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中觅新娘
作者 关长山
前言
“已是银毯覆山川,沟壑皆白刺骨寒”的隆冬季节。数九寒天的北大荒,又到了“鹅毛漫舞遮日月,滴水成冰寒周天”的场景之中。在这冰天雪地的北大荒生活中的人们,一岁岁、一年年,在严寒冰雪里锤炼筋骨,娶妻生子,繁衍后代;暴雪严寒中的婚恋,更是别具一格,其乐融融。
(一)暴风雪之恋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一个三月终的暴风雪的清晨。故事就发生在雪乡农场风雪沟三队。
朔风嗖嗖,梨花漫舞;举目茫茫,松柏欢歌。在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林海雪原中,一道艳红的身影,足登红艳的翘首滑雪板,冒着凛冽的寒风,风驰电掣般穿梭于林涛之间,襟飘带舞地寻觅于林海树隙中。突然惊起一只隐于雪中的肥美的狍子,惊慌地狂奔起来,艳红的身影立刻滑雪追赶。欢快地呼叫声中,吓得那只灰白色的狍子慌不择路,一蹦五尺开外,想逃离艳影的追击……
“艳红妹——我来了……”一个细高得像白桦树干的,身披白色反毛皮袄,头戴白色狗皮帽子的银白色青年,突然从对面截住了狍子地去路,足登滑雪板顺风而至……
面对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的银灰色的狍子,可能心想:“完了,完了,我命休矣……”赶紧调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跳入林边的雪岭逃命。哪想到这雪岭高达三四米,雪深难测,加上早春日照雪融,雪岭面上已经结成薄冰。它拼命跳下去,那长长的四蹄陷入雪中一动不能动,只有整个狍子的身躯托在冰雪面上。它那七杈八杈的鹿茸犄角颤巍巍在寒风中发抖,惊慌的双眼绝望地流下了泪水,口中哀嚎令人心酸。
颜红的滑雪板已滑到跟前,看到狍子的样子停住了,面露戚容不肯下手。白衣滑雪人的身影,也“嗖嗖”几下到了雪中的狍子身边,抽出银亮的狩猎尖刀,向可怜的狍子的脖子,就要下手……
“住手!不准杀它——”随着娇声呼叫,颜红已到了白衣小伙身边,夺下他手中的尖刀,“虎子哥——你看它高大勇猛,满身瑟瑟颤抖,双目流泪向我们求饶,多可怜啊!咱就饶了它吧。”
“这……好不容易遇见这么大一只公狍子,够吃上几天了,放掉多可惜呀?你的爸妈因吃不饱而浮肿,可正等着我们的猎物充饥呀!”
“放了它吧!它是一只种狍子。它的妻子们还等着它传宗接代……咱就忍心让它断子绝孙吗?”艳红那羞涩的目光,射入虎子哥的心扉,那祈求的面容令虎子哥震撼了。
虎子哥的心也软了,没再说什么。他甩掉皮袄,弯腰想抱起狍子,可是,脚下的滑雪板擎不住重压,不但没有抱出狍子,反而双脚下的滑雪板竟“咔嚓”一声全断了。使他也陷在雪岭里,身在雪中嘴啃雪,耳鼻灌满雪冰霜。好不难堪!
