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如美丽的菩提树,它在前世几次与佛祖释迦牟尼结缘,最终为佛祖护法,在佛祖成道后,它也成了佛,并被佛教奉为圣树。正因为它成就了别人,反过来也成就了自己。
世上有很多事情,它们之间的关系正如人与镜子。你在镜子里面看到春天,那是因为你把春天送给了镜子。镜子里面的景象吓着了你,有可能是你没有送给它天使。
那颗叫做梧的树将自己唯一的爱送给了叫做桐的树,桐于是决定与它同生共死,共历风雨,一辈子都不弃它而去。它们之间忠贞的爱情,千百年来不知打动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心。
想到它们的不离不弃,当初迫不得已狠下一条心让人勒死玉环的唐明皇在深宫大院之中悔恨无比。那掉在桐叶上的雨点,凄凄哀哀,到底是他的泪水,还是在仙山上的太真妃子的怨气所化?天上人间隔着云雾,太真看不见三郎,三郎也无法见到苦命的太真。深宫大院的生活与天隔绝,更与百姓臣民隔绝。那个回马长安的大唐天子,早已江山易主,唯一能够管得住的,除了身边的那几个老太监与老宫女之外,也许再也没有了。当初用美人来换江山,到头来江山又被自己的儿子给夺走。这真如小说里那句用来讽刺周瑜的话:“周郎妙计传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只不过可以改改:李郎妙计安六军,赔了妃子丢权柄。
在失势的君主当中,心情不好的哪里只有唐明皇一个呢?那个国破家亡的李后主也许是封建帝王当中最能体会唐明皇的软禁生活的滋味的。他们相似的地方不少:明皇是梨园祖师,后主是婉约之帝,千古词宗。两人都很有才情,又都因为才情导致政治失败,明皇深爱着杨贵妃,差点到了不要江山的地步,后主弄丢了江山,也没有能力保护心爱的小周后。在宋国被囚的后主,被高墙大院挡住了回乡的脚步,只能在梧桐树下怀念自己已经灭亡了的那个能给他自由的南唐国的王宫。
可悲的是再多的怀念也无法改变自己作为一个阶下囚的处境。当年的那些南唐的宫女们,有的也许早就嫁做人妇,过上了夫唱妇随的生活;有的可能已在困苦当中死去,埋骨荒冢;也有的可能已被掳走,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这些谁又知道呢?作为一个身系国家安危黎民福祉的皇帝,他用自己荒唐的生活成就了别人建功立业的梦想,却带给了治下的百姓国破家亡的苦难,他的文学才能为他在文坛夺得了在现实中丢失的宝座,却不能移除赵宋王朝的敌意,就连眼前几株寂寞的梧桐树都移不走。而那棵移不走的梧桐树让他想到的除了国破家亡之痛之外,也许还有与小周后爱情的不美满。她经常在他的面前哭诉甚至于咒骂别人的无礼,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后主却无能为力。除了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在心里生气之外,他又能做些什么?他没那个能力,更没那个胆拿把刀把那人给杀掉,只能忍受小周后发火。
也许人类能够接受的最伟大的侮辱没有比这个更深的了,这样的侮辱能让每一个正常的男人奋起反抗,可李煜却忍着。但是,他最后似乎也没忍住,写了一首怀念故国的词,被赵匡胤发现了,被迫离开了带给他屈辱的梧桐树,更屈辱的死了。那带着屈辱与痛恨离开人世的李煜,可否想到,多年以后,有个女子在寂寞的梧桐树下想念自己以往的生活,怀念那抛弃自己离世的明诚。
她的世界有少女时代的欢乐,但更多的是孤独。在黄昏的细雨中,寻寻觅觅的她酒醒了。本来喝的酒就不多,天又阴晴不定的,在冷清的环境中,她又怎么能够抵御晚来的急风,那个又不是温暖的时节。冬的寒意没有退去,春的温暖又没有完全到来。本来,赌书泼茶的生活是无比幸福的,只可惜,明诚早死,财产流失,又被奸人欺骗。虽然她最终与张汝舟一刀两断,但是她也因此而背上了不好的名声,一辈子活在别人的议论当中。晚景凄凉的她无儿无女无夫无家,一个人孤零零的漂泊在江南这个花花世界的天地之间,没有一丝依靠。除了无边的忧愁,那些在凄风苦雨中的梧桐树也无法给她温暖。她只能在凄凉的镜子里观看自己的忧愁,在忧愁的镜子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梧桐树,你招引着凤凰,保护着自己心里的英才,你忠贞的爱情感动古今。明皇看了你却后悔,后主见到你伤心,那忧愁的清照酒醒了,也哭红了眼睛。一如菩提树成就了释迦牟尼,你成就了凤凰。但那没有成就杨妃的明皇,保护不了小周后的李煜,活在忧愁当中的清照,你也一一地照见了他们。
梧桐树,让人欢喜让人忧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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