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在我的家乡会有庙会看,有大戏听。接连唱上几天的大戏,陶醉了方圆十几里地的老老少少。不光有庙会逛,有大戏听,还有摊煎饼的习俗。那是童年里的我难得吃到的美味佳肴,除了煎饼以外,还有炒花生,炒蚕豆或者是炒黄豆。小时候我们家里特穷,很少能吃到炒花生,因为在所有的农作物里面,花生的产量相对较低,妈妈几乎不怎么去种它,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也就是炒黄豆吧!
二月初二这天的清晨,奶奶会起得特别早!鸡叫两遍以后,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奶奶就已经起床了。她从厨房里拿出擀面杖,对着门框敲了起来,(这是奶奶没有去世之前,奶奶去世以后妈妈也很少如此做了)一边敲,一边还唱着好听的民谣:“二月二,敲门枕,金子银子往家滚!二月二,敲门框,金子银子往家逛!”;“二月二,敲麦囤,小麦、大豆、红红的高粱装满囤。”......奶奶一边敲着家里的物件,一边唱着,有好多的说辞我也是记不得了(奶奶在我六岁那年去世了),大意也都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人平安健康,最希望的也许是能早日摆脱贫困吧!
妈妈也早早地起床准备做煎饼的原料了,把地瓜粉和小麦粉按一定的比例掺水调和成不稀不稠的面糊糊,再加入一些葱花、盐、味精和辣椒粉就可以开始摊煎饼了。而我也会起个大早,因为我是大姐,弟弟妹妹还小,爸爸常年在外打工,所以,烧锅这个光荣的任务就非我莫属了。妈妈熟练地摊着煎饼,我开心地向灶膛里添着柴,随着妈妈给出的指令控制着火候的大小,不一会功夫,一张张嫩黄的美味诱人的煎饼热热地出锅了。妈妈约莫着面糊糊剩下的份量只够摊三个煎饼的时候,她就会给我们姐弟三人每人做一个加鸡蛋的煎饼,金灿灿的鸡蛋摊在煎饼上,不光看着好看,吃起来也是特别的美味!妈妈自己从不舍得吃,她会把剩余的鸡蛋攒起来拿到集市上卖掉,用卖鸡蛋的钱换些生活必需品,油盐酱醋或者给我买些本子铅笔。
美美地吃完煎饼,口袋里塞满妈妈炒的黄豆,一路小跑着去找要好的小姐妹一起去逛庙会。庙会上有两个大戏台,一个搭在集市头,一个搭在集市尾,戏里演绎着忠、奸、善、恶,英雄气概和爱恨情仇。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是也略微知道一些,红脸代表忠贞,白脸代表奸佞,黑脸代表公正......我不喜欢武生,最喜欢看花旦。看着那些穿着漂亮戏服,画着美美妆容的花旦我就羡慕得不行,在心里默默比划着她们的手势,双脚也下意识地伸了出去。看着她们妙曼的舞步,多想自己也能有如此身段啊!至于戏唱的好不好一点也不在意!真是对我们家乡一句俗语做出了最好的诠释:会看,看门道;不会看,看热闹!
唱大戏的同时,还有踩高跷和跑旱船的。踩高跷的艺人把两节特制的木棍绑在脚下,身材高大一些的踩着低跷,身材矮小一些的踩着高跷,他们都穿着传统的戏服,有的腰里绑着腰鼓,有的手里拿着铜锣。一边走着,一边舞着,还一边敲着锣打着鼓。艺高人胆大者还会表演几个高难度的动作,他们灵活地控制着脚下踩着的高跷,让高跷交叉或者劈叉,高超的技艺往往会引来观赏者的高声喝彩!跑旱船的也同样精彩,旱船有依照船的外形制成的木架子,有依照轿子的外形制成的木架子,上面用红绸蒙上,贴上五颜六色的花朵,在船头或者轿口加上金穗,表演者也是身穿戏服,画着美美的妆。走两步退一步,间或原地打转。旱船的表演者多为女性,看起来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同时感觉也是美美地。
最鲜活的记忆来自我十三岁那年,妈妈第一次给了我一笔“大钱”。四块钱!我把四块钱捂在口袋里,手一刻也不曾松开地走到了集市上,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可爱!简直就是个小小的”孔乙己”呢!到了庙会上,从东转到西,从南转到北,也不喜欢听戏,就喜欢看花花绿绿的东西,看漂亮的哥哥姐姐们聊天,一个个大姐姐的脸都是雪白雪白的,一个个大哥哥头发都是油光锃亮的。看到这里总会想起更小一些的时候,小姨也喜欢赶庙会,一大清早就开始打扮自己,抹头油,擦香粉。等她收拾好以后,就会问我:“小姨可好看?”,我就会用力地点头:“小姨真好看,小姨真香!”。可是,小姨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带我一起去,还说:“小妮儿太小,要是被坏人抓去卖掉就再也见不到小姨了!”。“哼!哼!小姨的头发锃亮,蚂蚁拄着拐棍也爬不上去,小姨的脸真白,就像老鼠掉进了面缸里!”。小姨会慎怪着说:“人小鬼大的坏妮儿!”而我就开心得哈哈大笑......
在庙会上转了半天,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就和小姐妹们一起,每人吃一碗五毛钱的煎凉粉,一块两毛钱的烧饼,再用三毛钱买一袋甜甜的有颜色的饮料(小时候,把这种有颜色的甜甜的水叫做冰袋),四块钱就用掉了一块,再用剩下的钱买了一根两块钱一根的红皮甘蔗和一块钱的橘子;因为弟弟妹妹很喜欢吃带甜味的食物。(田地里青青的高粱,玉米杆子有时也会被他们折来啃,就是为了那丝丝的甜味)橘子是买给妈妈的,因为妈妈特喜欢吃带些酸味的食物。
在庙会上玩到大戏散了场,跑旱船,踩高跷的也都回去了。几个小妮儿拿着各自的“战利品”,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庙会结束后的一个大清早,一觉醒来,就听到村子里闹泱泱的,原来是二婶家的芸子和一个唱戏的男孩私奔了,芸子的妈妈一边哭,一边骂:“没良心的妮子,白养了她,不准她在回娘家的门,回来,非把她的腿打折了不可”。而芸子爸爸则黑着脸一声不吭地蹲在墙角抽着烟袋锅,把烟袋锅抽的滋滋地响。
如今的家乡,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向了城市,现在的村庄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庙会也没有了往昔人山人海的热闹景像,煎饼想吃可以随时做,炒黄豆、炒蚕豆、炒花生也泛人问津了,一些民俗也越来越淡,这些美好的记忆也越发显的珍贵。
——怀念家乡的庙会。
共 0 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