艳红一看娇笑着拍手叫道:“太好了!老天报应。这回你这韩虎子没牙啃了吧?让你想吃狍子肉,先给你来个狗抢屎……”
“好你个傻丫头薛艳红,竟敢幸灾乐祸!看我怎么收拾你?”韩虎子说着在雪里挣扎。没想到脚下没了滑雪板,越挣扎陷得越深,一米七八的个子,挣扎得被雪埋到了脖子。
娇小灵巧的薛艳红一看急了,赶紧踏着滑雪板到了韩虎子身前说:“虎子哥你先别动!越动陷得越深。我来救你!”边说边甩掉棉手闷子,蹲下俏丽的身子,弯着杨柳细腰,双手握着拳头,使劲地砸开虎子身边的薄冰,一捧一捧的往外捧积雪。她累得香汗直流也顾不得擦……很快韩虎子周围挖出两尺多深的雪坑,积雪被清除了。她的手碰到了虎子哥的手,“把手给我!用手攥住我的手……好。我喊一二,咱俩一齐使劲……”
虎子羞愧地点点头。
“一二……起!”随着艳红的一声喊,只见她猛地站起,双手同时用力一拉,像拔大葱一样把虎子连根拔起,拔到了雪岭上。没想到她用力太猛,只见虎子哥“嗖”的被拉了出来,竟没防备撞自己一个满怀。虎子哥全身一下子压倒在自己身上,双手还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趴在了她的身上……多亏雪橇正好在自己的身后托住了她的身体,再加上雪表面的一层冰还没被压碎,不然就被雪埋上了……薛艳红满脸羞飞异彩,觉得虎子哥的一双大手还握着自己的纤纤小手,潮乎乎的热汗好像流入自己的心田,本想抽出双手推开虎子哥,可是感到虎子哥的身体和双手是那么温暖,自己躺着是那么舒服,干脆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
韩虎子一看自己被艳红妹子拽了出来,竟一下子趴在了艳红妹的身上,即惊慌又难为情。睁眼一看艳红娇艳的脸上,红霞衬白雪,瞑目露娇容;粉脸梨花芙蓉面,带笑风雪也含柔情。他看呆了,看傻了!竟忘了自己还握着一双柔蒿似的小手,身子还趴在人家身上,竟看着她哪含苞待露的芙蓉面上,有片片梨花雪瓣,竟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去她脸上的雪片,咽入融化柔情。他舔着,舔着……突然觉得那双小手与自己握得更紧了,一股温馨的热流从手心传来,他突然醒悟似的抽出双手,抱起艳红叫着:“妹妹!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啊……”他带着悲声边叫,边坐在雪上摇晃着艳红。见她还不醒来,突然腾出一只手,就向艳红的人中掐了下去……
艳红这一下再也不敢裝死了,娇怪地赶紧叫道:“你坏!亲人家还没亲够?还想掐死我呀?”艳红睁开似火的柔情,双目看着虎子哥焦急的样子,娇羞地埋怨说。
“啊?你没有死啊——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我压死了呢……疯丫头,竟捉弄人……”虎子憨厚的嘴唇蠕动着,四目相对,一眨也不眨。
“谁说我死了?我是被你撞昏了,又让你……叫……叫醒过来了吗!”秋波荡漾的韩艳红,伸出小手擦着虎子哥的脸上的雪花,“不行!你占我的便宜,舔我的脸,我也不能吃亏……”说着她那热辣辣的舌唇贴上了虎子哥的额头、面狭、憨厚的嘴唇……
虎子哥不躲不避,任其所为。当那柔润的舌尖触到他的嘴唇时,突然张嘴伸出舌头迎接,二人的舌头缠绕在一起……
“咩啊噢……咩啊噢……”几声狍子地叫声,惊动了二人地嬉戏,赶紧各自脱离缠绕,目光投向还困在雪中的狍子。只见狍子昂着头不再流泪,就像忘记了自己身在绝境,频频向二人点头,似在调笑二人。
“你这坏蛋……还不松开……”艳红的脸娇羞得无地自容,笑着说:“你看狍子都笑你不要脸,竟想欺负我……”说着推开虎子哥站起,又拉起他,“咱快把它救出来,时间长了会把它憋死的。”
二人各自拿起已断的滑雪板,挖狍子身边的雪,很快狍子被挖了出来,狍子亲昵的用嘴添艳红的衣服,用头噌虎子的腿,就是不想走开。
“走吧走吧!去找你的朋友去吧……”韩艳红拍着狍子的脸笑着说。
“咩啊噢……”狍子欢叫着消失在林海中。
“虎子哥,你看这傻狍子还懂人性呢!是跟你学的吧?”
