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 斗茶

 

斗茶（散文）                           作 者：散发弄舟     小时候，村里流行吃茶，尤其是农闲的暇息，往往是一家敞开大门作东，全村妇女孩子洪涌而至。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一村的女人，而且各人身后，还拖着几条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尾巴（孩子），这个吃茶气氛到底有多热闹就可想而知了。于是，女人与孩子们坐的坐，站的站，一手端着大茶碗，一手扠着腰热烈地交谈着，就从白日当午开始，一直吃到红日西山，忘记了洗衣服、煮晚饭……唯一让男人们欣慰的是，女人们吃进去的是茶，吃出来的却是热闹与交情，左邻右舍之间越来越和睦。 当然，我们所吃的茶，并没有城里人的功夫茶那么娇贵，而是客家人自己造的擂茶，基本不花钱。据说这擂茶也有大大的来头，它起于汉、盛于明清，还有个特别美丽的名称叫“三生汤”，背后也许还有个特别美丽的故事。但这些从没听村里的老人提过，她们也并不关心这些，只管造茶吃茶，家里长短，鬼怪神佛地侃…… 完整意义上来说，造擂茶并不简单，需要专门的造茶工具，而且吃茶前几个月就需要先制好茶泥。造茶的工具是擂棍和擂钵，前者取一根挺拔的百年山茶木，长短2-4尺不等，上端刻环沟系绳悬挂，下端刨圆便于擂转，不用的时候挂在厨房墙壁上。不要小看这个挑选擂棍的条件，山茶树通常都是弯弯曲曲生长的，运气不好的话，跑遍整座茶树山头都找不到一根适用的，而且它生长缓慢，没有百年以上根本长不到那个大小，一经采集就很难再生。 擂钵是内壁布满细鱼鳞状粗糙沟纹的土陶盆，有大有小，呈倒圆台状，通常是就近土窑烧制的。远地方来的陶器，虽然质量好也美观，却没有这个独特用途的东西买。而茶泥的原料多采用摘自深山野生植物的嫩叶，如山梨叶、大青叶、鸡爪草等等，偶尔也采用过期的老茶树叶，经洗净晒干后放入擂钵中，然后加入植物油垢以及盐巴，用擂棍研磨成泥，密封备用。 临造茶时，主妇只需将适量的陈茶泥取出，勺起翻滚的泉水一冲即可。当然，这样自己用来解渴尚可，如果招待别人的话还拿不出手。需要进一步在于其中加入“飨料”，例如炒熟的芝麻花生、茼蒿蒜叶，菇笋香料和豆腐肉类等等，这样才算正宗的擂茶，既能解渴，又可充饥，甚至产后的妇女专门喝它催乳。并且按照村里的风俗，只有妇女间的聚会才吃茶的，而男子间的聚会都是喝水酒的，只有在斗茶的时候例外。 所谓斗茶，就是两个以上的男人在茶桌上摆开阵势，看谁在规定的时间内喝下最多的擂茶（大概擂茶的名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得的吧！），规则是比斗期间不能松裤腰带，也不能中途解手。通常输的一方都要被罚，就是买点鱼啊肉的请在场的人吃一顿就过去了，基本不赌钱。但爷爷说也有例外的人，在爷爷的爷爷小时候，隔壁村出现了一位大胃王，身高六尺，每顿能吃一甑白米饭，力气也大，五六百斤的树木一口气抱起来能飞跑十多里路。但是因为真的太能吃，把个好好的家都给吃垮了，最后没办法就动了歪注意，专以斗茶赌钱为生。 人家一见他那大猩猩般块头，再看看自己，基本没有人会跟他斗茶，况且他名声在外，十里八村都知道他这号人的存在。可大胃王不这样想，每天穿村走寨的，只有闻到哪家有擂茶香飘出，不管人家是否欢迎，就迈着螃蟹步推门进去。箩筐大的屁股往板凳上一坐，破铜锣嗓子高喊一声“茶来”……，主家没办法，打不过人家，不得不给上茶。如果只有妇女在场还好，大胃王吃饱喝足了拍拍屁股走人。 可要是有成年男人在场就有乐子了，他非逼着人家跟他斗茶赌钱不可，不斗他就赖着不走，吃饱了就地呼呼大睡，睡到你妥协为止。因为按照风俗，斗茶斗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被人邀斗而不敢接却是失礼的事情，不接斗的人倒理亏了。况且大胃王要的赌金也不多，一斤肉钱就能打发，而且为人还算磊落，斗茶前都先紧紧的用铁腰带勒紧肚皮，并吃上八大碗茶垫垫底，自称这样才对得住十里八村封他为“王”的恩情。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能够在擂茶桌上斗赢大胃王，乡人深受其扰，又拿他没办法，最后不得不出一下策。 由十里八村所有斗输过的人共同筹集一笔钱作为赏金，到外地发悬赏请奇人异士入山应斗大胃王。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策果然是下下策，虽然陆续吸引了许多奇人入山，但是无一例外都败给了大胃王，并且败得心服口服，甚至都跟大胃王拜把子做起了兄弟。反过来对于大胃王来说，却是上上策，他不但赢得了一笔笔赌金，还因此成就了更大更远的威名。逐渐的，大胃王不再到村里强人斗茶了，而是走向了外面更广阔的赌斗舞台，据说不但斗茶，还斗酒，斗黄金以及其它的稀罕事物。 再后来，大胃王将祖宅卖了，人再也不回来了。只是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闻:有的说他终于遇到对手了，把命都输掉了；也有的说他遇见了出巡的张天师，跟上龙虎山修道去了；还有的说他为情所困最后看破红尘，上庐山东林寺出家了；更有的说他习得一身武艺，去了京城面见了皇帝，最后做了将军……