒得暖暖的。一些吃得脸上泛光的人，很准时地被粘贴在墙根，就像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一样；几条长满了肥膘的土狗，嗅着女人身上散发的香水味，在地上来回转着；不远处的空地上，几片儿黑白相间的喜鹊，磕头似地在地上啄食那些小粒的砂子，引来了一群馋嘴的麻雀“呼”地一声落下来跟着凑热闹。

　　 “小树这一次可把事闹大了，有人看见他媳妇春桃带着孩子回娘家了，都二十多天了，也没见回来。真不知道小树打的是什么主意，天天窝在家里，很少见他出来。媳妇不回来没办法，最起码应该把孩子接回来呀！”干了一辈子保媒拉纤的张媒婆趴在王婶耳边说着。虽说是趴在王婶耳朵边说的话，可是周围所有的人还是听到了。她嘴唇上那颗黑枣大小的黑痣似乎能把太阳光吸收，让人看了瞬间觉得有点冷，浑身的肉皮冷不丁地抽在一起。

　　 “人家小树有本事，到哪儿都能混口饭吃。不像咱——没本事——只能在家窝——着。谁知道他媳妇咋想的？人家模样好，惦记她的人多了去了。”王婶嗑着瓜子，脚下的瓜子皮就像她的闲言碎语一样，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大片。

　　 “改改你挑事儿的臭毛病，哪都有你。”五十多岁的任二叔歪过脑袋瞪了她一眼。

　　 “我这叫挑事儿？本来就是吗！”王婶两根手指从嘴里抽出来，把瓜子皮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可是——他叫小树，来回挪地方能行啦？你们没听说过树挪死这句话吗？”村里的王半仙抱着架子，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任二叔，慢条斯理地说着。若不是人多，天机都会被他泄露得精光。

　　 “单位里都喊他小任好不好？还有人挪活这句话你怎么不说说？什么王半仙，我看你就是个半疯。”任二叔把大脑袋转过来盯着王半仙。

　　 “行了行了，至于吗？这点事不值当生这么大气。你们说小树媳妇春桃今年有多大了？可惜这闺女了，挺俊的模样……唉！”张媒婆猫哭耗子似的叹了一口气。

　　 “五奶奶——您成天介寻思什么呢？以后有合适的想着我点，我这辈子可就指望您了。”三十多岁的光棍马二愣子把烟从嘴里拔出来，眯着双眼看着张媒婆。从他嘴里飘出来的奶奶两个字能挤出奶来，软软地灌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一只大花猫蹑手蹑脚地向着那群喜鹊靠近，眼看着越来越近了。只见大花猫蹭地一下扑了上去，地上的喜鹊和那些灰不溜秋的麻雀被吓得瞬间飞走了。几只胆大的喜鹊落在屋脊上，歪着脑袋看着那只情绪低落的猫，似乎在挑衅。

　　 “哈哈哈！你们快看那只猫。春桃应该是属猪的，今年三十五？谁知道呢。”王婶用手推了一把王半仙：“王半仙快给算算，我不会算这个。”

　　 “看把二愣子急得，我一直给你张罗着呢，这不是没有合适的吗！你自己也上点心，喜欢上谁了就跟我说一声，别不好意思说，五奶奶帮你带个话还是没问题的。”张媒婆闭着一只眼冲着二愣子甩了一下头。

　　 正在地上舔瓜子皮的一只黄狗被吓得“嗖”地一下弹开了。

　　 王半仙把两条手臂抽开，掰着手指计算着属猪的年龄。看样子，十根手指不够用，正举着双手仰着头发呆，样子有点像正在投降的兵。

　　 “我看你们都是吃饱了撑得，日子好过了是不是？”任二叔举着烟袋砸向王半仙的脑袋。

　　 正在努力做着计算的王半仙被打得机灵一下回过神来，之前所有的思路都被这一烟袋锅打乱了。转过脸看着任二叔：“你——”几根挂在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被气得上下抖动着。

　　 “我什么我？属猪的三十四，看把你憋得，我怕你憋死。”任二叔瞪着公牛一样的双眼看着王半仙。

　　 王半仙被吓得没敢言语，抱着架子怏怏地走了。

　　 一直在王半仙脚下打转的花狗什么也没捞到，摇着尾巴追了上去。

　　 “王叔回去啦？”张三儿媳妇拧着屁股向这边走来，笑着与王半仙打招呼。

　　 王半仙从鼻子里喷出一句：“嗯！”

　　 “张三儿家的，上我这来。”王婶伸出手臂，手心朝下向张三儿媳妇打招呼。脸上的褶子把刚刚涂抹的化妆品挤出了一道道的印记，有点像穿了好久的衬衣袖子。

　　 “王婶也在呀？您是怎么保养的？真年轻，不知道岁数的，您说二十四、五岁，人家都会相信。”张三儿媳妇说着话站住了。

　　 “就是、就是。”马二愣子侧过脸，笑嘻嘻地看着王婶。

　　 “哈哈哈！侄媳妇真会说话。”王婶笑得有点夸张。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了张三儿媳妇。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又在说小树哥辞职这事儿呢吧！”张三儿媳妇说着话接过瓜子。

　　 “孙儿媳妇娘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二愣子介绍一个。”张媒婆看着张三儿媳妇笑着说。那颗偌大的黑痣上下抖动着。

　　 “一帮人，都是吃饱了撑得难受。”任二叔点燃了一锅烟，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烟煴密布。

　　 天空飘过一片不白不黑的云遮住了阳光。

　　 “咳咳咳……你抽的什么烟呀？有点像敌敌畏的味道。”王婶堵着嘴，用手扇着脸周围的空气。

　　 “哎！都听我说啊，我表妹在小树哥他们单位上班。听她说，去年年底，她们单位来了几名女大学生，都分在了办公室工作，个个长得水灵极了。领导对她们刚来的几名大学生非常照顾，谁知道是怎么照顾的。我还听说，主任级别的都有私人秘——书——这要是时间长了……”张三儿媳妇话说到一半，回头看着张着大嘴的马二愣子停住了。

　　 弄得马二愣子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就好像听到评书里那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般的失落。

　　 这时，一辆银灰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几个人的边上。“您们都在这里晒太阳呢？”车里下来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人，手里拿着烟向大家打招呼。

　　 “小树这是要出去呀？”王婶探着身子笑着说。

　　 “我上班去。”小树给大伙发烟。

　　 “都在家休息这么长时间了，该上班上班，总是在家闲着不是个事。”任二叔接过烟。

　　 “我哪有时间休息呀！这不吗，趁着春桃带着孩子出国旅游这段时间，家里肃静，我就在家里办公。明天她们娘俩就回来了，怕孩子闹腾，没办法，只好回单位。”小树笑着给任二叔点烟。

　　 “还是春桃有眼光，咱们小树就是有本事。”张媒婆的脸有点像橘皮，那颗黑痣特别像一块即将烂掉的黑斑，失去了之前的灿烂。

　　 “春桃姐快点儿回来吧！都想死我了，明天我去找她。”张三媳妇一脸的兴奋。

　　 一只黄狗低着头在人群中转悠着，被任二叔狠狠地踢了一脚。“嗯哼——哼”不停地叫着跑了出去。

　　 “您们聊着，我去上班了。”小树转身上车。

　　 “小树哥路上慢点。”马二愣子挥着手嘱咐着。

　　 一阵风吹来，小树好像没听见二愣子说的话，没回，开着车慢慢离开了。

　　 “起风了，都回家吧！”王婶招呼着。

　　 二愣子看着张媒婆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唉！”

　　 地上的瓜子皮被风吹得四处乱跑，北墙根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