“嘻嘻……其实狍子比你温柔多了,我们前年春天翻地,捡到只小狍子,把它抱到机车驾驶室里,它就像小狗一样老实地趴在我们身边,一动不动。到地头我们把它放到地下,它还不走了,机车开动干活了,它就跟在后面走,跟了两圈,可能是跟累了它才进入树林……”
“太好玩了,你咋不把它抱回养着呀?”
“我养它干啥?抱回来还不得饿死它,同时我那俩条狼狗,也会把它咬死吃掉,还不如让它在林子里,有它妈妈喂奶,我又没奶喂它……”虎子说到这里看着艳红笑了,“我当时没想起来,我给你抱来好了,你有奶喂它呀……”
“你坏死了!”艳红气得锤着他的胸脯说:“还是你养它好,等它长大了好给你当媳妇呀!”
虎子一把搂过艳红妹说:“有你这傻狍子以后给我当媳妇,我才不要它呢……”说着用嘴堵上了她的嘴。
暴风雪已悄悄地停了,飒爽的轻飔送来了惬意,喷薄的红日越上了林梢,二人相拥调笑……
“别闹了……你可说话算话?”艳红的脸就像东边刚刚升起的红日,光芒直射到虎子的脸上,轻轻地说。
“不是闹,如果你愿意,我绝不反悔!”
“就怕你花心,以后不定娶哪个姑娘呢?”
“就娶你!我说了如果不算话,就像这雪一样春天一来,我就在人间也像这积雪一样化掉,消失……”
“好!我记住你的话!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嫁……”
(二) 暴雪中接新娘
雪化冰消一年又一年,柔情似水荡漾又缠绵。韩虎子与薛艳红经过了两年的沧桑日月,水到渠成,终于定下结婚成家之事。男方韩虎子父母都不在了,一切听女方父母地安排。
薛艳红的父母一辈子无儿,只有三个女儿,艳红又是老大,本想让虎子入赘薛家,招个上门女婿,支撑门户。可是虎子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自己建立小家,成家立业。艳红父母也没办法,只好同意,选定日子给女儿出嫁。
对于具体什么时候举办婚礼,韩虎子却不在乎。办不办都行,什么时候都行,反正自己孤身一人,你薛艳红只要搬过来一起住,那我就收拾收拾房子结婚。可她的父母却不想让女儿委屈了,跟生产队要了房基地,盖了三间大瓦房给虎子和女儿做新房。还请了算命先生,按虎子和艳红的生辰八字,好一阵掐算,最后把婚期定在这一年冬的腊月十八,并让女儿与虎子哥商量。
虎子听艳红一说,皱着眉头说:“现在是金秋八月,正是丰收的季节,结婚时秋高气爽该有多好?怎么选那冰天雪地的数九隆冬?一旦赶上暴风雪,岂不是令人烦恼?”
艳红却说:“这是父母让先生算的好日子。先生说‘冰天雪地遍地银,纯洁无瑕结婚姻;多财多福多儿女,白头到老永同心。’爹妈高兴,咱就按先生定的日子吧,省着老人不高兴。行吗?虎子哥……”
“行行,行!竟听他胡说八道骗钱花,骗酒喝!我只信你我只有‘勤俭持家幸福成,同心劳动奔前程;恩爱欢乐同甘苦,只有奋斗更光明’。我不相信咱两结婚后,成天玩乐,胡吃海喝不干活,等房檐掉馅饼就能丰衣足食?不败家才怪呢!”
艳红也笑了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老人已经定了,因为你不入赘我家,爹妈好一阵生气。这你就依了老人吧!别再惹他们生气好吗?”
