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在外,与家乡隔着千重云,万座山,每每回眸时,那山坡上一树一树的桐子花,朵朵都是心中盛开着的乡愁。
桐子花,家乡土话唤着桐油花。多久没见到家乡的桐油花开了?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久。在高楼林立的都市里艰难活着,浑身沾满异地的尘土,那么长的时间里,我竟无缘与家乡的桐油花再度谋面。可它那白里透红,秀丽端庄的雅容,一直在我意念里游离,在我孤寂的目光里远望成温暖,花白如雪于我心清晰,花香如故土于我心芬芳。
家乡呵!离得很远,在千里之外的湘西凤凰。未离家时,孩童的生活,多半交付于那些低矮的黄土山坡。放猪,放牛,拾野菌,翻风藤子,折栗子,找茶泡……举不清玩耍的例子,实在多姿多彩。那时候的山坡随处可见野生的桐油树。那桐油花儿,每到春夏交季之时,独在百花即将凋谢的缝间,不知何时爬上枝头,一夜之后悄然绽放。朵朵、簇簇,开得那样激情澎湃,开得那样自在奔放、那样不管不顾。满山遍野,到处都是桐油花重重叠叠依偎着的姿态。放眼望去,桐花成海,那是一幅儿时见过的最美风景,不需雕琢的原始,不需涂鸦的纯粹。
遥想那时,大人们在山下的农田劳作,我们小孩子就在山上爬桐树玩耍,或踩在树干上摇啊摇,或折几朵桐油花放于鼻前闻一闻,或将桐叶串成帽子头上戴戴,嬉笑着,打闹着,那快乐天真的笑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大人们劳作累了喜欢在桐油树下歇息,喝口水,抽支烟,唠唠家常,望着那一片片绿油油地里庄稼,眼里有一种欣喜还有希望。犹记得小时候随娘去摘桐叶包粑,犹记得随爹去打桐果,犹记得在那桐树下看金庸的天龙八部,犹记得那些美好的憧憬,寄予满树桐花朵朵绽放。
小时候只觉得桐油树花开好看,从未去思考过它的生命为什么如此顽强。无需去培育,无需去打理,杂草中独自生长,开花结果,在风雨中笑傲山间。即便是一边盛开,一边凋谢,那也是在生之中灿烂芬芳,谢之中美丽归隐。没有人关注它生命的形成经历过多少磨难,可它凋谢之后也将尘土铺成花毯。或经一阵寒风,或遭一场冷雨,桐油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从容地落于田间地头,山道涧溪。静静地躺着,淡然地接受日晒雨淋,脚步从它身上践踏而过,于无声处中等待生命的再度轮回。
家乡的桐油树,不只是花开给人美丽的视觉享受,它甚至把整个身体都无私地奉献给了人类。据说它的用途多达千多种,家乡人喜欢用桐叶来包粑,叫做“桐油粑粑”,口感细嫩油滑清香;树果可榨油,榨成的油做药能消肿,防止破伤风;桐油还能点灯,想必那个年代的很多人都在桐油灯下度过无数漫漫长夜;还因其性防湿防腐防锈,耐碱有光泽,所以是化工,机械等工业及木制家具油漆方面必不可少的用品。
久违了,家乡的桐油花!其实你一直随着我漂泊的脚步在颠沛流离中开放,慰藉我远离故土的孤寂,守护着我心灵的一抹温暖。在这世上,没有哪一个游子是不想念家乡的。离家太久了,桐油花年年依旧,爹娘却已老去,家乡的一切变得那么陌生却又那么多情。那些模糊又清晰的新旧面孔,那些听了顿感亲切的乡音,那些散落天涯的儿时玩伴,那些再也不能相见的故人,像朵朵桐油花在心灵深处盛开着,凋谢着。每一朵都是曾经的故事,每一朵都是深情的眷恋,每一朵都是抹不去的思念挥不去的乡愁。
今夜,桐油花又开满了我的梦境,像一群穿着浅白衣裙的天使在我面前翩翩起舞,那飘逸灵动的舞姿眩惑着漂泊的魂魄,和着清风曼妙的旋律,轻吟着一句:桐花开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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