“我入赘你家算什么?人家该说我是看上你家的大瓦房,还有你家的财产!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用自己的双手创家立业了?”虎子说这话满脸正气,十分激动,“既然二老信先生的,那我就同意。不过到时候赶上下雪就得改时间了……”
“不能改!结婚典礼定在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不管是刮风下雪,就是下钢刀也不能改!临时更改不吉利。漫说爸妈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好,就听你们的。”虎子无奈地摇头说。
很快就进了腊月,艳红母亲带着三个女儿,已经把新房布置好了,只等一到吉月吉时,就给大女儿办婚事了。
说来也怪,这年入冬到了十月底,又到了冬月末,都没下一场雪,遇到了北大荒少有的“半冬干”。可是一进腊月,雪一场接一场连绵不断。而且越下越大,连续的暴风雪到了腊月中,已经是沟满壕平,路断难行。就连山脚下的房屋顶,都被雪埋得和山包一样;路边的房子和路一样平,分不出哪是路,哪是房屋了。整个荒原白茫茫一片看不见草稍;看不见树丛;分不清哪是田地和道路。每天早上只有互相挖开门前的积雪岭,风口的住户才能推开门出屋;交通只有马爬犁能进出连队;只有会滑雪的年轻人才能雪上飞;其他人要想进出,只有滚滚爬爬……。
已经到了婚期选定的这一天——腊月十八。韩虎子一大早推门一看。我的天哪!这雪不是在跟我较劲吗?呼呼的溯风势如钢刀,嗖嗖的雪团雪片压眉梢。这可叫我怎么接新娘啊?他只好又开始戳雪。门前半米多宽的小道两边,已经是一两米多高的雪堆,满院子积雪已无处堆积。这可怎么接待前来贺喜的宾客?怎么接新娘啊?他不停地戳着新下的雪道,在路边挖出小爬犁,把大黄、二黄两只狼狗套上爬犁,一锹一锹地装了岗尖一爬犁雪,赶着狗爬犁一趟又一趟往外运。村里的年轻人看他自己忙得不亦乐乎,也牵着自己家的狗爬犁赶来帮忙。真是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一时间狗吠人欢,锹扬爬犁飞,小小的韩家院落,还真有了热腾腾的喜气。尽管老天还在较劲地飘风扬雪,可还是斗不过小伙子们的豪情,很快院内的积雪已被运出殆尽。一张张狗爬犁欢吠着仍不停歇。韩虎子高兴了,叫过正在赶狗爬犁的铁杆哥们二愣子说:“哥们!你帮我去看看老薛家。告诉艳红,就说我这里一切准备好了,如果没别的事,一会你回来套马爬犁,咱接新娘去……”
“好叻!”二愣子欢笑着跳上他的狗爬犁,箭一般去了薛家。不一会,二愣子慢腾腾地坐着狗爬犁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快套马爬犁去呀!好跟我接新娘啊……”
“不行,你那老丈眼子说了:‘接新娘怎能那样草率?必须用四挂四匹马拉的爬犁去接,还要绕村子一周,最起码得有喇叭匠吹吹打打来迎亲,不然休想娶我闺女进门!’你看怎么办吧?”二愣子幸灾乐祸地偷着笑。
“这……这不是难为人吗?这样的暴风雪天,我早说等天晴了再结婚,可是说什么也不让改日期!现在到了所谓的吉月吉日,又突然来这一手,这不是让我好瞧吗?早为什么不说?现上轿现扎耳朵眼!这是啥意思啊……”气得虎子一屁股坐在狗爬犁上,“行!这婚我还不结了,我*打一辈子光棍,再也不结婚!”说着又站起来,“弟兄们!咱进屋喝酒去!这婚就当结完了。咱来个一醉方休……”
二愣子笑嘻嘻地说:“那还没有鼓乐呢?等等叫乐队来了再喝酒吧!”
“等个屁!走,喝酒去……”虎子气恼地拉着二愣子,就想领大伙进屋喝酒。
正在这是,突然传来了马铃声,和挥鞭子的“啪啪”声,还夹杂着零星的喇叭声;只见蒙蒙飘荡的风雪中,四匹骏马披红挂绿,拉着龙凤喜爬犁急奔而来;爬犁上有几位叔叔婶子们,嘻嘻哈哈拿着大红喜字等物件,停在了大门前。
“虎子!快来穿戴起来……”几位婶子一跳下爬犁,立刻把虎子围了起来,强行给他穿上新郎的套装,带上喜帽,披红戴花,婶子们给虎子装扮一新,端详了一阵,“好一个俊俏的新郎官!上爬犁,接新娘去!”这时,又有三套马爬犁,也是装扮一新,一溜停在路上。村上的鼓乐喇叭匠分坐在爬犁上。
这时,身材魁梧的风雪沟的队长张精明,站在爬犁上大声说:“孩子们!今天是你们的团支书张虎子结婚的大喜日子,大家要打起精神,赶上你们的狗爬犁在前面开路,咱们陪虎子接新娘去!”
一片欢呼,十八张狗爬犁在犬吠中排在路上,二愣子接过他弟弟三愣子的马鞭,把牵狗绳递给弟弟,“你去坐爬犁在前面开路!我赶喜爬犁……”
老队长看一切就绪,高声说:“奏乐——出发!”
吹吹打打地迎亲队伍,冒着狂风暴雪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新郎韩虎子在乡亲们的热情下,懵懵懂懂地坐在爬犁上只知道笑了。
迎亲队伍到了村西路边新娘子家门前,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地簇拥下,新郎把新娘背上爬犁坐好,让新郎坐在新娘左边,又开始向前行进。一路上欢歌笑语声;狗吠马铃声;乐队喜哥鼓乐声,压过了呼呼的風啸声,使风雪沟三队沸腾了,一片喜气声。连风婆婆、雪姑娘也收敛了狂暴,让满天梨花飘洒在新郎新娘身上……
当迎亲队伍绕村一周向回拐,快到新娘家门口时,被人称为“雪乡第一鞭”的二愣子,突然高喊一声“驾!”马腾四蹄,竟然直向新娘家的房顶冲去,飞奔的爬犁越过房顶的积雪,突然不知雪下什么东西把爬犁左辕踮起老高,爬犁上的新娘、新郎,伴娘、伴郎全被甩到新娘子家院子萱呼呼的雪堆里……再看二愣子的爬犁又回归正道,继续向前赶去。
当新郎明白过来时,已被娘家人客客气气地搀扶到薛家的厅房中,与新娘薛艳红双双站在喜桌旁。只听老队长朗声说道:“吉时已到,新婚典礼现在开始……”“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从院里传来……
还说什么呢?新郎韩虎子偷偷看了一眼满脸含笑,端坐在前面慈祥的岳父、岳母,憋了一肚子气也没敢说话……
(三) 暴风雪中承浪漫
几度暴风雪,几度严寒天,风风雪雪已过五十多年。当年的新郎韩虎子、新娘薛艳红,如今已是儿孙满堂。被奶奶宠得如掌上明珠般的大孙女韩薛妮,也快要结婚成家了。
又是一个腊月的风雪天,长得酷似年轻时艳红的少女韩薛妮,依偎在奶奶肩头上,撒娇地笑着说:“奶奶,人家都说奶奶当年与爷爷结婚时,可浪漫了!怎么个浪漫法?奶奶讲给我听听好吗?”
“这孩子,没事寻奶奶开心!那叫啥浪漫哪?那时穷乡亲们穷中寻乐趣,提起来能羞死人,别提那丢人劲儿了!”
“不吗——我要听,就要听!奶奶说说吗……我的好奶奶!” 韩薛妮摇晃着奶奶的肩头,非要奶奶给讲她的过去。奶奶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与爷爷的婚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宝贝孙女听。
韩薛妮边听边笑,竟手舞足蹈起来,当奶奶讲完了,她竟向往地笑着说:“奶奶和爷爷真不容易,但那苦中的情趣,才是真正的爱情!也真够浪漫了!多让人羡慕哇!”她说着说着,突然对奶奶一眨眼,“奶奶我结婚也想坐爬犁,那有多好玩、多刺激呀!我呀要像奶奶一样,留下终身地回忆。省着坐轿车招摇过市,既浪费又憋闷……”
“傻孩子,你以为我们愿意那样结婚哪?当时天气是难以避免,可是让我们摔在雪窝里,在娘家举行婚礼这事,都是你太爷、太奶背着你爷爷,一手策划的……”
“怎么?据说我太爷、太奶,特别喜欢我爷爷,怎么会把您往雪坑里甩呢?”
“正因为喜欢,才想要把你爷爷娶进薛家,当上门女婿。可是你爷爷就是不干,他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穷小子,非要成家立业,自己闯家业。你太爷一看拿他没办法,就事先与老队长们商量,定计让爬犁飞过房顶,把我和你爷爷摔到薛家院子里。竟说这是天意,新娘在哪儿落轿,就得在哪成亲。你爷爷无奈,就这样成了不上门的上门女婿。所以,你爷爷成了韩薛两家的唯一的顶门立户的人。后来我们俩有了孩子也都姓 “韩薛”了。你爸爸是我们的长子,他的名字是你太爷起的,叫韩薛乐,以后我们所有的孩子,也就都是韩薛两家的后代了……”
“呵呵,呵呵……” 韩薛妮开心地大笑着,“太有意思了!那我结婚更得坐爬犁了,继承太爷留下的规矩……”
“那可办不到喽!现在的人们连那娶亲的花轿爬犁什么样都没见过,到哪儿去找爬犁?现在出门坐车,耕地用拖拉机,到哪儿去找马拉爬犁?如今交通四通八达,都是水泥路面,根本就没法用爬犁,你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我不管!我跟老马家说,没有爬犁我就不结婚!”嘴撅得老高的韩薛妮上来倔劲了,“弄一张爬犁要几个钱?他马正富家要雇二十辆轿车接我,在宾馆大摆宴席给我们举行婚礼。是为了我们婚礼隆重呢,还是为了敛财?奶奶你想我们这些小青年,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光随礼都不够!我不能让他们以我结婚的名义敛财……”
“这才是我的好孙女!” 老韩虎子突然大笑着走进来了,“我支持我孙女!没有爬犁爷爷给你做,你告诉正富,不用他家大办婚礼,不用轿车,就说咱韩薛家有爬犁轿,让他提前来赶爬犁接就行了……”
“老头子你看你,竟宠着你孙女!你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做爬犁吗?”
“所以我想让姑爷来,我动嘴教他,让他动手,亲自给我孙女做张爬犁,更能看出孙女婿对我孙女的真情……”
“太好了!谢谢爷爷……我这就找正富去,让他来跟爷爷学做爬犁……” 韩薛妮高兴地亲了亲奶奶,一阵风地跑了。
腊月十八风雪交加,在风雪沟通往雪乡镇的白茫茫的原野里,一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脖子上挂着的串铃发出“叮啷啷”的响声,后面拉着一张龙辕凤尾的爬犁,荡起重重雪雾,风驰电掣般冒雪奔驰。赶爬犁的是精神矍铄的老韩虎子;爬犁上大红布帷幔里,新娘新郎在伴娘伴郎的欢笑声中,享受着快乐时光;欢声笑语压过了二十几名青年,赶着狗爬犁地欢呼声,你追我赶地直奔楼房林立的雪乡镇……
快到雪乡镇新郎家了,一上柏油路面,爬犁的速度明显减慢了,老韩虎子怎么挥鞭吆呵,马就是不能前进。韩爷爷只好叫停。对姑爷说:“正富!下来背你媳妇回家成亲吧!”
“这……”新郎马正富一听,迟疑地看了一眼新娘,立刻说:“好!背新娘是应该的……”
雪乡镇宽阔的街面上,前面新郎背着新娘,两旁伴郎伴娘护卫,后面风雪沟的小伙子们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引来沿街无数观客,观看这雪乡镇有史以来的,又古老又新鲜地送亲队伍。发出阵阵喝彩声,鞭炮声……盖过了暴雪呼啸声……
尾声
镇政府的官员们来了。看到这送亲队伍,都来祝贺。但是,他们没有送贺礼,却与韩爷爷商量,要高价买下雪乡沟的龙凤喜爬犁,和那久违的狗爬犁,要放到场史馆陈列。韩爷爷分文不取,高高兴兴地把爬犁都交给了农场。
从那以后,陈列中的爬犁,经常被人借去接送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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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吴老师光临鼓励。做快乐!
2021-01-17 0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